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的到来像一条鲶鱼,被扔进了龙吟基地这个平静的鱼塘里,瞬间搅起了滔天巨浪。
她与这个基地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嫌弃食堂的饭菜太油,水质太硬,要求空运长白山矿泉水。
她抱怨实验室的设备太老,通风不好,影响她“量子大脑”的思考。
她甚至公然在全体会议上宣称,除了陆云,基地里其他所有技术人员,
在她眼里都是“穿着工装的原始人”,
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番言论,差点引起公愤。
要不是秦山河用军法弹压着,马振邦那群脾气火爆的老专家,
早就冲上去跟她理论什么叫“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反了!反了!这简直就是资产阶级大小姐来我们无产阶级队伍里搞腐化!”
秦山河在自己的指挥部里气得来回踱步,他指着墙上的地图,对周振国下令,
“给我派两个最机灵的警卫员,24小时跟着她!
她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见了什么人,都给我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我要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苏婉的“战争”则来得更加直接。
她宣布,为了“捍卫家庭主权,巩固后方阵地”,她要亲自接管专家楼的小厨房。
于是,一场围绕着陆云的“食补”军备竞赛正式拉开序幕。
每天清晨,当陈琳端着一杯从京城托关系搞来的,散发着小资情调的现磨蓝山咖啡,
准备去找陆云讨论“宇宙弦与反应堆热循环的耦合性问题”时,
苏婉总会准时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十全大补养心固本汤”,出现在陆云的面前。
“小陆啊,来,趁热喝!这可是妈用三十多种名贵药材,熬了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的爱心靓汤!
喝了它,保你思路清晰,百毒不侵!”
苏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陈琳手里的那杯“刷锅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而这场战争的真正核心,秦冷月和陈琳之间的对决,则进行得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陈琳的优势,在于理论。
她可以和陆云从“普朗克常数”聊到“希格斯玻色子”,那种纯粹由智力碰撞产生的火花,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构建一个只属于她和陆云的“精神世界”。
这天在核心实验室里,两人又因为一个“中子逃逸概率”的算法,争论得不可开交。
“你的计算方式是错的!”陈琳在白板上飞快地写着,
“你忽略了‘慢化剂’在高温下,分子布朗运动加剧对中子轨迹的随机干扰!
你应该用‘蒙特卡洛’算法,进行亿万次的随机模拟,才能得到一个最接近真实的结果!”
“模拟?等你的超算模拟出结果,我们的潜艇早就该更新换代了。”
陆云摇了摇头,“工程,不是做数学题,我们没有时间去追求那个百分之百正确的理论解。
我们要的,是在有限的条件下,找到一个百分之九十九正确的,可以被实现的‘最优解’。”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笔在陈琳的公式旁边,画了一个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的“经验公式”。
“这是我根据几百次实验数据,总结出来的‘修正系数’。
把它加进去,计算结果和你的‘蒙特卡洛’,误差不会超过千分之一。
但我的计算时间只需要三分钟,而你的需要三个星期。”
陈琳看着那个简单粗暴的“经验公式”,感觉自己的学术信仰又一次受到了侮辱。
“你……你这是巫术!是野蛮的,不科学的!”
“不,这叫艺术。”陆云笑了笑,“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艺术。”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秦冷月推门走了进来。
她没有参与他们的学术讨论,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陆云,陈博士,打扰一下。”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
“你们需要的最后一批,从瑞典进口的‘高频感应加热器’卡在海关了。
对方要求我们提供完整的技术参数和最终用途说明,否则不予放行。
这是那边发来的函件。”
陈琳看了一眼那份全英文的函件,皱起了眉:
“这种行政上的小事,为什么要来烦我们?让下面的人去处理不就行了?”
“下面的人,处理不了。”秦冷月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
“因为这批设备,任何关于‘最终用途’的解释,都可能被对方视为军事用途,从而导致设备被永久扣押。”
“那怎么办?”陈琳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她可以解决宇宙起源的问题,却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海关批文。
秦冷月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陆云:
“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借鸡生蛋’的方案,我觉得现在可以用上了。”
陆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和秦冷月相视一笑,那默契,根本不需要言语。
半个小时后,一份由秦冷月亲手草拟,陆云签字,
再由秦山河盖上“第一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大印的红头文件,通过加密电报发到了红星厂。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要求红星厂立刻向德国维勒公司,下一笔总价值三百万马克的订单,
采购一批用于“民用机床生产线”的“高精度加热器”,并指名道姓要求由卡尔先生亲自负责督办此事。
第二天,瑞典海关就接到了来自德国维勒公司总部的,措辞强硬的质询函。
函件质问瑞典方面为何无故扣押他们“最尊贵的合作伙伴”——华夏红星厂订购的“民用生产设备”。
维勒公司甚至扬言,如果瑞典方面不立刻放行,他们将中断与瑞典所有公司的商业往来。
面对来自德国工业巨头的压力,瑞典海关连一个小时都没敢耽搁,立刻就将那批设备装上了飞往华夏的飞机。
当那批贴着“维勒公司紧急物资”标签的加热器,被送到实验室时,
陈琳看着秦冷月,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
她发现,秦冷月拥有一种她完全不具备的能力。
那种将政治、商业、人情,所有复杂的现实因素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为同一个目标服务的能力。
如果说自己和陆云是负责设计“武器”的人。
那么秦冷月,就是那个为他们清除所有射击障碍,
甚至能将敌人的炮弹都变成自己弹药的“战场指挥官”。
这天晚上,陆云和秦冷月回到房间。
陆云看着正在灯下,认真地整理着各种文件和报告的秦冷月,忽然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政委同志,你今天可太帅了。”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秦冷月的身体一僵,耳根瞬间红透了。
“油嘴滑舌。”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推开他。
“我说真的。”陆云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陈琳她像一把最锋利的,只懂得向前的手术刀。
而你像一只最温暖的,能包容一切的手。
只有当手握住刀的时候,这把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并且不会伤到自己。”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秦冷月心中这几天来所有的不安和酸涩。
她转过身,主动迎上了陆云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水波流转,情意绵绵。
“那……你这把刀,以后可得握紧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房间的门,又一次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
秦山河铁青着脸,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来自海外的最高级别密电冲了进来。
“出大事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愤怒。
“美国人,要来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