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春花宴上事端频出,可毕竟只有公主府的几个人知道。李幼宜在畅和园中毒一事,也让林徵鸣以误食了不合适的东西导致不服之症压了过去,加之李幼宜自己本知道,自己闻不得百合的味道,只不过是无意中看见林徵鸣拦了一下抱着花的人,同他说了几句什么之后,那人将花扔在了林子里。她心生好奇,凑了上去,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却不想惹出这么大的风波,自是不敢多言。
镇国公府的人不明就里,只以为是伺候李幼宜的人不尽心,对宋庭玉的慷慨细心反而连连道谢。
除了这样几件烦心的小事外,这场春花宴,达到了宋庭玉的预期。之后,昭平公主不再是王都上层中可有可无的人,而是真正炙手可热的文化名人。每逢休沐日,畅和园便会举办宴饮,邀请王都的文人雅士、诗书名人参加,唱和宴饮好不热闹,流传出来的诗文佳作也被林徵鸣编撰成册,人人争相传诵,传到景元帝的案头。
他本就是个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皇帝,读了几首诗,大为欣喜,诗兴大发,不仅酬诗相和,还亲自为畅和园改了名。“玉昭园”的御赐牌匾就这样取代了流传几个王朝的畅和园,“玉昭诗会”也成为王都名流士子争相参与的文化盛会。
元夏一朝,立朝不过三代,太祖起兵于汉水,一生戎马倥偬、南征北战,落下不少伤病,建朝没几年就传位于先帝,自己在汉水龙兴之地修建了一座行宫颐养天年,却没过几年就驾崩了。先帝幼而孱弱,长而精力不济,亲政不过三载便病逝。
景元帝继位时二十岁,年轻时雷霆手腕稳住了因最高权力之位频繁传承而引发的隐隐动荡,年轻时勤勉为政、夙兴夜寐,一日不肯携懈怠,待朝堂渐渐稳定、呈现出百姓安居乐业、隐隐有盛世之象时,景元帝已亲政三十载,居高位已久,朝堂又牢牢把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不免志得意满,觉得功绩可比史上贤明之君,开始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于是将每日一次的小朝会改为五日一次,大朝会更是少见,将议事之权下放于左右二相,他自己则一边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一边广开后宫,耽于享乐。
近些年来,他虽不怎么理事,却在吃喝玩乐上颇有几分新奇的主意,于是身体每况愈下,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免不了大病一场。
这日,宋庭玉带着林徵鸣夜以继日赶工出来的诗册,施施然进了宫。
府里,林徵鸣了无生趣地摊在躺椅里,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腕,心道:老师都没让我这么勉力过,果然是色令智昏啊!
“殿下,陛下今日心绪不佳,正歇着呢,若是有什么脾气不佳的时候,万望您小心回话,别再气着他。”
李介远远见了宋庭玉的轿辇,快走几步迎了上来,殷勤地扶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几句。宋庭玉见他的样子与之前来公主府的时候判若两人,知道这皇宫里不乏拜高踩低的主儿,嗤笑一声:“李公公对父皇倒是忠心耿耿,怎么,又有那个不长眼的惹了父皇生气?”
李介苦涩一笑,叹了口气:“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前些日子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想是太子殿下回话哪里不对,惹得陛下发火,养了好些日子呢。”
宋庭璟,宋庭玉的异母兄长,先皇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也是景元帝膝下唯一的一个儿子,十三岁时被册立为太子,如今已有八年。
宋庭玉对太子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之前景元帝年富力强,自然不需要一个太子分走自己的权力;如今内阁六部运转得宜,以吴文新为首的几位老臣在朝中盘踞二十余载,太子又不算很出色,所以想从他们手中分一杯羹也不是容易的事。
“难为你了。”宋庭玉淡淡道,李介却仿佛很受用似的,脸上挂着笑。
进了内殿,宋庭玉才意识道李介所说的景元帝“养了好些日子”是什么意思。
殿内比她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要昏暗,明明是晴空万里的白日,屋子里却拉着厚厚的帘子,由于长时间不开窗,整个室内弥漫着药与熏香、病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皱眉。在这样混合的气味里,宋庭玉鼻尖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往桌上的香炉看了一眼,里面燃着新的香,是新提拔的太医院院首姜缮新进的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当然,若是在这香中再加入一味药,就会使人多梦且不易醒,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回顾自己的一生,直面那些自己清醒的时候不愿意面对的事。
前一种香名“宁绪”,后一种香名“唤意”,仅差一味药,却是截然相反的效果。这是姜缮潜心十几年的钻研成果,用在天下之首的景元帝身上,也不算埋没了。
她跟着李介缓步走到龙榻前,景元帝微微眯着眼睛,似在假寐,听见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哑声道:“是谁?”
李介躬身,谨慎回道:“陛下,是昭平殿下来了。”
“哦,是玉儿啊,来做什么?”景元帝艰难地撑着起身,李介连忙起身帮他将一个软枕垫在身后,还要给他盖上被子,却被他不满地一把挥开,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干什么做出这幅样子来?一个个的,盼着朕死呢?”
李介一惊,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才该死!万万没有此等大不敬的心思!”
景元帝其实也知道李介忠心耿耿,只是他缠绵病榻多日不见好,实在是心情烦闷,前些日子太子又频频请安,言语之间又打听自己状况的样子,眼见着不安好心,他心里一急,好了几分的病又严重起来。此时见了宋庭玉,只以为她也是一样的心思,没什么好气道:“平日一个个不见进宫,此时倒是跑得勤快!说吧,又有什么事?”
宋庭玉暗道他实在是性情古怪,咽下了原本准备好的话,从袖子里拿出诗册,双手恭敬呈上,道:“儿臣愚钝,功课欠佳,实在羞于面见父皇,唯恐辜负了父皇的拳拳培养之意,故而不敢进宫面圣。近日儿臣学习本朝诗文,父皇的诗作深奥幽微,言浅意深,儿臣恐自己不能理解其中真意,想着再读几日,没成想在文渊阁看见了后宫诸位娘娘的诗作,读来颇有意趣。故儿臣将所学编辑成册,写了自己的一些所得浅见,今带进宫来,请父皇考校。”
景元帝眼皮一抬,倒是起了几分兴趣:“哦?后宫娘娘们的诗作?拿来朕看看。”
宋庭玉将诗册递给李介,李介忙双手接过,呈到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抬起干枯无力的手,信手翻了几页,脸上的表情越发放松,时不时停下来细细吟读几句,嘴角挂起了笑意。
“怎么连这首也摘进去了,这是那年中秋宫宴上,慧美人的戏作,她出身不高,没读过什么书,本不会作诗,朕命她即兴来上几句,她急得要落泪,却也吟出一句来,想是情之所至,竟颇有几分机敏。你若不提,朕都忘了。”
宋庭玉面上带着笑,仿佛一个在听长辈讲故事的孩童,看得景元帝心软几分。他翻看着诗册,有时还要对旁边的批注点评几句,读到精彩处夸宋庭玉有长进,面色红润,一改方才的病气缠身。李介看了,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对宋庭玉更是敬服不已。
看着看着,不知翻到了谁的诗作,景元帝突然停住了手,眼睛死死地看着上面的诗句,目不转睛。
宋庭玉垂头不语,显然心里有数。
半晌,景元帝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从自己的回忆中脱身出来,目光哀切地看着立在下方的宋庭玉,语带感叹:“玉儿长大了,是个好孩子,你有心了。”
他将诗册放在手上,抚摸着古朴的封面,喃喃:“这诗很好,当年后宫里诗文之风盛行,朕心甚慰,如今朕年纪大了,她们竟也放松了起来。李介,让文渊阁的人将此书印至全国各地,尤其是女子都要好好诵读此书,以诗书之德规范言行。”
“遵旨。”
宋庭玉忙道:“还请父皇为此书取个名字。”
景元帝点点头,沉吟片刻:“就叫《百花诗册》吧。李介,拿笔来。”
李介忙将一旁准备好的笔沾了墨,恭敬呈上,景元帝凝神聚力,在诗册的封面上题下四个大字。
宋庭玉微微一笑。
《百花诗册》的横空出世无疑是宋庭玉继玉昭诗会后的又一个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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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招,稳稳当当命中元夏读书人的心思。一来,元夏此时的诗文盛行之风已是空前绝后,无论男女老幼皆能出口成诵,新出的诗册往往没过几日,就一扫而空,那些不能参加诗会的人,都眼巴巴等着诗会上的笔墨流传出一二,供人欣赏传诵。二来,《百花诗册》乃是本朝后妃之作,那可是宫里的娘娘们写的诗!又有陛下亲自题的书名,那可是奉旨出书,满足了不少人得以一窥宫廷生活的愿望。
诗册之后,宋庭玉又借着在文渊阁听学的机会,组织学子们采选历朝历代女子佳作,“遍翻史书,采撷闺秀文章,以彰女子之德才”,一时之间,《百花》系列的书籍成为王都各大书行销售头名,乃至远销全国。昭平公主的名号,也像这些书籍一样,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领了无数赏赐回了府,宋庭玉志得意满,心情快活极了,于是自然而然忘记了前些日子她是怎么追在林徵鸣的身后,一遍遍催着他赶紧写,也暂时将对林徵鸣的不满和疑惑抛到脑后。
虽然他不爱读书了点儿、写文章写得慢了点儿、做事拖拖拉拉了点儿,但毕竟事情已经办成,也算是个好幕僚吧。
是吧?
宋庭玉没有其他的幕僚,也不知道别人府里谋士是怎样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为主家出谋划策的,只觉得林徵鸣虽然是让人操心了些,可毕竟他长得好看啊,哪像其他人家的幕僚,不是老头儿就是一张苦脸,令人不忍直视。
她心情颇佳地哼着小调进了府,很是出人意料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地听见林徵鸣和陈伯吵嘴。
“哎呀,我说林先生啊,您那小院子不是好得很嘛,干嘛非要搬呢!”陈伯一脸无奈,和林徵鸣相处了几日,整个人仿佛都老了几岁。
“我之前问过您,是您说这个院子没人住的,既然殿下说了府里我都可以去,为什么不能搬到这里来呢?”林徵鸣倒是很有礼貌,非常耐心地问,看陈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陈伯叹了口气,麻木回道:“就是因为这处长久没人住,年久失修,所以才不让您住进来啊。”
“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人先住进来,到时候再让他们慢慢修。”他仿佛一个巡视领地的猫科动物,已经将这处小院子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又怎么了?”宋庭玉已经习惯了给他们两个处理矛盾,习以为常地走上前。
陈伯先声夺人:“殿下,林先生说他那处院子蚊虫多了,所以想换一个住处。”
“我可没说是因为蚊虫多啊,我才不是那样吃不得苦的人。”林徵鸣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大声反驳。见宋庭玉已经走了过来,他放下怀里的一大堆东西,凑近了压低声音,又见陈伯离得很近,忙拉着宋庭玉走得远了些,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他听不到了,才小声道:“这处院子离殿下住的地方更近,我住在这里可以随时保护殿下。”
宋庭玉一脸怀疑:“你?保护本宫?”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徵鸣一眼,笑眯眯道:“敢问你习武几年呐?”
林徵鸣正色道:“不是那个保护,我虽不会武功,可也有能派的上用场的地方。殿下难道忘了畅和园里的事?”
提起这个宋庭玉就烦心,杨珠儿死得不明不白,虽说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可线索却中断了,她至今不知南梁人派人到她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下毒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陈伯年纪大了,听不得宋庭玉险些被人暗害的事,所以林徵鸣将她偷偷拉到一边耳语,落在陈伯眼里,这人一边说话一边看他,像是在对殿下说他的坏话,只是哪有人说坏话是当着人面儿的呢!陈伯好笑,转过身去,仿佛是给他面子。
宋庭玉看着林徵鸣一脸得意,实在不知道他整日和陈伯这位老人家较劲儿到底有什么乐趣,但看他实在开心,便没有告诉他,公主府戒备森严,连外面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哪里有什么下毒的危险。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只不过本宫还有事情要同你讲,你到书房里来。”
林徵鸣脸色一苦,蔫吧吧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