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云佑一把推开门朝里面走,只见院中间浓烟滚滚,厨房以及紧挨着的寝屋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师瑶一脸漆黑站在废墟中间,见符云佑进来,问道:
“哎呀,此处怕是没法住了,看来,只能去太一真灵院借住一段时间了。”
“国学院也没法去了,可是也不能耽误你的学业,放心,我问过师父他老人家了,他愿意教你,符子默,你愿意去吗?”
从通讯阵出来,师瑶想了很久,她究竟是为了符子默,还是为了她自己。
后来她想通了,她的确是为了她自己。
符云佑死了之后,他的荒鬼之心遍寻不见,各洲为了提防符云佑的后手,在她身上下了咒术封印,致使她八言十二境尽数跌下七境,连个强者都不算。
原本只要是领悟了气便能神游奇技,可正因为咒术封印的存在,她连奇技也领悟不得。
这让她无比无比无比地思念符云佑。
好在还有符子默在,若是让他成为八言满境者,拥有符云佑血脉的他,说不定她身上的咒术封印也有解法。
她知道符子默早就厌倦了国学院枯燥的理论知识,对言诀修炼跃跃欲试,此法实是两全,大家都有颜面。
符云佑手中拎着纸袋子,看着师瑶用蹩脚的借口引诱他去太一真灵院,无语到家了。
反应过来又有些怨愤。
怨师瑶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仍旧是那个没心没肺,一心扑在天地八气上的疯子。
恨她前世为了修炼不顾他的意愿,强将他捆在身边研究天地八气,在发现他有助她修炼的天赋之后,更是日以继夜地研究他的身体,摸他的身,尝他的血,与他行……
他就像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没有情感的修炼工具。从不管他心境如何,问他是否愿意,只一味地用她的法子,折磨他,榨干他,让一切都按照她想要的去发展。
就好比现在,因为多日神游奇技不得,不惜炸毁房子,也要带他去太一真灵院。
只是今日稍有一点不同,她在问他是否愿意。
他冷脸走到废墟中间,将手中的纸袋子递给她:“新鲜的土豆饼,先吃饭。”
师瑶摇了摇头:“不,你先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去太一真灵院?”
“若是我说不愿意呢?”换作是前世,她定会捆着他去。
符云佑抬眼偷看她的反应,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无限遗憾,心中冷笑。
“那便不去,我去找人将房子搭好,今夜咱们先住遇重楼去。”说着她就要出门去定房间。
符云佑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不可思议:“我说不去便不去?”
师瑶认真地点点头:“是呀。”
他脱口而出:“从前你不都是……”
师瑶眨了眨眼:“从前?从前是我这个当娘的做的不对,从今往后,凡事我会先问过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符云佑咬着下唇:“那你的修炼怎么办?你的咒术封印怎么办?”
师瑶:“大不了与武砀他们打一场,打到他们给我解开,又或者去拔了庄舟子的胡须,总之办法多的是,不必是为难你的那种。”
一瞬间有冰雪在心中融化。
她不仅问他愿不愿,还考虑了他是否为难。
符云佑忆起前世与师瑶的点点滴滴,想着若是师瑶当时曾有半分的退步,事情会不会变得好一些,会不会他也不必以这副躯壳站在她的面前。
符云佑埋着头,抓着师瑶的手没有放开:“我跟你去太一真灵院,可你要向我保证,今日说的,都是真心的。”
师瑶抬手就发起誓来:“我师瑶今日若是半句谎言,就叫我一辈子吃不上土豆饼。”
这对于嗜吃土豆饼的师瑶来说,是相当的歹毒了。
符云佑总算是相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来:“何时出发?不对,我先问问,你怎么把房子给炸了的?”
“你给我煨的蘑菇汤,我忘了熄火,瓦罐直接就炸了。”
太好了,不是为了强迫他故意炸毁的房子。
符云佑跟着她往外走,傲娇地扬起头颅:“笨蛋师瑶。”
师瑶站在院中望着符云佑先走一步的背影,心中叹上长长一口气:究竟是谁笨?
还好今日说得全是胡话,自是不能应验的,罪过罪过,好险好险。
小孩子就是好哄。
哄归哄,他开心,她也开心不是。
只是可惜了那一锅蘑菇汤,流焰放进去的时候直接就蒸发了,一口没喝上。
-
符云佑盯着师瑶牵来的那只还没有他高的骡子陷入了沉思。
“咱们今日究竟是要去郊外遛这只丑不啦叽的骡子,还是要去东古洲最南边,相隔上千里,翻山越岭还不够,最后还要渡一片海才能到的太一真灵院?”符云佑皱着眉。
今日他依旧穿了师瑶喜欢的紫色,那一根同样是紫色的羽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风中跳动,勾得师瑶挪不开眼。
师瑶很喜欢摇啊摇毛茸茸的东西。
最爱看天上的鸟!
其次是符云佑头上这片羽毛。
师瑶咬着土豆饼,眼睛骨碌碌转,认认真真地答:“自然是要去太一真灵院。”
“去太一真灵院不是有专门的真龙箱车么?这是个什么意思?未进学院,先给自己搞上拉练?”
符子默嘴毒这件事,大概是“子承父业”。
当年符云佑在火锅店无端砸了她,她一气之下将他的奴契买回去之后,曾将他关在角楼当中七天七夜,也因此被他变着花样骂了七天七夜。
师瑶如今想起来,眼角都要抽搐的程度。
所以,当她外出巡游路过从极洲边境,捡到团子一样可爱,与符云佑有三分像的符子默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养不养得起,而是日后会不会被他念死。
师瑶眨了眨眼,道:“真龙箱车要查验荒鬼的身份,你经得起验吗?”
她曾经问过符子默他的娘亲是谁,有没有信物,谁知他竟然将当初她送给符云佑的槐花小剑递给了她。
她自认绝不会记错,自己虽与符云佑有过肌肤之亲,可从未到达那一步,也确信自己没有怀孕失忆。
随后她又去查阅了许多典籍,确认荒鬼没有奇奇怪怪的怀孕生子机制,这才明白过来,当初符云佑从东古洲离开之前,与她吵过很大一次架,那之后一个月,符云佑都流连于秦楼楚馆。
想来,应该是那时候认识的符子默他娘。
只是不知他娘究竟是人还是荒鬼,若是荒鬼,那必然生出来的也是荒鬼,可若是人,那便是有一半的概率是人,一半的概率是荒鬼。
她不敢赌。
这天下对符云佑的憎恨只多不少,难说不会有人迁怒到他孩子身上。
符云佑目光顺着师瑶的脸往下移了三寸,停留在她的胸口处。
当年他和师瑶决战从极洲之后,他用了些手段将自己的荒鬼之心安放到了师瑶身体里。
眼下各洲为了清剿荒鬼,成立了什么清剿卫队,又研制出一种专门检测荒鬼之心的仪器,叫什么荒器,如今已是各大洲遍地皆是。
此番去太一真灵院,一来可以助他光明正大的炼气,且还有十二境院士亲自教授,对他回复境界已是一大助力,二来太一真灵院还有洲武护持,对于修炼更是有莫大增益。
若是还未至太一真灵院便被检测出来,麻烦不说,还得不偿失。
的确不能乘坐真龙箱车。
“那咱们家也不至于穷得连一驾马车也雇不起吧?”那骡子站着拉了好大一泡屎,符子默掩着鼻往旁边窜了窜。
师瑶手上一顿,想着昨夜一把流焰将家中存放的银子全都熔了,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连忙道:“都收拾完了,咱们出发吧,上骡子!”
符云佑一脸嫌弃:“我不坐,要坐你坐。”
师瑶:“可是你腿这么短,要走很久的。”
符云佑额角重重跳了跳。
必须要尽快想法子摆脱这幅身躯了。
他轻挑着眉怼回去:“我一月一岁,每日都在长身体,再过两个月就该比你高,比你腿长了。”
师瑶想想也是,便将绳子递给他:“那你来牵着我吧。”
符云佑:……
-
这一程师瑶开始走得好好的,最后忍受不了风吹雨淋以及骡子满身的臭味,施出一记【巽字·流云】,让骡子平地飞了起来。
符云佑被师瑶一把捞了起来,坐到了前面,就这么被她一路搂着。
师瑶知道符子默身上有荒鬼的力量,他爹既是符云佑,她也没多想。按理说荒鬼体格长得极快,自她将符子默捡回来,已两年过去,若是按照荒鬼的年龄计算,符子默该是进入少年期,可是却一直保持着十岁孩童的模样,似乎是一直在忍痛。
符子默个子虽没往上窜,体重似乎是一直在增加的,一程未行完,小小的骡子不堪重负,累死了。
师瑶找了一处林子将骡子埋了,还立了个无字碑,在碑前站了很久不愿意离去。
符云佑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心中顿时有些钝刀搓磨的痛感。
“符云佑死的时候,你也这样难过吗?”他问得云淡风轻。
师瑶转过头去看他,愣了愣神。
如今符子默的样子,已经有五分像符云佑了。
只是符云佑虽牙尖嘴利,爱与她作对,但十分爱笑,眉眼之间仿佛有说不尽的高兴事,从前惹她生气了,总能恰到好处的倒霉出洋相惹她开心。
符子默与他恰恰相反,神色总是淡淡的,像是历经过百年的沧桑,像是师瑶曾经得罪过他。
“难过。”师瑶点点头。
符云佑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一束天光照进他幽蓝色的瞳仁里,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你难过什么?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他么?当年他从东古洲出走,你不也没拦他么?!”
后半句的语气明显加重。
师瑶紧盯着他,双眼眨了眨。
这孩子的点竟然是当初他爹出走她没拦住,比杀了他爹还严重么?
见她什么都不说,符云佑背过身去,“算了,你说难过,他听了,应该也挺高兴的。”
师瑶仔细回想当初符云佑出走的细节,确信自己当初没有惹到他,也没有故意赶他走,符子默口中说的,指不定又是国学院哪家小孩儿嚼舌根。
“你爹死,我是真的很难过。”她说得坦荡,“不过你怎么总是这么没大没小?你该叫他爹,叫我一声娘亲。”
符云佑将脸别到一边,“你又没跟他成亲,我凭什么叫你娘?”
师瑶默了半天,想了想他说得对,又问:“那你娘是谁?你又为何拿着我的小剑来找我?当年你爹走之前,去秦楼楚馆待过一个月,你是在那里出生的吗?”
师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有些生气,她还以为她是在与符子默日常斗嘴。
她又道:“你爹风流成性,料你恐怕难以找到你娘,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养恩与生恩一样重,便是小狗都该认主了,你不该叫我一声娘亲吗?”
符云佑听得眼角抽搐。
打从被师瑶捡回去第一天起,他人还没灶台高,就要开始给她烧水、做饭,下了学还得被派去给她买土豆饼,回家还得给她洗衣裳……
究竟是谁含辛茹苦养大了谁?!!!
还有,当年他去秦楼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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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是因为……她么。
符云佑没好气地睨她一眼,观她不过也就少女模样,却日日纠缠要他叫娘亲听。
想来是此前为了靠近荒鬼之心叫过的那两回“娘亲”,令她上瘾了,正想要回怼回去,头顶突然响起一阵机关运作的声音,一时间遮天蔽日,好几驾真龙箱车同时驶过。
真龙箱车底部有各州符文,单崇午洲这么一会儿已经驶过四驾,后续还有小渡洲和夫道洲来的。
师瑶:“咦,这些真龙箱车上,有许多第二心声。”
符云佑惊得转过脸去,目光移至师瑶心口,两道心声强劲有力。
“什么第二心声?”他从未对师瑶说起过荒鬼之心的力量。
真龙箱车驶过,柔和的日光落到师瑶的眼睫上,她对上符云佑的眼:“说来奇怪,自从你爹死了之后,我就能听见来自荒鬼的声音。”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眼神澄澈:“就是这里,荒鬼这里有第二颗心脏,你不知道么?”
符云佑一瞬间心窒。
若是让师瑶知道,他将荒鬼之心存放在她那里,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刺破吧。
幽蓝色的眸低垂下来,长睫覆盖之下,幽若寒潭。
“不过我从没在你身上听到过,但你却有荒鬼才有的蓝色瞳仁,还有蛮神之力。”师瑶半蹲下来,一只耳朵靠在符云佑的胸口,静静地听着。
柔软的发梢在他脸上拂动,脸颊的温度透过胸前的衣衫透进他的心里。
符云佑下意识地想逃开,又鬼使神差地抬手,良久,缓缓放下。
前世,他曾经离师瑶也是这样近,可是他将心都剖给她看了,她也不懂。
如今自己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
他眸色渐冷,指了指师瑶的胸口,“你的这里呢?”
师瑶直起身,“我这里?我又不是荒鬼,我只有一颗心。”
符云佑松了口气,又暗自嘲弄自己。
他将真心种到她的心上。
她竟半点都没有发现。
符云佑别过脸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师瑶歪了歪头。
哪里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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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真灵院在东古洲的最南边,地处一片迷雾海域,因封存着一洲之神武,和数不清的高阶典器法宝,乃是除了奉阳城之外,东古洲之重地。
千年来,奉阳王室为强盛国力,花重金聘请各洲十二境巅峰来坐镇授教,吸纳来的各洲精尖弟子,为东古洲奉献了不知多少钱财与人气,这也让东古洲真正实现千年底蕴屹立不倒。
如今有句话叫,奉阳破,东古洲犹在,太一真灵院破,东古洲生息全无,不是没有来由。
洲武祭起的巨型法阵在海面上荡开场域,其神威裹挟在海域的迷雾之间,叫人望而生畏。
无边无际的迷阵,凡人入只当此处是一片普通的海域,海浪会护送他回到岸边。若是有心之人欲跨越海域寻得太一真灵院的所处,那必会被洲武所伤,葬身海底,为鱼果腹。
师瑶和符云佑一路避着清剿卫队走,总算是赶在距离新一期生入学前到了太一真灵院,的海域码头。
此时码头上停满了各洲的真龙箱车,各洲新来的学员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等着法阵打开,接通海域通道。
师瑶盯着其中一辆标记了小渡洲的箱车来看,看到几只荒鬼堂而皇之从箱车上下来,身边还跟了许多侍卫,手抬各式精致的箱笼。
看架势,不像是监视,倒像是守护。
这倒是符合小渡洲一贯的作风,从未建立什么清剿卫队,也未引入荒器,对荒鬼甚是友好,许多荒鬼都会去小渡洲做生意,娶妻生子,从此安家。
原本武砀和庄舟子是极力反对的,就连师瑶的师父季安生也有些担忧,毕竟符云佑作乱在先,造成的后患不是人力可计。
可符云佑死了这么多年,荒鬼安分守己,不敢与人争锋,太平了这许多年,大家都不想主动挑起争端,便也就对小渡洲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车上先下来的是位貌美近妖的白衣女子。
师瑶很喜欢欣赏美。
当初符云佑上蹿下跳,日日与她作对,她都能因为他的美貌原谅他一次又一次,眼下盯着那从箱车上下来的白衣女子来看,挪不开眼了。
白衣女子生得媚眼如丝,身若拂柳,紧随她之后是几个同样貌美的荒鬼小孩儿,其中一个小姑娘目光与师瑶相接,怯生生地往白衣女子身后躲。
白衣女子一边指挥着侍卫搬挪箱笼,一边分神望过来,点头对她一笑。
师瑶被那一笑仿佛摄了魂,又忆起来那个从前也这样对她笑的人。
师瑶早已体会到,她对符云佑的思念在与日俱增,比之她神游奇技的速度不知道快上了多少倍。
她也曾陷入过一段时间的迷茫,后来总结,应是自己对咒术封印有执念。
不然,她如何会无端想那个很会惹她生气,还十分爱哭的死对头。
符云佑错身到她眼前来,个头刚好将她的视线挡了个结实,表情傲娇又别扭。
师瑶连忙摸摸他的头,道一句:“好子默,要是多笑笑就好了,你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荒鬼。”
符云佑一脸无语。
谁要她夸好看啊!
还有,如今他笑不出来是因为谁!!
“走了,海域通道打开了。”符云佑傲娇地抬起下巴。
“等等。”师瑶拉住就要走的符云佑,“这次不用脚走了,咱们同他们一样,去买票,坐渡船。”
走之前师瑶又回过头去看。
荒鬼食人心,食将死之人的心。
太一真灵院里,有谁将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