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桑宁回到公寓，房间已经被她收拾得整洁。她摘掉助听器，世界跟嗓子哑了似的，瞬间安静大半。
窗户关了整天，房间里又闷又热。
桑宁打开窗户通风，让新鲜空气入驻。
晚风和煦，吹乱发丝，她看着窗外出神，表面平静但心底波澜不止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没想过还会遇见沈听晚。
吹了会儿风，桑宁顶着疲惫去浴室洗澡，身上清爽后才钻进被窝。
她习惯朝右侧睡，这样将右耳埋进枕头里，世界就彻底清静了。
她睡眠好，通常入睡很快，能一觉安眠到天亮。
但今晚例外。
耳边越安静，心里的涟漪就明显，忽略不掉。
桑宁闭着眼，满脑子都是碰见沈听晚的情形，学姐盯着她，笑着跟她说“好久不见”。
这会儿还跟做梦似的。
用于爽的话说，她这个人像张白纸，一眼看到头，没什么秘密可言。
沈听晚是她唯一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守得很好，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怎么都睡不着，桑宁又开了灯，拿起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
沈听晚几乎不发动态，她也很长时间没刻意点开沈听晚的朋友圈查看。
那些单方面的怦然心动和小心翼翼，随着时光流逝，变成了沉入心底的遥远心事，今晚，又猝不及防被勾起……
咖啡还没从体内代谢出去，入睡困难。
*
不管前一晚几点睡，第二天都得准点起来上班，打工人摆脱不了的心酸。
桑宁挤上早高峰的地铁，半小时后出站，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当早餐。
这款培根三明治合她胃口，她连续吃了几天，省事。在乎的事她能不厌其烦，其他的一切从简。
走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桑宁三明治已经吃完了，手里拿着半杯咖啡。
工作室的logo简洁有设计感，是“未名”的汉字变体，于爽对外解释这个名字寓意着不被定义，风格创新，其实就是两个人都懒得想名字。
一推开门，桑宁就看到了于爽，“早。”
“早啊。”于爽也刚到，包才放桌上。她看了桑宁一眼，“你昨晚没睡好？”
有这么明显？
桑宁把咖啡放下，“有点儿。”
“你也会失眠，稀奇。”于爽一直羡慕桑宁的睡眠，她极少见到桑宁打不起精神的时候，桑宁虽然不是阳光明媚那挂，但挺有活力的，一种安静的活力。
“可能昨晚咖啡喝太晚了。”桑宁说到昨晚的咖啡，脑海又闪过做咖啡的人。还想到沈听晚的那句“希望有机会合作”，这种客套话她常听到，一种基本交际礼仪。
“我也是，”于爽打了个哈欠，“昨晚又熬夜了，在戒咖啡了。”
桑宁不轻易吐槽别人，但眼下看着于爽，还是忍不住：“那你昨晚还那么积极？”
“主要是你学姐太漂亮了，”于爽笑得夸张，“大美女请喝咖啡，很难拒绝的啦。”
桑宁：“……”
两人没聊太久，就开启了工作模式，九点一刻，工作室来了第一个客户，于爽热情接待。
对接谈单这种事，平时于爽负责比较多，于爽善交际，什么客户都能哄得人家眉开眼笑的。
桑宁谈单没有于爽那么多技巧，但作品有自己的风格，人也真诚，所以成功率挺高的，这一行还是要靠作品说话。
又过了几个平淡忙碌的工作日。
中午桑宁结束拍摄，出来后看到于爽点的外卖已经到了，她让于爽帮她也带了一份。
于爽正打电话，朝桑宁递了递手里外卖袋。
桑宁接过，去倒了杯水喝。
“行啊蔚姐。”
“这周没问题。”
“看具体约什么时候？”
……
于爽打完电话一脸笑容，闻到食物香气一下就饿了，也坐下来吃饭。
桑宁看她这模样，“又拿下一单？”
“是啊。就是你学姐……”于爽说到一半喝起汤来。
桑宁咀嚼的动作慢了慢。
于爽慢条斯理喝了口汤，继续说：“朋友的咖啡店，上回不是说要找人做宣传拍摄，找我了。”
“说是这周，”于爽又问，“你去还是我去？”
桑宁轻声说：“都行。”
“我看看我的安排。”于爽点开手机的备忘录，翻了翻，“我不太行，这周好像忙不过来……”
桑宁：“那我去。”
“你忙得过来吗？我记得你活也不少，别太拼了。”于爽想想说，“改下周应该也行，蔚姐好说话。”
两人都是会为朋友着想的性格，不存在谁脾气好就占谁便宜，所以她们共事起来融洽，一起创业也没闹过不愉快。
桑宁淡笑，“忙得过来。”
“好，那你跟蔚姐沟通吧。”
按照工作室的合作流程，先收定金，然后跟客户洽谈具体的拍摄细节，再落地拍摄。
桑宁加上蔚雪的微信，先在线上聊。蔚雪没提太多要求，但她还是问得比较细，从风格到布景，各种诉求都先了解清楚，前期的准备工作越充足，正式拍摄就越顺利。
跟蔚雪敲定好细节后，拍摄日期定在周五下午。
周五这天晴朗无云，光线充足，适合拍摄。
下午，桑宁带着拍摄器材来到咖啡店，快要试营业，店内都布置妥当，还多了好几个服务生在忙活。
桑宁看了看，只有蔚雪在。
蔚雪跟那天一样热情，“来啦。”
“蔚姐，我们开始吧。”桑宁也笑着打招呼。蔚雪跟沈听晚同龄，比她大两岁，她听于爽这么叫蔚雪，便跟着这么称呼。
“要不要先休息下？”蔚雪看她带过来的一堆摄影器材可不轻。
“不用。”桑宁准备进入工作流程。
“行，你忙。”
拍摄过程比桑宁想象中更顺利，蔚雪无疑属于最优质的那类甲方，不太干涉拍摄过程，偶尔有想法也能准确到位地表达出来，沟通效率很高。
下午光影好，出片别有番风格，比预期中多了点惊喜。
桑宁举着相机一连拍了两个多小时，蔚雪都看累了，她送了杯柠檬水过去，“喝点东西。”
桑宁道了谢，接过凉丝丝的玻璃杯，柠檬水清新提神。
为了方便工作，桑宁将长发盘了起来，在脑后低挽了个丸子头。她皮肤白，整个人慵懒文静，不笑时有点清冷，笑起来舒服柔和。
蔚雪注意到她耳朵，“工作的时候喜欢听歌？”
桑宁熟练回答：“是助听器。”
蔚雪愣了愣，说“抱歉”。
桑宁倒是大大方方的，“没关系，容易被认错。”
被好奇，被误解，被心疼，被各种区别对待是日常，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接受现实：她就是残缺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够不到的，就不要去追，不要去奢求。容易满足一点，会少很多烦恼。这慢慢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蔚雪看看放在吧台上的相机，转移了话题，“我能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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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宁：“可以。”
“好沉。”蔚雪拿起相机，沉得很，她看桑宁人单薄瘦弱，“拍这么久你不累？”
“习惯了就还好。”桑宁笑说，拍摄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她们这行常常自嘲是摄影民工。
休息期间闲聊了几句。
桑宁不会主动说自己的事，但对方要是问起来一些情况，她也会温和回答。比如蔚雪问她是怎么想当摄影师的。
“专业不是这个，大学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社，很感兴趣。”
蔚雪想了想，“沈听晚也在吧，我记得她好像说过。”
听到“沈听晚”三个字，桑宁还是敏感，“嗯，就是在社团认识学姐的。”
沈听晚当时是副社长，后来她才知道沈听晚是被朋友拉去的，活动参加得不频繁。
蔚雪又查看着相机里拍摄的照片，“你好会拍啊，直出就很棒了。”
“谢谢。”桑宁很少碰到这样上来就不吝惜夸赞的甲方，可能有沈听晚的面子在。思及此，她还是跟蔚雪认真说，“如果还有什么想法和建议直接说就行。”
蔚雪一张张看着，“没，听专业的，你太会拍了。”
过了几天她给蔚雪发成片，蔚雪说以后想长期合作，看来是真的喜欢。
下午于爽出完外勤回来，像个饿鬼，拆了袋黄瓜味薯片啃起着，补充能量，顺便给桑宁递了递。
桑宁没要，让她自己吃。
吃了一会儿，于爽说：“蔚姐店里今晚有聚会，让我们过去玩儿……”
这才几天，桑宁听于爽一口一声“蔚姐”叫得亲热，“你们都这么熟了？”
“那可不，富婆的朋友肯定也是富婆，我当然得热情点，搞好搞好关系，以后都是大客户。”于爽满脑子的生意经。
于爽问她：“你一起去吗？”
桑宁顿了顿。
于爽随口怂恿一声：“去吧去吧。”
桑宁答：“好。”
“啊，你真去啊？”于爽这下又吃惊起来，她还以为桑宁会拒绝，没想到这次这么爽快。桑宁平时不爱凑热闹。
桑宁：“……”
于爽最后拍板，“去！”
晚上下班后两人直接过去，总不好空手，她们在花店包了一束花。
蔚雪试营业弄得挺红火的，不少朋友出了力，晚上她叫了朋友聚在一起庆祝，她爱热闹，对这种事乐此不疲。
沈听晚来了有一阵了，蔚雪攒局，不少人也是她的老熟人。
“怎么回国工作了？”
“本来也准备回来的，外婆现在身体不太好，需要人陪。”沈听晚说着，散漫的余光瞥见玻璃墙外。
夜色灯红酒绿，一道清瘦的身影捧着一大束花，宁静从晚风中走过，和周遭的喧嚣浮躁格格不入。
桑宁和于爽一起走进店里，不少目光朝她们这边聚了过来。
沈听晚在。看起来像下班后直接过来的，一身干练的黑白系穿搭，在一众人中，气质永远出挑亮眼。
桑宁短暂瞥了眼，很快收回目光。她以前对这种社交场合犯怵，现在被职场洗礼几年，要落落大方许多。她朝蔚雪走过去，送过花，“蔚姐，恭喜。”
蔚雪：“谢谢，随便坐。”
她们来得晚，空位不多。
桑宁正想朝其中一个走过去，却被于爽抢先了一步。
于爽在一个陌生女生身边坐下，特意把沈听晚旁边的座位留给了桑宁，桑宁慢热，跟熟人坐一块儿会自在点。
桑宁侧过身看去。
沈听晚唇边带笑，友好让出了自己身边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