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不过旧识
凤栖鸾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轻声回道：“不过是天肯放人罢了。”
她不爱多言，自归朝后，整日深居未央宫，鲜少外出，除了散步，便只静，坐书案前抄写经文。
而那日午后，日光淡金，落在檐角檀柱之上。
凤栖鸾着一袭浅青褙子，发髻松束，手中执卷，却已翻看半个时辰。
忽而她放下书卷，对春桃道：“宫中可还留有藏书处？”
春桃一愣，忙回答道：“自然有的。皇上素喜读书，设有皇家书库，藏典籍无数，连前朝残卷都有。”
凤栖鸾微微点头，语气极淡：“明日我想去看看，许是读书也能宽心。”
春桃一惊，忙劝：“公主可别冒疲，那书库冷的紧灰也重，您这身子才刚好些”
凤栖鸾打断她：“总比日复一日坐在这里看风墙好。”
语气虽平静，眼底却有一丝淡淡的寂然。
翌日清晨，凤栖鸾便以请书之由，向皇兄凤璟上了折子。
凤璟听后只轻轻一笑，随即开口道：“她若肯出未央宫，便是好兆头。”
说完他放下朱笔，继续说道：“传旨，准永平公主入藏书阁，随意翻阅，不得阻拦。”
很快圣旨传下，得知消息的春桃又喜又忧忙备轿辇相送。
日天光晴明，云薄如纱，藏书阁位于乾阳宫北侧，楼高三层古木环绕。
等到凤栖鸾到时，几位司典太监早已在门前候迎，齐齐跪地行礼道：“恭迎永平公主。”
而凤栖鸾抬手示意免礼，神情温淡：“不必多礼，我只是来借书。”
随后她踏入阁中，眼前一派静穆，陈架排比如林，尘香缭绕竹帘轻垂，檐外风声与书香相融。
看到这她缓步而行，指尖拂过卷轴轻声道：“这些竟都还在。”
一旁的春桃小声回答道：“听说这些书是王爷入主中枢后重修的，还从南地征了不少孤本。”
凤栖鸾微顿，轻抬眉：“他？”
语气中似带着一点讶然。
春桃低声道：“是，奴婢听宫人说，王爷常夜至此处校卷。藏书阁如今也归王府管辖。”
凤栖鸾未再言，只垂眸看书。
她挑了几卷旧史，又取下《天河医录》《金台方志》数册，吩咐道：“带到窗边去，我在此看。”
春桃应声将案上擦净，铺好笔纸。凤栖鸾轻抚卷页，目光柔淡。
她自小喜读，不为功名，只因安静。那时尚在摄政王府，两人常共读夜灯之下的经史。
如今时过境迁，旧人未远，却似隔了生生死死。
春桃轻声问道：“公主，这几日气色好的多，真要日日来此么？”
凤栖鸾淡淡一笑：“若身子允，便来。”
她垂眸续言：“书中之理，比人心可亲多了。”
而就在凤栖鸾入阁当日，摄政王府也传来一份密报。
只见玄衣快步入书房，随后低声道：“王爷，皇上今日允了永平公主入藏书阁。”
此时的澹台湛正伏案批阅奏折，闻言手中笔顿了顿墨点微溢。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眼，神色平淡却掩不住眉心一抹沉思，这才开口道：“她主动求旨？”
一旁的玄衣垂首，恭敬回道：“是，据说是为宽心读书，皇上已允命司典随侍。”
只见澹台湛微抬手，拂去案上纸页上的墨迹，声音淡淡的开口道：“去传我令，将藏书阁管事换成韩季，还有所有侍奉宫人皆经密选，若她要书尽数给她，若要静处封二层以供独看，她所言所动皆不可泄出半字。”
闻言玄衣迟疑片刻，小心开口道：“王爷，此举怕惹人议。”
却不料澹台湛冷声：“议？她不过读书几卷，也配旁人指手画脚？”
说到这他略顿，语气更冷：“凡有不安分之语，都给我查，若出自内廷则交敬事房，若出自沈家……”
他目光一顿，唇线微抿：“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闻言玄衣拱手：“属下遵命。”
之后澹台湛未再言，目光却落在案旁一封折子上。
那上头仍是王嬷嬷下落未明的密信，烛火轻摇他伸手将信焚去烟气缭绕上升。
而当凤栖鸾再度入藏书阁时天色，微凉，她一如昨日身着素衣，发髻挽的松散步履轻缓。
不远处春桃紧随其后，怀中抱着数卷旧册。
这时管事韩季恭敬上前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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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温谨道：“公主，昨夜新清点了北架兵策东列政论，皆为王爷近年亲批之卷。”
听见这话凤栖鸾略一抬眉，轻声道：“近年亲批？”
一旁的韩季低头应道：“是，摄政王入阁时常校改旧卷，所批极多皆在上层。”
而凤栖鸾神情淡然却在转眸瞬间，眼底有一丝细微的波动，随即她沉吟片刻，柔声吩咐道：“去，将那一列的兵策与政论取几卷来。”
后边的春桃应声而去，片刻后当那一摞厚册被轻轻放在案上，凤栖鸾指尖微顿，封页上朱墨交映，署名笔锋沉稳。
她怔了怔，缓缓展开书卷，卷中批注繁密字迹劲健，笔意如刀锋凿石。
而且每一行批语皆透着深思，字里行间似能看见那人伏案提笔时的神色，冷峻却藏着一抹压抑的锋芒。
只见凤栖鸾静静看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她抚过那一页，轻声呢喃道：“这是他的字。”
而随着一页页展开，那些批注的思路渐渐清晰。
有驳论朝纲弊病的锋锐评语，亦有析战之**将之才的周详见解，一笔一划皆与昔年少年之心相承。
而那年他不过十七在灯下与她共论兵策，言及兵非取胜之器，乃安国之道。
还记得她当时笑他太严肃，而他只是侧首淡淡回她一句：“若他日我为将，定不负社稷。”
如今这份少年的执念已化为帝国之基。
凤栖鸾指尖颤了颤心口微紧，那行笔锋犹在眼前，而那少年却已不再。
此时春桃在旁低声问道：“公主，要不要奴婢替您再取几卷？”
却不料凤栖鸾摇了摇头，目光仍停在卷上：“不必。”
说到这她顿了顿，随后语气极轻继续道：“我自己翻翻就好。”
说完她缓缓起身沿着架列而行，藏书阁的第二层极静唯有竹帘随风轻晃。
只见凤栖鸾走到一处偏架，目光忽然落在一排略旧的兵书上，她伸手抽出一本《玄韬新议》，封页上隐隐有淡淡墨痕。
看到这她摊开书页，只见批注之下有一行熟悉的小楷，那一行字极淡，却一眼便认出是澹台湛当年常写于她的旁批。
“此段之议可与栖鸾共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