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后院,佛堂内。
江知梨安静地跪在蒲团上,闭目念经,敲木鱼。
她夫君早亡,一个人拉扯大了四个孩子,她自认为不愧于安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人撑起了侯府的家业。
可是,由于她过于严苛,几个孩子们都怕她,与她疏于往来。
长女出嫁多年,鲜少回娘家。
二子与她母子嫌隙,出去边关打仗,也多年未归。
三子是京城纨绔,游手好闲,成日不着家。
四女是公主伴读,大部分时间都住宫里头……
近两年来,江知梨闭门谢户,常常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念经,或者去祖祠里跪拜安家先祖们的牌位。
她二十三岁守寡,如今十七年过去了。
她鬓夹生华发,心如止水,又有些意难平。
胡嬷嬷进来,轻声道,“夫人,该用膳了。”
江知梨嗯了一声。
胡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身边最亲近之人。
也是最懂她的人。
“夫人,萧家那边好像动静不小,估计是要娶平妻了。”
江知梨跪太久了,起身没稳,又晃了下去。
胡嬷嬷忙扶了她一把。
“夫人,大小姐受这样的委屈,老奴明天就代夫人前去萧家一趟,您看如何?”
江知梨淡声道,“她又没往府里递信,应该心里有谱。”
胡嬷嬷欲言又止,“大小姐那性子……”太弱了一些。
堂堂安远侯府的嫡女,下嫁萧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气派?
可是,嫁过去没两年,就被萧家人拿捏住了。
江知梨强压下心里不舒适,“临月好歹是我安远侯府的嫡长女……”
她记得生临月的时候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
得之不易。
临月小时候特别聪慧,三岁就能认字背诗,识棋谱。
长大之后,手工女红又是一绝,连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比不上。
就是……性子弱了一些。
她故意给她挑了低于侯府门楣的萧家出嫁,两家也不远,就隔了两条街。
……
胡嬷嬷便不再多说。
扶着江知梨来到膳堂,吩咐下人摆膳。
江知梨喜食清淡,每样菜式也不过两三口的份量,摆了四五道。
“今日小米粥熬的清香软烂……”
主仆俩人正说着话。
忽然,外间有小厮慌张闯了进来。
凄厉的声音,“夫人,夫人,大小姐在萧府上吊自杀了!”
江知梨手里的精巧玉碗,哐当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胡说什么?咋咋乎乎成何体统!”胡嬷嬷喝斥道。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
慌张道,
“萧封锁了消息,对外说大小姐是恶疾,我们有人在萧府,知内情,大小姐是上吊自杀……”
江知梨一口鲜血吐出来了。
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江知梨发现自己在棺材里。
棺材板还没合上,像是刚布置的灵堂。
还有下人在堂上挂白幡。
“少夫人也真是想不开,咱们家的少爷不过是娶个平妻罢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确实!更何况少爷带回来的那个瑶瑶小姐,可是对咱们少爷有救命之恩的,说明是天定之缘……”
“就是,难不成少夫人还想着咱们少爷只娶她一个人不成?以前成亲的时候的话,还能当真不成?”
“真是笑话!”
江知梨在棺材里面,摸了摸嫩滑的脸蛋,白嫩的小手。
再看到腰间系着的那块心形羊脂白玉。
还是回不过神来。
这是她女儿安临月的身体!
这块羊脂白玉是她出嫁那天,她给的陪嫁。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耳边听到这些下人的话语,她心里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千娇百疼养大的女儿,在萧府这些下人嘴里,竟然如此轻贱!
江知梨气得从棺材里坐了出来。
“你们闭嘴!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妄议主子?”
咽喉疼痛难忍,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声。
满屋子里的下人们,全部发出惊叫声。
“啊!鬼啊!”
“少夫人又活啦!”
“鬼啊,跑啊!”
兵慌马乱,一轰而散。
很快,萧府主人来了。
萧时旧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一表人才,此时,面沉如水。
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人,长相端秀,头戴珠钗,让江知梨看得眼神眯起。
是这对狗男女,逼死了她的女儿吗?
萧时旧大步上前,“安临月,你是人是鬼?”
江知梨冷笑,从棺材里爬出来,“你想我是人是鬼?怎么?萧府是真的容不下我们安远侯府的嫡长女了是吗?”
犀利愤怒的眼神,让萧时旧不由自主地目光回避。
奇怪,平时懦弱到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儿的妻子,怎么会有这般逼人气势?
应该是幻觉。
“你没死就好,省得我找理由和安远侯府交待。”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姐姐没死太好了,我与萧郎成亲在即,姐姐要是想不开,外人还以为是我与萧郎逼死了姐姐……”
话未完,啪!一个大嘴巴子招呼到她的脸上。
将她打蒙了。
江知梨收回手,“哪里来的贱婢,我乃至萧府当家女主人,岂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贱婢姐妹相称的?”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现在在她女儿的身体里。
她就要维持她女儿的尊严!
萧家太过份了!
逼死她女儿安临月,她既然来了,就得替女儿讨回公道。
这个贱人,先打为敬。
萧时旧怒道:“安临月,说来说去,你还是容不下王心瑶,你个蛇蝎心肠的妒妇……”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括子。
煽在了萧时旧的脸上。
萧时旧不可置信,“你疯啦?夫君你也敢打?无法无天无朝无纲了!”
想打回去。
可是抬头看到妻子那双上位者的眼神,莫名怂了。
他仿佛看到了安远侯府里的岳母,她是一位传奇贵妇,前大学士之嫡女,能文能武,曾文退外邦挑衅使臣,武随夫君千里杀敌……
江知梨骂道,“打得就是你这个负心汉!你愧对临月!当时成亲时,你怎么说的?一世一双人,才过几年,你就要娶平妻?”
萧时旧心虚,“那是我年少轻狂时说的话,现在我才遇上了我的真命天女,我此生必要与瑶瑶相守,我劝你识相一些。”
江知梨连连冷笑几声。
寡廉鲜耻。
“好,好得很!”
说完,再不理这两人,提脚就走。
她要去问问萧夫人,这萧家到底有没有规矩与门风了!
容得萧时旧这般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