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巷子口吹来，明禧打了个寒颤，喷嚏被堵在鼻子里。
循着声音转过身去，明禧仰头看见了那个球场上的男生。
他外面套了件黑色衣服，质感很好的样子，将拉链拉得很高领子一直竖起到了下巴。
一双漆黑的眼睛，狭长锐利，眼角处有一颗泪痣。眉骨染了点水气，嘴唇很薄，初具棱角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
双手揣在口袋里，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起来应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
明禧蹲太久脚有点麻了，踉跄地站起来，没站稳还是他拉了自己一把。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空气安静得不像话。
远处的天空颜色霎时从灰白变成黄色，世界笼罩在其间，昏黄得让人有点难受。
陈江敛看着眼前陌生的女生，碎发挡在眼前，眼眶微微泛红，皱着眉头像是快要被人弄哭了，可怜兮兮的。
一张脸又乖又纯，人畜无害的，像人圈养的小动物，温顺。
刚刚过来的时候陈江敛就看见她了。
周围是满地枯黄的落叶，粗壮的树木下小小的一个，就这么蹲在这，穿着白色衣服蜷缩在那探头朝四周望，脖子上那根红色的围巾很亮眼。
南玺小区还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陈江敛将手揣进兜里再次出声：“你是新搬来的？”
“嗯。”
明禧像母亲，长得张漂亮清纯的脸，一双圆溜溜大眼湿漉漉的，看上去很安静很乖。
“你要干什么去？”
“我记得刚进来的时候前面路边有个卖烤红薯的，但我没找到地。”明禧也没绕弯子，看着眼前这张冷白皮的男生，直接说出自己诉求，“你能带我去吗？”
陈江敛知道她口中说的卖红薯的老爷爷，在前面巷子口，刚回来的时候看好像快要卖完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我带你去。”
这会刚打完球，陈江敛出了一身汗，本来是打算回家冲个澡再补一觉，昨天陪李川打了通宵游戏，没睡多久又被叫出来打球。
“谢谢。”明禧乖乖跟在他身后，也不敢靠得太近。
走到巷子口时，和陈江敛刚一起打球的那几个人还没离开。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后调侃:“哟呵，江敛，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子啊！”
陈江敛没管那几人，低头跟女生指了指：“在那儿，看到了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明禧点头：“嗯，看到了。”
看到女生已经走到摊位买红薯，陈江敛才走过去一点:“别瞎扯，就我们小区新来的，不认路。”
“江敛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啊？”
“滚。”
陈江敛靠在墙上，手肘撑着有些脱落的墙面。
远处的女生一头蓬松的黑色长发，长得还挺高，礼貌接过老爷爷递来的红薯，露出微笑，应该在说谢谢。
见明禧往这边走，陈江敛立起来，拍了拍衣袖，“走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知道了，下次再约！”说着几人抱着球也走了。
明禧转头看见男生还在，回来时正好见那群人离开，大概只是过来打球不是这个小区的。
“你家几栋？”
“啊？”
“新搬来是住哪的。”
“三单元。”明禧老实说道。
路灯亮起微弱的暖光，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轻微细碎的声响，明禧和他一块往小区里面走。
“到了。”男生出声提醒。
“谢谢你。”
明禧站在门口看着少年侧身进了隔壁楼栋，路过身边时，风带着一股清新的洗衣液香，干净纯粹的味道。
挺好闻的。
原地的明禧握着手里还正冒着香甜热气的烤红薯想。
他人还挺善良，但感觉一股子高傲气。
生来就和自己完全不同。
-
晚上十点半。
房间门口传来钥匙开门声，屋里没开灯，是徐清媛进门后才打开。明禧起身看见母亲手里拿着杯奶茶。
徐清媛看到明禧还坐在沙发上有些惊讶，“阿禧，还没休息呢。”
“嗯嗯，还睡不着。”
明禧在等她。
徐清媛换掉鞋进来，把包放在柜子上，问：“吃过了吗？”
“吃过了。”明禧吃完那两个烤红薯后现在还撑着，“您要吃点什么吗？”
说完总感觉哪里不对。
“妈妈在公司吃过才回来的，”徐清媛见女儿还是车站回来的那身，“浴室在那边先去洗个澡吧。”
“好。”明禧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空间不大，进去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明禧巴掌大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沾染了点黑色，像脏兮兮的小猫。洗手台上放着徐清媛的一些水乳，明禧走到淋浴下面。
没一会儿浴室就充满了白热的雾气，温热的水淋在身上，明禧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了，旁边放着洗发水和沐浴露，她低头闻了闻很香，和徐清媛身上的味道一样。
洗完澡出来，明禧看见徐清媛在阳台边打电话，嘴角带着笑，转头看见自己出来就挂断了电话。
“洗好啦，”徐清媛拉着她进了主卧，“今天跟妈妈睡。”
卧室的床单是米白色的，钻进被窝能感受到馨香。
明禧闭着眼睛，想要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但又忍不住地发颤，直到徐清媛带着熟悉的味道从后面上床，她知道是妈妈洗完了。
徐清媛拨开明禧耳边的碎发，把她抱在怀里，温声安慰道:“没事儿了，现在跟妈妈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天晚上，明禧是和徐清媛一起睡的。
这是她十七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
第二天是周末。
明禧五点多就醒了一次，见母亲一直紧紧抱着自己没撒手就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两人起来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徐清媛在被子里问：“阿禧，今天妈妈带你出去吃？”
“好。”
收拾完出门，徐清媛带着明禧先乘坐地铁到了庆北这边最大的购物中心。
顺着长长的电梯下去是巨大的商场，许多超市门店前还挂着没有撤下来的圣诞树，树上装饰着细小的灯，商场人很多，大人小孩进进出出，明禧紧跟在徐清媛身后。
走到全是吃饭的门店前，徐清媛问：“阿禧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着各种不同的门口，明禧不知道怎么说：“我都可以的。”
“那我们就去吃这家，里面的三鲜很好吃。”
明禧说好，跟着进了店里。
里面是简单的装修，白色的墙壁上张贴着店里的招牌，很多座位上已经坐了人，她们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菜上齐后徐清媛一个劲地给明禧夹菜，“这个好吃，还有这个也尝尝。你真的太瘦了阿禧。”
从昨天开始徐清媛从来没有问那晚发生的事。
吃完饭后，徐清媛又带着明禧到三楼女装区。
见徐清媛要给自己买衣服，她看来眼价格后想说不用。另一边的徐清媛已经和导购聊起来了，导购见到明禧夸赞道：“这是您女儿啊？长得和您一样，真漂亮。”
徐清媛笑着拉过明禧：“对，高三了。”
没想到母亲记得自己今年高三了，明禧在旁边礼貌的微笑着。
最后徐清媛给自己买了好多件衣服，除了棉衣、保暖内衣，还有帽子，手套，把冬天需要的东西添置了个遍。
回家后看着母亲给自己买的一大堆衣服，明禧不知道说什么，鼻头微酸，感觉自己又有点想哭。
徐清媛刚坐下一会，就拉着明禧进了旁边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同样一张大床，被子也是套好的。
“以后这个就是你的房间啦，怎么样。”
“谢谢妈妈。”
“说啥谢谢呢，快把沙发边的东西拿进来，今天妈妈刚好不上班，咱们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徐清媛笑着朝明禧招手，像小时候那样。
明禧立马过去拿来进入房间。
收拾完外面天已经黑了，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徐清媛说：“阿禧，妈妈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一趟，你自己在家可以吗？或者可以去隔壁楼栋奶奶家，妈妈和她挺熟可以说一声去她家住几天。”
徐清媛说完见明禧没说话，过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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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她确实还不太了解自己女儿，“你不想去也没关系。”徐清媛是在广告公司上班，很多时候需要往外地跑，监工，否则她也不想女儿刚来庆北就留她一个人在家。
“没关系的，妈妈，我自己在家就可以。”明禧带着微笑说，“我已经长大了。”
“我们阿禧真乖。”徐清媛摸着明禧的柔软的头发，眯着眼说。
-
寒假过得很快。
徐清媛上次去广州那边出差回来就放假了，过年期间徐清媛带着明禧购置年货，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过得很热闹，不像在溪江。
“清媛，这是你女儿吗？”是楼下路过的老奶奶问，这么些年徐清媛一直住在这里，都以为是单身。
“对，我女儿。”徐清媛笑着回答，转头，“这是张奶奶。”
明禧跟在身后笑着招呼：“张奶奶好。”
“真乖啊。”老奶奶笑起来皱纹挤在一起，白花花的鬓角，年纪很大。
来到小区这么久，明禧已经熟悉了小区周围的环境，能够独自坐公交出门，也能自己回家了。
庆北的气温开始回升，一转眼春天快要来了。
徐清媛在庆北已经有了户籍，如果明禧要在庆北参加高考需要户籍正式迁过来。为此徐清媛专门请了假，需要去溪江把明禧的户籍迁到庆北来了。
一切看上去都挺顺利，落户手续办得也算快。
明禧看着徐清媛为自己忙前忙后，轻轻抱住她：“妈妈，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
徐清媛看得出自己女儿的心思，觉得她过来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徐清媛想到在溪江见到黄琼时说的话，只觉得这么多年她的女儿太辛苦了。
前一周，徐清媛回到溪江。
她在这里待了也算挺久，再回来时有些变了模样，但这里的小巷子依旧，她顺利找到明勇住的房子。
房子还是当年的样子，窗户被海水的湿气浸透看起来有些残破，青石巷长满了苔藓。
年迈的黄琼是明勇的亲妈，也是明禧的奶奶。
“您好。”徐清媛看到躺在椅子上的黄琼率先开口。
“你是谁啊？我儿子什么时候又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黄琼年纪大脑子糊涂了，像是突然想起来，“不对，我儿子进监狱了。”
徐清媛看着惨漏的地方，不敢想这么多年明禧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咬牙道：“我是来拿阿禧的户口的，拿完我就走。”
“阿禧？”黄琼颤颤巍巍地坐起来，语气及其不好，“就是那个死丫头把我儿子送进监狱的，还想要户口，没门！”
“还有你，谁知道那死丫头到底是不是我儿子亲生的，看你穿得这么骚气，不知道又再外面睡了多少男人吧。”
老婆子嘴又碎又毒，说的话难听。
徐清媛忍住怒火，不想跟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婆子扯，最后是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才顺利拿到明禧的户口，拿完气不过又回到那里。
“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对我女儿，但从现在开始，阿禧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只会是我徐清媛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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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庆北一切弄好后，徐清媛又开始给明禧找当地的高中。
临川中学是一所私立高中，教学资源和师资力量都是顶配。每年都有很多进入顶尖学校的学子，主要考取重点院校的很多。她知道自己女儿成绩好，又托了些关系，想把明禧塞进了冲刺班。
报名那天，徐清媛特意送了她。带着明禧在学校走了一圈，去办公室和老师交代完后才出来。
徐清媛看着明禧乖巧的脸，轻轻捏了捏：“妈妈先走了，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最后半年时间，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知道了，妈妈。”
明禧看到徐清媛走后，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
学校挺大的，红白相间色的教学楼林立，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槐树。在北方种得更多的是这种树，现已经冒出了树叶。
抬头看去天空中的枝丫交错，绿意挟裹着校园。
明禧意外看见个身形很高，也没穿校服的男生，一身黑色，戴着鸭舌帽，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学校走廊。
明禧没想到会在同一个学校，看见那天给她带路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