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绕道
春桃见状，迟疑半晌，才低声道：“公主误会王爷了，这次之事是王妃暗中布了局。王爷早查出，只是他动不得她。”
凤栖鸾轻声冷笑，眼神却没焦距：“他自然动不得。她是沈家之女，是他正妻，是朝堂之上的筹码。”
春桃急急道：“可王爷并未护着她半分！他下令封后苑连沈月凝也不得踏入未央一步。”
“他一夜之间，便翻了王妃的全部案卷，亲审每一封信，每一纸调令，连笔迹司都动用了。”
“王爷他真的动怒了。”春桃眼圈更红，“奴婢从未见他那样冷脸杀气，全风南的人都知道，这次动了王爷逆鳞。”
凤栖鸾静静听着，指尖轻搅着锦被，半晌无言。
片刻后，她缓缓道：“可我心里不疼了吗？”
春桃一怔。
凤栖鸾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你差点没命，我却第一时间怀疑是他纵容的。”
“他说再动不得沈月凝，我便觉的他早不在意我了。”
“如今才知，是我错怪他。”
她说到这儿，闭了闭眼，唇角轻扯出一抹苦涩。
“可春桃我心里并无喜悦，只有疲惫。”
“我不是不信他，而是不再敢信。”
“我不想再去猜他几分真意，不想再去赌这世上的情义值不值的护。”
“我只想安稳过完这一程，该了的情债，就快些了断罢。”
春桃闻言，泪水终是落下，颤声道：“公主可他等您醒来时的模样，奴婢亲眼瞧见，他真不是无情之人。”
“哪怕是喂您喝药，他都自己来，一勺一勺喂的，怕您呛着，自己也不歇一刻。”
“奴婢从前总觉的王爷高高在上心如止水，可他对着您那模样哪里像个摄政王，只像个想哄姑娘的男人罢了。”
凤栖鸾轻轻摇头，声音却愈发平静：“若真有情，又何必走到今日？”
“那些年，我在楼兰一日，比一日过的艰难，盼一封信都盼不来。”
“后来回来了，又看见他与沈月凝恩爱如常，才知自己当初多傻。”
“他如今对我好，是念旧情，是愧疚，是怜悯，唯独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春桃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她伸手止住。
凤栖鸾望着帐顶，声音轻的像风，“我想过若他那日能在我榻前一句话讲清，说不是沈月凝说他心里没她，或许我会原谅。”
“可他只说时局未稳。”
“我不怪他，只是我真的累了。”
听闻此言，春桃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死死抱着她的手：“公主，奴婢求您别这样说。”
“奴婢还在，王爷也在，您若连自己都不愿信了，那奴婢活着还有什么用？”
凤栖鸾回握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信你。”
“也许再等等，一切都会平稳了。”
“可春桃，我真的不想再走回那段旧路了。”
“若是注定无果，便干净些收场，也好。”
外头风过檐角，掠起院中落叶，发出簌簌轻响，像是时光在耳边低语，催促着那些还未说出口的情话，终成残声。
凤栖鸾闭上眼，再无言语。
春桃跪在榻前，只能无声落泪。
听闻风南事局已定，澹台湛于朝堂所给巡查期限尚有数日，本可再留，然未央行馆之事一桩接一桩，已让他心生退意。
那一日午后，玄衣入内覆命，说江南最后一处盐仓已清查完毕，户部与监察司的账册对的上，无有纰漏。
澹台湛随手合上案牍，淡淡道：“备车，提前回京。”
玄衣微怔，却未敢多问，立刻应声而去。
而澹台湛随即召来几名随行工匠，将凤栖鸾乘坐的那辆马车重新整修。
“窗帘须加厚，免她再吹风；车座加软，四角嵌毡，不许一寸颠簸。”
“若夜中走山路，需两人一侧牵马而行，遇河渡桥，须稳车架，不许惊着她一分。”
他语气平平，每一句却极为细致。
工匠听命而退，霍修低声问道：“王爷不待两日再动？”
澹台湛并未正面作答，只淡声：“她在这处留久了，只添烦心，还是早些回去为妥。”
而此时，凤栖鸾正倚靠榻前，听春桃轻声梳理鬓发。
她身子虽尚未复原，但神智清明，饮食亦能勉强进些。
只是言语依旧极少，常常一日不发一言。
春桃虽心急，却也不敢多劝，只得小心陪着。
这一日巳时过半，春桃方才听的外头玄衣吩咐人备车，才知王爷要动身返京。
她急忙进来禀报：“公主，奴婢听说王爷命人整修了车马，要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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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了。”
凤栖鸾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一句。
春桃试探着道：“他还特意吩咐了车内加垫，说是怕您路上颠着。”
“怕我颠着？”凤栖鸾低笑一声，声音微冷，“他也怕？”
春桃语塞，低下头不敢接话。
而凤栖鸾闭了闭眼，声音淡淡：“走就走罢，哪处都一样。”
“不过是换个地方静着。”
三日后，一行人启程返京。
凤栖鸾由春桃伺候上车时，才发现这车竟比初来时宽大了半圈，车内香被厚褥，皆是新制，连踏阶也有两层防滑。
她眸光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春桃见她不语，便小心扶她坐稳，又将薄毯轻盖其腿。
车帘掩下，隔绝了秋风。
而外头澹台湛跨马而立，一身玄衣如墨，神色淡淡，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那辆雕花马车上。
听的凤栖鸾安稳入座，他才拨马缓行，走在车辕一侧。
整支队伍行于官道之上，肃而静。
天色初寒，日光正好，斜洒在宽阔的道上，将车影与人影都拉的极长。
澹台湛时而前行数步，又折返回来，马蹄声与车轮声交错，始终不离车侧。
他几次想开口唤一声，却又觉无话可说。
凤栖鸾在车内静，坐，双目闭阖。
外头人来人往，马蹄声不绝，她却仿佛都听不见似的，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春桃坐在她对面，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里一阵阵发酸。
“公主，王爷一直在旁边。”
凤栖鸾睁开眼，淡淡的开口道：“他若有话，自会开口。”
“若不开口，便是无话。”
“既无话，那走近走远，又有何妨？”
春桃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什么。
而外头的澹台湛听不见她的冷语，却似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疏离。
他默默骑在马边，几次欲言又止。
行至午后，山道崎岖之处，玄衣牵马走在最前，忽然低声禀报：“前方有落石。”
澹台湛望了一眼，道：“绕道。”
玄衣低声：“若绕道，要多走半日。”
他沉声：“那便多走。”
他语毕，目光又落向那辆车，像是怕她再受一点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