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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hapter 8

作者:北山有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钟岩毫不犹豫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交给石漆。


    她记得来的时候,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大腿被硬卡片硌了一路的感觉,巴不得早点将口袋清空。


    钟岩一点意识不到自己举动的离奇,若照着她以往谨慎的作风,完全没可能会做这种带有安全隐患的事情。


    两人离开银行,步行回到停自行车的地方。市场里似乎比刚才更热闹了些,石漆带着钟岩进去闲逛。


    周围的环境极其嘈杂,商贩的吆喝此起彼伏,加上顾客的还价声,各种南腔北调,汇集在一。他们说话时的音量得提高不少,才能听清对方的内容。


    小镇上的市集,人山人海的规模倒不至于,但受限于场地,置身其中,免不了摩肩接踵。


    石漆走在前头开路,又怕钟岩在后头跟丢了,时不时抓住她的手腕走一段,到人少的地方再放开。


    摊位上的各色商品,令钟岩目不暇接。跟她在北京偶尔光顾的大型超市相比,此刻所处的大市场自然比不上它干净整洁。


    不过,要论商品种类的话,倒是完全不输前者。更大的不同在于购物体验,这里能让钟岩感受到浓浓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逛了一圈出来,石漆手上拎了满满一袋战利品。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云梦人,自然没什么特产要买。


    这袋子零食基本都是用来满足钟岩的好奇心,里头的芝麻焦切糖是老板刚做好的,一路上已经被女孩吃了好几块。


    钟岩坚持自己付钱,石漆没有反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币,找回的零钱再继续放回信封。


    回家的路上,钟岩坐在后边,仔细观察路边的店面。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叫“天天乐超市”的门头,急忙喊停了骑车的石漆。


    石漆不知所以,不过旁边是家超市,他合理地做出猜测。“你要买东西啊?”笑着打消她的想法。“回家买呀!我们家东西挺全的,还不收钱。你要实在想给钱也行,但咱肥水别流外人田啊。”


    钟岩罕见地感到不好意思。


    见她不开口,石漆很快妥协。“行吧,今天就在它家消费了,也是要让别人挣钱的。”说着就准备锁车,陪她一块儿进去。


    “哎,”钟岩拉住他的T恤下角,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你给我钱吧,我自己进去买。”


    俩人对视的这一会儿,石漆的脑子里,有个念头电光石火。


    今天可真是神奇的一天,继早晨耳朵红了之后,这会儿只怕脸也该红了,石漆赶紧低头掏钱掩饰。


    但问题是他没有概念要花多少钱,只好给了一张新的一百块给钟岩。


    钟岩接过钱,自己走进了超市。等她出来的时候,树下立着的少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


    石漆神情自然地接过她找回的零钱,另加一包很轻的商品。超市给的塑料袋是完全透明的,故而他能够清楚地看里面包装上的图片和文字。


    所有东西收进书包,石漆载钟岩回家。返程的这一路,俩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家安顿下来后,钟岩发现了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石漆的妈妈竟然帮她洗了衣服。


    昨晚她自己手洗了内衣和袜子,挂在临时专属的卫生间里,想着夏天的气温,一晚上应该能干。果然第二天早上,衣物都干了,钟岩把它们都收回了房里。


    不过穿过的外衣,她没打算处理,叠都没叠,随意扔在了椅子上。因为觉得最多在石家呆个两三天,书包里带的足够换了。


    钟岩在院子的晾衣绳上看到自己前一日穿过的那身外衣外裤,着实吓了一跳,想着好在她勤快了一回,事先洗掉了贴身衣物。


    一块儿晒着的衣服很多,并非只有她一个人的。旁边那件宽松的杏色五分袖衬衫,钟岩还记得是她昨晚醒来见到石漆时,男孩儿穿在身上的那件,里面搭着一件白T。他们一起在田边散步,月光下的明朗少年,飘如游云,温其如玉。


    吃过晚饭,大人们一如往常,看店的看店,看剧的看剧。2007年的夏天,苹果第一代iPhone尚未正式发售,家庭宽带在中国农村自然也还没有得到普及。


    家里没有网络,但石漆的电脑硬盘里下载了很多部国内外电影。如果电视上没什么想看的,他们就会一起看电影。


    对于电影的选择,钟岩从来不会提任何建议。石漆放什么,她就看什么。毕竟,跟石漆相比,她看过的电影实在太少。


    钟岩努力回忆,可能上一次看电影,还是舅舅和舅妈恋爱那会儿,带她去影院看的一部动画片,从名字到内容,她没有一点能记住的。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旁边围着一群很吵的小孩。


    石漆和她不同,他看过相当多部电影,不仅是因为这几年接受的艺考培训会布置电影赏析方面的任务,也源于他本人对电影的热爱。


    钟岩很羡慕这种心中有热忱的人,而且这种热忱又是那么真挚而纯粹。在她认识的人里,林致远是一个,从小到大,林学神的世界只有物理。现在,又多了一个石漆,少年发自内心地喜爱表演艺术。


    他们这晚看的是《放牛班的春天》,一部两年前上映的片子。石漆自然看过不止一遍,趁着电影片头,少年进了厨房。


    出来时,石漆给钟岩端了一杯热茶,里头泡的是桂圆和红枣。钟岩接过杯子,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


    电影是法语原声的版本,必须要借助字幕,钟岩看得很专心。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长,全程没人讲话。


    电影结束,石漆站起来开了客厅的灯,回来轻声问她,“好看吗?”


    “嗯,”钟岩点点头。“很温暖。”


    会感动,却又不会让人悲伤。从剧情到配乐,逐步地欢快明朗,节奏感非常好。


    “我喜欢这部片子,是因为里面的马修。我的人生里也有这样一位马修老师。巧的是,老师真的也姓马。”


    钟岩没忍住笑了,听石漆继续说下去。


    “高一那年寒假,我第一次见到马老师。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乡下小子第一次去首都北京,虽然我们实际上课的地方都快到河北了,不过这不重要。”


    “那会儿心里充满了未知,每天过得都很惶恐。要命的是,惶恐就算了,还特别叛逆。”


    看到钟岩的不可置信,石漆苦笑了一下。


    “是真的。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儿有没有叛逆期?但我初三到高一那两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强的逆反心。大人让干嘛,就坚决不干嘛。老师让好好学习,那绝对不学习啊。成天逃课,出去打台球,泡网吧,要实在没钱了,就去庄稼地里找个草垛,睡一天也行。”


    “我爸妈瞧着学习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就开始找关系,想送我去当兵。我坚决不去,给他们放狠话,说把我关进军营,我也能想办法逃回来,差点没把我爷爷气死。我爷爷,我爸爸,还有我叔叔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当过兵。在大人看来,当兵回来,在家乡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娶个老婆,这样的生活很好。但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


    “后来我的一个高中老师,就给我爸妈建议,这孩子长得挺俊,要不去试试艺考这条路?你知道吗?我们这种小地方,以前都没听说过高考还有艺考这种类型的。”


    “县里没人懂,我爸就去市里打听,后来又去省城。省城有一个很好的高中的美术老师,是央美毕业的。他跟我爸说,我这种情况,将来要考的是表演专业。中国最好的表演专业在中央戏剧学院,但是非常难考,不培训基本没戏。”


    “然后又是四处托人,最后找到了我后来上的这个培训学校。学费那叫一个贵啊。我爸本来用不着一年跑那么多趟长途,全是为了攒我的学费。我知道要一个人在北京上学,而且家里还花了那么多钱,打死也不去,最后是被硬拽上的火车。”


    说到这儿,石漆无奈地笑了。


    “然后,就遇到了马老师。不过马老师来我们这儿上课,并不算怀才不遇,她本来就是大学老师。不管是表演的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非常丰富。我们学校当然也不是放牛班,同学都很用功。除了我,不是上课睡觉,就是不交作业。”


    “她改变了我,原来真的有人,能真正做到没有偏见。她能看到我脆弱的那一面,从来不会苦口婆心,她用自己的方式,爱心仁慈又包容,以柔克刚,她好厉害,她让我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价值。原来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也是最有天赋的学生。这三年,我真正爱上了表演。每次一放假,不用我爸妈催,我就会迫不及待地想去北京。”


    钟岩能看到少年谈及马老师、谈及表演时,眼里发出的光。


    “我本来以为考上中戏后,还能继续做马老师的学生。但马老师要追求自己的梦想了,她要去英国,去皇家戏剧学院进修。这个月中旬就要出国,所以我才会高考一结束就赶去北京。和另外几个当年一块儿上课的同学一起,给马老师饯行。”


    原来,这就是前天的火车上能遇到石漆的原因。


    钟岩之前还有点疑惑,按理说石漆得在湖北高考,而全国高考的时间是统一的。她11号离开北京的时候,高考也才结束三天而已,果然是段很赶的行程。


    “你高考考得怎么样?”


    既然聊到了高考,钟岩忍不住关心石漆的成绩。记得之前短信里,石漆告诉自己,他考上了中戏。钟岩当时的心里有过诧异,难道艺考不需要高考成绩吗?


    “应该问题不大吧。”少年说得颇为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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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高考分数线要低得多。从我确定了目标的那天开始,就没日没夜地在学习。北京的日子,沉迷表演学习。回了孝感,沉迷文化学习。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我爸妈我奶奶看到我后来那么用功,别提多开心了!”


    “而且你知道吧,我们省有个地方叫黄冈。”石漆顿了一下,等钟岩的反应,没想到她真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看来这地儿确实做到了蜚声全国。


    “初中的时候,我可讨厌黄冈了,孝感离黄冈挺近的。有教育那么强的黄冈做邻居,我们市的老师都不用出卷子。每次考试,连名字都不改,标题就叫‘黄冈市2004年度上学期期末考试’,而且题目那就一个难啊。”


    “但高二开始,我开始喜欢黄冈了,每次恨不得多传过来几套卷子做练习。后来我成绩慢慢地提高,就算不艺考的话,高考也能超过本一线了。当然,考北京的大学还是有难度啊,省内问题不大。”


    钟岩听完少年的奋进史,很为他开心。


    “你高考怎么样?北京的卷子难吗?”石漆问道。


    “还行吧。”钟岩没有做过湖北的卷子,无从判断哪个地方的高考更难,便模仿了石漆刚刚的话语。“考个北京的大学,问题不大。”说完自己都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钟岩依然住在石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也是她这么多年在北京从来没有过的生活。


    白天太阳晒的时候,俩人就待在家里。钟岩坐在客厅,给素描做最后的扫尾工作,石漆时不时地路过,看一眼画中的自己。


    说实话,以前的钟岩很不喜欢画画时,有人在一旁看着;但,如果陪伴的人是石漆,好像她一点也不反感。


    傍晚太阳下山后,石漆会带钟岩去村里的田里转一转。钟岩很是为自己农作物知识的贫瘠感到羞愧。


    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里,不少农民开着收割机收庄稼。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城里姑娘不禁感慨,“原来课本上写的‘风吹稻浪美如画’不是骗人的,产量这么高的话,会不会北京卖的大米里也会有出自云梦的?”


    “钟小姐,”少年认真地纠正。“别稻浪了,你面前浪着的可不是稻子。它们叫麦子,前一年秋天的时候播种,然后来年差不多6月的时候能收,所以也叫冬小麦。”


    “噢。”内心的尴尬一点没有表现在脸上,钟岩非常镇定地接受新知识。


    说来也不能怪她无知,毕竟她之前从没亲眼见过农田,而且地理课本上讲到农业的章节,虽说有一副粮食作物的照片,可是也没标明是水稻还是小麦。


    “那云梦不种水稻吗?”虽然大小姐啥也不懂,求知欲却一点不低。


    “种啊,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们家这边主要种的水稻,这些年小麦才多了起来,”少年指了指远方的一个地方,“那一片,种的就是水稻,现在还没到熟的时候呢,要不要去看看?”


    “嗯。”钟岩点了点头,接受了石漆的提议,难得来一次农村,她也很想知道稻子是长什么样的。


    夏日的白昼长,虽然太阳下山了,但天色还很亮。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身后也是,上头种着各种或黄或绿或半黄半绿的作物。


    夕阳的余晖,袅袅的炊烟,漫步在这片谁也不认识她的天地里,钟岩的身心前所未有地轻松。


    终于来到石漆口中的稻田。钟岩蹲下身,细细地观察。


    “怎么样?”石漆笑着问道,“看出它俩有什么不一样吗?”


    “稻穗的颜色比麦穗要浅?”钟岩看了好一会儿才下了这个结论。


    “哈哈哈——”石漆被钟岩的认真逗笑了。“这可不是区别。你刚刚看到的麦子是熟了的麦子,现在看到的稻子还没熟。要是都熟了,其实水稻颜色更深,是真正的金黄色,比刚刚看到的麦田还要美。”


    “那它们什么时候才熟?”钟岩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这一片稻子的话,”石漆算了算。“差不多七月底八月吧,那时候我还在家,应该会去我叔婶家帮着干些农活。”


    “还有你刚刚看到的麦田,等麦子全收完了,那片地就会接着种稻子,差不多十月份又到了丰收的时候。可惜我国庆节应该不会回来,到时候我爸可能会留在家,去我叔家帮衬吧。”


    从石漆的话语里,钟岩能感受到少年对这片土地的熟稔。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会种地?”


    “小时候那会儿,家里还有地,大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会带着我一块儿去地里。翻地,除草,插秧,浇水,除虫啥的,看了那么多遍,大概也懂了吧。但有些活儿是有技术含量的精细活儿,我妈嫌弃我糙。所以我干的大多都是装袋和搬运,百分百的纯力气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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