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从墨尔本出发的私人飞机顺利在S市机场降落。
几分钟前。
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停在老牌步行街口,刚从机场把重要客户接回的司机,毕恭毕敬地对坐在后排的男人介绍道:“先生,到了,‘五爱红薯摊’就在那儿。”
男人扭头,隔着车窗向外望,脸色沉重。
像诧异自己为什么要刻意跑来这里似的,他足足愣了半晌,才倏地收回眸光,接着微微向后仰头靠在座椅的头枕上。
双手合掌在身前,十根修长手指指根交错,男人深沉的眼眸里,冷漠与纠结怪异地同时出现。
尽管车内开了换气系统,他还是觉得闷。
抬手降了车窗,商业街热闹嘈杂的各式声音瞬间涌入车内。
忽然就有一阵烤红薯的香气袭来。
两个穿着制服装的女孩子一边从车窗旁路过,一边兴奋地跟同伴讨论:“染染同款的红薯呀,好幸福!”
“今天排队的人咋这么多了?”
“这家烤红薯果然很甜,糖都溢出来了,怪不得蔚染喜欢!”
“说起来,蔚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为什么连吃个红薯都那么可爱?”
……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额角一跳。
脑部某处传来一阵突兀的钝痛,又尖锐又酸楚。以至于再回神时,他面色已骤然苍白了许多。
前排的秘书更是跟着出了一身冷汗:“林总,您才恢复记忆不久,医生说您要避免接收到新的刺激……要不咱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林洛宸没出声。
五年前出了车祸,做了近两年的植物人,之后虽然恢复了清醒,但近三年的时间他还是浑浑噩噩。
他记得很多东西。准确地说恢复意识后的很长时间以来,林洛宸都并不知道自己失忆。
醒来后的他积极参与复健,接着像所有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有条不紊地逐一接管家族生意,表面上看,丢失的两年对他并未造丝毫影响。
旁人艳羡着形容他这个林家未来的接班人是如何优秀——躺了两年竟也没被家族其他子弟在能力上赶超,更没被时代抛弃。
林洛宸麻木听着这样的话。
因为知道是奉承,所以从未往心里去过。好的坏的都不能打动他,他仿佛真如人们形容的那般无坚不摧。
只是偶尔,林洛宸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遗落了什么东西。
但那似乎也不重要。
对于捡回了一条命的人来说,他已经足够幸运,没什么可不开心、或该去抱怨的了。
直到偶然之间,他从小侄子的pad上,看见了一部国内新上的古装剧。
据说是几年来难得平地起飞的良心好剧,其中“韦玉书”一角更是爆火出圈,剧还没播完,内娱热搜上已经到处都是韦玉书和其扮演者的痕迹。
其扮演者……
林洛宸从不关心国内外娱乐圈的动向。
他平时事务繁忙、生物钟规律,连宴会都极少参与。
娱乐圈的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太小了。
入不了他的眼,自然不会多做留意。
直到,他看见了韦玉书的扮演者。
“……蔚染。”
那一刻,林洛宸毫无预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一贯平静的内心,也在他认真注视这人的相貌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那之后——咔嚓咔嚓,如湖面一般平稳的心境,骤然间变成一面虚伪的镜子。
镜面于真实出现时开始龟裂,露出底下原本的真实模样,千疮百孔。
那袒露出来的,是一些被林洛宸遗忘了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
全部都是关于一个人的。
……蔚染。
蔚染!
“林总?”
眼见林洛宸面色不对,前排的助理略微慌了。
林总开始恢复记忆以来,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很不稳定,这次回国出差前,老董事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一定关照好林总的身体……
“要不要去看医生?”
后排的林洛宸则深吸口气。
面颊不知何时覆盖上一层涔涔细汗,之前,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一点点浮现时,林洛宸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
现在所有的记忆都连成了一线,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也都被他回忆起来了,可每次想起那个人,钝痛和酸涩还是会将他裹挟。
说不上哪里不舒服,总之就是哪里都不舒服。
为了稳住情绪,林洛宸再度将视线投掷到窗外。
步行街繁华一片,人潮如织。正如这几年间他数次回国开会、于各大城市临时落脚时匆匆见过的景象一样,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样貌。
但五爱红薯摊却藏在犄角处。
旮旯边上的一家不显眼的小店,如果不是现在有了曝光,排队的人多了、队伍很长……便根本看不见。
——一晃神就错过了。
更重的疼痛感在受过伤的头脑中弥漫,林洛宸落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
“林总?!”
前面的助理见他不答,已经急得就差吩咐司机直接去医院了。
林洛宸在这时候开口:“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即使痛感明显,他声音依旧平静得略显冷淡,仿佛说的不是关于自己身体上的事儿。
林洛宸只闭了闭眼睛。
收回视线,他没再向窗外看一眼。
“去公司。”
没什么可看的,也不必去找。
那个人离开了自己,五年来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自己却还寻着什么、那人的同款红薯而来。
简直卑微到下贱。
司机听见指令,下意识就要发动车子,可安全性很好的车子却在这时发出“滴滴”的警报。
——车子启动的前一秒,林洛宸骤然推开车门,二话不说地迈开长腿下了车。
司机&助理:?
车子外面的横道上,三五成群凑在的一起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正望着排长队的红薯摊,啧啧议论着。
“听说是有个小明星来这边儿录节目,买了这家的红薯,之后这些年轻人就来跟风买红薯了。”
“看见没?这年头有明星光顾,卖红薯都能发财。”
“那明星肯定收钱了,都是广告效应!这些小年轻没脑子,说什么都信,把钱都给人家花,喜欢明星比喜欢自个儿的爸妈还多!”
“年轻人追星,就是工作不够累!哪像咱们年轻的时候。”
“现在的年轻人,谁知道呢?那明星也不像话,说什么明星?还不是叫戏子!净骗老人小孩的钱,我老伴儿和孙女天天看他的节目,都不给我好好做饭了!我看了,长得还不错,就是整的不男不……”
“麻烦让让。”一道冷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极为年轻。
但因为声音响起得太近太突兀,几个凑在一起的老大爷大妈都被吓了一跳。
一个老头不满地转回身,他背着手,在转身成功之前已经开口教育道:“路这么宽,你们年轻人不会被绕着走吗?”
说完,他才发现这年轻人个子好高,穿的也好,第一眼他根本就没法注意到对方长什么样儿,注意力全撂在他那身笔挺的西装上面了……
但很快,老头就顾不得这些了。
只听那年轻人说:“年纪大了,就控制不住蛐蛐了是不是?”
“你……”
男人锋利的眸光闪过冷漠:“倚老卖老。”
老头急眼了:“你这年轻人,你!……”
“这么有闲工夫的在外面嚼舌根,身为家庭的一份子,怎么不回家给老婆和孙女做饭吃。”
说完,穿高定西装的年轻人直接从他们中间斜插过去,一步都没有绕开地路过,并且目不斜视。
那老头直接就想破口大骂,又在觉得那年轻人狂妄至极的时候、考虑要不要就此被气倒在地。
不让他赔医药费,至少也要吓一吓对方。
可就在这时,两名穿同样款式、戴黑墨镜的肌肉男跟着穿过他们,恭敬地坠在那高个男人的身后,一看就不好惹。
其中一个,还特别回头看了那老头一眼。
即使戴着墨镜,也似乎是在询问,“大爷,您要碰瓷否?”
老头:……
绝大多数人的心理还是不想惹事,更何况是只喜欢在背后蛐蛐人的,多半真有事的时候就怂了。
几个大爷大妈尴尬地散开。
几分钟后。
红薯队伍后方几米远的地方,林洛宸怔怔看着眼前、对着自己举着两颗板栗的小小人类幼崽。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男人,这会仿佛骤然丧失了言语能力。
林洛宸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二,动作艰难得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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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吞咽着什么酸涩苦涩的东西,他沉默半晌后,才声明道:“我不买红薯。”
声音凉森森,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洛宸长相不凶,相反是罕见的个子又高、脸又帅的配置。
可他猫一样的眼睛下耷,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怒而威,便显得绝情又狠厉。
不夸张地说,林洛宸的小侄子曾经被这样的小叔生生吓哭过。
可眼前只到他膝盖的小豆丁,却只是眨了眨眼。
嘟嘟注意这个叔叔有一会儿了,小小的人类幼崽,也是很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他听见叔叔骂走了那些蛐蛐爸爸的人。
结果原来,叔叔并不是爸爸的粉丝咩?
“那没事的。”蔚嘟嘟嘴甜地说:“哥哥,嘟嘟还是请你吃板栗哒!”
说完,举着两颗板栗的小手掌又向前递了递,担心他会不自在、或有其他顾虑似的,小朋友还回身指了一圈,意思是这里其他的哥哥姐姐都有噢。
林洛宸:“……”再度深吸口气。
不着痕迹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
也还没有贱到、要特别对蔚染的儿子格外展露温柔。
更尤其是,离开他的蔚染,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
不仅头脑钝痛,内心更是泛起一种充满实质性的痛处。
有一瞬间,林洛宸怀疑自己就要痛不欲生地抽搐倒地,像乍回忆起关于蔚染的一切时那样。
“……既然那个人带给你无尽的痛处,那么你忘记他才是正常的,这是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精神科的主治医师们一致认为:“或许他带给您的创伤,比车祸还要严重许多。所以醒来后你才会只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
林洛宸重新回过神时,手里已经多了两颗板栗。
……两颗板栗比小孩子的小手掌都还要大,任何人看见小朋友这样艰难地举着东西都不可能不接。
“谢谢。”林洛宸声音冷淡地说。
“不客气哦。”小朋友清脆的声音与西装革履的高个子叔叔形成鲜明对比,蔚嘟嘟忽然拼命仰头朝上看。
“哥哥,你好高噢。”
“……”
谢谢。
你也不会矮。
林洛宸重重闭了闭眼。
忽然又低声询问:“你叫嘟嘟?全名叫什么?”
男人冷淡的眉眼下耷,眼底落了一片阴影,在小朋友仰头看他时,也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跟蔚染有几分相似的小孩。
虽说忘记可能更好,但面对乍然浮现的记忆,林洛宸不可能不去查蔚染这个人。
也自然捎带着,看见了蔚染儿子的照片。
……这个蔚染为了让他堂堂正正存在着、连放弃事业都无所谓,自曝自己已经生子的孩子。
……
可笑。
昔年少年蔚染的声音还犹在他耳畔边回荡。
那时候的蔚染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喜欢穿款式古板的白衬衫,但提起梦想时,蔚染便总兴致勃勃地。
少年漂亮的眉眼瞩目又张扬,会经常带着对未来满满的憧憬说,他最喜欢演戏了。
蔚染的梦想,是做一名成功的演员。
结果就这?
“就叫嘟嘟哦。”小孩子的声音脆脆又糯糯地响起,嘟嘟顺便摆弄了下自己的小手指。
那里沾上了烤栗子流出来的糖,黏黏的,但嘟嘟知道它是甜的,能吃,不脏。
如果不是等一会儿还要分板栗给别的姨姨姐姐,嘟嘟真想舔一舔。
一心想舔糖的嘟嘟反应慢了半拍:“哦叔叔是想问嘟嘟姓什咩?我叫白嘟嘟哦!”
面对看起来气场强烈、还有点凶的叔叔,蔚嘟嘟很快露馅,忘了要嘴甜地继续叫哥哥了。
但姓氏这事嘟嘟没忘。
因为爸爸的姓太特殊,为了保护嘟嘟,爸爸刻意叮嘱过在外面有人问起,嘟嘟都说是跟奶奶姓的,叫白嘟嘟。
林洛宸重重扬起眉梢——白嘟嘟?
姓白?孩子母亲姓白?
蔚染身边,哪个女人姓白?
……
更大的痛楚在受过伤的头脑中蔓延。林洛宸骤然捏紧手心里的两颗板栗,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地说:“叔叔知道了,谢谢嘟嘟。”
“不客气的叔叔。”蔚嘟嘟礼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