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城周遭彩霞层叠,铺陈出一条缥缈天路,引着浮舟虚空而起,仿佛鱼跃龙门,最终停驻于城外宽阔的大道上。
白玉门下华盖云集,众人步下浮舟,置身于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高耸入云的巨大城池。
踏上三千长街,入目所见,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赫然是一座浮于天际的仙家山城。
侍从带着谢千景三人前往最高处的碧玉琼宇,而常栩、宣凌、韩尚同三人则被安置在半山腰一处清幽小院。
小院后方,伫立着一面刀削斧凿般的绝壁,上面隐约可见一座小巧的木制楼阁。
带路弟子不无炫耀地说,那是处汇聚日月精华的圣地,天下灵脉无出其右。
“诸位在此莫要高声,自魔族之祸后,前任宗主夫人便在此处静修养息,宗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惊扰。”
他压低声音,说得煞有介事,岂料三人并未在意,让他自找了个没趣。
只有韩尚同开口了,却是询问如何才能拜见天元宗宗主。
那弟子脚步一顿,面上流露出轻慢:“宗主方才出关,诸事缠身,便是你们谢掌门也未必能即刻得见,何况你一个小小弟子?”
韩尚同并没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若有所思。
到了下午,何向悠前来探望,韩尚同又提及此事,还说了当初魔族杀害双亲的往事,希望能见宗主一面。
何向悠听罢,轻轻摇头:“当年人魔大战,天元宗首当其冲,前任宗主与少主双双罹难。此事乃天元宗切肤之痛,若无其他重要之事,我恐怕很难为你引见。”
韩尚同只得拱手谢过,眉宇间难掩落寞。一旁的宣凌听着这些,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初临,常栩叩响了韩尚同与宣凌的房门。
她一手提着一只酒壶,遥遥一点绝壁之上的朦胧楼阁:“来天元圣地一趟,不去那圣地瞧瞧,岂非入宝山而空回?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位神秘的夫人呢。”
常栩一袭灼灼红衣斜倚门框,神情带着几分挑衅,不像是在开玩笑。
韩尚同与宣凌对视一眼,虽有意外,但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酒坛。
三人趁着夜色,避开值守弟子,身如轻燕,悄然跃上了那古朴的庭院。
大抵因玉霄城高悬九天,此地的月色格外清亮澄澈,铺满地面,为崖顶笼罩上一层透亮的白霜。
出乎意料,圣地之内空寂无人,那位传闻中的前任宗主夫人并不见踪影。
唯有石桌上摊开一半的书卷,显示这里有人住过。
常栩将书卷往韩尚同面前一推,示意他瞧瞧内容,自己则拍开封泥,为三只空杯斟满了清冽的酒液。
宣凌的目光落在常栩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师姐素来不擅饮酒,今日怎的破例?”
常栩神情不变:“所以特意寻了凡间酿造的浊酒,非是仙家琼浆,醉不了人。怎么,不敢喝?”
“师姐说笑了。”韩尚同接过酒杯,将书小心置于一旁,道,“是本话本子,讲的是一双痴情男女终究错过的故事。”
常栩仰首喝了一口酒,微微眯起眼:“倒是个好故事。”
宣凌也拿起杯盏,看向韩尚同:“韩师兄执意要见天元宗主,是否与那柄剑有关?我常见师兄贴身携带,却从不轻易示人,想必极为重要。”
韩尚同倒未再隐瞒。
他将一柄缠绕着陈旧灰布的长剑置于石桌之上,声音低沉:“此剑乃父母临终所托。他们嘱咐我,若有机缘,定要携此剑前往天元宗一行。我不知其中究竟有何隐秘,但父母遗命,不敢不从。”
常栩的目光掠过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
韩尚同不知其底细,她却心如明镜。
正是二十年前人魔大战中杀死魔尊的上古神器——诛元剑。
至于它为何会流落韩家,出现在韩尚同手中……
时机未至,常栩自然不会点破,只淡淡道:“想来定是极为重要之物。既然宗主暂不得见,那便收好吧。”
韩尚同听出其中的安慰之意,含笑顿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宣凌状似无意地问:“看来,师姐执意今夜饮酒,原是因为韩师兄。”
常栩笑了一声:“不过是想着,难得来到此地,也难得能聚在一处。何止韩尚同,你不也一直心事重重么?”
她嘴角弯起一抹浅弧,带着几分惯有的揶揄,却又被微醺的酒意柔化了几分。
那抹难得的柔和映在月光里,竟让宣凌有一瞬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旋即暗自摇头,敛去杂念,正色道:“多谢师姐关怀。”
这一刻,他们之间无形的隔阂似被月光悄然融化,竟有了几分难得的坦诚。
对饮直至夜深,三个人方才各自散去。
望着宣凌跃下绝壁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常栩抬手,将杯中残酒缓缓倾洒于地。
微不可察的绿意自泥土中一闪而逝。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无转圜余地了。
第二日上午,在素衣侍女引领下,众人踏上横跨绝壁的青石天桥。
一行人在两侧天元宗弟子的注目中,踏入了位于正中的主殿。
玉霄城本身已凌驾云海,而殿心更是矗立着一柄直指九霄的巨型玉剑,势如孤峰,剑气磅礴,仿佛真能刺破苍穹。
此剑名为仙留。
相传几百年前,天元宗有位师祖飞升之后,将此剑自九天之上掷下,意在激励后人修道成仙,攀登无上之境。
苍华派众人抵达时,席间已坐下了两三家门派,正互相行礼寒暄。
常栩一眼便看到了青离宫那标志性的服饰,其中便有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杜长老,却未看到岳婉吟。
居中那位头戴青玉道冠、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想必就是青离宫宫主、岳婉吟的师尊——宋青湖。
杜泽良最先瞧见苍华派一行,面上立时浮起明显的不豫,从鼻中冷哼一声。
宋青湖随之抬眸望来,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最先落在了韩尚同身上,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另一派服饰陌生,常栩正暗自猜测其来历,身旁的宣凌似有所感,低声道:“那是南玄派。”
果然,身为掌门的谢千景显然与他们相识,双方照面之时,便称对方那位身着玄色锦袍的老者为“邓掌门”。
南玄派掌门邓长山。
很快,其余门派也陆陆续续到齐。
常栩目光扫过,除东道主天元宗外,殿内共聚集了八派代表。其中除苍华派外,声名最盛、被公认为仅次于天元宗的三大顶级修真门派,正是青离宫、南玄派与镜花门。
宋青湖起身与邓长山略作交谈后,便转向谢千景:“听杜长老提及苍华派之事,小徒婉吟数次蒙贵派弟子相救,尚未亲自谢过。”
谢千景道:“宋宫主言重了。岳姑娘亦曾相助小徒,何以言谢。”
“谢掌门此言过谦。”宋青湖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太阴城之危,全赖贵派高徒韩尚同以一己之力,救满城修士于水火。”
一旁的邓长山适时插话:“正是!韩小友立下此不世奇功,谢掌门又何必遮掩?不如为我等引见一番,也好让我等一睹少年英雄风采。”
这几位俱是一宗之主、一门之尊,却执意要与韩尚同对话。
谢千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回头对韩尚同道:“尚同,上前见过诸位前辈。”
韩尚同依言上前,不卑不亢,执礼甚恭。
几人交谈声虽不算高,但在这聚集了修真界顶尖人物的殿堂之内,足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韩尚同”之名,这半年来早已震动修真界。
此刻不仅是几位掌门,许多侍立的天元宗弟子也纷纷投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救下太阴城的少年。
目光交织,有好奇、探究、艳羡,亦夹杂着几缕不易察觉的冷意。
好在韩尚性子沉稳、神色坦然,并未因此失态。
倏然间,殿内万剑齐鸣,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威压随清风拂过,引得在场所有兵刃法宝皆发出震颤嗡鸣。
观礼席上的天元弟子瞬间肃然起身,对着仙留巨剑的方向,躬身齐喝:“恭迎宗主!”
清越鸾鸣破空而至,数只青鸾神鸟引颈清啸,列队盘旋。
一道身影踏风御虚,衣袂飘飘,如一片流云般,悠然落在仙留巨剑之前。
来人墨发如缎,一身白衣,衬得眉目温润平和,正是天元宗宗主——段巍。
这位衣着朴素、样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周身气息温煦如春日暖阳,平和得仿佛毫无威胁。
常栩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
在这修真界,真正的顶尖人物,往往并非锋芒毕露之辈。
越是深不可测,越懂得返璞归真,敛尽光华,形似凡俗路人,又若乡野闲农……所谓神光内蕴、天人合一,大抵便是如此境界。
三声浑厚悠远的钟鸣过后,道清大会正式开始。
宋青湖率先起身,代表诸派向段巍致意,恭贺他伤势尽复。
段巍举杯,声音温和却清晰无比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多谢诸位仙友挂怀。此乃天元之幸,亦是我辈同道守望相助之幸。”
众人皆知,天元宗主段巍的“旧伤”,根源正是二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人魔大战。
彼时天元宗上任宗主与魔尊同归于尽,随后的危局中,正是段巍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率领天元宗将魔族残部彻底驱逐回危冥山,由此继任宗主之位,却也付出了重伤沉寂多年的代价。
寒暄过后,很快有人将话题引回当下:“如今二十年过去,危冥山那帮魔物似有死灰复燃、蠢蠢欲动之势。听闻太阴城事件中便有魔族暗中作祟,苍华派诸位道友归途之中,亦遭魔族伏击,而那人似乎还……”
话至此,他的目光扫过南玄派,没有说下去。
邓长山立刻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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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清:“不必遮掩!那等背弃宗门、自甘堕入魔道的孽徒,早已被我南玄派清理门户。日后若遇,我南玄上下必当亲手诛之,绝不姑息!”
“说起来,此事着实蹊跷。”有人疑惑问道,“魔族为何偏偏出现在太阴城呢?谁能想到,那地方不仅有邪祟作乱,更有上古神兽现世……”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镜花门门主霍斩龙开口了。
他是个身形异常魁梧的中年男人,脸上赫然横亘着一道狰狞的旧疤——对修真者而言,祛除疤痕轻而易举,他却刻意保留着,显出几分狰狞凶悍。
霍斩龙开门见山,盯着韩尚同:“老夫没记错的话,太阴城内,你曾与那蜃于九天之上密谈。它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因为这正是殿内绝大多数人心中潜藏已久的疑问。
韩尚同迎着众多审视的目光,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前辈恕罪。晚辈当日曾立下誓言,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呵,恐怕是存了私心,不愿说吧!”
方斩龙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周身气势陡然凌厉。
“魔族之事关乎整个修真界存亡安危!你既知内情,岂能三缄其口?莫非是觉得在场诸位掌门、宗主皆不足以取信?还是以为单凭你苍华一派,便能独揽此秘?”
他话音未落,竟已欺身上前一步,磅礴灵力骤然爆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向韩尚同肩头压去,显然是要强行逼问!
韩尚同面色一变,腰间长刀瞬间出鞘横挡,然而避之不及,不由得后退几步。
饶是有常栩和宣凌同时抢身挡在韩尚同身前,凌厉的劲气已然扫过,韩尚同闷哼一声,肩头衣衫碎裂,显出一道血痕。
谢千景面色身形一闪,已挡在霍斩龙与韩尚同之间,袍袖无风自动,冷冷道:
“太阴城之事,尚同能救下当时在场诸人,已是难能可贵。既因承诺守秘,方门主又何必以大欺小,咄咄逼人?”
邓长山在一旁捋须叹道:“唉,只怕是其中另有隐情吧?谢掌门,非是霍门主多疑,这半年来,修真界因韩小友之事早已流言四起。以苍华派之底蕴,韩小友竟能以一己之力沟通蜃龙,救下太阴城,此等惊世之举,实在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啊。”
“这般遮掩下去,只怕疑窦愈深,反令当日的功绩蒙尘,甚至是引火烧身。老夫也是为贵派着想,不如坦言相告,以释众疑?”
谢千景环顾四周,见在场之人皆作壁上观、一言不发,似乎都认同邓长山所言。
他还没说话,那边常栩已经按捺不住,冷声道:“依邓掌门之言,我苍华派救人,倒救出罪过来了?你这般危言耸听,才是真正其心可诛!”
众人不料她一介弟子竟敢如此说话,不由得露出意外的神色。
“看来,诸位似乎有所误会。”
高台之上,段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润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温和的视线所及之处,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道清大会原为同气连枝、共御魔族而召开,此番剑拔弩张,实非必要之举,还请诸位莫要再相互为难了。”
当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一股浩瀚如渊海、磅礴似天倾的无形威压骤然掠过,虽只一瞬,却足以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邓长山反应最快,忙不迭地起身拱手,笑呵呵地捋着胡子:“宗主所言极是,是我等一时情急,扰了今日盛会,实在失礼!老夫自罚三杯!”
霍斩龙也坐了回去,道:“既然宗主都发话了,那便暂且不提。”
话是如此,他的目光仍是盯着韩尚同,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最终,段巍的目光落回谢千景身上,温声道:“霍门主和邓掌门方才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韩小友身负天机,以苍华派如今的处境,确实容易惹人生疑,恐怕难以周全守护。”
“不若今日便加入道清盟,此后借天元宗之力,自可推演天机,亦能最大限度发挥韩小友之能,为天下苍生谋得福祉。谢掌门意下如何?”
谢千景心头一沉,看到段巍脸上深不可测的笑意,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这场声势浩大的道清大会,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元宗是要苍华派彻底归附道清盟,以此作为庇护和了结此事的条件。
谢千景深知,段巍的谋算绝对不止于此,一旦加入道清盟,便会有天元宗派遣长老入驻宗门,插手门派事务。
天元宗之所以凌驾天下,正在于此。
此情此景,谢千景望着虎视眈眈的霍斩龙和邓长山,再看向受伤的韩尚同三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回答——
突然,外面一阵响彻云霄的钟鸣,打断了殿内的沉寂。
一名弟子神色仓惶地闯入,高声禀报:“启禀宗主!城外弟子急报,发现魔族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