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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分班

作者:姜厌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听亲手将裴寂那件衬衫用柔顺剂洗了遍,晒干后规整叠好,装进白色购物袋里。


    8月6号那天,她循着记忆找到裴寂家,孤勇却在摁响门铃前散去大半,凭空升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勉强压下后,她像奔赴一场重要面试的应聘者,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着装,又给自己清嗓,然后才鼓足勇气抬起手。


    门铃响了三次,依旧没人出现,林听没再摁,干杵着等了十分钟,等来骑着山地车的娄望,他在她身侧刹住车,“你怎么在这儿?”


    见到她那会,娄望其实有被吓了一跳,她人本来就瘦,又穿着一身白,长发散在腰际,看着像从电视里爬出的贞子。


    林听收住诧异的表情说:“我来还衣服。”


    “那你来晚了,今天上午裴寂跟他外婆去北城旅游去了。”


    紧随而来的一声“啊”被林听拖得缓慢又冗长,道尽不为人知的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总差那么一点运气。


    那一刻的怅然若失,就好像差点触碰到了月光,天却突然亮了。


    娄望心大,完全没品出她异样的情绪,“我有他家钥匙,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放到他房间。”


    林听顿了两秒,才将袋子递到他手边,娄望接过,踩下脚蹬,找到钥匙,对着锁孔插入,察觉到她还没走,拧开锁扣前扭头问:“你想进去坐坐?”


    林听摇头,“刚才走了会神,我这就走。”


    那晚的天晴朗得过分,风很稀薄,林听一路狂奔,也听不见萦绕在耳边的风声,被灌进空气的咽喉,却是刺痛难忍。


    看见熟悉的绿漆铁门后,她停下,撑着膝盖粗粗喘气,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电视节目播放的声音,猜测是大伯正在看奥运直播。


    林听绕到后门,悄无声息地上了楼。


    卧室门口放着一块四寸蛋糕,被装在系有蝴蝶结的透明塑料盒里。


    今天是林听的生日,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庆祝过,更别提收到什么礼物,当然她也不奢求。


    下午她单独把丁倩雯约了出来,为了避免丁倩雯大张旗鼓地为她庆祝,她什么也没告诉她,两人分手前,她送给丁倩雯一张《魔法少女小圆》的海报。


    丁倩雯欣喜的笑容成为林听今天收到的第一份有价值的生日礼物,只是在回到家以后,熟悉的孤独感又涌了上来。


    她想,如果她能见到裴寂,或许多多少少能够填补她心里的空洞。


    结果期待还是未能成真。


    林听弯腰拾起蛋糕,推开门后放到书桌上,她只亮了一盏台灯,光线调到最小档,朦朦胧胧的。


    写有“生日快乐”的巧克力装饰牌旁装点着被对半切开的草莓,她尝了口。


    非应季的水果,尝不出甜味,她舌尖一片酸涩,奶油却像一瓶被塞满工业糖精的汽水,又甜又腻,总而言之,不太好吃,但她最后还是把整块蛋糕都吃完,一面在想这会是谁送来的。


    林牧吗?


    自从那晚被他质问后,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躲他。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当时一定不会破罐破摔地反问一句:“我就没有资格喜欢他吗?”


    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辛德瑞拉的魔法水晶鞋失效。


    在沉寂的夜色和如鼓的心跳里,林听度过了她安静又嘈杂的十六岁生日。


    -


    巴黎奥运会闭幕仪式当天,霖安高二年级返校。


    分班表张贴在公告栏上,林听从前往后看,很快在第一张表格里找到自己名字。


    名单男女分开,再按姓氏排,在她之前,她还看到了李则叙和娄望,至于裴寂,她来回翻看五遍,都没找到。


    整个年级一共两个理科创新班,取前一百名,抽签打乱随机分配。


    要是裴寂不在1班的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林听感觉自己运气实在糟糕,明明有50%的概率,却还是落了空。


    丁倩雯的心情也很糟糕,对着林听长吁短叹,“我果然被分到了实验班,不能跟你同班也就算了,凭什么娄望可以和你待在一间教室,娄望和你待在一间教室也就算了,凭什么我要和韩欣瑶同班?”


    林听不止一次从她口中听到“韩欣瑶”这个名字,她俩是初中同学,一开始关系还算好,直到韩欣瑶暗恋的男生喜欢上丁倩雯,韩欣瑶心生嫉妒,造谣丁倩雯在寝室带头孤立自己,导致班上其他不明真相的同学都对丁倩雯带上了一层有色眼镜,两人的恩怨就此积下。


    这话被娄望听见,他哼笑一声,“怪我咯?有本事你自己考进创新班啊。”


    一言不合,又要开吵的架势。


    裴寂在这时拨开人群,有意无意地把娄望挤到一边,间接当了回和事佬,他微微弓腰,一目十行地看。


    林听站在他前排,频频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扫过她后颈,薄汗浮出的同时,她绷紧了背。


    她还能闻见来自他们身上不同的沐浴露清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然而盘踞在他们脚边的影子还是离得很远,没有丝毫纠缠,在各自的领地占山为王。


    丁倩雯意外瞄到裴寂的名字,惊诧不已:“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跑到艺术班去了?”


    娄望叹气,“别提了,这哥们觉得自己不常来学校,就没必要占着创新班的好坑不拉屎,主动把名额让了出去……这下好了,艺术班里现在不仅有会画画,会弹钢琴,会表演的,还有会赛车的了。”


    裴寂听出他不满的语气,笑了,“就算我在创新班,也不一定能跟你分到一起,你要是实在想我,下课来艺术班找我。”


    “我在五楼,你在二楼,我跑上跑下的,能量消耗得多大啊。”


    裴寂一眼看穿他的意图,“想坑我零食直说。”


    “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看以后大课间咱俩就在小卖部鹊桥相会吧。”


    “行。”


    两个人边说边往教学楼走去,林听慢半拍地侧过身,对着丁倩雯说:“我们也走吧。”


    报道当天上午没有教学安排,等分好教材、排好座位,再进行一番老生常谈的话题,已经差不多到十点。


    原定的一班班主任生了场病,还在家里休养,代班主任叫盛薇,三十来岁,笑起来很温柔。


    她没安排自我介绍环节,只让学生们课后自己互相去认识,讲台桌上贴着座位表,不敢开口交流的可以去对照上面的名字,了解一下。


    林听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后桌好巧不巧的,就是娄望,娄望屁股黏不住椅子,一下课,人就没了踪影。


    而她的同桌是李则叙,两个慢热的年级第一坐在一起,气氛有些诡异,寒暄词比她和裴寂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还要尴尬。


    李则叙:“久仰。”


    林听愧不敢当,“我才是。”


    然后齐齐没声了,又齐齐拿起笔,在自备的试卷上刷起题。


    前排的苏雅忽然转过身,笑着在他俩的三八线上放下几颗巧克力,“学霸们好,这是我暑假出国玩带回来的比利时巧克力,味道挺不错的,你俩尝尝。”


    林听接过,道了声谢。


    李则叙不仅没拿,还把余下的巧克力推到林听那边,“给你吧,我对巧克力过敏。”


    林听:“……”


    苏雅大概是林听最怕的那种社交悍匪,来新班级当天,就和全班人打成一片,下课林听经常能听见她和别人在闲聊,聊的话题很单一,全是她在国外那几天的所见所闻。


    有人注意到她细腕上的手链,“你这四叶草手链是新买的吗?好漂亮。”


    苏雅笑盈盈地回:“这也是我在国外旅游的时候去免税店买的啦,梵克雅宝的,大几万呢,我觉得贵,不想要,我爸妈说就当是给我考进创新班的奖励,非要送给我。”


    “你爸妈对你真好,还这么有钱,真羡慕你。”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盛薇抽出一半时间决定好班委人选,问起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当生活委员时,林听想起娄望和裴寂大课间相约小卖部的承诺。


    一班的生活委员除了负责班费收取和支出、各项活动采购外,还有一项对林听而言至关重要的职责,就是每周一的大课间会将收集好的饭卡统一拿到小卖部边上的自动充值机前,按照每个人上缴的费用充值。


    如果只是远远看裴寂一眼,应该算不上跟踪,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的吧?


    犹豫过后,林听决定遵从自己本能,举起了手,这也是她整个高中时代难得的一次主动。


    课后,李则叙没忍住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


    “嗯?”他含糊其辞,林听没听明白。


    李则叙解释,“我说的是当生活委员。”


    她下课总在刷题,生怕浪费一分一秒,现在却为了当个无足轻重的生活委员,浪费掉最宝贵也是最充实的大课间半小时时间,李则叙实在无法理解。


    林听整理书包的手微顿,唇角越绷越紧,带着几分执拗地说:“我的时间从来不是这样省下来的。”


    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很轻,“有些东西,我心甘情愿地浪费。”


    她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裴寂,可又不想让他成为自己前进的绊脚石,就只能在挥霍完时间、精力后,把加倍的努力放在学习上,去填补因他而浪费的空白。


    而这导致后来丁倩雯每回来找林听,都能看见她伏案奋笔疾书的身影。


    丁倩雯觉得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劝她平时多注意休息放松。


    林听摇头说:“只要我能努力再努力一点,或许我就能拥有更多被别人看到的可能性,也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丁倩雯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她鼻下一行瞩目的红色,“你流鼻血了!”


    林听习以为常,嗯一声,不急不缓地扬起脑袋,一面解释:“最近没休息好,可能还上火了。”


    丁倩雯赶紧掏出纸巾给她,林听接过后的第一反应是擦掉试卷上的血渍。


    丁倩雯看得又气又笑,连忙又拿出另一张,堵住她鼻孔。


    下一秒,听见她长叹一声。


    丁倩雯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林听摇头,指着试卷说:“刚才那滴鼻血不该滴到这上面的,这下连题目都看不清了。”


    “……”


    丁倩雯故作凶狠地拿手指顶她额头,“你就不能操心操心你自己?”


    林听傻笑。


    -


    周一大课间,林听收好需要充值的饭卡,一路雀跃地来到小卖部,找了一圈,没找到裴寂。


    直到她将饭卡全部充好,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现实里。


    所以那句“行”只是随口一说吗?


    他是骗子,而信以为真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可偏偏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做法,怪不得任何人。


    后来那一个月,林听都没在小卖部遇上裴寂,倒在学校其他地方见到过他,有时是篮球场,有时是食堂。


    人很多,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他,匆匆一瞥就收回。


    九月中旬的某天,裴寂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林听旁敲侧击打听到他已经回到赛场,接下来有段时间都会很少出现在学校。


    那一年的中秋和国庆假期罕见地连在了一起,9月29日当天调休补周一的课,下午最后第二节是体育课。


    林听正在刷习题,娄望风风火火地进来,见到她后微愣:“你怎么不去上体育课?”


    你不也没去上吗?


    林听说:“身体不舒服,和老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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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了。”


    娄望哦了声,“一会儿我要用投影仪放个东西,要是影响到你学习了,那也只能请你见谅,或者你去其他空教室,回头我请你喝奶茶。”


    那个年纪的男生,荷尔蒙分泌旺盛,总爱讲些荤段子、看些和情/色沾边的视频,见娄望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搭配脸上意味深长的笑,说出来的话又如此隐晦,林听不受控地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


    不适的同时,对他升起敬佩之情,敢在教室做出这种事,这人的胆子得有多大?


    林听眼不见为净地抱起书,还没走出教室,前门进来几个男生,全都是参与过沙滩斗殴的熟面孔,其中一人笑着搭上娄望的肩,“行啊牛奶,隔壁还在上课,你就敢在教室里看比赛,被抓到得处分吧?”


    “看比赛”三个字精准捕获到林听注意力,停下不动了,将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娄望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你要是怕,就别看啊。”


    “阿寂复出的首场比赛,我当然得来捧个场。”


    “也别干捧着,去把窗帘全都拉上。”


    “行。”


    男生刚抬起头,就注意到坐回位置的林听,微顿后压低音量问娄望,“她怎么不走了?”


    娄望百忙之中扫了眼,跟着诧异,“你要留下来?”


    林听暗暗吸了吸气,试图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毫无起伏,“离下课只有二十分钟了,再找空教室太浪费时间。”


    她是别开眼说的,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好在娄望没过多将注意力放在她那处,心不在焉地丢出一句“随你”,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


    娄望应该提前和不少人打过招呼,没一会,又进来三男三女,其中就有林听见过两面的女生,她今天梳了个鱼骨辫,刘海很薄,被风吹开,露出白皙的额头。


    不管见多少次,不管换了什么造型,都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林听突然觉得围在前排的男生都没那么臭了。


    在幕布拉下来前,林听先听见一段英文采访,很快她的目光像灌了水泥,沉甸甸地凝固在左上方。


    裴寂穿着黑色连体赛车服,衣服上的商标logo很多,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的背挺得不算直,刘海时不时被风吹起,狭长的眼睛有小幅度眯起,带出眼底零星的亮。


    高源问:“这不是赛前采访吗?牛奶,你点错链接了吧?”


    娄望不以为意地说:“不急,先让你们看看我们吵闹赛前的英姿。”


    “那我们还是挺急的。”


    娄望白他眼,切换到另一条链接。


    镜头聚焦到看台上,高源又咦了声:“怎么看台上全是洋人?”


    “废话,在洋国比的赛,观众当然以洋人为主。”


    娄望也没到胆大包天的地步,怕被路过的老师察觉到里头的猫腻,他把外放的音量调得不能再低,没人听得清,红灯熄灭起步后,他充当起不怎么专业的场外解说员。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休整,我们的11号车手裴寂实力分毫不减,在位置不利的情况下,他以极快的反应速度,火箭一般冲到了——呃,还是第九。”


    “不过没关系,我们这位神不只会一马当先,更擅长后来者居上。”


    “经过数圈的激烈角逐,我们可以看到裴寂已经成功越至第三位。”


    “卑鄙,太卑鄙了!他居然借对手产生的尾流效应,给自己的赛车节省了一波动力。”


    有人插进来一句:“今天这场是主赛吗?”


    娄望分出神,摇头,“排位冲刺赛,明天才是主赛。”


    “啊?那岂不是看不到他站领奖台了?”


    “明天一起来我家看呗。”


    下课铃响起那会,比赛还剩最后两圈,娄望没着急关,继续趴在讲台桌上,一面使唤朋友去把前后门堵住。


    没人搭理他。


    好在操场离教学楼有段距离,足够他们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将比赛看完。


    裴寂最后拿下了排位赛的第二,他一下车,娄望就开始咋舌,对着底下的女生说:“你们可千万别被他骗过去了,他现在是一副视名利如粪土、随性洒脱的样子,实际上他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娄望拿起三角板,在帘幕上戳戳点点,“据我目测,他此刻的屁股比平时抬高了零点五度,多半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举世无双的翘臀。”


    “还有这衣服,天是有多热,他才会当着这么多镜头的面,把拉链拉到这么低,怕是到腰上了吧,不过有一说一,里面的紧身衣把他肌肉线条衬得确实好看,嘿嘿。”


    娄望说的这些,林听其实没怎么注意到,她的眼睛还定在裴寂被头盔压得有些乱的头发上。


    他流了不少汗,两侧的短碎看着湿漉漉的,被他随手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


    他的发尾长了些,发型有点像之后几年流行过的狼尾,耳廓上别着一枚六芒星耳钉,冷痞感十足。


    忽然间,他侧过头,就这么眺过来一眼,眼神有些涣散,不像在看镜头,更不可能是在看她。


    林听却在这一刻再次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比他专注直视前方时,更加让她动容。


    风吹动纱幔,扑到脸颊的温度异常燥热。


    奇怪,盛夏不是早该过去了吗?


    第二天下午,娄望在空间上上传了一条链接,林听点进去,是裴寂的正赛直播,他发挥得比在排位冲刺赛中更加游刃有余。


    赛后,他站上领奖台,香槟扑撒出来的水汽让画面看着雾蒙蒙的,嘴角玩世不恭的笑依旧清晰。


    后来林听不止一次,像这般在无人知晓的世界,目睹他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被鲜花和掌声簇拥包围。


    年少有为,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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