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平稳降落在戈壁深处的秘密机场。
舱门开启。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只有干燥、凛冽,混着沙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熟悉且让人心安。
陆云口袋里的特制通讯器,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震动余温。
陈琳发来的消息,只有一行极简的暗语。
“‘土特产’已收货,冷链保存,状态完好。另,您订购的另一批‘欧洲进口精密仪器’,预计三小时后抵达。”
陆云的眉梢轻轻一挑。
“土特产”,是被周振国从日内瓦打包带回来的CIA王牌特工,“毒蝎”。
而“欧洲进口精密仪器”,则是他亲自用未来科技“感召”而来的,那批欧洲最顶尖的大脑。
一份见不得光的活体情报,和一群金贵到能改变国运的科学家,要在同一天入厂。
陆云的目光,落在了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掏出小本本,准备记录“凯旋归来之伟大感想”的王敬业身上。
“老王,有活儿了。”
王敬业瞬间笔杆一挺,如同领受圣旨。
“陆顾问您吩咐!”
“咱们厂,今天要来一批身份特殊的国际友人。”陆云的表情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接待工作,规格要高,形式要新,气氛要热烈。”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但是,动静要小。”
王敬业的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瞬间就领会了这十六字方针的精髓。
高规格,新形式,热气氛,小动静……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要为远方的客人,举办一场‘静默的狂欢’!”
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浮现一抹赞许,
“记住,要让他们充分感受到我们红星厂独特的企业文化,和我们对科学最崇高的敬意。让他们宾至如归,流连忘返,来了,就再也不想走。”
“保证完成任务!”
王敬业领命而去,那离去的脚步,都带着一股子行为艺术的独特韵律。
陆云转而看向秦山河与周振国,一个眼神,便完成了所有交接。
“爸,老周,另一件‘行李’,就辛苦你们了。”
秦山河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在戈壁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放心,保证给她安排一个豪华单间,面朝黄土,冬暖夏凉,风水宝地。”
周振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一根一根地,活动着自己的指关节。
骨节摩擦,发出一连串清脆如炒豆般的爆响。
三小时后。
一辆蒙着厚重油布的军用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基地最深处,那个戒备森严的独立院落。
几乎同一时刻。
几辆挂着“地方支援建设慰问团”红色横幅的大巴车,在震天的锣鼓唢呐声中,停在了红星厂气派的新大门前。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群神情倨傲,气质各异的欧洲面孔。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目光如炬的德国老人,克劳斯,西门子光刻机光学系统项目的前任首席。
他审视着眼前这片荒凉的戈壁,以及那个挂着“红星厂玄学与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牌子的古怪二层小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赫尔曼,我们是不是被那个东方人给骗了?”克劳斯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荷兰物理学家说道。
“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能搞科研的。”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倒像个精神病院。”
那个名叫赫尔曼的荷兰人,曾是ASML的真空紫外光源专家,他推了推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招聘启事上承诺,他们拥有世界上最自由的学术环境。但自由,不等于原始。”
就在这群顶级大脑疑神疑鬼之际,王敬业带着他的“欢迎天团”,闪亮登场。
没有红毯,没有鲜花。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穿着打补丁工装,却神情无比肃穆的工人。
他们人手一本红色封皮的厂内刊物——《戈壁奇闻录》。
工人们分列两旁,竟齐声朗诵起来。
“第一章第一节!论‘食堂王师傅的包子’与‘天气预报准确率’的内在逻辑关联性!”
“第二章第三节!深度剖析‘左青龙同志’近期食欲不振的社会学成因!”
那声音整齐划一,每个字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真理的虔诚。
克劳斯、赫尔曼,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科学家,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同样的三个字。
“这是啥?”
“Wele!Wele!”王敬业热情地冲了上去,紧紧握住克劳斯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
“克劳斯博士,久仰大名!我是本厂的首席文化官,王敬业!”
“王……先生?”克劳斯艰难地从认知崩溃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请问,这是……某种神秘的东方欢迎仪式吗?”
“不不不!”王敬业立刻摆手,脸上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不是仪式,这是我们的日常。”
他无比自豪地指向那些仍在朗诵的工人。
“在我们红星厂,科学,是融入到血液与灵魂里的终极信仰!我们鼓励每一位员工,都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精神,去探索宇宙间的一切未知!”
“比如,包子和天气,藏獒和爱情!”
“这些看似荒诞的课题,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足以改变世界的深刻物理规律!我们称之为——‘红星厂第一推动力’!”
他穷尽一生研究复杂的光学现象,但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边界。
“走走走,我带各位参观一下我们的厂区!”王敬业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里走。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这群欧洲顶级大脑此生最黑暗的记忆。
他们看到有人在厂区正中央挖一个巨坑,旁边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寻找薛定谔的龙脉”。
他们看到新建厂房的楼顶,架满了由易拉罐和废弃天线组成的,奇形怪状的“量子纠缠信号接收器”。
他们甚至亲眼目睹,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藏獒,正蹲在一块小黑板前,聚精会神地“听”一名研究员给它讲解微积分入门。
“上帝啊……”赫尔曼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面如死灰,“我一定是在做梦,一个可怕的噩梦。这群人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完了,我们的职业生涯,彻底完了。”一名法国材料学家,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我们竟然会相信一个疯子画出的大饼,不远万里跑到这个见鬼的地方来!”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人群中飞速蔓延。
王敬业看着他们那副魂不守舍、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用最荒诞的现实,将他们所有的骄傲与常识,碾得粉碎。
然后,再让他们亲眼见证,什么叫真正的神迹。
他领着这群失魂落魄的科学家,穿过这片光怪陆离的“疯人院”,最终,停在了一扇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巨大金属门前。
门楣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汉字——“龙脑阁”。
王敬业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转为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各位。”
“欢迎来到,红星厂的真正核心。”
“现在,请忘记你们刚才看到的一切,也请忘记你们过去所学的一切。”
他一字一顿,声音仿佛带着魔力。
“因为接下来你们将要看到的,是属于未来的科学。”
门,向两侧无声地滑开。
刺眼的白光喷薄而出,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超净车间。
无数他们只在最顶尖实验室图纸上见过的尖端设备,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矗立。
空气中,是臭氧和纯净试剂混合的、独属于前沿科学的味道。
车间的正中央,那个他们跨越半个地球、追寻而来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他就站在一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光刻机前,手持马克笔,在旁边一面顶天立地的巨大白板上,飞速书写着一串串如同天书般的公式。
听到开门声,陆云才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那群已经完全呆滞的欧洲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克劳斯博士,赫尔曼博士,欢迎。”
“旅途劳顿,我们就不说废话了。”
他随手指了指身后那台光刻机,和白板上那幅无比复杂的“准分子激光器”结构图。
“我们遇到了一个技术瓶颈。”
“氪氟准分子在超过一千赫兹的高频激发下,放电极的能量弥散现象非常严重,导致激光束的能量均匀性,始终无法稳定在0.5%的阈值以内。”
“我尝试了三种不同的预电离方案,但效果,都不理想。”
他看着他们,眼神真诚地发问。
“各位,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震惊、迷茫、绝望,被一种根本无法抑制的,属于顶级科学家的狂热,彻底取代!
氪氟准分子!
高频激发下的能量弥散!
预电离方案!
我的上帝!
他们不是疯子!
他们正在做的,是领先这个世界至少二十年的,真正的尖端研究!
克劳斯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几乎是吼叫着用德语喊了一句什么,
然后一把从旁边研究员手里抢过笔,疯了一样地冲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赫尔曼和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如同被圣光感召的信徒,嗷嗷叫着围了上去。
德语的争论、法语的补充、英语的质疑……各种语言瞬间在这间实验室里乱成一锅粥,
却又奇异地围绕着同一个科学难题,形成了最和谐的交响乐。
王敬业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群前一秒还想连夜买站票跑路,
后一秒就恨不得把灵魂抵押在这里的科学家,满意地笑了。
搞定。
陆顾问这招“先抑后扬,降维打击”,诛心。
对真正的天才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通往真理的阶梯,更具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