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山月吃饱喝足，精神头回来了，她在外面溜达一圈，但这一片实在荒芜，她又慢悠悠晃荡回来。
漆白桐全都收拾好，浑身利落，正等着她：“姑娘，我们回去吗？”
“不回去。”
辜山月又随意选了个方向往前走，漆白桐回头看了眼盛京城，站了会，追到辜山月身后，跟上她的脚步。
旭日初升，阳光灿烂，影子拉长。
两人走了好一会，从平坦宽阔的地方走到青葱山谷处，漆白桐才问：“姑娘想去哪里？”
辜山月四处乱看，随手折了根树枝，持剑似的咻咻挥着玩耍，不甚在意道：“不知道。”
山谷往里走，草丛里时而一阵摇晃，是被惊动的小动物逃走。
辜山月拿着树枝到处敲敲打打，闲散得如同出来游山玩水，走着走着，她耳朵一侧，凝神分辨：“有水流。”
话落，她快速朝前飞掠，漆白桐运功跟上去。
两人很快进入密林深处，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泉顺着倾斜山体奔流而下，拐弯处时不时激起几朵翻白浪花。
溪流哗哗，水汽翻涌，带着湿润空气的微风拂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辜山月树枝一丢，跑过去蹲在小溪边舀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溪水清凉沁人心脾，辜山月小狗似的甩甩脸，水珠四溅。
她呸了两声，吐出一点水。
漆白桐走到她身侧，看了会，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细绢布递过去：“擦擦脸吧。”
辜山月没伸手，而是直接将脸埋下去，蹭在布上。
漆白桐手一沉，很快稳住手臂，纹丝不动地任由她蹭，直到辜山月抬起脸，他才收回手，濡湿绢布凉凉贴在掌心。
辜山月拉拉他的衣摆：“你不洗吗？”
“洗。”
漆白桐顺着她的力道蹲下来，像她一样洗脸，把脸埋进手心里的清凉水流慢慢洗脸。
很舒服呢。
正洗着，扑通一声。
漆白桐立马抬头睁眼，水珠淌进眼睛里一阵刺痛，他仍瞬间捕捉到辜山月的身影。
她两只鞋子胡乱甩在岸边，裙子掖进腰带，裤腿挽得高高，露出两截白皙匀称的小腿，在溪水里踩着。
溪水折射着灿烂阳光，波光粼粼，她笑意欢快，整个人也在发光般，发丝闪亮。
漆白桐怔怔看着她，辜山月察觉到他的目光，见他一脸水，“哎呀”一声，就往岸上跑。
“我忘了你还在洗脸呢！”
漆白桐回神，看了眼她踩在溪水里的脚，毫不介意：“没事，你接着玩，我洗好了。”
“那好。”
辜山月高兴地折回去，在溪水激起鼓鼓浪花的地方踩着水玩，水里若是有一块稍大的石头，水流便会圆润饱满地咕噜噜滚动，泛起水晶似的泡泡。
寂静山林里，只有她时不时的笑声响起。
漆白桐坐在岸边，看辜山月玩，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简单轻快地度过一个上午了。
一条小溪而已，已经足够辜山月不厌其烦地翻找玩乐。
“有大鱼！”
辜山月直接弯腰扎下去，拍起高高水花。
漆白桐一惊，鞋子都来不及脱，立即下水：“姑娘！”
才走出几步，辜山月直起身，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鲫鱼，往前一递。
“抓着了！”
她眼聪目明，出手极快，手劲还大，捉一条鱼自然轻轻松松。
漆白桐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急什么。
对上她明亮笑眼，他嘴角也弯了弯：“姑娘真厉害，想怎么吃？”
“烤吧，荒山野岭吃烤鱼最香了。”
辜山月手腕一转，将大鲫鱼扔到岸上，大鲫鱼被砸得晕乎乎，鱼尾无力拍动。
“那我去拾些柴火来。”
“嗯。”
辜山月眼睛直盯着流动溪水，等漆白桐带着柴火回来时，岸边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甩尾，场面颇为壮观。
辜山月坐在他坐过的石头上，两只脚在水里踩着玩，一旦有鱼往水边跳，她就拿起石子一投，把鱼给打回去。
“你捡的柴火不够多。”
漆白桐：“……”
他以为只有一条，没想到有十几条。
“我再去找。”
“生火吧，先烤两条出来，”辜山月又砸回一条越狱的鱼，问，“你会烤吗？我总是把鱼烤糊。”
“会，姑娘稍等就好。”
漆白桐利落把柴火搭好，用火折子点燃枯枝叶，塞进柴火堆下，对着柴火一吹，火就燃起来。
林间有风，火堆越燃越旺。
辜山月嫌热，还坐在溪边，远远望着他熟练地生火，处理鲫鱼，动作又快又稳。
没一会，火堆上就多了四条串着烧烤的鱼。
辜山月看得眼花缭乱，好奇道：“你很喜欢吃鱼？”
漆白桐摇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辜山月：“那你怎么这么熟练？”
漆白桐面色没什么波动，手里处理第五条开膛破肚的鱼。
“小时候和一群内卫司暗卫被放进山里，稍大些的猎物争不过，只能找条瘦河，日日用鱼填饱肚子，时间一长，也就熟练了。”
他随手将内脏扔进溪水下游，血色散开，水中瞬间聚集起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鱼，鱼嘴大张，啃咬血肉，没一会就分食殆尽。
少时的内卫司也是如此，群鱼自相残杀以壮大，争来的结果不过是开膛破肚，端上另一道餐桌罢了。
“那看来你有天分，”辜山月想到自己，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总带着玉儿捉鱼吃鱼，可捉得再多，也做不好，难吃得很。”
话题莫名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稍稍凝滞的氛围如云烟散去。
漆白桐又串上两条鱼，慢慢翻动，状若无意：“玉儿是……？”
“李玉衡啊，我叫他玉儿。”辜山月答得很自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子其人面慈心冷，手段狠辣，能容忍一个姑娘叫他玉儿，只能说明辜山月和太子之间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密。
更何况辜山月这样的人，能把一个人记挂在心里，就已经足够证明那人的分量。
漆白桐慢慢翻动烤鱼，鱼肚子在烟熏火燎中一点点变得焦黄，香气逸散。
辜山月鼻尖嗅了嗅，眼睛一亮，提着湿哒哒裙摆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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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生生的脚踩在沙石上，弄脏了脚背。
“好了吗？”她问。
“还要等一等。”
漆白桐看了眼她的脚，起身去溪水洗了洗她擦过脸的细绢布，又将她乱甩在岸上的鞋子带回来。
辜山月还在看鱼，漆白桐在她面前蹲下，抬目眸光沉静。
“姑娘，抬抬脚。”
辜山月不明所以地抬起脚，漆白桐用湿润布巾包住她的脚踝，带她踩在他的膝盖上。
水痕散开，瞬间打湿他膝上布料。
他浑然不觉，眼睫低垂，只细细擦拭辜山月的脚，动作过分地轻柔。
辜山月脚趾翘起来，在他膝上踏了下：“痒。”
漆白桐手一抖，顿了下，才哑声道：“怪我粗笨。”
辜山月说着痒，却并未收回腿，任由漆白桐接着擦。
漆白桐加快速度，擦好辜山月的脚，又把鞋子放到她面前，帮她穿上。
“还没好吗？”她又问。
漆白桐心头一跳，以为惹了她不喜。
他抬眸，辜山月并未看他，而是眼巴巴地望着火苗上的鱼。
原来她是在说鱼。
“还要等一等。”
漆白桐快速起身去溪边，连着呼吸两下，才洗了手回来，面色平静地接着烤鱼。
辜山月抱着膝盖等，百无聊赖，脸蛋在膝盖上一歪，看向漆白桐。
他侧颜起伏如雾霭山峦，冷峻中带着凌厉。
平日里他总低着头，总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可细细一看，他长得很俊呢。
辜山月看着他出神，没注意漆白桐脖颈慢慢红了，脊背也僵硬起来，本来只用一只手翻动烤鱼，这会两只手一起翻，仍显得手忙脚乱。
突然。
漆白桐猛一抽手，面无表情看了眼手背，又接着翻烤鱼。
辜山月瞥一眼，发现他手腕处通红一片，被火撩得边缘泛白。
“受伤了？”
她拉开他还在烤鱼的手，盯着他的手腕。
漆白桐没挣开，只望着她专注的模样，轻声道：“不碍事的。”
“不疼吗？”
辜山月抬眼望着他，目光明净清澈如溪。
“疼的，”漆白桐答，下意识解释，“不会影响烤鱼。”
“啊？”辜山月眼底带上零星的不解，“你不处理一下伤口吗，会留疤的。”
漆白桐摇摇头：“不碍事的。”
他身上的疤痕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几十处，多一道又有什么所谓，还是给辜山月烤鱼更重要。
辜山月皱着眉说：“留疤很丑。”
漆白桐默了下：“姑娘帮我看着火，我去处理一下伤。”
辜山月：“哦。”
漆白桐立马起身，急匆匆冲到溪水边，细致地清理伤口，手边没有药，他只能暂时将伤处好好包起来。
直到手腕包得严严实实，他才松了口气，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住。
耳边辜山月的“很丑”二字一直在回荡在耳边，叫他向来静缓沉寂的心底起了波动，情绪泛滥开来。
望着被紧紧包住的手腕，一股莫名念头升起，不如把那块烂肉剜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