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夕阳渐渐被云层晕染，日落后的天色渐渐冷下来。
下班的时间临近，公司金融部的客户经理们陆陆续续回到工位忙碌起来，整理信贷资料，撰写报告，手指落在键盘上如珠玉坠地。
拜访客户并不是一天的结束，恰恰是开始。
只有向栀把头搭在办公桌上，脑袋里不停地回想着‘搭讪江淮南客户，并且还失败了’的诡异画面。
撬别人客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居然失败了！！
但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营销客户。
回来把尽调照片发给汪海洋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呆滞的目光停在桌面的美工刀上。
有时候感觉自己活得有点像拼多多，不是和别人拼了，就是想砍别人一刀。
“她怎么了？”工位旁的卢珊悄悄地滑着办公椅到汪海洋旁，悄声道：“汪老师，才跟你学艺第一天就蔫了，你又欺负新人了？”
“我只是让她去拍了两个个体户的开户尽调照片，这是遇到啥了…”汪海洋顺着卢珊的眼神看过去，“倒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
卢珊扶了扶眼镜：“我不管，那你就是欺负新人了，个体户丢给管培生去？”
汪海洋摊手：“读书多不代表业绩会好啊，这是两码事，总要从基础做起吧。”
一旁的向栀坐起身，淡定回神。
既然选择了干这行，她就不会在乎面子这件事。
怕什么？江淮南只是摸到了他的手机号，她也已经加上微信了不是么？
只要她好好经营客户关系，一定有用得到的那一天。
思及此，她点开头像，决定找寻一点存在感。
【向栀】：王总，您今天是不是在运河公园？
【向栀】：/探头
【向栀】：我好像遇到您了。
发这条消息也不为别的，一回生二回熟，只要王嘉珩慢慢地习惯了有她这个人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她打开电脑，开始在各种网站上搜寻PIONEER有关的信息，从高管背景到a轮融资，从公司官网到专业财报，通通打包下载，浏览学习。
读那么多书换来的学历，不是为了让人看扁的，更不是为了被江淮南这种人比下去。
怀着这股信念，向栀下班没有回家，同事们都纷纷打卡下班，她则是开完会后一直在工位前整理资料到了晚上。
一抬头已是八点半，手机屏幕上微信弹出的消息居然在两小时前。
她右滑，发现对面回复了四个字。
【王嘉珩】：你认识我？
看来加深印象的目的已然达成，向栀嘴角抽动，迅速打字。
【向栀】：是呀，我就是那个给您递名片的那个客户经理。
【向栀】：天旗银行向栀
【向栀】：您可以备注一下[握手]
【王嘉珩】：好。
漆黑的办公室里，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把向栀的脸照得透亮，她心思一动，不自觉地抖点包袱。
【向栀】：其实今天刚见面我就认出您了。
【向栀】：当时天都黑了。
这回对面回得飞快。
【王嘉珩】：什么意思？
【向栀】：原来是王总您在发光。
笑话一讲聊天界面冷得像冰河世纪，王嘉珩选择不再回复。
-
日常的工作还得继续，向栀光是每日周旋于各种账户的开立、注销和变更之间便能耗费半天，碰上客户申请贷款、续贷这类的稍微复杂业务，更是要加班到晚上。
闲暇之余的消遣也只有互联网上那些看不着摸不着的腹肌。
刷得多了，生活中又见不到，日子也变得无聊。
所幸的是，周五晨会过后，这项本不太顺利的营销计划迎来了转机。
——祝温煦突然收到了上级部门关于进企宣导金融反诈知识的任务，要求同城每个支行通过宣传、走访讲解的形式普及电信诈骗的案例和防诈知识。
要求覆盖网点周边2公里的相关企业。
说是宣导，其实就是到周边的公司走访拍点进企金融宣教的照片，顺便给企业财务普及一下金融常识，并最后留存企业负责人的签字。
这种没有业绩的宣传任务属于纯任务，费力不讨好不说，碰上个稍微大点的企门禁森严，说不定还会被从写字楼里赶出来。
所以祝温煦还没发布任务，每个人都低着头，下意识避免与祝温煦眼神接触。
半秒后，祝温煦松了口。
“叶晶晶，你去吧。”
向栀：“？”
是没看到她想要这份工作的殷切的眼神吗？？？
下一秒，祝温煦便迎上向栀的目光问：“这么想出去跑，电访名单打完了？”
“……………”
“领导，上次电访名单中的客户就在附近，正好可以去宣导一下。”
“那行吧。”祝温煦挥了挥手表示同意，散会。
-
其实向栀的想法也很简单，她既然加上了王嘉珩的微信，就不愁没有接触他的机会，也正好顺理成章地借此机会营销一波。
想清楚其中关节，会议结束后她便打开手机，给王嘉珩发了条消息。
【向栀】：今天会来园区进行反电诈宣传，王总您会在吗？
十分钟过去，那位宣称自己‘平常不太看消息’的朋友居然又回了两个字。
【王嘉珩】：休假。
字不多，却通篇透露着一种‘不在勿cue’的磁场。
向栀不死心，接着打字。
【向栀】：其实是我这边有任务，可能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那联系哪位负责人比较好呢？
【王嘉珩】：直接找肖复。
-
那边说了在休假，向栀也没再多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博地中心主建筑大楼。
不愧是PIONEER总部座位的位置，恢弘大气，迎宾小姐转着职业装站在礼宾台处微笑，连保安也带着白手套向她敬礼致意。
向栀走到前台，对接待人员说明了拜访来意。没想到保安小哥扫了她一眼，却皱了皱眉头。
“你是来.....面试的？”
“不是。”
向栀应了声，拿起对方递过来的笔就要登记。
然而当她把手上的传单放在登记台上后，对面的目光明显变了。
保安皱了皱眉，面露疑惑：“银行的？”
保安观察了一阵她手臂下的传单后，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小姐，中心肖主任交代过了，推销包括银行，一律谢绝入内。”
向栀：“.……………”
她低下头，整理了一番胸前的领结，素色的丝巾黏在脖子上，确实和一个普通的…销售没什么区别。
所以当刚刚对方问自己是不是面试时，她出于习惯便也没有辩解。
而宣导任务是上级部门发出的，是凌驾于总行之上的监管部门，虽然与业绩考核无关，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敷衍了事。
“你别说了，我都懂，上周也有别的银行也来过的，”保安小哥自诩记忆力很好，“当时也说是反电诈宣导，我记得当时肖主任和他聊了一阵，最后狐狸尾巴还不是露出来了？”
“最后讲到他们行的办卡政策，还说办卡送微波炉呢，我刚想办一张顺便拿个赠品，肖主任当场就把人赶了出去。”
话音刚落，走廊的尽头，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带着几个助手沿着另一头而去，走过去的步伐铿锵，眼神有力。
向栀眨了眨眼睛，喉咙发紧，在男人雄厚背影消失的一瞬间又回过神来。
不是王嘉珩。
“奇怪，”保安回过头来，“欸你不是要找肖主任吗？刚刚那个就是啊，怎么他刚刚去会议室的时候不打个招呼？平时他开会没三个小时，一般都出不来的。”
向栀：“…………”
廊道尽头传来‘砰’的一声，玻璃门自动关上。
好累，有种当了乞丐辛辛苦苦三天还没要到饭好不容易讨到一个馒头还摔了一跤掉进了臭水沟的感觉。
就在她自觉倒霉之际，闸机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橡木棕的连帽夹克显得异常低调。
向栀的视线随即被吸引过去，棒球帽下是一张冷白皮的脸，映出他面庞上的粼粼白光，半明半灭之间能够窥见他的侧脸棱角。
一时间周遭的喧嚣都消失了。
王！嘉！珩！
“王总。”
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会在，向栀抓起传单放在怀里，迎着保安小哥诧异地目光，笑意盈盈地走上去。
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而后，腕骨凸起一段好看的弧度，袖口随着动作滑落，泛白的手抱着一堆传单，看起来极致温柔。
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礼宾台那边的礼仪小姐突然示意了一句，王嘉珩突然调转了视线。
“…………”
她愣了一秒，迅速再次弯起眉眼对上对方的视线，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就涌上来，距离攻略目标客户只有十米。
然后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然后是一个身位的距离。
“不是今天休假吗本来不想打扰您了。”她主动开启话题，“怎么又来PIOINEER了？我没关系的，找个人沟通下宣导就行了。”
而王嘉珩没有回答，头轻轻地点了点表示礼貌，一双椰子鞋在大理石上显得异常轻盈，似乎在安然着等待着什么。
直到前台小姐拿着万能卡匆匆跑来，在闸机门前发出了‘滴’的一声，闸机在一瞬间打开。
王嘉珩取下耳机，极小声地点了点头：“谢谢。”
话音将落未落，小姐姐朝王嘉珩鞠了一躬，又回到了迎宾台。
…………………
待她走近，才发现他的耳骨上似乎别了耳机。
那么…他刚刚是在…
找前台刷卡。
三十秒后，电梯‘滴’地一声打破了向栀的尴尬，留给她开口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不成功便成仁。
兜兜转转，眼前的男人还不是回到了她手上。
向栀手握紧了传单，在电梯关门前叫住了王嘉珩：“王总，我是给您发过消息的那位客户经理，刚刚肖主任进去开会了，我能跟您聊聊吗？”
话音落下，偌大的厅堂传出一阵回声。
连管梯控的迎宾小姐也皱了皱眉头。
王嘉珩再次回头，眉头挑了那么一下。
“……肖…主任？”
“您微信上发的，找肖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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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向栀就在那对视的瞬间，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片刻后，王嘉珩看了眼楼层指示，头抬起来，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到前台接待人的耳朵里。
“让她进来吧。”
-
电梯门缓缓打开，向栀拢着传单小步跑进电梯。
她缩在一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胳膊吸引。
上肢线条很好，她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路下移。
不愧是她的天菜。
向栀身子朝着他的方向，再次表明了来意：“近期临城的诈骗案件很多，银行作为服务机构也有相关义务，所以需要财务人员配合一下，最后再打扰您几分钟，签个字就好。”
“好。”
只是本人和微信上一样冷漠，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狭小的空间让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但对方显然性格沉静中略显内敛，向栀好不容易开启的话匣子刚开又被合上了。
真该赐予他一个‘对话终结者’的称号。
向栀脑海里腹诽，但她嘴边还是故作语气轻快地问道：“王总…今天不是说休假吗？怎么有空来了？”
王嘉珩把耳机盒收进口袋里，从兜里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轻描淡回道：“你来了，我不能来吗？”
向栀：“…………”
只要她装不懂，就当调侃不存在。指不定人家真把公司当家呢。
王嘉珩说完，目光又掠过她手里的传单：“我要先健身，你方便的话可以先去财务部，具体的事情和他们对接。”
“……………”
向栀内心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不过又马上说服了自己，休假…来公司健身，也许这妥妥的就是精英的身材管理，好的身体需要高强度的训练维持，才能支撑高强度的工作。
电梯显示屏一层层地往上，在18层缓缓停下。
王嘉珩走出了电梯，向栀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没想到王嘉珩停下了脚步。
向栀愣了一下，抬头看王嘉珩。
“怎么了？”
“这是18层健身中心。”
“…财务部在20楼。”他头偏了一寸，“没按电梯？”
向栀：“………………”
废话，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
有了王嘉珩做挡箭牌，向栀这回总算没有被扫地出门，关于反金融诈骗的宣导进行的很顺利，结束后财务主管听说一些节税政策，还破天荒地主动加了微信。
所以向栀回到18层的时候，有幸见到了一些呼哧呼哧的画面。
王嘉珩背对着她，似乎在练臂，腿微张，耳根微红。
向栀叫了一声王总，但对方似乎没听见。
她不忍打扰，便走到落地窗前，整个园区内的景色尽收眼底，反光的玻璃上还是隐隐透出挥汗如雨的身影。
现在的企业讲究员工关怀，PIONEER这种以科技型人才为主导的企业更不例外。
这十八层，便是自总部创立之初斥巨资打造的健身中心。
只可惜资本再关爱员工，那也只不过资本是为了磨更快的刀，养更勤快的驴。要不然她怎么能在上班时间有幸见到空旷如同家里私设一样的健身房。
“现在临城的变化真大，”向栀望着窗景感叹道，“一年前路过这儿还是工地，现在都已经这么高了。”
王嘉珩：“嗯？”
还没等他回应，向栀便转移了话题，“王总，很注重健康啊。健身多久了？”
王嘉珩眯了眯眼睛，反手把耳骨上的耳机摘了下来。
“不到三年吧。”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视线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向栀一袭穿着深灰色套裙站在窗前，耳边的发丝一尘不染，浑身线条如同教科书般的简洁利落。
即使这样刻板的穿着，还是有股灵气从眼睛里扑腾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鼻尖，脖颈上都渗出了的细密的汗，暖意在他的鼻尖化作汗珠，滴了下来。
“那冒昧问一下，您臂围…有四十吗?”
下一秒。
拐角电梯厅，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肖复刷了门禁，急匆匆地跑来。
至于为什么这么急，还要追溯到半小时前，王嘉珩给他发出去的那条微信——“昨天跟你说要接待的人到了吗？”
没有问他在哪，只是一句问候，肖复本来没太在意，没想到会议休息的间隙，却听见有人说在停车场看见王嘉珩了，寒暄了三两句，说来公司健身。
那……
肖复迅速起身，三步跨作两步冲进电梯，脑袋里想好了十版以上的种解释方案。
直到听见那句——
“冒昧问一下，您臂围…有四十吗?”
这何止是冒昧啊，已经是暧昧了。
“................”
从他急刹的步伐可以看出，求生欲已经快溢出来了。
他转过头，看看健身完毕的王嘉珩，问道：“王总，不是让我招呼向经理——？”
王嘉珩没说话。
肖复只能带着尬笑着看了看向栀。
“那您就是…向经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