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升到了一级。
烛在经营面板上，将一系列设施按系统建议的位置放好，按下确定键，周遭发生了一些变化。
离她最近的是【大堂柜台】。
可喜可贺，它终于不再一边高一边低，木材变得扎实，表面平整，在靠近烛的那面，还多出一层置物板。
烛摸了摸顺手不少的柜台，望向大堂。
原本仅供来回几步路的大堂，远离柜台的墙根微微隆起，多了一层相对平整的干草，构成了一个可容纳十人并排躺卧的【简易大通铺】。
虽然简陋，但比起之前冰冷裸露的泥土地，已是天壤之别。
而通向后院的那扇原本被封死的门，此刻门板变得完整，门轴也牢固了许多，此刻大敞着。
门后，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同款青石板，没有院墙，直直连着外面的迷雾。
院落一角，有一个用泥土和石块垒砌的【土灶】，灶膛里跳跃着温暖而稳定的火焰，一口铁锅架在上面，正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朴素的香味。
另一侧，一口【青石井】坐落其间，井口边缘光滑，打水用的旧木桶和绳索一应俱全。
顺眼很多呢。
烛萌生些小小的快乐，继而望向唯一的客人——做这么多，当然要客人消费呀。
系统适时在她意识中提示，【客栈接入了《迷雾》系统端口，玩家可通过自己的面板访问客栈服务列表进行消费。】
烛转向紧张的女玩家，简单复述，“你的游戏面板就可查看客栈。”
女玩家一愣，有些惊疑不定，下一刻，她眼神放空——这是在调用《迷雾》的面板。
《迷雾》的面板风格冷硬，数据简洁，她在上面仔细查找，果然在面板最下方的角落，发现了之前没有的一个黑色方块。
她迟疑地点下去。
一个全新的界面弹了出来。
界面风格与《迷雾》的冰冷感截然不同，像素的界面，卡通的字体，暖色的色调，久违的画风让女玩家眉眼柔和地继续往下看。
顶头是熟悉的【██客栈】，下面罗列着可购买的物品和服务，价格标注得清清楚楚。
至于使用的货币，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单位：【铜钱】，旁边有【兑换】选项，点开后显示：游戏货币可按1:1比例兑换为本客栈专用货币。
女玩家的目光死死盯在功能和价格上，呼吸微微急促。
《迷雾》游戏中的通用货币是“点数”，获取极其艰难。
最低级的E级副本，通关的基础奖励也才1000点左右，而游戏的补给品价格高昂得令人绝望：
最便宜的生存物资【压缩饼干】，毫无味道可言，一包100点，生效时间长达一小时，最后加5点生命。
能瞬间回复的药品？最基础的【回血瓶】，500点起步，然后加10点生命。
至于体力……呵呵，体力无法靠外物，只能通过休息自然回复，回复速度还要看当前状态是否舒适——在夹层休息的人，有什么舒适度可言？
更不要说什么皂角之类了，这都是奢侈品。
而这里……野菜汤8铜？绷带20铜？皂角25铜？
这价格低廉得让她觉得就像游戏降临前，那个和平年代里一块钱能买到一个包子、十块钱能吃碗面一样。
“1铜钱跟1块钱差不多啊。”女玩家产生了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突然，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烛。
这个女人，这个客栈，以及这个能接入《迷雾》系统的客栈模块……
她无法说服自己忽略这些问题。
但是，这真的太美好了。
“你，真的是人吗？”女玩家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和之前的紧绷不同，她嘴唇微微颤着，干涩充血的眼有了水光。
求你，求你承认你站在人类的一方。
烛歪了下头，不太理解人为什么喜欢重复询问已经得到答案的问题，但本着服务顾客，她耐心回答。
“我是。”
女玩家微微弯起眼，露出今天第一个，也是十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
“……好。”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瞻前顾后，手指在面板上熟练的划动、点击。
烛这边的面板立刻有了反应：
【收到玩家编号15674（陈薇）的订单。商品：清水x1，皂角x1】
【是否确认提供？】
烛选择了“是”。
按下的瞬间，柜台的置物板出现一块散发着植物清香的皂角，烛取出来，递给女玩家，不，现在该叫陈薇了。
“水井在后院，随我来。”
等到了青石井，陈薇手脚麻利地打水，迫不及待脱掉了身上那套沾满污垢血渍的破烂防护服外套和里衬。
很快，她光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常年挣扎求生让她的身体精瘦而结实，肌肉线条清晰，皮肤上新旧伤痕交错，虽因营养不良显得有些干瘪，但仍保持着年轻女性的曲线。
烛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目光直直落在陈薇的身体上，没有任何淫邪或评判，只有一点淡淡的好奇。
系统滋啦一声，温声出言规劝。
【直接注视他人裸露的身体，在人类社交礼仪中，通常被视为不礼貌行为。】
“不礼貌吗？”烛转头，直接向正在打湿身体的陈薇发问。
陈薇正拿起木瓢，舀起清水从头浇下，冰冷的水流激得她一个哆嗦，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能用这么多清水洗漱是什么时候了。
听到问话，她毫不在意地抓起皂角，用力搓洗身体，看着身上冲刷下的泥污水渍把脚下干净的青石板染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我身上有点脏，弄脏地面了。”
【客栈会自动清洁。】系统提示。
“会自动清洁。”烛再次学舌转达。
“那就好。”陈薇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回答烛之前的问题。
“无所谓什么礼貌不礼貌。隐私？那是什么东西，游戏里谁还在意这个，为了安全，大家睡觉会挤在一起，男女都一样，跟流浪狗没区别。”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烛哦了一声，继续看着陈薇冲洗，系统的话似乎被抛在了脑后。
陈薇很快洗漱完毕，清水的凉意和皂角残留的淡淡植物香气包裹着她，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看向地上那堆脏得看不出原样的衣服，眉头皱起。
干净的身体让她罕见地感到难以忍受。
“有卖衣服吗？”她抱着希望问烛。
“还没有。”烛给出遗憾的回答。
陈薇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最终一咬牙，再次唤出了《迷雾》的游戏商城。
商城里物品寥寥，价格令人咋舌。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服装分类，看也不看的略过上面多到不敢数的零的高级防护服，点开【基础防护服】，忍着肉痛，支付了2000点数。
微光闪过，一套材质看起来粗糙但干净无损的灰色防护服出现在她手中。
穿上防护服，陈薇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也许是针对《迷雾》的盘剥，也许是针对这绝望的世道。
她再次点开客栈的面板，看着上面低得离谱的物价，火气化作报复性消费的欲望。
野菜汤，8铜钱？还热乎乎的？游戏根本没有热食，买！
粗面饼，10铜钱？五分钟生效时间？买！
清水囊？15铜钱一个？可以买清水灌进去，游戏里100点一瓶的矿泉水去见鬼吧！
粗麻绷带？20铜钱一卷？这可是能“瞬间回复生命值”的药品！500点起步的药品一边去！
买买买！
她疯狂点击，直到面板弹出提示：【每日限购数量已达上限】，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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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板上显示的最终消费额，以及依然绰绰有余的余额——她是D级玩家，通关D级副本基础奖励2000起，心里依旧有着不真实感。
十年了。
吃了整整十年味同嚼蜡的压缩饼干，喝了十年维持生理需求的清水，受伤了先硬扛，没法子的时候再抠抠搜搜买药品。
现在，她居然坐在一个不用担心怪物的地方，能洗澡，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还能购买这些便宜的药品和生活用品？
她是不是还在什么精神类副本里陷入幻觉没出来？
“饭食去【土灶】吃，其余东西在柜台找我拿。”烛的声音打断她的恍惚。
陈薇回过神，压下心头复杂，来到那个冒着热气的土灶前。
灶台上的大锅盖着木盖，蒸汽不断扑腾。
她掀开盖子，里面是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野菜汤，植物的清香和热气扑面而来，旁边一个簸箕里放着几个烤得微黄的扎实粗面饼。
陈薇莫名侧开了头。
半晌，她吸吸鼻子，拿起一个碗，盛了满满一碗菜汤，又拿了一个饼，顾不上烫，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
另一边，烛清点完了刚才的收入。
【售出：清水x1，皂角x1，野菜汤x10，粗面饼x10，粗麻绷带x10，清水囊x1】
【总计营业额：415铜钱】
【今日维护成本：200铜钱/日（已扣除）】
【剩余资金：215铜钱】
确定今天的维护成本足以支付，烛放下心，开始查看客栈下一级的升级要求：
【升级至Lv.2需满足：】
【1.累计营业额达到10000铜钱（415/10000）】
【2.完成支线任务（0/2）】
【3.完成特殊任务（0/1）】
【4.收集幸福值（0/10）】
【注：随着客栈等级提升，要求将相应提高】
烛挑了挑眉。
营业额她懂，支线任务和特殊任务是什么？
【支线任务与特殊任务将在经营过程中随机触发。】系统解释。
烛恍然，又问：“幸福值是什么？”
【幸福值是一种源自人类正面情感体验的精神能量，通常与满足、快乐、安全感等正向感受相关。】
满足？快乐？安全感？
烛不理解这些过于抽象的词汇。
系统预料到她的困惑，再次在她意识中播放起影像片段：
许多人类的面孔。
开怀大笑的、激动相拥的、安心沉睡的、专注创作的、享受美食的……
烛看完，总结道：“所以说，笑，就代表幸福？”说着，她又露出个45°标准微笑来。
系统不太想细看这张标准皮笑肉不笑的美丽面庞，保守赞同，【可以暂时如此简单理解。】
烛唔了一声。
那么，就从第一位客人身上开始收集“幸福值”吧。
烛目光转向后院正在吃饭的陈薇，却看见意外的一幕：
陈薇蹲在土灶边，手里捧着空了的粗陶碗，面无表情，可脸颊上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滚落。
星星点点，不可断绝。
烛认出了这个表情，这是“哭”。
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这通常与“悲伤”、“痛苦”等负面情绪关联。
烛失望道：
“看来这个客人并不幸福。”
可系统滋啦几声，再开口，音调有些低沉。
【……基于当前情境分析，该客人的流泪行为大概率不能简单归类为‘不幸福’。】
就在系统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条新的提示弹出：
【来自客人“陈薇”的“幸福值”+1】
烛看着提示，又看了看那个一边流泪一边珍惜地小口喝着热汤的客人，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不解”的情绪。
“人类，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