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芙一直认为梁娇娇是一个颇有情调的大小姐。
晚餐只有她们两人，可西餐桌上却摆满了餐盘，每一份量都不大，正好可以尝个味道。
芥末一进屋熟门熟路地霸占了布偶莉亚的地盘，气得莉亚蹲据在它的头顶，不停地挠着它的背，芥末没理会，也不赶莉亚，于是一猫一狗就这么一起趴着。
祝芙看了一眼，确认它们不会打架之后，颇有兴致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坐到娇娇身边，拨弄着桌边暗紫色的玫瑰，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普通的日子就不值得庆祝了吗？”梁娇娇眨眨眼，为她倒上红酒，“快吃吧，就等你了，大小姐。”
“谢谢大小姐。”祝芙与她碰杯，笑着调侃回去。
“你今年怎么不出国避寒？”
往年天一冷，祝芙就会躲到新西兰，等到过新年了才会回来。
“嗯。”祝芙懒懒地应了声，没有回答。
她托着腮，手指轻柔地点弄着玫瑰花瓣。孟知聿家里总也摆着玫瑰，隔三差五就会换一种类，这几日便没见过重复的。她失神攥下一片花瓣，欲盖弥彰地将它放回原位，花瓣卡在了缝隙，一时半会儿也掉不下来。
她越过餐盘挑了一个摆在最远的粉色蛋糕，尝了一口，是桃子味的。
“对了，之前你说家里阿姨离职了，我哥，”梁娇娇顿了一下，补充说，“我大哥家里的阿姨有一个朋友，做菜口感应该很贴合你的口味，你要试一下吗？”
祝芙垂着眸，又咬了一口蛋糕。桃香味让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孟知聿，他似乎偏爱那一款香水，甜但不腻，莫名适合他。
“问你呢？”梁娇娇用手肘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你说什么？”
梁娇娇无奈，又重复了一遍。
祝芙翻着碗里的鲍鱼，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再说吧。”
“行，有需要和我说，酒店的饭吃厌了就来我家。”
祝芙挑了挑眉，笑着说：“我和芥末一起在邻居家蹭吃蹭喝。”
梁娇娇无情吐槽，“前几天还说对手强大，我看你都快成一家人了。”
祝芙闻言还是笑，漫不经心地吃着豪华餐，听梁娇娇讲些豪门八卦，谁家包养了小三被发现了，谁家女儿出柜了。她成年之后鲜少回家，圈里那些大事小事都是经由姣姣嘴里得知。
“你知道我姐要结婚了吗？”
“祝蕖结婚？”
梁娇娇看上去比她还要惊讶，显然也不知情。
祝芙勾起嘴角，淡淡地说：“保密工作还挺到位。”
“我去打探一下。”
“算了吧，和我也没关系。”祝芙打了一个哈欠，胃满足之后，大脑反而开始宕机。
那片花瓣最后还是掉了下来，祝芙把玩着花瓣，撕成小片，随口说：“总不会是我的熟人。”
“也是。”梁娇娇点头作罢。
“帮我挑一件Révélie男士大衣吧，陆砚深的尺码。”
梁娇娇对保姆招了招手，拉着祝芙上了二楼，“给陆砚深？他都是代言人了，不缺衣服。”
“送我邻居，总得有些表示，不然也不好意思天天蹭饭。”
“送衣服不暧昧吗？”梁娇娇打量着祝芙，目光怀疑。
“会吗？”祝芙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如果做得是珠宝，我指不定就送他珠宝了。”
“你就逮着我薅，”梁娇娇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收回眼神，笑着打趣，“明天让人给你送去。”
“谢了。”
“今晚住着儿吗？”
“当然，这么冷我可不想再走回去。”
-
第二天果不其然下起了雨，天空蒙上了雾霾，虚晃不真实。
孟知聿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对门，虽然知道她不在家，但空无一人的屋子藏在烟雨之后，平白多了一些寂寥，心底的烦悗只增不减，他压了压胸口，驱车离开。
新阶段的工作提上了议程，目前国内智能驾驶系统普遍处于L2.5，哪怕是tupoⅡ也堪堪触碰到L3的门槛，虽然已是领先状态，但孟知聿显然不会满足于此。
对于智驾系统解决「Cornercase」的能力，核心就在于突破长尾问题，比如应对横穿马路的行人，或者是极端天气下的道路识别，而这也是技术难点。
孟知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边。
潮湿的雨水和朦胧的烟雾隔绝在眼前，对面的循迹大楼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想到今天循迹会发公告，孟知聿便拿出了手机，不出所料，依旧占据榜首。他打开词条，官媒发言很诚恳，先是道歉，然后重点说明了和拓宇的合作以及已售车辆的解决方案。
网民反响还不错，虽然仍有不服的论调，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风波。
孟知聿退出声谷，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关上手机，面无表情地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电脑上的代码停滞不前，心里烦乱得很，孟知聿索性拎着伞走出大楼。
雨水滴在黑色伞面上滴答成曲，他缓缓走到奶茶店，买了一杯“大拇指奶茶”，挑着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了开业活动，又是雨天，门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倒是外卖小哥穿着雨衣进进出出，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水迹。
奶茶入口很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才喝了咖啡，嘴里的味道有些奇怪。他喝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拍了一张照发给了祝芙。
孟：喝奶茶吗？下班带回来给你。
祝：不用，谢谢
祝：今晚不回。
也算是报备行程了，孟知聿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快落了回来。他收起手机，又喝了一口，香精的味道充溢着味蕾，没了初尝的甜香，只在上颚添了一些黏腻感。他拿起杯子走出门，撑伞漫步在雨中，路过垃圾桶时将奶茶扔了进去，又重新回到办公室。
雨中走了一遭，烦闷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转，孟知聿很清晰地知道这种情绪的缘由。
祝。
他无意间在白纸上写下一个“祝”字，笔尖悬停，轻抵在纸面，黑色的墨水在纯白的纸上晕出一个墨团，手像不受控制一样，不停地描绘“祝”的笔画，下一个字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直到重复的字迹模糊了原本的字样，白纸上只剩下一团黑色，他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一旁，拨通内线电话。
“楚总，杂志采访安排在什么时候？”
“11月20日，你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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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聿拣起纸团，手指拂过纸张背面洇出的墨渍，轻笑一声，“去。”
“好的，我把采访问题发给你。”
祝芙不回家吃饭，孟知聿也就不急着回家，加班完成了一个关于规划模块的算法，停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雨停了，整日的阴霾消散，夜晚反而透亮了一些。
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
-
立冬，天气放晴，气温有一些回升，云层浅薄，阳光毫不费劲就照拂在路间。
祝芙在娇娇家待了两天，享受了两天的“正常”豪门生活，有些流连忘返。唯一唯美中不足的就是娇娇家的阿姨习惯了烹饪重口的菜式，即便特意为她减了口味，对于她来说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娇娇临时接到通知要处理工作，于是祝芙也顺带被迫结束了“豪门生活”。趁着天气好，她牵着芥末从马路对面往回走，恰好看见孟知聿的车驶离小区。
封闭的车窗阻挡了视线，只有一个虚影，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慢悠悠地穿过斑马线，带着芥末遛弯。
手机贴着掌心不停地振动，祝芙摸出了手机，叹了一口气，接通，“又怎么了？”
“今天你姐姐……”
祝芙听了一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和我有关系吗？非要我在场吗？我去了姐夫分得清谁是祝蕖吗？”
祝国荣声音低沉，夹着怒意，“祝芙！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不要进公司，好，你姐姐一个人承担着重任，我也不勉强你，你玩乐队，和娱乐圈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也不管你，但是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祝芙冷笑，没有辩驳，挂断了电话，好心情到底还是被破坏了，牵着芥末漫无目的地闲逛，耳机里的音乐恰好随机到《赤道上》，她怔愣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祝国荣听着突兀地嘟声，面色铁青，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连着咳了一串，才觉得胸口舒缓了一些。
祝蕖拍着他的背顺气，担忧地说：“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我就是被气的，”祝国荣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委屈你了。”
委屈吗？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她一直承担着父母的希冀，读书的时候不敢落下成绩，毕业的时候不敢忤逆父母的决定，工作之后更是丝毫不敢懈怠。
……不像祝芙。
祝蕖淡笑摇头，“都是我应该做的。”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下，孟知聿踏出汽车，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走到屋前，按下门铃。
“小孟来了，我们走吧。”
“好。”
戚蓉拉住了祝蕖的手，“年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祝蕖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红了眼眶。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总叫她“蛐蛐儿”，她不喜欢，闹着要和祝芙换名字，祝芙把那群嘲笑她的小屁孩都打了一遍，牵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芙蕖又叫莲花，姐姐就叫莲莲。”
但是因为口齿不清，“莲莲”说成了“年年”，从此以后，她便多了一个名字。
祝蕖眨了眨眼，逼退了眼角的泪意，她握紧了拳，摇头，态度果决。
“不需要，商人最忌讳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