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碗野菜汤和一块粗面饼。
汤稠稠的，泛着微绿，漂浮着一些不认识的绿叶菜，腾腾地往上冒热气。
一口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轻微的青草涩，和盐的咸味。
粗面饼烤得微黄，粗糙扎实，麦香味浓郁，嚼起来很有韧劲。
陈薇狼吞虎咽地吃着，填补着肠胃，以及内心的空虚。
十年了，她对食物的概念，只剩维持生命。
可此刻，这一汤一饭，却蓦然撞开她埋在心底的记忆——
温暖的小家，刚出炉的炒菜香气，一家人围坐餐桌分享着她的大学通知书，父母为她高兴的神色……
一滴滴水珠滑过脸颊，滴进碗里。
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正常”面前，彻底决堤。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大哭。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陈薇泪眼朦胧地抬头，就看到烛不知何时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头发。
烛深深吸了一口气，黑亮的眸子掠过微微的迷醉。
“好香……”她低语，目光紧盯陈薇，如同掠食者盯上了心仪的猎物。
陈薇心中一紧，迅速收起脆弱情绪，却见烛在同时间蹙了下眉，那瞬间的危险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索然无味的神色。
“变苦了。”烛径直离开。
什么情况？
陈薇压下心底的怪异感，毕竟体内充盈的力气和明显回升了一小截的生命值是实实在在的。
“食物的效果远超压缩饼干。”
她心下高兴，又花了30铜钱，买了一晚【简易大通铺】的住宿。
拖着终于感到些许疲惫的身体，她走进大堂简易的通铺边，找了个角落躺下。
身下的草垫虽然不厚，但干燥、干净，还有点草木的气味，比起迷雾夹层，需要警惕黑暗中的袭击，这里简直是天堂。
几个呼吸，她就放松下来，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翻了个身，右手无意间擦过左手手背，却感到一点微妙的凸起。
陈薇噌的坐起，抬起手凑到眼前。
通过柜台那边传递来的微弱烛火，她看见左手手背上，多了一道极浅淡的黑色花纹——一束烛火图案。
线条简单，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神圣。
用手指触碰那图案，游戏信息自动解析：
【未知██污染值：2%】
陈薇怔住了。
烛掌柜，烛火……这个纹身是因她而起的？
至于污染值，在《迷雾》游戏里，任何与“污染”沾边的东西，都意味着疯狂、异化和死亡。
——死亡倒计时吗？
陈薇重重摔回通铺，呆呆望着屋顶，心里奇异地升不起多少恐惧。
甚至觉得，如果注定要死，就这样死在安稳的床上，似乎也不错。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立刻用力摇头。
不行，她还想多喝几碗热汤，多睡几个安稳觉，多感受几次这种“活着”而不是“挣扎求生”的滋味。
她打起精神，走到柜台前，试探着对烛说：“烛掌柜，我…我想离开了。”
烛痛快点头，“欢迎再来。”
陈薇看出她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下一松，赶紧又问：“那我要怎么再来呢？”
【可通过——】
“点燃它。”
这一次，烛不再需要系统解答，她侧着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迷离而虚幻的笑意。
“用你的生命，点燃它……”
她走到陈薇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她。
这不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被什么庞大无形之物彻底笼罩的窒息感。
陈薇开始无意识地喘粗气。
烛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缥缈，如同梦呓。
“……然后，呼唤我，███……”
陈薇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似乎要被带入另一个维度。
【指令过于复杂，且存在不可控风险。】
系统及时切入，打断了烛的本能行为。
【建议简化：集中意念于手背烛火印记，消耗少量生命值即可点燃，驱散迷雾，指引方向。】
烛眨了眨眼，环抱着陈薇的手臂松开，“好吧。”她总是很好说话。
庞大的压力骤然消失，陈薇猛地吸了口气，后退两步，心脏狂跳。
可看着烛平静无波却美得非人的脸，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刚才的窒息感是自己的错觉，大概只是被烛掌柜的突然靠近和其美貌震撼住了。
对，是这样的。
她从烛那里得到“盯着烛火集中精神，就能点燃，它会指引你”的方法，笑着冲烛挥挥手，重新面对无尽的迷雾。
至于烛火怎么来的？
陈薇甩甩头，暗笑自己精神紧绷：这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嘛！
她活动了下身体，踏入迷雾。
一瞬间，安全的暖意被阴冷死寂取代。
下一秒，破空声袭来，陈薇本能翻滚躲开，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捷流畅——是热食和大通铺提供的充沛生命和体力。
副本的倒计时已经在脑海深处开始滴答作响。
她眼神一厉，看着再次扑来的攻击，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侧身躲过利爪，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看不见的怪物身上。
“见不得人的鬼东西，滚开！”
陈薇骂完，身形消失在迷雾。
…
短暂的传送眩晕过后，陈薇单膝跪地卸除力道，随后飞快环顾四周，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昏暗压抑的大厅，风格古老破败，像是某个被遗弃多年的古堡前厅。
除了她，还有另外四个身影同时出现。
五个人。
陈薇皱眉。
《迷雾》的副本难度与人数大致成正比，单人副本最常见，双人次之。
五人副本，在D级难度里属于偏上的级别，意味着更高的怪物密度、更复杂的机制或者更强大的首领。
另外四人落地后也快速戒备，彼此打量，眼神里充满不信任和审视。
过去的十年里，人与人的关系可以用“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来形容。
少部分人为了一点补给或者通关奖励捅刀子，把整个风气弄得极糟，加上副本随机传送全员，没有组队功能，玩家更难建立信任。
合作可能被背刺，但太过分散又容易被怪物逐个击破，所以这种临时团队的关系总是异常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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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薇心情沉重，目光扫过，忽然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那是个同样穿着灰色基础防护服的女人，身形高挑，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
“林姐？”她小声叫了一声。
那女人闻声看来，愣了一下，随即也认出了陈薇，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小薇。”
能在副本里遇到认识且合作过，人品还算过得去的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薇稍微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林姐身边坐下。
“又见面了。”
“嗯。”林姐言简意赅。
人类的数量在不断减少，能活下来的，脸熟的自然就多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薇微叹，观察着另外三个队友，大家都是一身标准防护服的“流浪汉”风格。
其中有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眼神躲闪；另一个则颇为强壮，面无表情。
还有一个女人，蜷缩在离大家最远的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微微发抖，肉眼可见状态极差。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休息。
在这个游戏，没有道具能直接恢复体力，只能依靠休息的舒适度来决定回复量，在危机四伏的夹层，这是一种奢侈。
因此，大多数玩家的体力长期处于不满状态。
陈薇看出了林姐疲惫的状态，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粗面饼——是的，垃圾游戏连储物空间都不给，只能随身带。
“试试这个，五分钟回7.5生命，味道也不错。”她塞给林姐，压低声音说。
林姐惊讶地接过粗面饼，旁边的瘦弱男人和强壮男人也下意识瞥了一眼。
“哪来的？”林姐疑惑，系统商城里可没五分钟就能生效完毕的食物。
“唔…一个特殊地方买的，很便宜。”陈薇含糊道。
“特殊地方？”瘦弱男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不是遇上精神类的boss，中了幻觉吧？这破游戏哪有好用又便宜的东西？”
陈薇哼哼两声，“是不是幻觉，试试就知道。等着‘打脸’吧。”
“打脸”这个词一出，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很多年没有听过用过这种俏皮话了。
气氛莫名缓和了一丝丝。
林姐也笑了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饼。
而后，她看着面板，眼睛微微睁大。
“真的是五分钟，每分1.5生命。”林姐几口将饼子吃完，让效果赶快生效。
另外两个男人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连着远远蜷缩的女生也抬头看了过来。
瘦弱男人忍不住问：“还有吗？多少钱？在哪买的？”
陈薇正要开口，整个古堡大厅一震，昏暗的灯光闪烁，一股充满恶意的压迫感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副本，开始了。
大厅尽头，一扇雕刻着扭曲人脸的石门，缓缓打开。
“完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突然沙哑地开口，“是‘石像鬼傀儡’…这东西不光血厚攻高，还会给上‘迟缓’和‘恐惧’的负面状态，呵，真的要死在这了……”
“别上flag！”
陈薇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我才不想死，我还想回去……吃热乎乎的饭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