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前,天元宗。
道清大会突生变故,整座玉霄城顷刻戒严。自人魔大战落幕,这是首度有魔族现身玉霄城内,竟还是在道清大会上。
消息传开以后,天元宗上下震动,各路人马皆欲一探究竟,却都被挡在了森严的罗狱之外。
段巍以真相“尚未查明”为由,除了专执掌戒律的长老唐宏之外,严禁任何人探视。
天元宗上下皆知,唐宏是出了名的铁手无情,宣凌落到他的手里,怕是挨不过多久就会全都交代了。
谁知整整一日过去,任他如何威逼利诱,使出各种令人胆寒的审讯手段,竟然始终未能从那少年口中撬出半分有用的话。
监牢之内的天元弟子守在一旁,即便是他们早就对刑讯司空见惯,目睹了唐宏的手段,还是不禁纷纷侧目,对这名不知是否为魔族的少年生出几分敬佩。
第二天一早,当唐宏再度踏入罗狱,盯着被铁环吊在石壁上、一动不动的宣凌,沉声询问值守弟子:“他昨夜可有醒来,说了些什么没有?”
宣凌垂着头紧闭双目,他衣衫单薄,被封住功体后与凡人无异,难耐洞中寒气,脸色苍白如纸,不知是昏睡还是已然昏迷。
弟子如实回答:“他只醒了一次,问我们是什么时辰,又问了苍华派的人是否来过,除此之外未再说过什么。”
“苍华派的人?”
唐宏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沉声吩咐道,“弄醒他。”
弟子领命,走到宣凌身边,挥手重新唤起房内的禁制。
宣凌手臂上的锁链应声收起,陷入骨肉,强行将他拽起,紧紧束缚在墙壁上。
唐宏的目光紧盯着地面上的阵法,尝试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
这是天元宗先祖为了诛魔所创之阵,有净化之效,寻常魔族陷于其中,不消一个时辰就会灵气尽散、现出原形。
可自宣凌来此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阵法竟然并未有什么变化。他除了因灵力压制越发虚弱之外,也没再有半分的魔气逸散。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寻常人族。
唐宏心下不由生疑,莫非真是掌门误判了?
道清大会变故发生之时,唐宏并不在现场,只知这名苍华弟子身上流露魔气。
如今看来,却似乎无从证实。
唐宏来之前打探过,确实如苍华派说的那样,许长生和宣凌曾一同遭到过魔族的袭击,因此沾染魔气不无可能。
加上昨日那群魔族来得蹊跷、去无踪迹,倒像有意要搅乱天元宗人心……
如若当真是一场误会,事情可就难办了。
唐宏不动声色地想,这少年毕竟是苍华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无端遭受这一番冤枉,天元宗恐怕难以交代。
不论如何,还是要尽快确认他与魔族的关系。
唐宏面上不露分毫,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捏起宣凌下巴,冷冷道:“我看你年纪尚轻,又未曾伤人,才未对你用重刑。你以为瞒得过我?如实招来,你究竟是何身份,潜入天元宗意欲何为?”
宣凌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不是魔族。”
自被关进来至今,面对质问,他翻来覆去只这一句话。
唐宏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有些烦躁,忽地心念一转,冷硬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莫非还在等苍华派的人来救你?劝你别白费心思了——他们早已弃你于不顾。”
不出所料,宣凌闻言微微抬头,睁开泛红的眼睛:“什么……意思……”
唐宏道:“没人告诉你吗,苍华派的人昨日就已经离开了。我听说,因你身份暴露,苍华内部起了争执,谢千景引咎闭关,由你师姐许长生继任掌门。你以为,他们之中还会有谁会有心思记挂你吗?”
师姐……许长生……
“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宣凌不由自主的想起临别之际,那女子坚定的话语,以及饱含信任的目光,在他的心中至今余温未散。
对这位名义上的师姐,宣凌原以为自已的心中对她只有恨意,即便这些时日的相处让旧怨渐消,至多也不过是两不相欠,从来没有过什么真心。
可是昨日,当他因魔气失控而深感惊惶不安之时,当所有人都对他刀兵相向之时,是许长生挡在了他身前。
那一瞬,宣凌真切地感受到某种名为“信任”的情感。
就只因这转瞬即逝的触动,他便甘愿留在这危机四伏的玉霄城,忍受百般折磨,也要死死守住魔族身份。
然而唐宏的话,无情地戳破了宣凌一厢情愿的坚持。
“我听闻许长生为人刻薄,待你更是有百般不善,你为何认为她会来救你?对苍华派而言,你已是一枚弃子,他们恨不得从未与你扯上关系。”
一字一句,如刀刮过心口。
宣凌知道唐宏是在刺激自己,这人一心逼他承认身份,一日来手段用尽,如今只不过是换了软刀子罢了。
他闭上眼睛,不愿受到对方的干扰。
唐宏并不知晓的是,宣凌自踏入人界以来便修习人族功法,长久地压抑魔气,早已习惯将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瑕。
若非昨日意外失控,他的身份根本不会暴露。
不过,能坚持到现在,或许也有许长生临走时渡他的那一缕灵力的功劳……
宣凌的眼睫忽然一颤。
道清大会之上,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他无暇深思当时的种种蹊跷。
直至此刻,听到唐宏的话,方才后知后觉地产生怀疑。
怎么会有魔族在那时现身天元宗?他的魔气又因何突然失控?
更重要的是,许长生为何反应那般迅疾,封他穴道的手法精准得像早有准备?比起保护,反倒更像是彻底控制住他。
宣凌想起道清大会的前一夜,他从许长生手中接过的那杯酒,骤然明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
对啊,他怎就忘了?许长生一向厌恶他,又已经知道了他的魔族身份,怎会容他继续留在苍华派?
这段时日的相处,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可笑他竟当真了。
宣凌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胸口却传来一阵钝痛。
原来他早已被抛弃。
不会有人来救他,继续留在这里,一旦意识稍有松懈,体内的压制溃散,魔气必将再度逸散,他的身份也会彻底暴露。
届时,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这一日一夜的苦苦坚持,原来是一场笑话。
沉寂已久的恨意再度翻涌,鲜明而熟悉,令宣凌找回了属于魔族的力量。
电光石火间,他几乎下定决心不再压抑,想要催动最熟悉也最强大的魔气,杀了眼前之人,冲出这座烦人的牢笼。
他本是无所顾忌的魔族,何须受人族束缚!
然而下一刻,另一道身影浮现在宣凌的脑海。
裳儿……他与她约定好的,道清大会后,便同往昆山——他在人界唯一与血脉相连之地。
曾经许下的美好愿景不可思议地抚平了宣凌心中狂澜。
他缓缓垂首,又变回那副虚弱模样。
唐宏一直守至夜深,仍寻不到半分魔气痕迹,终于没了手段,低声喃喃道:“难道他当真不是魔族?”
身旁弟子见宣凌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小声请示:“唐长老,还要继续审讯吗?这人被掌门封住经脉,如今与凡人无异,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再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唐宏一心想着是否抓错了人,随意地摆摆手:“我一会儿要与掌门商议,你们就先给他弄些吃食吧。在事情未明之前,还不能把人弄死了。”
“是。”
石门缓缓闭合,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值守弟子轻轻叹了口气,对同伴道:“你去寻些吃的来吧,我先放他下来,看能不能叫醒唤醒。”
同伴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那弟子不以为意:“怕什么?他被掌门封了经脉,就算真是魔族,此刻怕是连杀鸡的力气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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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房内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值守弟子站在宣凌身边,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灵力环绕周围,束缚的锁链应声脱落。
几乎就在同时,宣凌猛然睁眼,染血的指尖银光乍现,直取弟子咽喉——
“殿下,是我!”
扭断脖子的前一刻,那弟子的口中发出了熟悉的声音,看向宣凌的目光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是墨宁。
宣凌无暇去想本该守在焕山的墨宁为何现身于此,方才一击已耗尽他最后灵力,压制的魔气再也控制不住,随即涌现。
紧接着,脚下的阵法亮起微光,阴寒灵力如刀割般灌入宣凌的四肢。
“快走。”
简短的吩咐过后,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墨宁心知宣凌的身体已至极限,此地不宜久留,当即二话不说,背起他快步走出罗狱。
待另一名弟子返回之时,两人早已借着夜色悄然逃出了玉霄城。
一个时辰后。
偏僻的客栈内,宣凌刚从床上醒来,墨宁就迫不及待地说:“殿下,我已经通知季姑娘了,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您伤势不轻,又被人族盯上,还是随我们回危冥山吧。”
宣凌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动了动手臂,看到黑气浮现,才感应到体内的魔气已然复苏,力量正逐渐回归。
“段巍的禁制压制了您的灵力,他手法古怪,我只解得开一半。”
墨宁便解释完,见宣眉宇紧锁,又宽慰道,“回了危冥山,归弥长老定能彻底化解,您先歇息,等季姑娘他们……”
宣凌打断了他的话,不顾阻拦强自下床:“我要回永川镇。”
墨宁不赞同道:“天元宗的人必定在四处搜捕您。殿下身上有伤,加之魔气外泄,此时外出只怕会招来麻烦!”
可宣凌充耳不闻,径自离去。
墨宁十分无奈,自知拗不过这位殿下,只得取来斗笠戴上,小心护在身后。
宣凌明白,经此一事过后,自已再难留于人界。他更知道,自己早该回去危冥山了。
可他还是来到了永川镇,站在那座熟悉的院落外。
经过一夜的奔走,宣凌周身的魔气显露更多。好在清晨时分街上人迹稀少,此处又多是凡人,难以察觉魔息,这才不必担心暴露。
即便如此,仿佛怕惊扰了谁一般,宣凌仍让墨宁助他压制气息、掩去血痕,才抬手叩响门扉。
墨宁望着殿下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暗自咋舌,这院里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殿下如此珍重?
二人等待半晌,门内却没有丝毫回应。
过了一会儿,邻院一位阿婆探出头来,嘟囔道:“别敲啦!找裳儿是吧?她早走啦,都好些天了,你不知道吗?”
宣凌目光一沉,“哐当”一声推门而入,踏着满地落叶走进院中。
果然,院中的桌上挂着一层灰尘,正对着的房门也已落了锁,昭示着人去楼空的现实。
墨宁听到“裳儿”二字这个名字,想到焕山曾在宣凌身边看到的两个姑娘,才琢磨明白殿下来此是为了什么。
看样子,那姑娘似乎已经离开了。
宣凌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掌心渐渐聚拢金色的光芒。
墨宁愣了一下,随即认出那正是红丝契,不由得大为震惊,连忙道:“殿下!您有伤在身,不宜再耗费灵力了,快停下——”
不等话说完,宣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墨宁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又怕他出什么意外,只得顺着魔气的感应也跟着寻了过去。
红丝契将宣凌带至一处山洞,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静静卧于石榻之上,紧闭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了。
“裳儿?”
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无法叫醒她。
宣凌俯下身,轻柔地将少女抱起,侧身抵在她的心口,等了很久、很久,未能听到哪怕丝毫的回响。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魂魄。
这具身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