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城张大娘子英武无双,世上豪侠多如牛毛,论功绩作为,她年纪轻轻,已不输给许多浮名在外的前辈。
再者,张大娘子谦逊和善。当年叛逆离家的周小怜在绥城也受其照拂开解,虽然没什么用,小怜当时一直说她是:“未经他人苦,只劝他人善。”
但张昆玉到底是心肠柔软的老好人,若是让她比小怜先遇到虞家母女,只怕如今如琼鱼坊这样的地方已片甲不留,什么蔺松蔺树的早就被交出来了。
张大娘子总念着与人为善,让人实在很难讨厌她。
况且张昆玉家中也是一地鸡毛,衰败零落。只不过她格外坚韧顽强,一人也能撑着一个大家族光鲜亮丽的外衣。
三人走到大雄宝殿后的一处廊下角落里,周小怜还未站稳,脖颈外侧便感受到一阵凉意。
两把长剑剑身相抵,张昆玉看着面前的少年皱眉。她行走江湖已久,乌兆星并未刻意在面部做什么伪装,她自然在甫一见面时便已认出乌兆星:“你被他挟持了?”
张昆玉这句话是对小怜说的。
乌兆星横在小怜脖颈上的剑一动不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怜站在他身前与张昆玉对峙。
周小怜一把团扇压在他们两人交锋的剑上:“没有,你看看他用的剑。”
张昆玉目光顺着小怜的话移去,见到剑身,惊诧道:“这是你的……”
“我的铜凤。”小怜点点头,毫不遮掩道:“我与他是一伙的。”
张昆玉的神色随着周小怜的话愈发沉了下去,她自然明白小怜的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顾念旧情,张昆玉已经二话不说,一剑砍来了。
可正因为面前之人是周小怜,她还是耐着性子冷声劝慰:“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小怜,过来。”
周小怜摇摇头:“我只是来与你讲生意的,你不想知道张露笑的消息吗,昆玉姐?放下剑吧。”
饶是张昆玉这般正义的人物,身边也有一个始终割舍不下的人,张昆玉彼时愿与年纪轻轻的小怜交好,当时也有从小怜身上看见她亲妹妹张露笑的原因。
“小露是小露,”张昆玉良久才艰难道。她追查张露笑踪迹已久,最初会在江湖漂泊也是因为张露笑失踪,她要找到这个亲妹妹,“我不能为了她坏了武林安宁。”
此话一出,张昆玉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煞为郑重的重复一遍:“我不能为了她坏了武林安宁。”
现在与张昆玉从头说起还要向她证实甘霖一行人的事情。纵使周小怜与张昆玉有故友之谊,她也不敢保证张昆玉会信自己多少……
毕竟正如甘霖所说,他比小怜在江湖上要更具善名。
周小怜进退两难之际,倒是乌兆星先撤下剑。他看着小怜的侧脸,却是对着张昆玉平静道:
“张大娘子,请你帮她。”
“直至送她安然无恙地回洗雪山庄。我的命,待一切事了,届时你大可拿去,我绝不反抗。”
乌兆星收回视线,万分认真地朝张昆玉作揖鞠躬。
少年所言字字句句落入周小怜耳中,她两手垂在身旁,空着的手已不知不觉攥紧袖口。
周小怜微微仰首,将脖颈靠在张昆玉的剑刃上。她只是微微用力,脖颈侧便已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张露笑的所在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为了小露和韦郡百姓,帮帮我们,昆玉姐!”
张昆玉见状不语,剑也不作偏移。她睫毛发颤,许久才伸出手替剑摸上周小怜脖颈,那里正是昨夜,甘霖咬的地方。
小怜今日出行前,苏星拂用了上好的脂粉帮她牢牢遮住那一片青紫瘆人的淤印。其实用指腹相当难蹭下来,张大娘子大力出奇迹,小怜疼得发抖。
张昆玉终于见到一小块被粉饰的凄惨,她道:“你脖子这里究竟是……”
“……被狗咬的。”张昆玉盯着那块小地方看,乌兆星的视线也从后面粘了过来。
被狗咬的?在场人都不是傻子,在外闯荡许久,难道人咬的和狗咬的还能分不清吗?
可谁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昆玉到底是拗不过执着的周小怜,她一直以来真心把周小怜当亲妹妹看待,张露笑和她在脾性上向来是有些相似的。
张昆玉无奈地叹气:“罢了。你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看着你真的出事。”
只不过她在“和妹妹和平相处”这条路上,总是波澜坎坷颇多。
“我已经和露笑分开很久了,我不能……再让你和你姐姐你娘亲分开,”张昆玉摸索着她的佩剑,低着头定定望向小怜的脸,“你要我做什么?”
“黄金台里扣押着一位皇子,我对这里不大熟悉,请姐姐帮我救人。”
周小怜一面与张昆玉说,一面在心中暗想:“眼下有张昆玉坐镇,想来在黄金台内行走调查会方便不少。若是时机合适,借白日琐事众多,在黄金台众僧分散的时候救人也未尝不可。”
“况且乌兆星和张昆玉两人武功卓绝,孟灯铃也难以比肩张昆玉的能为。温柔乡绝对很难在短时间内分拨给我比张昆玉更厉害的人了……我的武功与一年之前大差不差,如今还时不时会失灵。若是身边人的武功不足以常常庇护住我,那我还不如遇见事直接撞剑去死呢。”
这也是周小怜这次来到黄金台没有和燕紫芳同行的原因。
在黄金台和烧香天眼皮子底下找个他们重视关押的对象注定危险重重,九死一生。乌兆星武功不俗,狠得下心也狠得下手杀人;而周小怜尚且是褚见珏的目标,真要被抓住了也还会顾忌洗雪山庄二小姐这一层身份,难说是生是死。
但燕紫芳不一样。
他武功勉强可以自保,但绝对在众人被围剿为难时保不下除了他以外的人。
张昆玉听到周小怜这么说,脸上一片惊讶,声音却不自觉压低了许多:“皇子?韦郡有皇子?你知道京中大乱吗,圣上日前疾病,皇都已乱成一片……”
“我怎么会知道此事?”小怜比张昆玉更要讶异。她身居江湖,虽然有阮真棋这一点牵绊,但总是觉得自己与朝堂相距甚远,“什么时候的事?”
张昆玉神色凝重:“仔细算来,与三郡纷纷祸乱时便已有了这消息苗头。但此事真正传出皇都,进一步火上添油,是与你身患重病,不能再行比武招亲一事的时间差不多。”
周小怜感到一阵晕眩。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拉着张昆玉坐到了一旁的栏杆上,乌兆星就站在两人身前。
周小怜道:“三郡如今是怎么样的?我来到这里也没几日,但一路上的确也没怎么注意那些消息。”
一提到战祸,张昆玉愁色重了些:“大乱,战火纷飞,尸鸿遍野,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我来此地便是为了求援……”
“求援?”三郡之祸以如今小怜所知,与褚见珏一行人绝对脱不了干系。张昆玉从绥城来,求援求到人家老巢里,和送上门找死有什么区别?
“是,原本说是这几日就有军队去的,结果城里的人迟迟等不到救援。绥城在西,近象、丹两郡,我本来想去丹郡帮一个朋友……结果前几日收到了他的信。”
“他让我来韦郡黄金台,找这里的主持——”
“不对。”这次是乌兆星发话:“你朋友叫什么名字,你几日前收到的信?”
张昆玉和周小怜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张昆云虽然不解也不喜欢乌兆星,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约十日前收到的信,是梁上燕乔李西寄来的信。”
乌兆星听后更是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乔李西?他一年前早死了,怎么会给你寄信。”
“此信和他从前字迹,口吻无差,”张昆玉不满乌兆星这副姿态,“你为何说他死了?”
“乔李西,一年之前,死于歌玉山,”乌兆星余光扫到小怜,她正怔怔看着自己。那把团扇的手柄都被小怜捏碎,“他要杀我,可没有赢过我,我亲手杀了他。”
当时追杀乌兆星的人到底是谁?
梁上燕乔李西,小怜虽然从未见过,但也听春静说过。
他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难民出身,在民间颇具盛名。此人与张昆玉一样广结善缘,是受人敬仰的大侠……可在歌玉山紧紧相逼,不眠不休追杀他们的那群人里,有他?
周小怜想起了甘霖那些像诅咒一样的话。
“你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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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品行如何吗?他们知道你武功如何吗?你的名字有谁知道?世人只闻洗雪山庄周大小姐长剑银枪,你呢?嗯?”
“辛辛,你取我一只眼,再杀褚家的儿子,你不逃,不走。那就留在这里,当一个妖女。”
张昆玉再度拔剑相向,她剑指乌兆星脖颈,横眉怒颜:“魔头!你空口污蔑,可有何凭证?”
乌兆星颇为不屑:“江湖人人都空口污蔑于我,你们不做证实便信以为真;如今我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想杀了我?真是奇也怪哉。”
“你灭人满门,罪贯满盈,江湖人尽皆知,有何污蔑?”张昆玉寒声道来。
乌兆星对她一举一动毫无惧色,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讥讽道:“这倒不假,我是灭人满门,可别人灭我满门,我寻仇报复难道不是孝义之举?”
“人杀我,我却不能杀人,天下的公平真是可笑。”
“歌玉山巫氏十八年前流的血何其多……江湖上那么多好心人,我倒想问问这么多年以来,你们除了嘴上说几句惨、可怜、可悲,又有谁帮过我们?”
周小怜的心随着乌兆星所言沉没了许多,原来他真是巫龙雪的后代。
乌兆星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完才发现自己已失言谈及真正的身份。他指尖抽动,剑缓缓移开,张昆玉不可思议道:“你是巫氏的后代?”
周小怜见乌兆星神色不虞,急忙撇开扇子,两只手抓着张昆玉的手腕,匆匆道:
“昆玉姐,许多事情我们在这里说不清,而且隔墙有耳。我知道你眼下不会信我们说的话,但是我们所说的都不是骗你的假话。”
她也站起身,踮起脚凑到张昆玉耳畔:“三殿下眼下就被困在寺中,我与他来此其实是受神光斋所托,救出那位殿下。”
“若是能见到他,你会知道我们一切所言非虚。而且三殿下曾与我说过他身负重任,说不定就是为了三郡之事而来。”
张昆玉沉吟。她实则心中隐隐被乌兆星所说的话打动些许,况且还有周小怜在一旁吹枕头风作担保,张昆玉并不过分坚持要在这里杀了两人。
她与那看似孤僻的少年对望,乌兆星不再与她争论,想起过去身世,他又表现出些失魂落魄。
张昆玉再次把剑放了下来。
周小怜知道张昆玉为人心软,并非不可沟通的顽固。要说从前的小怜就算知道乌兆星身世凄惨,但一想到他是乌兆星,下意识第一个反应也是避之不及。
可张昆玉孑然不同,她是遇到难事愿意尽力而为,伸手帮他们两人一把的那种人。
乌兆星已将自己过往撕开半个裂隙供人探看,张昆玉纵使嘴上几番不饶人,却应当已经听进去了乌兆星方才所说的话。
实则相较之乌兆星不为人知的过往,她更多是考虑到了一旁如今与乌兆星一边的小怜——周小怜能有几个心眼,她能骗人吗?
正因如此,张昆玉虽有对两人两度威胁相逼,却迟迟没有直接出手。
这般舍己为人,善良到无以复加,无可救药的张昆玉,实在令人敬佩。
眼前受她照拂的周小怜更是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她的腰:“姐姐,好姐姐!我绝没有骗你,你且放心……哎话好像也不能这样说,总之,总之……”
“总之,这个三皇子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张昆玉无奈道。
周小怜狡黠一笑,拍拍张昆玉的肩膀,又勾过来一旁的乌兆星,三人凑成一个圈,她低声道:“有你们在,我就豁出去干一回了,眼下我能想到的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但极其有效。”
张昆玉顺着道:“什么法子?“
乌兆星倒是福至心灵,却也不大同意小怜所想:“姐姐想以身入局,让张……大娘子假装把你押住,交给那个主持吗?”
周小怜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这里没头没脑的找也不是法子,倒不如我亲身走一趟。”
“反正,至少褚见珏的目标之一是我。”
“即便焦青帝恨不能将我生啖皮肉,黄金台的人应该也不过只敢让我吃一些苦头。他们到底是夹在中间为两头做事,有所顾忌……不会让我轻易死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