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十七年,上元佳节。
暮色四合,霍府内喜乐喧嚣,檐下朱红灯笼高悬,席间觥筹交错,宾客们酣饮尽欢,阖府上下,一片喜气。
新房帐内,满堂喧闹褪去,烛影深摇。
谢婉鸢一袭凤冠霞帔,端坐床沿,手执鸳鸯团扇,半掩芙蓉面,握着扇柄的纤纤玉指紧了又松,心下一片纷乱。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谢婉鸢下意识抬眼,只见喜娘快步走到门前,掀开帘络。一个霍府小厮凑到喜娘耳边低语几句,喜娘闻言,登时面色激变。
“出了何事?”谢婉鸢手中团扇一倾,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露出一丝担忧。
喜娘脸上强堆笑意:“郡主莫急,是少卿叫前厅贵客绊住了脚,稍候便来。”
谢婉鸢的目光掠过案台摇曳的烛影,神色一时恍惚。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眼珠微动,轻捂肚子蹙眉道:“嬷嬷,我饿得有些头昏,快撑不住了,去帮我取些吃食来。”
喜娘应声退下,谢婉鸢立刻转头,对着身边陪嫁丫鬟沉声道:“若雪,去看看霍少卿究竟在何处。”
若雪应声而去,谢婉鸢轻轻摩挲着掌中团扇的流苏,思绪慢慢飘回半月前。
彼时风雪漫天,她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央求他去霍府说亲。
因三年前,母亲在王府书房内离奇失踪,大理寺、京兆府、刑部联合调查数月,却连个嫌犯也未能寻到。随后朝廷无奈下诏,以“王妃暴毙”草草结案,明令禁止再查。
这些年,她用尽各种手段,暗中调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为了母亲的性命,她不能再等下去。
这其中蹊跷,或许只有找到大理寺内那被封存的案卷,才能知晓。
想要接触到大理寺案卷,实非易事。思虑之下,她只能另寻法子。
听闻大理寺少卿霍岩昭铁面无私,若是嫁给他,兴许他会为追求真相,冒险帮忙。
“郡主,”若雪匆匆跑回来,面上焦灼难掩,“霍少卿……他往夜市去了!”
谢婉鸢猛地起身,喜服上点缀的一颗颗南海明珠相互碰撞,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她怔了怔,忽而回想起拜堂时,曾瞥见霍岩昭神色有异,侧目在宾客中寻找什么,似是认出了什么人。
“若雪,和我换衣裳。”她面色沉凝,说话间,已解开喜服系带。
若雪满脸不解,但照做。
换好装束,谢婉鸢疾步去到妆奁前,照了照镜子,取下发间鸾凤金簪,指尖蘸着一旁的茶水,抹去眉间花钿及唇脂。
若雪看得目瞪口呆:“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你好生待着,等我回来。”
说罢,她又在妆奁内翻出一只特制的小弹弓,塞进衣襟,朝着门外快步而去。
府内正是酒过三巡,谈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无人留意一个低头疾走的婢女,谢婉鸢很快便融入了上元节街头的喧嚣……
与此同时,夜市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几名大理寺官兵紧紧围逼,将一个身着夜行服的蒙面男子逼入巷子深处。
蒙面男子背抵灰墙,一双冷冽的眼眸如冰刃,手中长刀骤然出鞘,寒光霎时划破夜色,杀气四溢。
手起刀落间,前排几名官兵接连倒地,空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其余人等面色皆惧,面面相觑,畏缩不前。
“退下!”
一道沉冷的嗓音自一旁屋檐上方传来。
官兵们循声望去,只见月色之下,一袭朱红喜袍的霍岩昭执剑而立。
他足尖轻点屋檐,轻飘飘落地,宝剑出鞘,剑光乍起,带着万钧之势重重压向黑衣人。
蒙面男子被逼退十余步,刀锋勉强格住剑势。
霍岩昭牢牢压制,根本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蒙面男子使出全身力气,奋力一击,霍岩昭依旧不避不让,横剑相迎。
“铮!”
金铁交鸣中,火星迸溅,蒙面人被震得踉跄后退,猛撞上背后的石墙。
霍岩昭剑尖直抵蒙面男子喉咙,眸色沉如寒潭:“瑞王妃失踪那日,你在现场?”
剑锋冷光映照下,蒙面男子瞳底的震惊倏忽即逝。
他没有回答,一双露出的冷眸中满是不屑,眉头微微一挑,颇具几分挑衅之意。
圆月似银盘,清辉倾洒而下,正照在他手背那道蟒蛇刺绘,狰狞扭曲着,竟似突然活了一般,微微颤动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霍岩昭眸光扫过刺绘,见对方沉默,剑锋微转,贴紧那黑衣男子的面颊:“说!”
蒙面男子轻笑一声,目光渐渐变得森冷阴鸷,沉下嗓音,一字一句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剑尖纹丝未动,霍岩昭却瞳孔骤缩。
蒙面男子轻易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悄悄自袖中抖落出一枚短镖,准备寻机抛出。
谢婉鸢追至巷子口,一来便正好瞧个正着。
她认得那件华奢喜袍,立刻确认眼前执剑之人便是霍岩昭。
只是,他堂堂大理寺少卿,逃婚竟只是为追缉一名凶犯?
她满心疑惑,来不及多想,便见蒙面男子的袖中隐隐闪过一道寒芒。
眸色陡然一沉,她慌忙下意识地丢出一枚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小石子,随即迅速躲去墙后。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触地时轻轻跳了几下,方才落定。
霍岩昭被这莫名的声音吸引,这才发觉不对劲,目光微动,留意到蒙面男子手中的暗镖。
他手中剑势陡转,飞快向旁撤出半步,然而几乎同时,却听“嗖嗖嗖”三声,三枚短镖破空而出,堪堪擦过他的耳际。
霍岩昭当即挽剑,趁着蒙面男子迟疑,冲上前去。
大理寺官兵们也立刻围了上来,将巷子口围堵得严严实实。一时之间,蒙面男子进退两难,犹如一只笼中困兽,插翅难逃。
眼见形势不妙,他却不慌不忙,手缓缓伸向衣襟,眼底闪过一丝阴险,掏出一把物什,扬手泼洒而出。
漫天白雾弥散开来,纷纷似落雪,瞬间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霍岩昭立刻提剑,荡开铺天盖地的粉尘,迅速捂住口鼻,沉声喝令:“闭气!”
官兵们应声后撤,却还是有几人不慎吸入些许粉尘,跪在地上呛咳不止。
这时,茫茫白雾之中再次传来一声唳啸,赫然又是一枚短镖,直取霍岩昭咽喉。
谢婉鸢瞪大眸子,隐约看见那镖是冲霍岩昭而去,她几乎要从墙后疾奔出去救人,然不等做出反应,便听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霍岩昭已一剑将那短镖斩落在地。
好俊的身手……
谢婉鸢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得飞快,适才剑刃破空的残影深深留在眼底。
未及平复心绪,忽而听到一声衣袍翻飞之声,她抬眼一望,便又见霍岩昭飞身纵步跃上墙头,追着那蒙面男子的身影而去。
大理寺的官兵们这才踉跄起身,急忙贴着墙根紧追。
谢婉鸢心头一慌,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避开众人视线,待到他们脚步声远去,方才提裙跟上。
她身段娇小,步子不及这帮人高马大的男子迈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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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本就落后了一段距离,闷头追了许久,发现前方人影更远了。
她无奈一叹,只能远远望着那身朱红喜袍的霍岩昭,随着蒙面男子翻入一座宅院,在墙头一闪而逝。
等等,那是……裴府?
谢婉鸢一时愣住,渐渐放慢脚步,走去那座宅院墙边,望着眼前两人之高的围墙,只抿唇一笑,露出面颊上两枚小梨涡。
……
裴府墙外,风高月冷,东院墙内密丛丛地种着一大片湘妃竹,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霍岩昭纵身跃下高墙,拨开横斜的竹枝,刚好望见那蒙面男子闪身进了一间书房,“砰”地摔上房门。
他疾步追至门前,正听见一阵门闩滑动的声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声音,正欲破门而入,门缝里却骤然闪过一线刺目的猩红。
血?!
霍岩昭毫不犹豫一脚踹向门板,木门应声而开。
就在此时,谢婉鸢也刚好翻过院墙,稳稳落地。她伸手掸去肩头不小心沾上的尘土,却听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谢婉鸢循声望去,打头的是一蟒袍玉带中年男子,胡子修得异常规整,她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京兆尹曹凛风,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众京兆府衙差。
上元节本该休沐三日,曹凛风竟带头值守,不知何等要紧之事,让他大驾光临裴府。
京兆府一行人很快行至书房门前,谢婉鸢装成裴府丫鬟的样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好在衙差们皆专注于公事,无人在意她。
“别过来。”霍岩昭突然伸手,拦住房门。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吸引,齐齐看向书房内。
谢婉鸢跟着望去,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呼吸骤停。
烛火将熄未熄,残烛摇曳不定,光影交错中,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平静地仰躺在血泊中央。
那人年逾半百,一身华服被割得破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鲜血从伤口里汩汩涌出,汇成一片暗红色的水洼。
那双本该死寂的眼睛,此刻却怨戾地张着,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方向的众人。
在场众多衙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失声惊呼,又慌忙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曹凛风神色自若,目光扫过已蹲去尸身边的霍岩昭:“是裴尚书,还有救吗?”
霍岩昭用几根手指贴在尸身颈脉处,停留片刻,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到尸身上。
尸体旁横放着一柄沾满血的长刀,地上写着个大大的血字——“狄”。
“狄?”霍岩昭凝眉,来不及多想,便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他追进屋的那个蒙面男子,并不在屋内。
他起身,目光迅速扫过房中各处。门窗皆在同一侧,所有窗户紧闭,若有人跑出去,必定会撞到京兆府衙差。
房内陈设简约,几乎一览无余,唯一能藏人的,便是角落处那扇花鸟雕花屏风。
霍岩昭暗自提剑,双手紧握剑柄,缓步走向那屏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然一剑斩下。
“唰——”
剑光闪过,屏风应声裂作两半,倒在地上。
然而眼前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霍岩昭又仔细搜寻了房中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檀木书架后、案几之下、连帷帐的褶皱间都未曾放过。可整间房内静得可怕,莫说是人影,就连一根头发都找不见。
他缓缓收剑入鞘,凝视着地上的屏风残骸,眉心愈发紧蹙。
那个蒙面男子,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