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近在眼前的垂花门，想到刚才马车是一路畅通无阻到眼前的，柳知言问身边的姑娘，“你们家马车，是怎么做到在大门处不用停，就直接进二门的？”
“因为我家大门没装门槛。”
“不装门槛？”
据他所知，经商人家，最是讲究风水。
门槛在风水里，有聚气场、聚财运、挡阴风、辟鬼邪的作用。
门槛能将大门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挡住，避免宅里的气场和财运往外流。
按说做生意的人最讲财运，不应该出现大门不装门槛的事。
看出他的疑惑，秦雪跟他解释，“我打小走路爱摔跤，我爹为了避免我在家摔倒，家里都没门槛。”
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踢到门槛，差点摔倒，柳知言有瞬间的沉默，而后由衷说道，“令尊有一颗拳拳爱女之心。”
“是，所以我从不因为没娘疼而难过。”因为秦来财给了她全心全意的疼爱。
见对方因自己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秦雪再次开口，“这个时辰，我爹应该在等我一起用膳，咱们进吧。”
柳知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贸贸然上门，似乎不太妥当。
但人已经立在人家二门门口，没有离开的道理，他便大大方方拎着早上特意准备的甜点，跟在她身后，迈进二门。
后院的空间不算大，但无论天井里的秋千，还是抄手游廊上几步一个的小布偶，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果然是个还没开窍的小孩子。
平日里秦雪自己都走抄手游廊，然后看到哪个喜欢的小布偶，就拿来摸一摸，玩一玩，边玩边回正院的。
今天却带着人直接穿过天井，人还没进花厅，就开口，“爹，我回来了，我师傅有事找您，跟我一道回来了。”
正在花厅一边品茶，一边等闺女用膳的秦来财，一听闺女的师傅上门，立马起身相迎。
当看到立在闺女身边，一席月牙白广袖长袍男子的脸时，秦来财脱口而出，“这师傅怎么这么年轻？”
他知道闺女的师傅是男子，但一直以为是上了年纪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再看他一张欺霜赛雪的容貌，秦来财不仅疑惑，闺女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了。
不然怎么前脚才送走一个比花魁还漂亮的汪兴盛，后脚又来了个容颜一等一好的师傅？
不过，比起汪兴盛那男生女生相，眼前这师傅虽貌美，却不缺阳刚气的长相，更叫人喜欢。想到这里，秦来财旋即又道，“师傅先进来，妞妞重新去安排下晚膳。”
秦雪看向柳知言，见他对自己点头，便放心了，“那你们聊，我去灶间看看。”
目送秦雪离开，柳知言没着急进门，而是开口解释今日突然上门的缘由，“早上有汪家子找到铺门前堵小雪儿，小雪儿谨记您叮嘱她的话，没给对方纠缠她的机会。我担心他晚上又在半道堵人，这才跟着一起上门。”
得知汪兴盛早上在方氏甜点铺前拦闺女，秦来财脸上的憨厚，瞬间被厉色取代，“竖子怎敢？！”
能从事贩盐业的人，并立足于世的，没一个是简单的。
柳知言不意外秦来财的两幅面孔，“我已经跟小雪儿说了，往后每日来回除了车夫，还要带一个丫鬟。”
见对方事事都为自家闺女考虑，秦来财拱手道谢，“劳师傅费心了，其他方面我会安排。”
柳知言这趟上门，本来想跟秦来财深聊一番的，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却选择了默认他的话，没再多言。
贸然上门本就唐突，再多言语，他怕引起对方的戒心。
在秦雪开窍前，他不想引起过多的关注，免得提前给两人的事情，增添阻力。
秦来财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客气地将人请进花厅，而后重新泡了一壶茶，沏了一杯给对方，很是认真地再次道谢，“我这姑娘自打跟您学艺后，整个人完全不一样，某在此谢师傅用心教导。”
这次柳知言没接对方的感谢，“小雪儿第一天到铺子里，我就跟她说过，我教她的事，是我跟她口中的叶姐姐之间的交易，跟她无关，我们之间并没师徒之名，您不用这么客气。”
他还肖想人姑娘呢，可不想平白添了一层师徒关系，免得将来麻烦。
“我选择教她，是因为教她，能免去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口中的叶姐姐，是我极为敬重的长辈。临离开前，特意叮嘱我，必须替她照顾好她新认识的小姐妹。您想感谢，他日见到她，好好感谢她便是。”
柳知言说到这个份上，秦来财便不再强求，“那等他日见到叶侄女，我再当面跟她道谢。”闺女欠女子人情，总比欠男子人情好。
听秦来财称呼自家娘亲侄女，柳知言自闭了，“……”
不出意外，他娘的年龄应该比秦来财大不少，毕竟他最上头还有个大他十岁的大姐。
他原意是让秦来财跟他娘平辈相论的。
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他娘就成了子侄辈，他则成了孙子。
老天爷啊，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走向。
吩咐完晚膳安排回来的秦雪，见柳知言虽然极力忍着，眉心却紧紧蹙着，脱口而出，“你们聊什么呢？师傅怎么一副纠结的样子？”
听闺女这么说，秦来财赶紧看向柳知言，正好瞧见他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的蹙眉，“我已经同意他日见到叶侄女，当面跟她道谢，师傅不用烦恼了。”
“你爹称呼你的叶姐姐叶侄女。”
“我叫她叶姐姐，我爹称呼她叶侄女，没错啊。”
行，果然是两父女，脑回路，一样一样的。
避免自己更心塞，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还好，很快有婢女端水过来给他们净手。
而后晚膳如水般地摆上桌，冒着热气淮扬至味江淮一品、有最考验刀工和火候的狮子头和烫干丝、有淮炒双峰美称的软兜长鱼和白袍虾仁、有淮扬菜功夫之王之称的三套鸭、有碧绿银芽酿火腿和翡翠烧麦。
八道菜，哪一道都不是短时间能准备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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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明显是秦家的日常饮食。
莫怪人家都说，盐商家的吃食好。
他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往日只两父女用膳，两人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都是边吃边唠嗑。
今日餐桌上，多了一位不太熟的人，两父女便不像往日那么随意。
除了偶尔招呼柳知言别客气外，两父女都规规矩矩用膳。
柳知言自然感觉出两父女的刻意。
今天确实是他没考虑周全，唐突了人家，用完膳，他很自觉地起身告辞。
两父女一起将人送到大门口，亲自见送人的马车启动，才返身回去。
一般用完晚膳，秦来财就回外院，不在后院多待。
这会儿还有话问闺女，于是他就将人叫到自己的书房。
其实秦来财不叫她，秦雪也打算跟他一起到书房的。
刚才柳知言在，她没提汪兴盛的事。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父女，她没任何顾忌地将早上的事，以及前段时间的流言，还有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儿说给秦来财听。
哪怕已经从柳知言那边得知汪兴盛，早上跑去找闺女，这会儿再听，秦来财还是气得不行。不过，他没忘记女儿就在跟前，所以脸上的表情虽不好看，却没破口骂。
见亲爹的脸色不好看，秦雪乖觉地开口，“我牢牢记着您告诫过我的话。”
“为此还硬将汪思娣说成是我的好姐妹，拿她当挡箭牌呢。”
事实上，汪思娣不怎么参加闺秀局，她跟对方接触不多。
“你做得很好。”秦来财赞许地说道，“他早上叫人给我送帖子，说要来家里请教我几个问题，我应允了他下午上门。你们回来前，他才离开不久。”
“所以您知道他早上堵我的事？”
“他说知道你喜欢吃方氏甜点铺的甜点，想去买点甜点，意外碰上你。”最近女儿天天在方氏甜点铺，在那里碰到人，并不奇怪，所以他压根没多想，“还说，他去早了，没买到甜点。”
现在再想想，这话明显有问题。
毕竟，方氏甜点铺都是隅中才开业，他闺女却是辰初就到方氏甜点铺的。
想到这里，秦来财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家闺女，“看来他真的盯上咱们家了。”
汪家的家业是经过几代人累积起来的，完全不是秦家这种才发家没多少年的小家族能比得上的。搁其他小家族碰上这种事，肯定愿意女儿和对方联姻。
可秦来财不愿意。
先不说他早就说过，他的女儿要招婿回家，这汪兴盛不可能上门给人当上门女婿。哪怕他没这个打算，就汪家男人在女人事情上的随意作风，他也不愿意将女儿推进火坑。
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得从跟上杜绝汪兴盛的念头，“爹本来想着，等你年满十八岁，再给你说亲。眼下看来，还是早日让你完婚更好。”
“啊，这也太突然了吧？”秦来财早就跟她说过，等她十八岁了，再给她相看合适的人，“这火急缭绕的，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