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虑,帮了你,我照样会有功德收入。”孟郎道。
冉星却想,修行千年的鬼会缺这么点小功德吗?
她抬眼望去,只觉得他眼底一片澄澈,竟没有半分世故算计,与这处处都要钱财、讲究买卖的阴间格格不入,倒显得她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托梦……”冉星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会不会对阳世人有什么……身体上的影响?”
“不会。”
她轻轻吐了口气,心头压着的石头似乎落下几分,“那就……麻烦你了。”
孟郎微微颔首,旋即指尖抬起,取下一根头发。那发丝在他掌间轻飘,被他缓缓捋直。转瞬之间,柔软的青丝竟凝为坚硬铁丝,泛着冷幽的金属光泽。
他抬掌一拂,似有无形之力朝那根头发汇聚而来。虚空中缓缓升起丝丝白雾,宛如从九幽渗出的寒息,在他指尖聚拢、盘旋,渐渐凝成一枚细长的烛身。
这以他发丝为芯的白蜡烛不过孩童小指粗细,质地半透明,表面流光微转。
“双手持烛,凝神观想。”
冉星屏住呼吸,双手捧住那细白的烛身。就在掌心贴合烛尾的一瞬,烛芯骤然“噗”的一声燃起幽绿火焰。
她回想起郑婆婆的模样。
在年幼的冉星眼里,婆婆是相当高大的。一双大手干燥有力,过马路时总会稳稳扣住她细小的手腕,让她觉得无论车流如何,婆婆的掌心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庇护。
婆婆似乎没有什么至亲,但老单元楼里的日子并不孤单。她不是那种会主动邀人跳舞、打牌的热络性子,但凡遇见街坊,总能聊上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说,婆婆时不时回应一两句,对方便能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冉星一直没有问过郑婆婆的家人,也从没走过亲戚,只有过节的时候偶尔看到她在外边儿烧黄纸。
随着观想的加深,四周渐渐升起一片浓白的雾气。
雾的深处,一把旧木摇椅晃晃悠悠,椅上坐着一位圆脸老太太,膝上盖着一张粉色小花毯子,正安稳打盹儿。
是了,每天晌午后,婆婆总会在客厅打这么一个盹。
只是这小老太太,似乎比以前矮小了许多。
冉星走过去,蹲了下来。郑婆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
“小星星啊,”她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笑意,“怎么才回来啊。”
冉星将头轻轻搁在婆婆的膝头上,用额头抵着那条粉花毯子,说:“婆婆,你是不知道,这边可好玩儿了。”
“我第一天从大殿门口出来,就遇见了好多小摊贩。卖啥的都有!有的摊子挂满白幡纸人,风一吹都‘哗啦啦’响,好像在拍手欢迎新客;还有的摊子,摆着一笼一笼的黑猫,说是‘驱邪保平安’,结果一靠近,全对我‘喵喵’叫,差点没把我吓一跳。”
“还有卖吃食的呢!他们卖的是黄泉米糕,看着雪白雪白的,咬一口却跟嚼冰渣子似的,冻得牙根直打颤。摊主还笑我脸色白,说我好像饿坏了。我心想——本来就是鬼啊,还能指望我红光满面么!”
“而且这边和上面日子过起来差不多,有银行,有执法队,还有免费食堂!”
除了最后一句,冉星都是胡诌的。
她抬起头,眨巴眼睛看着老太太,“婆婆,我查过啦,您还有二十多年好活呢!正好给我留时间,好好给您置办个大别墅!”
郑婆婆只是笑,眼角皱纹一层层堆起,“那你缺什么不?可别想唬我。”
“缺呀,肯定缺呀。”冉星立刻接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婆婆您给我烧本煲汤谱子吧。”
算是给孟大人的谢礼。
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得在这里吃饭了,她也不想每次都这么折腾自己的味觉。
“那边怕是吃不着咸鸭蛋吧?”郑婆婆笑着说,“我前几天正巧做了几个。”
郑婆婆刚收养冉星的时候,她才五六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怯生生的,吃饭时总低着头。饭桌上摆着什么都不敢多伸筷子,只闷声扒几口白饭、白粥,好像怕自己吃多了会惹人嫌弃。
她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只是每天把粥熬得软烂些,米粒开花,盛在搪瓷碗里热气腾腾。再剥上一颗咸鸭蛋,小心挖出半边蛋黄放进去。那蛋黄沙沙的,油润咸香。
头几次,冉星还拘谨,只敢慢慢咽。可渐渐地,她吃得快了,也多了。那双原本怯怯的眼睛,也慢慢亮堂了。
想到此处,郑婆婆忍不住伸手去抚冉星的头,却穿了个空。
冉星忙抬起脸,笑嘻嘻地打趣:“那婆婆就给我摆几个咸鸭蛋吧。可别摆太多,我还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收得到呢。”
周围的白雾开始一点点消散,祖孙二人眼中的彼此也逐渐透明。
时间快到了。
冉星不由自主提高嗓音,急急喊道:“婆婆别担心我啊!逢年过节,我一定会想办法来看您!”
刚说完这句,冉星就睁开了眼,低头一看,掌心那支以发丝为芯的细白蜡烛已彻底燃尽,连一滴烛泪都没有留下。
而对面的孟郎,眼神似乎锁着向虚空的某个方向,眉峰微蹙,似有感应。
“厨房后面有个房间,你可以在那休息。”
她还未来得及道谢,便孟郎的身影消失了。
与郑婆婆再相会后,冉星心口微闷,索性顺着走廊一步步挪到厨房后侧。原本以为厨房后间会是一间堆了干货食材的杂物间,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异常干净。
她寻了个角落,缓缓蹲下,背贴着墙壁,把头埋在臂弯间,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奈何桥畔风声骤紧。
这座横跨忘川的石拱桥是魂魄投生六道之前必经的关口,把守森严。
六道轮回分为上三道与下三道:天神道、阿修罗道、人间道,以及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天神道与修罗道的魂魄最少,因凡人修行能达此境的寥寥无几;地狱道与饿鬼道则是惩罚与折磨之所,自然不必饮孟婆汤。
真正需要在奈何桥边饮下以忘川水为主体的汤药抹却前尘的,主要是转投人间道与畜生道的魂魄。
桥上有两道粗如手臂的锁链,每隔两三步,就有一名鬼差执鞭站立,冷目巡视。
左侧是投人道的亡魂。他们的眼神大多还算清明,虽或忧惧、或不舍,但身形尚与生前无异,举止间依稀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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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的影子。
右侧的畜生道,却是一片怪状。那些魂魄往往面目扭曲,或长出兽耳、或拖着鳞尾,肩背间凸起奇异的骨节,有的身上已浮现出毛发或羽翎的幻影;更有些魂魄眼神浑浊,张口吐舌,唇齿间已隐约露出獠牙或獠喙。
孟郎一人在拱桥最高点舀着汤,一碗碗递出,换来一张张空茫无欲的面孔。
右侧畜生道的队伍中,却悄然涌起一股躁动。
一个面貌佝偻的老鬼,鬓发皆白,浑浊的眼中却燃着不该有的光。他垂着头,唇角几不可察地翕动着。
“啧啧啧,看你身上这对獠牙,上一世做的是鬣狗吧?下一世还要当畜生……难不难受?”
“哟,肉猪啊,没活过两年又回阴间了吧?被人吃掉的感觉如何?”
“蚊子?噫,好恶心,别过来。”
“上辈子当畜生,下辈子还当畜生,当畜生当得一点人性都没有了,这么顺从,说不定还要轮回千儿八百次。”
“也是活该当畜生。”
低沉的话音犹如毒针,一点点刺进那些魂魄的心口。
畜生道的亡魂本就兽性未泯,情绪来得快也爆得急。片刻之间,原本还只是眼神浑浊的它们,眼珠渐渐泛红,呼吸愈发粗重。
“你们啊,就是不够团结,就这么一条锁链,要是一起冲,说不定就能冲出去呢。”
他垂眸,缓缓拉扯着自身的铁链。那锁链灼得他魂体焦灼发白,可他只是冷哼一声:“嘿,就这点力道,还不如老子在剪刀地狱和铁树地狱受刑百年时痛呢。”
“你们爱当狗就当吧,老子可不奉陪了。”
老鬼撂下这句话,背影一晃,竟在雾气里悄然消失。
这一幕,犹如火星坠入死水。四周的魂魄坐不住了,难道这老鬼真有办法挣脱锁链,不投畜生道?
队伍像被投下一枚石子的湖面,骤然泛起涟漪。
守桥鬼差反应极快,立刻挥鞭喝斥。铁链震得“哐啷”作响,声音令鬼魂们头疼欲裂。大多数鬼立时缩了回去,可那一小撮躁动的畜生道魂却越发激烈,如兽群躁乱,推搡着向外冲撞。
鬼差们不得不上前维持,鞭影乱舞,将魂魄重新逼回锁链之间。
趁着这阵混乱,那佝偻的老鬼却悄无声息地退向人群后方。他动作极轻,眼神冷静,像一条在暗流下滑行的鱼。趁鬼差注意力全在前列,他猛地一扯!伴着一声极轻的“噗嗤”,硬生生将自己魂体的手掌与脚掌撕断。
“畜生就是好用啊……”
佝偻着身影缓缓隐入浓雾,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冷光。
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嗡——”。
一只碗自高空坠下。
碗沿似玉非玉,泛着暗沉的光泽,坠落时却带着沉若万钧的威势。
“当!”
碗口正好扣在老鬼头顶,他身形一震,剧烈的吸力骤然炸开,他浑浊的眼睛猛地凸起,挣扎着嘶吼:“不!”
老鬼的残魂片片剥落,化作一道道灰影,被压入那看似浅浅却无底的碗中。
孟郎抬手一引,那碗便落回掌心。
随即他重新执起汤勺,舀汤,递碗,一如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