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陪您说说话
药喂至一半，她忽然轻咳几声，药汁溢出唇角。
他忙取帕替她拭净，动作极慢，极轻。
“烫着了？”
她还是未说话。
他将药碗放下，轻声道：“我让人去寻补药了。你不许再这样折腾自己。”
她听见了，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微微偏头，避开了他手。
那动作不大，却像是直接剜进他心口。
他张了张口，许久才道：“你若是恨我，便骂我也好，打我也罢。”
“可你别这样。”
“我不怕你厌我，只怕你再也不说一句话。”
凤栖鸾微阖双眸，声音微弱到仿佛从梦中传来：“王爷请回吧。”
这三个字，如刀割喉。
澹台湛身形微顿，眼底骤然浮现一抹黯色。
她从不叫他王爷。
哪怕冷着脸，也会唤他一声阿湛。
可这一声王爷，轻轻一句，却比所有指责都来的决绝。
那声音淡极了，连一点温度都无。
澹台湛指节微紧，端坐片刻，终是轻轻放下手中药碗，语气沉静却克制。
“阿鸾，你听我说。”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
“春桃的事，是沈月凝设局。”
“我们已经查出端倪。她用了假手谕引你身边人前往客院，又唆使心腹动手，意图毁你声名乱我局势。”
“可她行事极缜密，张嬷嬷失踪，关键证人皆已被除，只留下一个残局。”
“春桃受惊已重，幸好霍修及时赶到，才未酿更大之祸。”
“你别担心，她现在安稳着，太医日日照料，我也让她暂不离未央行馆，寸步不离守着你。”
他说的极慢语气极轻，仿佛唯恐惊扰榻上的人。
而凤栖鸾却始终没有反应。
她只是半倚着枕，眼神空洞，望着帐顶沉沉不语。
连一点颤动都无，仿佛未听进一个字。
澹台湛指尖微动，喉头似被堵了什么，半晌才又开口。
“你心中有气，我不怪你。”
“是我错了。是我太迟疑，太顾前顾后。”
“可如今我动不得她，不是因为心软是因为时局未稳。”
“我答应你，此事我不会就此罢手，你身边之人我护着，沈月凝再动一下手指我便让她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语气已沉了几分，隐有压着怒意。
可凤栖鸾依旧没有转头。
她只是缓缓闭了眼。
那抹神情，说不出的寂静。
既没有悲，也没有喜。
澹台湛看着她，眼底的光终于一点点黯了下去。
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不是冷漠，而是彻底的失望。
她甚至不再想听解释，因为她不信了。
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再信。
他薄唇动了动，终是没再多说一句，只在她身侧站了许久，像要把她眉间的每一道褶皱都烙进心里。
片刻后，他转身往外走。
行至门前，他顿了顿，未回头，只淡声道：
“春桃会在外殿守着。”
“你若想见我，吩咐她一声，我便来。”
语气克制，却仍藏着一丝期盼。
只是，他这一等，怕又是遥遥无期。
而外殿的春桃，已换了干净衣衫，仍是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带着极重的歉意。
听闻王爷唤她，她立刻低头立在廊下：“王爷。”
澹台湛微顿，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身子可还好？”
春桃低声应道：“太医说再休养几日便无碍。”
“谢王爷关心。”
他略一点头，语气淡了几分：“好生照料你主子。”
“她虽醒着，却比昏着更伤神。”
“她若夜里醒了，思绪乱了，你便陪她说说话。”
“她若不愿说，也别逼着，静静守着便是。”
“旁人我不放心，你是她身边多年的人，知道她的脾性。”
春桃眼圈顿时红了，立刻伏身跪地：“奴婢明白。”
“奴婢这条命，是主子和王爷救的，奴婢一定护她周全。”
澹台湛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而内殿之中，凤栖鸾仍是闭着眼，却未真正入睡。
她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春桃无事沈月凝设局，朝局未稳他说的清晰冷静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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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心底的那道裂缝，却没有因此被抚平，甚至裂的更深了。
她想，原来她最信的那个人，也学会了将不得已挂在嘴边。
原来他说护她周全，是要分时机，讲代价，衡利弊。
原来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少年。
她不怪他。
只是，不再期待了。
听见外头细碎脚步声近，凤栖鸾睫羽微颤，却未睁眼。
而春桃轻轻推门入内，见主子依旧侧卧不动，心头登时酸涩如潮，脚下却不敢多响一步，缓步趋近床前，轻唤：“公主……”
听的这熟悉的声音，凤栖鸾才终于缓缓睁眼，视线落在春桃满是伤痕却强作镇定的脸上，眸色顿时一震。
“你……”她声音发哑，却止不住微颤，“你没事？”
春桃立刻跪倒在榻边，泪水几乎瞬间涌出，哽声道：“奴婢命大，托王爷与霍大人的福，捡回这条命。”
凤栖鸾伸手，手臂却仍无力，只勉强撑着身子起了半分，嘴唇轻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春桃忙将她扶稳，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安慰：“奴婢命硬，天底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守在公主身边。”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红了眼。
屋外秋阳微微映入，照的春桃眼泪亮如珠子，她强忍哽咽，急急解释：“那日是奴婢糊涂了，信了那假信，说是王府的旧人来传话，奴婢想着公主身边如今人手稀少，便没多想就去了。”
“可一踏进那处院落，就觉不对劲，后来那人说是王妃要见我，奴婢才明白中了计。”
她说的极快，似是怕一迟，又惹凤栖鸾误会。
“奴婢从未背过主子一句话，从未......”她说着，已哽咽的说不下去，“哪怕被人打被人骂被那几个畜生压制着要剥我衣裳，奴婢也想着只要活着一定得回来说清楚。”
凤栖鸾听的脸色，微白，唇角紧抿。
春桃见她面色难看，立刻止了声，扶她靠回枕上，小心替她理好鬓发，柔声道：“奴婢现在真的没事了，太医都说，再过两日就能下地。王爷命人寻了最好的药材，日日给奴婢调理着。”
“他还说，叫奴婢守着公主，夜里若您梦中惊醒，奴婢便陪您说说话。”
凤栖鸾垂着眸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