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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耐心


    雪狼一如既往地配合楚离, 在她发话之后,稳健而有力地驮着她,将她缓缓带离温泉中央。


    楚离躺在狼背上, 紫红天光从她的视野中徐徐流淌,像是一幅会动的画幅。


    她没有再看到少年,也没有再听到少年的话音, 他好像落入水中的雪块那样, 慢慢地融入其中, 将自身藏匿起来, 努力不留下一点痕迹。


    已到岸上,离温泉足有数丈远,雪狼也没舍得把她放下来。


    兴许是因为狼爪踏着的雪地太坚硬寒冷, 而她半身被被泉水浸透, 它担心若是落在地上,恐怕会跟地面冻在一起。


    温暖的狼毛沾上将她身上的水汽,有些还沿着雪狼身侧滴落在他的爪旁,它时不时会抬起脚爪躲避, 整头狼都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但它始终没有像野兽那样发作,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楚离正试着掐诀将身上水汽驱除, 没想到意外顺利, 干脆又接着掐了个诀, 在雪地上方的空气中, 凝出一团足有半尺宽的燃烧灵焰。


    借着灵焰的温度, 楚离翻下狼背, 却对着面前这团灵焰微微一愣。


    这个大小的焰团, 充分满足金丹初期的标准。


    她倒不是对自己结丹的事实感到狐疑, 只不过, 她身为梦境的外来者,对梦境能够造成的影响本来就很有限。


    比如说,她想要在梦中凝出灵焰,那么能够达到的大小,完全取决于小怜本人对于灵焰的认知。


    虽说这是小怜的梦境,但这梦境中的细节,倒比想象中真实。


    楚离不知道他是不是提前翻过书籍,所以才知晓这些超出炼气期的知识。


    小怜先前口口声声提及的那本医书,她从头到尾翻过,上面似乎并没有提及这么具体的事情。


    楚离仍在试图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旁的雪狼已经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它好像对半空中的这团灵焰感到十分好奇,先是围着灵焰走了一圈,毛茸茸的狼尾巴兴奋地左右轻晃。


    楚离能听到,雪狼从喉咙里发出的那种尖细轻快的轻唤声。


    很快,它调转身形冲着灵焰站定,一只前爪在地上刨了又刨。


    这是狼在进攻前会有的姿势。


    “喂,那是我用来取暖之物,不是给你玩的!”


    楚离正想拦住它,它却一个跃起,似乎是想将这团白花花的“玩具”扑到地上。


    她眼见雪狼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血盆大口张开,直冲灵焰而去。


    这可不得了。


    灵焰的光芒虽然看着温和,但毕竟饱含力量,若是雪狼将之生吞入腹,不可能安然无恙。


    楚离指尖一晃,在狼嘴即将碰上灵焰之前,将灵焰瞬移开三尺距离。


    雪狼扑了个空,几乎一头扎进雪地,然而它并不气馁,只是将脑袋用力甩了甩,脖颈上的浓密长毛蓬起好似一束洁白捧花。


    它又重新向着三尺外的玩具进发。


    楚离不得已,就这么操控着灵焰在雪地上左躲右闪。


    她与雪狼周转了几十个来回,实在有些疲乏,干脆将灵焰升上数丈高的空中,趁着周身寒意还未将她包裹的功夫,严正喝住身边这头锲而不舍的巨兽。


    它分明没有放弃的意思,明知自身无法跃至数丈高处,却依然执着地围着她的身形打转,一双金色狼瞳牢牢盯着上方,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轻声,好像是在催促她,把它的玩具还给它。


    “跟你说了五百遍了,这不是你可以碰的玩具!”楚离一根手指顶在雪狼额前,弯下腰郑重其事地告诫它,“你这样不乖,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你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话音刚落,雪狼果然不吭声了。


    它怨念地耸拉着眼睑,眼尾微垂像是被训斥过的小狗一样,鼻子动了动,最后一头靠在楚离的怀里,脑袋用力地拱了拱她。


    在她与灵焰之间,哪个更为重要,它似乎还是能分清的。


    楚离松了口气。


    而此时,温泉里的少年仿佛在水下闭气似的,已经至少三炷香的时间未曾出现。


    可她不相信他能一直这么忍耐下去。


    楚离操控灵焰向远处飞去,然后拍了拍狼头,指着前方忽闪的灵焰,让它去追。


    待到雪狼撒着丫子奔走开来,楚离又会在它追上灵焰的最后关头,忽地将灵焰收回近处,等雪狼一个急转弯,甩着大尾巴重新扑过来。


    雪地上回荡着雪狼的短嚎,还有她为它鼓劲发出的喊声。


    她以为这样的动静足够将水下的少年引出,可他却格外沉得住气,连发顶都未曾冒出温泉,整个人俨然是在水中盘腿打坐似的,始终没有亮相。


    在雪狼第九次朝着灵焰冲刺时,楚离施了些法子,让灵焰在雪地上方绕圈乱窜。


    她回到泉岸,一手搭在额上,仔细地朝着温泉中观望一圈。


    小怜并非是在水中闭气。


    他根本就不在温泉里。


    这个发现使得楚离有一瞬毛骨悚然。


    梦境的维持需要梦主存在,少年的梦境不可能脱离少年自行运转这么久。


    难道少年早已在梦中化身雪狼,继续做着他四足狂奔的梦不成?


    楚离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诞。


    她回首望去,那个在雪地上追逐着灵焰撒丫奔走的大家伙,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三岁稚儿。


    而小怜已经是将近十八岁的少年,即便他在梦中化为狼身,也不至于失了神智,表现得像一头真正的狼吧!


    除非……他被自身梦境迷惑,一时忘了他是人而不是狼。


    楚离端住自己的下巴,微微眯眼望向雪狼的方向。


    灵焰正在法诀的控制下,故意停在雪狼前方十尺之远,它极有耐心地在半空中转动,周身绽开水一样的柔光。


    而雪狼压低两条前腿,扬起后半身,尾巴难耐地晃动。


    下一刻,它就像离弦之箭那样猛然弹出,直冲着前方的目标扑去。


    可灵焰却在它的眼皮底下晃了晃,陡然离开它弹射的轨道,狡猾地朝旁闪开,使得雪狼再次扑了个空。


    它大概是有些恼火,扬起吻部冲天长嚎一声,还转过脖子望向楚离,尾巴低落地左右晃了一个来回,似乎是希望她能降低游戏难度。


    可是这种姿态只持续了两秒,它又感觉到灵焰闪回近处,几乎是顷刻间张开狼嘴要去咬它,紧接着,它便追着急速飞离的灵焰,在雪地上跑远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楚离都拒绝承认,少年此时正藏于雪狼的身躯中,做出这一系列天真到离谱的举动。


    而她在梦境中停留的时间已久,再继续逗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是时候出去了。


    楚离召回灵焰,果断将之熄去,而一路追回的雪狼在目睹这一幕后,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站在她身边,侧身贴着她的腿,静静发了会呆。


    “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精力啊。”楚离拍了拍它的背,蹲下身在它蓬起的背毛上挠了又挠,直挠得狼毛翩飞,像雪一样纷纷扬扬下落。


    然而这些碍事的絮状物刚一落地,就顷刻间隐没,像是雪落入温泉,一丝影子也看不出。


    梦境始终是梦境,其中现象并不需要依循修真界的常理。


    灵焰熄灭后,寒意又从周身一丝丝地钻进躯体,她本想为自己凝出一层结界,又觉得在离开梦境之前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没什么必要。


    “我要走啦。”楚离低头在狼脑袋上啄了一口,抬头时从自己嘴角拂去几根狼毛,它们果然也在她的指尖化为水汽,瞬间消失无形。


    那头巨兽仅仅从鼻子里哼出几声,便突然通地一声倒在地上,它挡在楚离跟前,伸直四腿,尾巴上的毛在掠过低空的风中轻晃,上面沾上的细小雪粒在天光映照下闪着晶光。


    楚离只觉它这样好像在碰瓷,“怎么,我要走,你有意见?”


    雪狼没有看她,目光循向温泉的方向,喉咙里细细地叫,仿佛是在抱怨,明明是它把她扛出了危险的温泉,她怎么说走就走。


    楚离也不知还能怎么安慰它,此时此刻的雪狼不过是梦境的一个碎片,而她却是要回到现实中去的。


    她挠了挠它耳后的位置,看到它诚实地眯起眼睛,四足微微蜷起,一副享受的模样,这才伸了个懒腰,在四面涌来的黑雾中,缓缓遁出梦境。


    *


    内室中依然是漆黑一片,唯有悬在上空的灵焰还在静静地散发柔和光芒。


    楚离醒来后发现,她还保持着入梦前的姿势,面朝下伏在床褥上,至于那个本该与她面面相觑的少年,却已从她的胳膊之间消失。


    楚离一手托起自己枕在枕上的下巴,感到脖子有点僵硬。


    她确定自己只在梦境中停留了不到三盏茶的时间,可是此时她徐徐起身,却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动不动地趴了足足半天。


    不仅仅是脖子发僵,她的整个身子都好像打了夹板一样,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楚离龇牙咧嘴爬起来的时候,内室的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小怜手中抱着一套换下的衣服,那些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似乎已经完成了从洗涤到晾干的全程。


    “大晚上的,你洗了衣服,还用法诀烘干了?”楚离纳闷,“这些琐碎的法诀,你倒是学得很快。”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小怜面色如常将衣服落在床尾,“不用法诀,就没法晾干衣服么?”


    “可天还黑着。”楚离指了指门外的昏暗之色,“几个时辰,晾不干的。”


    “姐姐真的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小怜坐在榻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姐姐昨晚来到我的房间,说要入梦,结果我都醒了,姐姐还在睡,还嚷嚷着让我不要打扰。”


    楚离愕然。


    她狐疑地皱起眉,一只手握成拳,在额角反复轻叩,“我睡了一整天?不可能啊,明明只是要入梦一会,怎么会这么久!”


    “兴许是昨晚姐姐练舞太累所致。”即便到这个时候,少年依然表现平静,“姐姐身上还难受么?”


    楚离不得不承认,她的筋骨不如昨天疼了,“好了不少。”


    但她转而想起,期盈本来与她约好,要每日练舞直到赛前,而现在这个时辰已经很晚,“阿盈没有来找过我吗?”


    “找过。”少年抬指帮她将一缕发丝拂向耳后,微弯的眼睛像两尾游鱼,他看着她时,眼里透出不加掩饰的专注,指尖的动作却微微一顿,继而顺过她的颈项,落在她的肩窝。


    他似乎是垂下目光叹了口气,有些心不在焉地将软糯指尖在她的肩窝里滑动,“但我告诉她,姐姐为了惩罚我的不乖,反倒拖着疲乏的身子,将自己折腾得下不了榻,她便没再追究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你这个披着狼皮的……


    姬无雁:没错,我就是。


    楚离:……三岁半。


    姬无雁:?


    #你能不能把那个三岁半抠掉,你这是双重损人了知不知道#


    第82章 义气


    楚离瞠目结舌地看着小怜, 片刻后,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能这样跟阿盈说!”


    “有什么不对么?”少年的视线从她的肩窝抬起,在她的面容上定住, “姐姐压在我身上睡了那么久,无论我怎么摇,姐姐都醒不来, 这若不是疲乏,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楚离一手在榻边用力拍了拍, 俨然是给自己击鼓助威, “你找借口也就罢了,你下回能不能找个优雅点的借口?”


    她几乎能够想象,阿盈会如何就此事拿她说笑。


    就算她这位好朋友是个善解人意的性子, 不会开出太过分的玩笑, 但一想到这是小怜带来的“无妄之灾”,楚离就觉得实在丢脸。


    她瞪了他一眼,急匆匆下榻往外走的半途中,却被他喊住。


    “夜色已深, 姐姐去找人家,就不担心打搅人家修炼么?”


    听着背后这道轻描淡写的语气, 楚离暗暗在身侧握紧双拳, 原地站定好一会, 才绷着肩膀回首看他, “……那我还得谢谢你提醒我。等天亮了之后, 我再出门造访, 这样总行了吧!”


    离开小黑屋之后, 楚离才发觉, 空气中的青草与檀木香已经淡到几乎闻不出痕迹。


    若是没有大半天功夫, 是不可能这么快将香气稀释的。


    一想到自己在榻上浪费了一天,楚离就无端恼火。


    金丹期的身体倒不会觉得饥饿,她只是为自己灌了些茶水润喉,便靠坐在床头。


    若是因为身体上的疲乏而连着睡了一整天,也就罢了。


    毕竟期盈翻出的舞谱难度之高,是她单单想着都忍不住为之寒噤的地步。


    可是在楚离的印象里,她从入梦到出梦绝不可能超过半个时辰,到底是梦境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步,还是她在入梦和出梦的两个节点上遗忘了什么?


    楚离用指尖叩着脑门,反复回忆,直到第一缕天光透过窗缝。


    小怜如常早早去屋外打来溪水,仔细为窗前的子规啼浇灌。


    而楚离还是第一次从头到尾看着他做这件事。


    少年手里握着一只干净的棕红色木勺,正从小桶中舀出新鲜的溪水,小心翼翼对着花枝根部洒下。


    他眼里映出紫红花苞和与之相称的翠绿叶片,而他垂眸专注的模样,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心血之作,却仿佛没有察觉楚离也在专注地打量他。


    “姐姐今日去拜访期盈的时候,可否问问她,这子规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当他突然开口时,楚离反而愣了一下。


    少年的指腹正沿着花枝向上徐徐拂过,一路上拨动薄而鲜嫩的绿叶,却在花苞基部止住动作。


    他抬眼向她望来。


    楚离被他盯得有些发憷,没来得及追究这种微微的错乱感,她的嘴巴已经先于思绪做出回答,“你很急着让它开花吗?”


    少年的视线未曾挪动分毫,他好像在她脸上探询着什么,目光微凝道:“姐姐不想看到它开花么?”


    “倒也不是。”楚离摸了摸脑袋,“灵花有自己的花期,若是不到时候,你急也没用。”


    “它若不愿开花,总归是有迹可循。”小怜收回视线,手指在花萼上摩挲,“无论是日照、水分还是养料,凡是有任何阻止它开放的原因,我一定会找到的。”


    楚离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少年的目光像这微凉清晨般,亦透出寒意。


    等到太阳升出地平线,将阳光洒满外门弟子院,她估摸着期盈应该醒了,这才按照原定计划出门拜访。


    金丹期弟子居住的地方安静异常,除了她,放眼看不到第二个女修。


    楚离来到期盈住处时,巨大的仙鹤正将脖子垂在篱笆前,背上秃了一大片,分明比前时所见骇人得多。


    它时不时发出低落的“嗝嗝”,像在唉声叹气。


    楚离顿住那只正要冲它打招呼的手,决定不去贸然打扰它,而是默默挪开脚步,敲开期盈的屋门。


    没想到,却对上了与丹丹一样愁眉苦脸的胥淮。


    “怎么了?”楚离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阿盈呢?”


    胥淮一手扶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阿盈昨晚从楚姑娘的住处归来后,为了不耽误进度便独自练舞,可是一不留神……把身子摔了。”


    “她摔得严重吗?”楚离忐忑不安。


    “楚姑娘进屋一看便知。”胥淮叹了口气,将她迎入大门。


    楚离跨过门槛,才发现屋里点了宁神香,清冽的香气丝丝缕缕围绕着她。


    上次闻到这样的香气,还是小怜被天雷吓到缩在角落的那回。


    宁神香的效果极佳,若非有它,也无法帮助受惊的少年迅速平定下来。


    然而这一次,期盈的屋里却点燃了这样强效的安神之物,到底是摔得有多严重,才会需要这样的香气?


    胥淮带她来到期盈的房间,那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金丹期女修正躺在床上,一条腿却被绫带吊在床顶下,脸上摆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见到楚离前来,期盈从被子里抽出一条胳膊,热切地朝她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你快点坐下来,跟我好好说说话。”


    楚离只手握在胸口,犹豫了一下,这才坐到期盈的床边,“你怎么摔成这样?要紧吗?”


    “我肯定不要紧,我可是金丹期!金丹期女修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伤就败下阵来!”


    说着,期盈却皱了皱眉,还朝着站在后方的胥淮丢出一个不满的眼神,“都是阿淮,非说脚扭伤了一定要好好躺着养伤,否则万一落下毛病,以后想挑战舞谱上的高难度动作就难了。”


    楚离还没接上话,胥淮已经抢先一步做出回应,“楚姑娘休要听阿盈胡说。她这是勤于练舞,疲于照顾身子,别说是金丹期,就算是宗主那样的大乘期修为,若是扭了脚,也断然没有通宵达旦练舞的理由。”


    “我哪有通宵达旦练舞啊?我晚上还是有休息的。”期盈嘟囔道,“这种程度的扭伤明明用一个法诀就能处理好,阿淮却说什么都要我卧床休养。眼看比舞大会没几天了,所有参赛者估计都在彻夜苦练……就我还躺着。”


    胥淮面色微沉在她的被子边上拍了又拍,“若是单纯的扭伤,我自然不会担心。可你这情况合并筋脉扭转、灵力阻滞,若是不好好将养,是会影响你提升境界的。”


    “就多坚持几天,过了比赛当日不就好了吗?”期盈闷闷不乐地揪着袖子,转头对楚离信誓旦旦道,“是我把你拉进坑的,我怎么能现在半途放弃。小离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阿盈!”胥淮抬高嗓音郑重发言,“你忘了虞长老是怎么传信与你的?若是这回不将养好,恐怕明年、后年……都不能参赛了。何况比舞之后还有宗门大比,若是因为我的疏忽和纵容影响你的发挥,我不会原谅自己。”


    楚离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争锋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插话的好,还是顺着胥淮的话劝期盈为好。


    她纠结了一会,才对期盈挤出一句话,“既然虞长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我自然相信她的判断。你还是歇着吧,区区一个比舞大会,今年没了,明年还有,别伤了身子。”


    “……连你也这么说。”期盈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们,“你们都别烦我,我要睡大觉,好好养身子了。”


    她特地强调了最后几个字,听起来颇为咬牙切齿,可是说完没一会,又把脸用被子盖住,闷闷道:“亏我还想给丹丹赢点灵贝灵蚌,省得它低落下去。这下可好,我却像个木头人一样躺着。有我这样的主人,真是它倒霉!”


    退出期盈的房间后,胥淮又是作揖又是拱手,再三向楚离表示,适才他与期盈多有言语唐突之处,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阿盈就是这样,想要做到的事情绝不会半途而废。”胥淮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阿盈刚结丹那年就因为练舞引发过筋脉扭转,这可绝不只是脚伤那么简单。她为养伤错过那年的比舞大会,此后一直非常介怀。”


    楚离恍然大悟,她的好朋友一生要强,肯定是因为那次落下心理阴影了。


    “而这回,她为了帮丹丹提起精神,争取能够承包一周鱼塘,原本对前三名势在必得。可若是她养伤,便只能错过这一切。”胥淮望向窗外,巨大的仙鹤仍耸拉着脑袋杵在篱笆前,看不出有什么精神。


    “丹丹这几日一直在啄背上的残羽,有几处皮肉都露出来了,阿盈跟我都试过安抚它,但它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他摇了摇头,“我该去喂它了,它昨天一口都没吃,今天若是不帮它塞下几颗小鱼干,阿盈回头又得怪我。”


    想到仙鹤背羽被烧毁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楚离忐忑地拨了拨手指,喊住胥淮,“这么问或许有点突然,但你能不能把阿盈的舞谱借给我?”


    正要转身的胥淮顿在原地,“既然阿盈需要休养,便无法将这双人舞排下去,楚姑娘要舞谱做什么?”


    楚离硬着头皮道:“阿盈是不方便,可我家小怜方便得很啊!这鱼塘,我替她争,得来的灵贝灵蚌,就当我补偿丹丹的赔礼道歉。”


    胥淮神色一顿,“楚姑娘的心意,我代阿盈收下了。可这舞谱所记载的双人舞,是女修与女修的共舞。楚姑娘与楚姑娘的炉鼎,又要如何排练?”


    楚离抬手擦了擦额角汗珠,握拳轻敲胸口,努力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山人自有妙计。”


    以小怜男扮女装的功力,她就算是担心天塌下来,也不担心他假扮女修会没有说服力。


    眼下要做的,只不过是说服少年本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姬无雁: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擅自帮我做决定?


    楚离:#不如跳舞#


    姬无雁:我在问你话呢!


    楚离:#不如跳舞聊天倒不如跳舞#


    ——


    第83章 青蛇


    楚离带着舞谱和两套舞服回到住处时, 对着弟子院的小窗正开着。


    小怜伫在子规啼之后,此时晨曦斜入小窗,洒落在他的肩头, 使他垂落鬓边的发丝都镀上一层暖辉,几乎像在发光一样。


    灰蓝色的大袖衬着紫红的花苞,看起来像是一幅画, 只是画中人全然不晓自身已然入画。


    见他专注得许久都未曾抬头, 楚离索性清了清嗓提醒他, “我回来了。”


    小怜收起正在抚摸花苞的指尖, 目光仍定在花枝上,“姐姐可问过期盈,这花何时才会开放么?”


    “……糟了, 我光顾着跟阿盈聊她扭伤的事, 都忘记这茬了。”楚离三两步走上前站到窗前,低头掏出一只灵纸鹤,“你别担心,我现在就传信问她。”


    还未拆开灵纸鹤写下要问的问题, 她便听到一声“砰”响,抬眼看去时, 才发现小怜突然把窗关上了。


    ……这就生气了?


    楚离不由自主觉得好笑。


    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关于花期的问题, 就闷声做出这样的抗议, 他这脾气, 还真是让人头疼。


    楚离迅速在纸鹤身上写下问题, 旋即将它放飞, 又抬手戳了戳太阳穴的位置, 打算斟酌一下话术, 再入室跟少年谈谈排舞的事。


    就在这时, 屋门却“吱呀”一声被他推开。


    小怜脸上的表情发沉并不算好看,但要说摆脸色倒也不至于。


    “姐姐还不进来,是想着被太阳晒到么?”他的目光撇向一旁,一只手在身侧微微收紧,掌中像是抓握着什么东西一样。


    “你手里是什么?”楚离走近两步,弯腰对着他的手端详,小怜却索性将五指合拢,转身避开她的目光。


    “没有。”他把手背到身后,“只是早上梳头的时候发现有几根白头发,觉得难看,就拔了。”


    “你才十七岁,怎么会长白头发?”楚离掰开他的手,里面赫然是几根黑白相接的长发,靠近发根的位置呈现出白色,那似乎是操劳过度才会催生的现象,与他的状况并不相符。


    常理来说,修仙之人随着修为提升,身体发肤只会愈发精神,可他升到炼气期之后,怎么反而变糟了?


    “你过来,我现在就帮你好好补补。”楚离捋起袖子就要下厨,手却被少年拉住。


    “几根头发而已,不用劳烦姐姐。”他伸手拂过额角发丝,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似乎是为了她的关心而感到高兴,“姐姐若是晚上能陪我修炼一会,那就足矣。”


    “修炼是肯定要修炼的。”楚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保证,“等你筑基,就不会再被这些问题困扰了。”


    小怜点了点头,又问她:“姐姐此次与期盈说了什么?”


    “阿盈把脚扭了,而且还伤了筋脉,现在只能躺着养伤。”楚离叹了口气,“比舞大会之前,她是没法再拉我一起练舞了。”


    小怜眼底浮现讶然,“还有这种事情?我以为,她比姐姐熟练多了,更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


    “有句话虽然难听,道理却不马虎,溺水的里面十有八九是通水性之人。像阿盈这样有经验的舞者,大概从没想过会因为练舞受伤。”楚离庆幸自己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这舞真是太可怕了。”


    小怜露出微笑,语气很是从容, “不过这样一来,姐姐不必受练舞之苦,也算是解脱了。”


    “其实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楚离微微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我要代她参加比舞,争取能够承包一周鱼塘,为丹丹捞到足够多的灵贝灵蟹。这样既能弥补误伤丹丹的过失,也能了了阿盈的心结。”


    小怜眸光微敛,“难不成是她逼迫姐姐这么做的?”


    “你把阿盈想成什么样子了?她可没这么说过。”楚离摆摆手,“这是我左思右想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次,依然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小怜语气更沉,“前天晚上还是我把累到虚脱的姐姐背回来的,姐姐莫不是忘了?”


    “我那天是练得要死要活,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什么样的煎熬。”楚离不自觉地为自己按了按肩膀,“但是阿盈跟丹丹都帮过我们,还个人情不是很正常吗?知恩不报可是损功德的,等到渡劫的时候,天雷都比别人多几道。”


    小怜没有再反驳什么,他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瞬间与她拉开距离,“姐姐先前排练的不是双人舞么?现在期盈半途而退,姐姐可是择好人选了?”


    楚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手支着下巴对他眨了眨眼,“你啊。”


    小怜愣住片刻,又道:“姐姐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我很认真的。”楚离手腕一晃,从储物镯里召出两套舞服,一套自己抱在怀里,一套送到他手上,“这是我专门问阿盈要来的闲置舞服,没人穿过。”


    少年捧着舞服的表情十分僵硬,脸颊更是肉眼可见地在抽搐着,“……可这分明是一件女修舞服,姐姐觉得,这合适么?”


    “这个问题,我早就帮你考虑过了。”楚离伸手指了指舞服腰间的位置,“它整体宽松,什么体型都能对付,只是在腰上卡了一下。但以你的腰身,绝对没问题。


    “我是不是该谢谢姐姐夸我腰细?”他的五指在舞服腰身收紧,将柔滑料子硬生生捏出褶皱,分明是一副心有怨气却不敢发作的模样。


    “你不用谢我,你穿上让我看看就好。”楚离伸过胳膊摸了摸他的脑袋,“晚上我会好好奖励你的,乖。”


    兴许是最后那句话说动了他,小怜这么硬邦邦地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脸色终于有松动的迹象,“那姐姐可得说话算话。”


    分别换上舞服后,楚离围着他打量了一圈。


    如纱般的青色衣裙上缀满了贝壳的碎片,当少年走动时,那些碎片就在光线之下反射出各种各样的色彩。


    而她自己身上这件,是一套相对朴素很多的白衣白裙,上面以少许银线绣了花纹,光泽低调而内敛。


    楚离翻出舞谱,决定先把整个双人舞背后的故事给他梳理一遍,帮助他更好地代入角色情绪。


    “这个舞是从民间传说来的,说的是白蛇与青蛇的故事。白蛇修行千年化人,在人世体会红尘五味,与凡人结为连理,她未曾害过任何人,却因为蛇妖的身份而被收降。”


    “而青蛇是白蛇的好姐妹,青蛇本是男儿身,却为了白蛇甘愿化作女子,与白蛇姊妹情深一路相伴,后来更是陪着白蛇在锁妖塔里相濡以沫。”


    “在这支舞里,我扮演的是白蛇,而你扮演的就是青蛇。”楚离顺手替少年理了理他身上的舞服,“在开始之前,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不明白。”小怜明明面对着她,目光却没有焦点,神情透着一丝阴沉,倒真有蛇妖的感觉,“青蛇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化作女儿身,陪伴在白蛇身边?白蛇的凡人夫君又帮了她什么,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娘子落入锁妖塔?”


    “故事就是这么编排的啊。”楚离伸手在他胸口点了点,“这舞谱是很早以前的了,就算我想帮你问问舞谱的作者,一下子也找不到人。”


    她拉起少年的手,学着期盈教她的模样,运气将少年拽到身侧。


    小怜被她这么牵引着,赤足在地面上转过一个小半圈,在他即将落入她的怀里时,楚离却掐好时机松开手,自己让到一旁。


    她沿着与少年相反的轨迹,踏着舞步飞快旋开。


    这一来一往,彼此的裙摆旋成两朵巨大的花,一朵为青,一朵为白,交相呼应,煞是好看。


    待小怜熟悉了基本的舞步之后,楚离便按照舞谱的安排,将盛满热水的浴桶搬到房间里。


    这一段,是白蛇在岸上先行化人后,青蛇从水中现身的情节。


    随着楚离弹指发出信号,少年便湿漉漉地从浴桶中腾出水面。


    无数水滴缀在青纱之上,为本就璀璨的贝壳珠光染上一层粼粼波光,乍一看去,倒真像是有一条青蛇从桶中扬起脖颈一般。


    青蛇第一次出现在白蛇面前,令白蛇吃了一惊。


    他对白蛇表诉衷情,赞美白蛇是如何勾住他的魂魄,而白蛇本应对此不为所动。


    但这毕竟是小怜扮演的青蛇,被打湿的青纱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的身形,他胸膛的弧度、他腰身的线条,无一不是青蛇在引诱她的资本。


    楚离估计自己大概是走神了,先前跟期盈排舞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动作难度大,可从未觉得像这样恍惚,好像无法循着舞谱继续表演下去。


    直到少年湿哒哒地开口唤她,“姐姐,你就打算这样晾着我,对我不闻不问么?”


    舞谱上并没有记载任何台词,所有的一切都通过舞蹈动作来表现。


    而在这个节点上,白蛇理应对青蛇做出一定的抗拒,直到青蛇为了表明诚心,干脆利落变成女身,才打消了白蛇的顾虑。


    可是少年那声唤仿佛是注入了某种毒素,她在反应过来以前,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楚离在浴桶中看到自己的脸,她的表情看着有些陌生,仿佛一缕神识被刚才少年的语气勾走,如今留下的只有茫然的躯壳。


    通过水面的倒影,她看到少年伸出一条手臂捞向她来,那动作恰到好处地带着蛇的柔韧与力量感。


    少年呼出在她颈边的气息带着潮湿水汽,他的语气亦然,“姐姐不说话,是在心里答应了要做我的夫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姬无雁:写作《白蛇传》,读作《穿成青蛇后我把白蛇拐跑了》(*^▽^*)


    ——


    PS康康孩子的蛇精预收叭,集齐最后7个葫芦娃送它过500!


    第84章 演绎


    “休得无礼!”


    楚离回过神来, 在少年的唇瓣即将触到自己的脖颈之前,掐诀将自己从木桶前拉开好远,总算没有将这段情节给彻底演歪。


    她一手抬起, 指尖微动,原本垂在肩上的素色披帛应着手势向前飞出,俨然化作一柄数尺长的冷锋, 直直向着青蛇袭去。


    少年的眼中映出白绫的轨迹, 他却伫在水中一动不动, 连伸出的那条臂膀也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态。


    楚离这才有些慌了。


    舞谱里的故事演绎到这个节点上, 白蛇对青蛇过于大胆的引诱充满抵触情绪,与青蛇在水边大打出手。


    然而白蛇的修为比青蛇高出一倍,她出手时青蛇便已看出端倪, 论动手, 青蛇不可能敌得过白蛇,他不至于站在原地,硬生生接下白蛇的一招。


    故事中的青蛇如此,而眼前的小怜更应该清楚, 他的炼气期修为与金丹期有着怎样的差距,哪怕楚离已经用最小的力气出招, 也远胜炼气期全力放出的招式。


    这一招如果真的落在他的身子上, 那他就做不了自己的舞伴了。


    楚离急着施招偏开白绫, 可在绫带距离少年身形仅有一尺的紧要关头, 她却看到少年的身影往一旁倾斜, 而他的长发甩开水珠, 在擦肩而过的绫带上点下几滴水痕。


    眼看有惊无险, 楚离这才按照舞谱, 将未能击中青蛇的白绫反手召回, 她缓了一口气,才有些后怕地问他:“你怎么到最后一刻才躲?舞谱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都照着舞谱来,姐姐不会觉得无趣么?”小怜缓缓直起身形,用指背拂去脸上被湿发甩到的几颗水珠。


    对比期盈,他这个动作可谓是带着十足的妖冶范,楚离一瞬间觉得,少年便是青蛇本蛇。


    青蛇本就是男儿身,容貌中自带雌雄莫辨的美,而变身女子后又保留了男子的英气。


    放眼合欢宗,除了小怜,楚离一下子确实也想不出,还能有谁像他这么贴合青蛇的角色。


    “你想自己发挥,那也应该跟我先说一下。”楚离抱着胳膊朝他撇了撇嘴,“舞伴之间应该要照应彼此,你可记住了?”


    “舞伴之间不是应该心存默契么?”小怜偏过视线,双手搭在身前桶沿上,指尖在上面来回刮出“咔咔”的声音,像是有了一些小情绪,“我还以为,姐姐能够预判我的动作。”


    “白蛇能够预判青蛇的动作,我可没法预判你的小心思。”隔着十尺多远,楚离抬手制止他,“你别刮了,我的耳朵都要裂开了。”


    直到小怜抿了抿唇收起十指,踏出作为道具的浴桶,楚离才替自己的耳朵和一身鸡皮疙瘩松了口气。


    将浴桶和他身上的水汽清除之后,这支舞便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青蛇为了陪伴白蛇身侧,甘愿化身女子,一举打消了白蛇对青蛇本为男儿身的顾虑。


    而白蛇因为修炼千年,十分孤独,对于能有同族姐妹相伴一事感到十分欣慰。


    白蛇青蛇自此在人间游历,而白蛇为了寻找多年前救过她的恩人,一直四处留意凡间男子。


    演绎这一段的时候,楚离为了表现出白蛇的执着,不断甩出绫带,围着场地边缘转圈舞动。


    而青蛇则会在场地中间追随着白蛇的舞步,却与白蛇甩出的绫带保持一臂距离,这象征着青蛇试图帮助白蛇,但却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


    转到第三圈的时候,楚离却发现,少年站在中间不动了。


    “你怎么不跳了?”她不悦地瞅着他,“练舞的时候需要彼此配合,你这样,我可是要重来一次的。”


    “这里的情节不对。”小怜若有所思地垂着目光喃喃道,“青蛇陪在白蛇身边,怎么可能是因为姐妹情深?她做了几百年的男子,就算化成女子,心态上也不会这么快转变过来,更不可能是因为帮不上白蛇才难过。”


    楚离伸手戳了戳太阳穴的位置,那里似乎有青筋在突突跳动,“所以,你想怎么演?”


    “白蛇一心追寻记忆中的凡人,她对身边的青蛇有所忽视,青蛇定然会嫉妒那人。”小怜勾起唇角,“青蛇会阻挠白蛇寻到此人,故意将所有意图靠近白蛇之人通通吓走,可是白蛇依然不放弃,这才是青蛇难过的原因。”


    “依照青蛇的性格来看,这样好像是更顺一点。”楚离对着舞谱琢磨了一会,“我先前单是练动作就累得虚脱,都没力气去想这些细节。”


    小怜微微一笑,“有我在,姐姐大可放心。”


    于是乎,这一段白蛇的表演保持原样,而在少年的改动下,青蛇不再是追着白蛇的舞步,而是在场地另一侧的阴暗处,以一种近乎妖邪的方式晃动青色绫带,将那些对白蛇感到好奇的凡人吓退。


    而当白蛇忍不住停下舞步哀声叹气时,青蛇又转头回到白蛇身旁,顶着柔弱可怜的模样安抚白蛇。


    只是命运难以违抗,白蛇终于还是遇到了她寻觅的恩人,并且对已经长大成人的恩人一见钟情。


    她高兴地拉住青蛇的双手,表达心中的喜悦,还要把人带给青蛇见一见,完全是把青蛇当作自己最好的家人那样。


    扮演青蛇的少年却意外地没有拒绝,还面带笑容地答应了白蛇的邀请。


    由于这支舞是白蛇青蛇的双人舞,着重表现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所以在整支舞中,白蛇的意中人并不会出现,所有关于他的戏份,都是通过白蛇青蛇的动作来暗示的。


    楚离发觉,当白蛇与意中人重逢后,少年在青蛇的演绎上,似乎变得循规蹈矩了许多。


    甚至,她觉得他好像……表现得过于热忱了一些。


    倒不是某些版本里的故事里,出于嫉妒反过来去勾引对方的那种热忱,而是巴不得看到白蛇与意中人早日成婚的亢奋。


    楚离虽然对他一反常态的演绎感到困惑,但他确实不再对舞谱发表各种意见,这大大推进了他们练舞的进度。


    在青蛇的推动下,白蛇与意中人很快交付真心,将亲事拟定。


    白蛇出嫁那天早上,是青蛇为她亲手梳头,而这一段,是白蛇与青蛇的一场关键戏份。


    作为白蛇的扮演者,楚离坐在一把椅子上,对着前方并不存在的铜镜,准备在额头描绘花钿的形状。


    对于花钿的形状,舞谱上并无具体限制,毕竟整个故事都是架空的,延续了这么多年,其中细节根据时代都会有所调整。


    楚离取出一只细毫,蘸上朱砂,正要为自己画上花钿时,伫在她身后为她悉心梳理长发的少年却开口了,“姐姐画上木离花可好?”


    “木离花?”楚离微微一愣,她想起先前少年曾为摘下木离花而浑身是伤,这种记忆牵动她敏感的神经,令她不由自主地一颤,“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姐姐疼我,其他的都不重要。”少年顺走她手里的细毫,将木梳放在她的手中,他弯腰站到楚离面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额头,抬起细毫轻轻描绘。


    合欢宗只允许金丹期巅峰以上的弟子点上花钿,唯有比舞大会是个例外。


    楚离平常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今天,是小怜第一回帮她点上花钿。


    细毫沾了朱砂,自带一种微凉触感,纤细的羊毫在楚离的皮肤上滑动,她很快便感到身上传开奇怪的酥麻,可是明明他什么逾越的举动也没有做。


    他似乎只是像青蛇那样,在为他最依恋的姐姐妆点而已。


    就着这个站姿,少年的气息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睫微微晃动,鼻子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呼吸,节奏时常会错开半拍。


    “我还没给姐姐敷上胭脂,姐姐的脸就已经这么红了。”小怜收回细毫,单膝屈起跪在她身前,扬起的面容上透着一层微醺神色,仿佛是在仰望着某种倾慕已久的存在,“若是我现在偷偷亲姐姐一下,他会知道么?”


    “我还以为你学乖了。”楚离毫不留情地去掐他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你要是再擅自添油加醋,崩了青蛇的角色,那晚上你就自己睡吧!”


    “……姐姐何必这么凶。”小怜把手缩回,一双小鹿眸褪去蛇的妖冶之色,浮现出十足的委屈,“我不捣乱还不成么。”


    他转而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姐姐要不要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若是在比舞现场,楚离只需要演出白蛇对着铜镜欣慰点头的模样,并不需要真的对镜确认什么。


    但她不禁也有些好奇额上花钿是什么样子,于是在前方凝出一面镜子,才发现少年为她点上的花朵完全满足她的预期,饱满而灿烂。


    她隐约记得,他采回的那朵花分明是小小一朵,可他为她描摹出的,却是她心中最向往的模样。


    “你倒是有心了。”楚离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束好发,该送白蛇出嫁啦。”


    作为白蛇名义上的侍女与实际上的家人,青蛇眼含热泪送白蛇乘上花轿,又随着迎亲队伍前往新家。


    到了洞房当夜,白蛇在等待新郎的过程中,回想起自己与青蛇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而青蛇则守在分给侍女的住处,为自己的好姐妹祈福。


    扮演白蛇与青蛇的舞者一人在前、面朝台下,一人在后、背对台下,共同演绎各自对这段姐妹情的感悟。


    待白蛇抒发完百感交集的心情后,场地便会在法诀作用下变暗,将这支舞切换到下一段情节。


    楚离顶着盖头坐在床边,在难得的空隙里,提前开始酝酿着下一阶段的情绪,可没等她起身,一只手却从后面绕过她的腰身。


    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小怜在跟她闹玩笑。


    楚离本想把他的手臂撇开,可是他却固执地将她揽得更紧,两人一来一回,俨然像是在床头打闹似的,好半天都不分胜负。


    初时楚离还能容忍他,毕竟他也算是陪自己排练了这么久,连她都觉得辛苦的舞蹈,对小怜而言只会更甚。


    可他没有抱怨练舞的难度,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楚离想了想,没有用力扯开他的手臂。


    “你不能趁着转场就搞小动作,观众可没那么好糊弄。”她头也不回地告诉他,“眼下排舞,我可以放过你一次。你先下来,等会青蛇可是要从另一头出场的。”


    虽然屋外是白天,但因着法诀遮光之故,周身愈加昏暗,很有洞房夜蜡烛熄灭的氛围。


    “明明是姐姐被糊弄了。”愈发深沉的黑暗中有窸窣声响起,那是少年伸手揭开她的盖头,“姐姐当真以为,青蛇会容许姐姐嫁给别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我焯,你抢婚啊!


    姬无雁:那可不是,我安排的真相比这阴间多了:)


    ——


    第85章 相拥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楚离听出少年的小心思, 干脆利落地扣住他的手,仿佛是扣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白蛇不嫁给自己的意中人, 难道还嫁给已经变成女儿身的青蛇不成?”


    身后的少年似乎静默了片刻,楚离能听到他放缓呼吸的声音,还有他微抿唇瓣时吞咽口水的动静。


    他似乎是酝酿了一番, 才不疾不徐开口, “青蛇既然能变成女儿身, 自然也能变回男儿身, 姐姐所顾虑的事,根本就不是问题。”


    “如果你想吃透这个故事,就要代入白蛇的角度思考问题, 她可是把青蛇当作姐妹看待呢。至于青蛇是怎么想的, 那是另一回事。”


    楚离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白蛇总不能因为青蛇的一厢情愿,就放着自己的意中人不要,而投奔青蛇的怀抱吧?”


    “有何不可?”少年忿忿道, “白蛇不是想要嫁给意中人么?万一这意中人根本就是青蛇扮演的,是青蛇为了挽留白蛇的心而造出的幻象, 那白蛇喜欢的不就是青蛇么?”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楚离叹了口气, “且不谈你篡改故事情节这件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而白蛇得知意中人是青蛇专门造出的幻象, 她喜欢的也只会是这个幻象, 而不是幻象的操控者。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少年的语气是不服气的, “自欺欺人有什么好的, 她理当早些接受现实, 认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她的意中人既然是青蛇造出的幻象,而幻象本就是虚无之物,那她喜欢的一切都不过是水月镜花。”


    “水月镜花又怎么了?”楚离嘟囔道,“莫说这好歹是有青蛇在背后支撑的幻象,世间还不知有多少人,独独喜欢自己想象出来的对方,而不是对方本来的模样。”


    “可白蛇不能这么活着。”少年的五指在楚离的腰侧扣紧,仿佛是要通过肢体上的动作辅助自己说服她,“我不能看着她这么活着。”


    “你今天是怎么了?”楚离开始摸不透他的心思了,“你莫非是跟自己想象中的青蛇共情,对白蛇有意见了?”


    “我对白蛇能有什么意见。”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分明就是有意见,但他嘴上却不愿承认这一点,“我又不是青蛇,哪有心情替青蛇操心。”


    “可刚才这剧情不是你想改的么?”楚离觉得他这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样子,既好笑又惹人怜爱,“往好处想,若白蛇的意中人是青蛇扮的,那青蛇岂不是断绝了白蛇喜欢别人的可能,也不算亏啊。”


    “……我不改了还不行么。”少年赌气似的说出这句话,语气转而温和许多,“方才是我突发奇想,姐姐不必搭理我。”


    楚离哭笑不得,“那把盖头还给我,我们准备转场了。”


    少年不情不愿地将那块布帛塞回她手中。


    他此时应是跪在她身后,正将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下巴枕在她的肩头,有些不情愿地靠着她的耳朵蹭了蹭脸颊,“都练了这么久的舞,姐姐不打算歇息一会么?”


    感受到身后胸膛的热度,以及腰间那条手臂的力度,楚离很清楚,小怜话中的“歇息”,可不是一个紧张排练的舞者最为需要的那种。


    “我现在还没有精力照顾你,我得全力练好这支舞,等练完今天的份再歇息,你可别想打断我的进程。”楚离拍了拍他箍住她腰身的手臂,催促他,“别忘了松手。”


    小怜恋恋不舍地松开桎梏,却保持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


    直到楚离轻轻掐了掐他的耳朵,还迅速地在他颊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切换到白蛇出嫁后的画面。


    白蛇日日帮助夫君料理药铺诸事,而青蛇相伴在侧,分担她手头的事务。


    因为白蛇相貌出众,医术又好,加之菩萨心肠,很快在当地传开名气。


    她这日子原本过得倒也和美,无奈有人嫉妒她的才貌,成天在背后说风凉话。


    青蛇对此气愤异常,但白蛇并不在意这些,她与青蛇一起将药铺打理得蒸蒸日上,名气也越来越大。


    只是树大招风,白蛇在当地的名气终究引来了不速之客,那是一个以捉妖为生的和尚。


    而白蛇的凡人夫君在此人挑拨下,竟然用药酒灌醉白蛇,使她现出蛇的真身。


    这一下,就将这位懦弱的凡人夫君活活吓死。


    白蛇悲痛欲绝之下,意图盗取仙草救活夫君,但青蛇却认定此人有过在先,不值得为他冒险。


    可是白蛇心意已决,毅然潜入仙山,与守山的仙人交手激战,好不容易得来仙草,使得凡人夫君死而复生。


    白蛇一身伤痕使得青蛇愈发心痛,青蛇苦苦请求白蛇,不要再为了任何人伤害自身。


    排练到这一段的时候,小怜抱住楚离的腿,哭得梨花带雨,许久不停。


    楚离早就知道他的两只眼睛比蓄水池还厉害,一旦开了闸,没个几炷香的功夫,压根不会停。


    虽然剧情确实需要他表示出心痛,但他仿佛陷在这段情绪里,无论楚离怎么安抚也不行。


    “你哭够了没有?”楚离拽了拽他的纱袖,“照你这么个哭法,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是白蛇因为盗仙草战死了呢。”


    “姐姐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小怜半个身子都靠在楚离的小腿上,脑袋就着她的腿弯拱了拱,“姐姐身上这么暖又这么软,我只是舍不得切到下一段情节而已。”


    说着,他抬头朝她望来,蓄着水汽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弯,倒是一副很惬意的模样。


    楚离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三根黑线,“你这是破坏氛围了知不知道?好好练舞,不要掺杂个人情绪。”


    “哦。”小怜闷闷地回了她一句。


    他木着脸擦掉脸上的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故事进行到这个份上,白蛇仍有意与夫君重修旧好,可惜凡人夫君经此变故,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看待白蛇。


    他表面上是被和尚游说去出家为僧,实际上却被和尚设计关了起来。


    白蛇一心想要救出夫君,青蛇再三阻拦却仍是拗不过白蛇,心知白蛇认定的事情无法改变,索性助她一臂之力。


    救夫心切的白蛇施展法术,大水滚滚淹没夫君所在之地,却也造成洪水泛滥,所经之地生灵涂炭。


    和尚便借这个由头,名正言顺将白蛇青蛇一并镇压在锁妖塔下。


    白蛇与夫君相见无期,日日对着青灯古佛追忆过往时光。


    在漫长的时光中,一切皆化为尘土,唯有白蛇与青蛇的姐妹情深未曾更变。


    白蛇终于明白,这世上能陪伴她的只有青蛇。


    到此,整支舞便宣告收场。


    楚离收起落在地上的白绫,伸展胳膊放松腿脚,在屋里走了一圈,然而扮演青蛇的小怜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条数尺长的青色绫带围绕着他,可他好像并不打算处置道具,仍是跪坐在蒲团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楚离抬脚将青绫勾起,还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肩膀,“先起来,等会还得再练上几遍,这样你才能熟悉剧情。”


    少年没有抬眼看她,只是语气怔怔,“说好的百年如一日相濡以沫,才不过这么一小会功夫,姐姐就没耐心了么?”


    “就算要表现白蛇与青蛇在塔中度过的漫长岁月,也不用一直这么坐在地上吧。”楚离伸手去拽他的臂弯,“你不是不喜欢舞谱对青蛇的塑造吗,现在怎么又出不了戏了?”


    “青蛇放任白蛇与凡人在一起,后来还帮助白蛇跟他团聚,我当然无法欣赏这样过于无私的青蛇。”小怜一手在地上叩出轻声,“现在青蛇与白蛇被关在塔中,这么好的机会,青蛇竟然只是陪着白蛇日夜祷告?”


    楚离微微一顿,“因为青蛇要成全白蛇,你应该能看出来,青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蛇考虑。”


    小怜缓缓摇了摇头,“青蛇在塔中陪伴白蛇,几十年、几百年过去,白蛇的凡人夫君早就化成了灰,白蛇曾在世间留恋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那青蛇还有必要收敛自己对白蛇的感情么?”


    楚离扶着额头,“这支舞想表达的就是姐妹情深,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它对青蛇的安排当然得符合主旨了。”


    “那只能说,舞谱上的故事已经过时了。”少年反手擒住她的胳膊,只一下,就把楚离拽得一个踉跄。


    他抬起浓密眼睫,目光徐徐投向她,其中闪过比蛇鳞还要冰冷的锋芒,“若我是青蛇,早在我与姐姐被一齐关入塔中的那一刻起,姐姐便是属于我的了。”


    楚离有些恼火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怎么还是想要青蛇以下克上,再胡闹下去,我看这舞你也别排了。你干脆重写一个故事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整出个什么幺蛾子。”


    “姐姐别生气,是我错了还不行么?”小怜抓住她的手指,把它们贴在他的脸上,“书写舞谱是那么难的事情,我哪里敢与宗中前辈比肩,只不过是有一些小小的想法罢了。”


    楚离无奈地瞅着他,“比舞大会就在八天之后,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你必须与我把舞练顺,否则后面几天,你我怕不是得通宵练习。”


    “我知错了还不行么。”小怜咬了咬唇,做出服从的模样,“我都答应姐姐了,姐姐还担心什么?”


    稍事休息后,楚离又带着他继续排练。


    整支舞算上转场不过三盏茶的时长,但动作难度极高,细节处需要一一校准调整,才能体现出舞谱的精妙之处。


    他们排练到第五场的时候,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巴掌大的小蓝鸟,不断扑着翅膀用喙敲在窗上。


    楚离好奇地打开窗时,小蓝鸟就乖乖落在窗台上,歪着小脑袋盯着她。


    “这是哪里来的小东西,之前没见过。”楚离指着它对小怜道,“你看它颈上的羽毛,太漂亮了,像是镀了一层光,还会变色!”


    “能有多好看……”小怜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只一眼,他的目光便顿住。


    楚离看他眼眸微眯,注意力似乎是被小蓝鸟夺走一样,不由笑他,“刚才是谁说不好看的?明明就看得目不转睛。”


    “那也不过只是一只小鸟而已。”小怜缓缓转回目光,上前牵起楚离的手,“我已经休息好了,可以开始新的一轮排练了。”


    楚离虽然对他的主动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旋即趁热打铁般夸他,“有你这样的干劲,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也不知是因为她的鼓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楚离感到,少年从这一场排练开始,变得异常专注。


    他再也没有随心打乱舞蹈的节奏,整个人全身心投入,几乎让她错觉,这已经不是在排练,而是在真正的比舞场地上。


    一支舞毕,只比预想多出一盏茶的时间,比起先前动辄大半个时辰的排练,可谓是进展神速。


    楚离回过神时,她已与小怜相拥坐在地上,这是舞谱中青蛇与白蛇互诉姐妹情的关键场面。


    小怜保持着这个姿势,呼吸微微加速,像是在急切地等待落幕。


    而楚离靠在他的肩头,正看到窗台上那只小蓝鸟转身扑翅飞走,“它居然看完了一整场才走,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个观众了吧?”


    “那正好。”话音刚落,少年抱着她向旁倒下。


    “……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又搞什么!”楚离揉着自己撞到地上的脑袋,忍不住抱怨。


    “两条缠在一起的蛇会做什么,姐姐不知道么?”


    他与她目光相接,裹覆着青纱的手臂像蛇一样游过她的颈项,“既然唯一的观众走了,就没有人再能打扰我得到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姬无雁:所以你只喜欢十七岁的我,而不是一千岁的我?


    楚离:对鸭。


    姬无雁:可我现在跟我十七岁明明就一样嫩,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楚离:十七岁少年的**比钻石都硬,听说过没?


    姬无雁:……?


    ——


    PS今天这章稍长一些,所以多写了一会,希望宝们喜欢=3=


    第86章 整蛊


    楚离抓住他的手臂, 她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理线条,“你是在用谁的口吻说这句话,是青蛇, 还是小怜?”


    “……姐姐觉得呢?”少年的手轻易攀上她的面庞,遮住她的双眼。


    两条蛇缠在一起会做什么,楚离是知道的。


    “可这是阿盈借给你跟我的衣服, 你不能……”


    她还未将话语说完, 一双柔软的唇瓣便覆了上来, 堵住她的不安。


    过了午时, 太阳从天空正中逐渐向西斜去,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拉拽得越来越长。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眼望去, 俨然没有生人气息。


    但在低处, 青色与白色的绫带缠绕交织在一起,其下仿佛有山海变迁,使得它们时而隆起,时而下沉。


    有时候, 楚离感觉自己好像落入海里,咸涩的海水裹住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那是望不到底的幽暗。


    可有时候, 楚离又感觉自己好像被抛上巅峰, 阳光却依然灿烂地照耀着一切, 那是触手可及的光明。


    无论是在海里还是在山巅, 她都无法维系正常的呼吸。


    她始终在急促地换气, 仿佛若是不这样做, 就会在意识模糊的某个时刻, 被交错的光与暗撕扯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 楚离感觉自己好像落在某处,那是一片热带雨林,水汽浓重使得空气中如同垂了一层薄纱。


    尽管阳光并不能透过茂密的树冠,但这并不影响低处的藤蔓生长。


    它们像蛇一样在树与树之间游曳,延伸交织出一片纵横的脉络,不断生长,不断壮大,所到之处,在地表上留下细细密密的痕迹。


    这样触目惊心的生机与力量,却无声无息地被树冠遮挡,在几乎能拧出水分的湿润空气中,静静地开疆拓土。


    有时候,一条不甘心的藤蔓会沿着树干向上攀爬,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似乎只要它们攀到至高处,便能迎接阳光。


    它是如此紧密地缠绕着大树,如同蛇类缠绕猎物,那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谁也说不清,究竟是藤蔓先妥协,还是大树先纵容了它。


    直到日暮时分,她的意识才抽离雨林,回到屋中。


    透过窗棂纸的光线是如此温暖,如同火在天际燃烧。


    小怜侧身支着脑袋打量她,一只手从她肩膀起,徐徐划过她的身形,像是在描摹峰与谷的轮廓。


    少年的指尖激起熟悉的战栗,楚离起了了一路鸡皮疙瘩,她拍开他的手,还曲起膝盖顶了他一下,以示警告,“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这只不老实的手捆起来。”


    “那姐姐倒是捆啊。”他将面容靠得更近,似乎是想让她听得更清楚一些,“姐姐可曾听说过,若是上好山泉埋在地下,那就可惜了。”


    楚离扼住他调皮的手指,咬牙绷住呼之欲出的恼意,指尖一动,将一条绫带缠住他的手腕,使他的手抬向半空。


    然而某种晶莹清凉之物已从空中坠下,像露水那样落在她敏感的身体上,她察觉出那是什么,气得脸上发烫,干脆操控那条绫带,将他的手裹成一个粽子,“多好看啊,还能管住你这个小坏蛋。”


    小怜斜睨着自己被裹住的那只手,“绫带自然是飘扬起来才最好看,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不是还有手吗?自己解开就是,我又没有锁住你的手。”楚离起身将青色的舞服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抱着白色那件坐起身来。


    “那我就没有手撑住脑袋,不能这样看着姐姐了。”小怜冲她眨了眨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狡黠笑意。


    楚离顺手捡起青色绫带垂在地上的那头,扔在他的脸上,“那你还是别看为好。都看了一个时辰,总该看够了。”


    说着,她将舞服更加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沾湿的轻纱在空气中很快冷却,又黏又凉,她一个清尘诀下去,才觉得舒服了许多,随即又将一个清尘诀丢到他身上。


    “我还以为姐姐会让我沐浴净身呢。”小怜叹了口气,用牙咬住手上的绫带,硬生生把握起的手掌从裹紧的绫带中拔了出来。


    他的手背因为挤压之故使得青色血管更为凸出,而他的掌沿因为摩擦之故而泛红。


    楚离正想问他为什么非要这样摧残手掌,少年却像在审视某种艺术品那样,盯着自己卸下来的一团绫带,道:“若是不尽早拔.出.来,我担心姐姐心血来潮,更加不会放过我。自从姐姐结丹之后,体力似乎好了不少。”


    “不许说了!”楚离抽走他手中的青色绫带,抬脚在他的腰上轻轻踩了踩,“你还起不起来了?我可是有话在先,衣服和地面都用清尘诀处理干净了,今天你跟我还得再练三次舞,好好巩固一下。”


    少年脸上露出幽怨神色,他像小孩子一样用手指勾着舞服的裙角,头也不抬地低声问她:“那再练完三次之后,姐姐还会奖励我么?”


    楚离伸手掐他的后背,“还奖励呢,你要不要睡觉了!”


    他的眼尾和鼻尖分明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然而抬起的眼眸却是亮晶晶、笑盈盈的,“修炼最为养神,我想姐姐今晚也不需要睡觉了吧?”


    金丹期的弟子确实不需要睡觉,但楚离不会因为这样,就给他第二次机会。


    “我看你倒是欠觉得很。”她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垂,小声警告他,“小心我罚你彻夜苦练,看你明天还敢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夜色沉沉,她终于按照计划,与少年排练完当日第九次,在多次练习之后,她对舞谱上的动作已是了如指掌,哪怕只是闭眼放松的间隙,都仿佛看到舞谱上的小人在眼前起舞。


    少年乖乖躺在榻上休息时,她甚至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手拉手跳舞的小人,简直就像是吃了某种致幻的野菌子一样。


    “我明明就不困。”小怜抱怨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好像是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开,“若是我一直睡不着,姐姐就打算这么一直看着我么?”


    “你若是睡不着,我就给你讲鬼故事。”楚离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从前有个书生,路遇一名美艳女子,敌不住对方引诱,便与之欢好。”


    “这哪里吓人了?”小怜毫不在意地歪了歪嘴角。


    “急什么,你得听我说完。”楚离说着,一只手捋起他的中衣袖子,指尖从他的手臂上滑过,还专挑他手臂上敏感的部位,令他脖颈上泛开红晕,“书生在外沉溺于女子的温柔乡,不料很快就显露出异常。”


    “他的亲人发现他精神不振,每天回到家都没有力气,只会钻进被窝睡觉。直到那天,他们忍不住闯进他的卧房,想弄清他到底怎么了。”


    楚离的指尖离开少年的手臂,转而从他盖好的被子上缓缓拂过,刚好定在他的腰上,“当他们掀开他被子的时候,你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吗?”


    少年茫然摇了摇头,可他瞳孔微缩,终于开始有惧怕的倾向。


    楚离见状微微弯腰,压低声音对他道:“他们看到,那个书生的下半身全都没了,被子盖住的……只是一团血水而已!”


    为了将气氛推向高处,她猛然掀开少年的被子,却发现被子底下空空如也。


    几乎是在一瞬间,楚离听到自己在屋中爆发出一声尖叫。


    她起身捂住自己的眼睛,一边摇摆着脑袋,一边接连后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噩梦般的场景,却在后背即将撞上墙时,被一条手臂稳稳拦住。


    楚离战战兢兢挪开手掌,俯下视线看去,少年一身中衣中裤穿戴整齐,裤管之下露出两只苍白瘦削的脚,他分明好端端站在地上,什么事也没有。


    不待她说出愤怒的话语,小怜却把她揽入怀中,还学着她以前安抚他的样子,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不过是逗了姐姐一下,怎么姐姐就被吓成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我不喜欢你了。


    姬无雁:什么时候???


    楚离:我骗你的hhhhhhh


    姬无雁:……


    #这真是我活了一千年以来听过最恐怖的故事x x#


    ——


    第87章 准备


    “玩笑不能随便开。”楚离心有余悸推开他的手臂, 朝旁走出几步,“你这么吓我,我晚上会做噩梦的知不知道!”


    “不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少年拽住她的手, 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缓缓划圈摩挲,“姐姐不如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过错。”


    “你简直得寸进尺。”楚离听出他的话外之意, 用力拨开他的五指, 还回头瞪了他一眼, “天亮的时候我会来喊你, 你可给我好好休息,别耽误了明天练舞的状态。”


    “那就听姐姐的好了。”小怜悻悻然抿了抿唇,躺回床上, 当着她的面闭上眼睛, 两只手规规矩矩叠在被子上,看起来格外安详,“姐姐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改变主意了?”


    “想得美。”楚离撇撇嘴, 抬指熄去悬在上空的灵焰,离开他的小黑屋。


    接下来一连七日, 她都兢兢业业带着少年排练。


    比舞大会之前的那天, 刚好是他们一起练完第一百次, 楚离这才觉得差不多了, 并在少年打算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拦住他。


    “今天就到此为止。”她抬手替他拭去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先别换下舞服, 把大袖披上, 跟我去见阿盈。”


    小怜面露困惑, “为什么要穿着舞服去见期盈?姐姐又在想什么?”


    楚离用掌心贴着他微红的面颊, 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你跟我辛辛苦苦排了这么多天,总得让她亲眼看到一回。当初可是她找出舞谱,手把手地教我,如果她觉得我们跳得没问题,那我也会更放心。”


    先行放飞灵纸鹤告知期盈后,楚离便与少年顶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急匆匆前往期盈的住处。


    一场舞毕,靠坐在床的期盈不由高呼拍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离,你已经这么上道了!”


    楚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也是你教得好。”


    “就算白蛇的部分是我亲手带着你练过的,但青蛇的部分却是你带着小怜练出来的,我可没有帮上你什么。”期盈止不住惊叹,“我更没想到,小怜这样一个男儿身,竟然能把青蛇演得惟妙惟肖。”


    得到期盈毫无保留的夸赞,少年不由微微收起下巴,看向楚离的目光更加腼腆,“姐姐既然让我担此角色,那我自然要好好表现。”


    “你怎么跟小离一样谦虚啊!”期盈给他们一人竖了一个大拇指,“能有你们主动代我去比舞,单是这份心意,我就无以为报。”


    期盈伸手召来一个瓶子晃了一晃,其中传出清脆水声,“这里面是我之前熬出的百花水,本想等到比舞前用在头发和舞服上,现在给你们,希望能祝你们一臂之力。”


    楚离双手捧过盛有百花水的瓶子,谢过期盈的好意。


    “我很好奇,青蛇这段改动,是谁想出来的?”期盈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刚才我看得很尽兴就没多想,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青蛇在演绎上跟舞谱有点不一样。”


    “那是小怜想出来的。你不知道我第一天带他练的时候,他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楚离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烫,她在期盈微微狐疑的目光中,抬手清嗓掩饰,“现在这个版本比起舞谱是有所不同,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应该没问题吧?”


    “实不相瞒,这个改编我很喜欢!”期盈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你们短短几天能练到这个程度,还融入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舞谱的作者本人看到,一定会十分欣慰。”


    楚离点了点头。


    她准备告辞时,院中传来仙鹤一声哀怨的“嗝嗝”。


    小怜有些茫然地扭头看向窗外,而楚离则担心地询问期盈,“几天没看到丹丹,它好点了吗?”


    “我在他背上涂了生羽的药膏,里面有一味发苦的成分。它啄了几次被苦到不行,就没再继续了,好歹没变得更秃。”期盈低头掰着手指,“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我还想让它驮着你飞一圈,庆祝你结丹呢。”


    说到这里,期盈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对了,宗中最近有人来找你商量迁居一事吗?”


    楚离摇摇头,“我这几日一直在跟小怜练舞,没有其他人找过我。宗中最近似乎事务繁多,大约是顾不上我这样一个刚结丹的弟子吧。”


    “这都多久了,也太不像话了!”期盈愤愤不平道,“辛沅也是这个月才结的丹,她前几天刚拖着炉鼎搬过来。阿淮之前出门采办东西的时候,还遇到过他俩一回。”


    楚离安慰她,“等我比过舞,自会向长老们提及此事。”


    “明天你比舞的时候一定要保证平常心,不用太在意结果。”期盈握着她的手晃了一晃,“我还等着你们搬过来呢。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做的好菜。”


    楚离俯身抱住期盈,“那你好好养着,等我们的好消息。”


    好朋友的鼓励与认可,使得楚离感到分外满足。


    这一晚,她因为惦记着明日要去比舞之事,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有了睡意。


    楚离感到眼皮沉甸甸时,却听到一些异常的窸窣作响声。


    她原以为只是鸟兽在窗外灌木中穿行,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声响。


    然而,期间传来一道极其凄厉的叫声,那俨然是飞鸟被弹弓射落时发出的哀鸣。


    ……莫非是有野兽在觅食鸟雀吗?


    楚离头疼地掐了掐眉心,下床拉开后窗,却看到小怜蹲伏在灌木边。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楚离回首望向小黑屋的方向,那扇小门仍好好掩着,而她先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不过她早知道少年步伐轻得像猫一样,也许是在她半睡半醒间,没留意到他的动静。


    小怜没有说话,却抬指对着手中“嘘”了一声,楚离觉得有些奇怪,俯眼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手上捧着一只沾血的白鸽,似乎已经没了动静。


    “它怎么了?”楚离一手握拳按在胸口,窜入鼻尖的血腥气顷刻间抓住她的注意。


    眼前的少年正歪过头打量着手中的白鸽,夜色深沉,楚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莫名觉得他好像并不十分紧张,甚至举止中透出一股冷漠的疏离。


    “没气了。”少年伸手戳了戳白鸽的胸口,“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脖子,我也是听到声音才跑出来,就看到它已经这样了。”


    比舞大会前夜遇到这样的事情,要说楚离完全没有任何想法是不可能的。


    她本身也不是疑神疑鬼的性子,但白鸽在合欢宗常常与舞蹈联系在一起,所以这回意外撞见白鸽惨死,她多少觉得有些心慌。


    “把它埋了吧。”楚离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压下心头不安,瞥到少年手上沾到的血迹时,还不忘提醒他,“埋完记得把手洗洗干净,回来继续睡觉。”


    这段不和谐的插曲,就此告一段落。


    待到次日清晨,楚离早早爬了起来,将期盈赠她的百花水抹在自己跟小怜的发梢上,还找了一支大号狼毫笔,蘸上百花水,再伸指将水弹在彼此身上。


    “这百花水真的有用么?”小怜动了动鼻子,感到十分困惑。


    “自然有区别。百花水集结了近百种鲜花的成分,以特殊方法调和,无论一个人喜欢什么样的香味,都能从其中闻到。”楚离撩起一缕发丝对着鼻子闻了闻,“我闻到的,跟你身上的香味还有点像。”


    小怜半信半疑抬起她的发丝,仔细闻了闻,“难怪我所闻到的,只有姐姐的香味。”


    “你现在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了吧?”楚离捏了捏他的鼻梁,“百花水对观众的感染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比舞大会将在辰时举行,为了做好准备,楚离提前半个时辰就带着少年前往比赛场地。


    场地位于竹林间一处开阔地带,依山傍水,无论参赛者是需要下水表演,还是升上半空炫技,这里的地形都可以满足需求。


    楚离到场时,一群花红柳绿的金丹期女修正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辛沅的舞技在凡世间可是鼎鼎有名,多少达官贵人为了一睹她的舞姿不惜一掷千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宗里看到她。”


    “据说她的故国亡了,她只身一人前往寺庙寻求庇护,还是宗中长老云游时无意中发掘的她。辛沅根骨资质都不错,埋没在佛门净地多可惜呀,早该来我们合欢宗才是。”


    “你到底是来比舞的,还是来羡慕人家的?”


    “我既是来比舞的,也是来羡慕人家的,反正这比舞对我来说只是走个过场,我就想看各位漂亮姐姐跳舞都不成吗……哼!”


    楚离拉着小怜,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艰难穿行,一路“借过”,眼看就能挤到正登记参赛者的管事女修身前。


    “竟然是你。”一根玉箫突兀地拦住了她的步伐,身为玉箫主人的顾璇带着十足嘲讽,“我听说,你的好姐妹期盈把自己练残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正庆幸今年不用看到她和她的那头蠢鹤。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阿盈恢复得很好,不劳你惦记她。”楚离伸指拨开玉笛,不料一下子竟将握着玉箫的那条胳膊弹开半尺。


    她愣了一愣,这才接受崭新的现实,自从自己升了金丹期,她再也不是需要费劲抗衡顾璇的炼气期弟子了。


    顾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结了丹很了不起吗?这里的姐妹哪一个不是金丹期,她们年年都参加比舞大会,论修为和经验都在你之上,你是怕期盈在家没法丢脸,特意跑来让我们嘲笑你吗?简直笑掉……”


    “休得胡言,休得胡言!”


    轻且促的细声从上空传来,楚离正好奇是在帮她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一双蓝色羽翼从眼前划过,顷刻间落在她的肩头。


    楚离愣愣瞅着肩上这只小蓝鸟,认出它就是那天围观自己与少年练舞的小观众,不由惊讶。


    “你跟期盈还真是一路货色。”顾璇故意拖长语调,“都这么招畜生喜欢呢。”


    “你才是畜生!你才是畜生!”小蓝鸟鼓起胸前细羽,毫不客气地回敬顾璇。


    “小畜生,你还来劲了?”顾璇伸手就要掐它的脖子。


    楚离一手护着小蓝鸟,对顾璇一字一顿,“总比招你喜欢要好。”


    “那你就嘚瑟好了。”顾璇阴阳怪气,“我知道怪胎期盈找的那本舞谱,就凭你跟你这小炉鼎,怎么可能跳得出那支舞的神韵。我劝你们早点回去,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到时候只怕你们在东苑也没脸见人了。”


    小蓝鸟似乎比楚离还生气,扑翅升高几尺,又停在半空开口怼人,“谁说她驾驭不了这支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姬无雁:我觉得它挺会说话的,养着也不错。


    小蓝鸟:我不是你养得起的鸟!


    楚离:小家伙过来,姐姐喂你吃苞米~


    小蓝鸟:好的姐姐,没问题姐姐。


    姬无雁:?


    #连只鸟都双标,hetui#


    第88章 青鸟


    顾璇脸上一会青一会白, 显然是没预料到,自己活这么大,竟然会被一只小小的鸟雀顶撞, “宗中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连只鸟都敢窜出来驳我的颜面!”


    她抄起玉箫,斜着就向小蓝鸟劈去, 不过那小家伙反应倒很快, 当即闪开身形。


    圆嘟嘟的小蓝鸟围着他们盘旋了几圈, 直到一小团白色物事从天而降, 啪地落在顾璇头顶。


    那似乎是某种白色的流体,看着有些粘滞,正缓缓从顾璇分开梳向两侧的额发间淌下。


    楚离没想到小蓝鸟会这么帮她反击顾璇, 忍住笑, 指着顾璇头上的不明流体,道:“这不是那什么……”


    顾璇正满脸警惕地抬起一只手,用指背拂过自己的额头,当她看到手上沾着什么样的东西之后, 顿时双目圆瞪,原地爆发出一句怒言:“小畜生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我头上撒泼!”


    楚离已经偏过脑袋笑出了声, “顾师姐, 连小小的鸟雀都看你不顺眼, 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身的问题?”


    她一面笑, 一面用手捂住肚子, 生怕再这样笑下去会岔到气。


    身旁的少年扯了扯她的袖子, 脸上露出迷茫神色, “姐姐, 她头上是什么东西?”


    “你听说过从天而降的鸟粪吗?”楚离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又拍,“被鸟粪砸中的人是会有霉运的。”


    “这样么。”小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瞄了一眼正发疯般为自身施展清尘诀的顾璇,又拉着楚离往边上走开几步,“那姐姐要离她远点,免得被鸟粪误伤了。”


    他话音刚落,原本挤在顾璇周围的那些女修旋即退避数尺,一个个像躲瘟神似的拢起身上的舞服,分毫也不想沾上顾璇身上的霉运。


    被众人避让的顾璇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当她正要发作时,围观的参赛者们已经重新找回话题,私下议论起来。


    “我记得顾璇师姐从不参加比舞大会,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居然还破天荒捞了个鸟粪砸头的坏兆头?”


    “今年新参赛的辛沅,就是她们特别羡慕的那个前舞魁,可是顾师姐一力游说参赛的。我跟你说,辛沅因为悼念故国,入宗时曾发誓不再跳舞,这种誓言一般都很重,也不知道顾师姐怎么说动了她。”


    “我们合欢宗的心法到了后期,不都是要跟舞蹈相辅相成吗?我要是有辛沅那种舞艺,巴不得天天在长老面前献舞,好让她们脸熟我,收我做亲传弟子。”


    “总之,有这么一个能人参赛,今年的比赛一定会很精彩。”


    顾璇伸手拂过用清尘诀清理过的额发,对楚离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听到了没?辛沅还没比赛,就已经有这么多人看好她。亏你还想帮期盈争夺前三,即便没有辛沅,我看你也毫无机会,还不如早点认输。现在退赛,没人会说你什么,就当我大发慈悲,放过你这回。”


    楚离自然不吃她的激将法,“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让我放弃就放弃?顾师姐,你好大的口气啊。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反正好话我都说了,别怪我没警告过你!”顾璇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走开。


    而此时,小蓝鸟终于飞回楚离肩头,对着顾璇的背影发出几声挑衅的啼叫。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小鸟。”楚离伸出手指抚了抚它布满细羽的脸颊。


    小蓝鸟一边眨着眼睛,一边侧过脑袋发出咕噜噜的轻声,看着像是挺享受的模样。


    “姐姐身上有苞米香,苞米香!”它一面念叨着,一面还把翅羽靠着楚离的脖子蹭了蹭。


    楚离自知身上不可能有苞米香,整个合欢宗就没有苞米,她没料到百花水对一只鸟也有作用。


    当小蓝鸟凑近的时候,她似乎能闻到它羽毛上属于草木的清香,全然没有寻常鸟雀身上的细微腥味。


    这使她几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楚离侧过脸凑近小蓝鸟,仔细地闻了闻,才发现这香气切切实实是来自它身上,而不是来自小怜或者周围其他人。


    “它闻起来好香,你也来试试。”楚离对少年招手,但他却耷拉着眼皮,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她以为他是在顾忌鸟粪的事情,于是又强调道,“你放心好了,它在我肩上一直好好的,不会突然捣乱。”


    “这就是问题。”小怜的声音跟他的目光一样阴恻恻的,“它站在姐姐肩上,还蹭姐姐……”


    “我没觉得有问题啊。”楚离茫然,她的手指还在抚摸着细细软软的鸟羽,“它可能就是比较亲我吧。”


    “……也不知道哪来的小鸟,净会占姐姐的便宜。”小怜目光斜向一侧,分明是心有怨气,但也没有真的对它做什么。


    “你有意见?有意见?”


    这声尖细的声音是从鸟喙中发出的,小蓝鸟转过身,尾羽朝着小怜晃了晃,那动作俨然是在示威。


    楚离适时按住它的小脑袋,把它的身体转过来,还轻声细语跟它说:“你再这样下去,小怜会吃醋的。”


    “小怜吃醋,小怜吃醋!”小蓝鸟扑了扑翅膀,嚣张发话。


    楚离眼看少年神色愈发深沉,担心会影响他等会上场发挥的心情,于是一手托住肩上的小家伙,认真告诉它,“你先找个树杈呆着,等到我跳完,你再来找我。”


    “姐姐说话算话,说话算话!”它扯着细嗓子最后嚷嚷了一句,便振翅飞走。


    楚离松了口气,看向面色阴郁的小怜,一只手伸进他的袖子里,轻轻挠了挠少年的手心,直到他忍不住将五指收拢,才安抚他道:“它走了。你总不会跟一只小鸟计较吧?”


    “它可不是普通的小鸟,什么小鸟身上还有香味?”小怜五指攥紧成拳,“要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


    “难不成,你要拿它去炖粥吗?”楚离掐了掐他的手腕,“你说你,对丹丹敌意大就算了,可这个小家伙都没有我的拳头大,它左右也伤不到我。”


    “小不小我不清楚,聒噪倒是挺聒噪。”小怜悒悒挣开她的手,他似乎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和和气气对她说,“我先代姐姐去登记名字,免得错过时辰。”


    在一众参赛者们的焦急等待中,专属于金丹期弟子的年度比舞大会拉开序幕。


    掌事女修甫一拍响手鼓,第一位参赛者便步入场地,而她的炉鼎则奏响乐声,搭配她的独舞。


    只见她赤足起舞,水袖在身侧舞动,俨然是两条有生命的赤蛟,无论她是快步走,或是跳起,还是围着场地跑动,甚至连她翻跟头的时候,两条水袖也始终未曾落在地上。


    直到一盏茶乐声终止,她才将两条水袖掷入空中,待它们彼此平行双双落下时,两列以灵力书写的字迹才从红绫前方浮现,表达的是舞者对比赛的祝福。


    围观的金丹期女修之中顿时传出一声激动的尖叫,“容师姐你最棒了,爱死你啦!”


    容隽本人则深深一鞠躬,感谢场上姐妹对她的支持。


    此后,各位参赛者依次入场。


    她们之中有的扮演游鱼,几乎八成时间都在水中舞动,每一次出水时,都会将手中绑着晶石的绫带抛上半空,操纵自如。


    有的女修则扮演飞鸟,御笔浮上空中,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空翻动作,其中一个动作有如飞鹰高空俯冲而下,将场下一群女修吓得连声惊叫。


    这场比赛进行到一个时辰时,楚离已经目睹了十几支快节奏的独舞,而距离她跟小怜上场,仅余下不足半个时辰。


    辛沅是在她之前上场表演的。


    她以珠帘覆面,身上是一件绣有金丝的鲛绡舞裙,因为没有露出面目,反而惹得场上观众不住讨论。


    “你看之前那些姐妹,不止是充分展现肢体动作,脸上的神态也都配合得很好,感觉她们目光掠过我的时候,我好像就是她们唯一的观众。怎么这个辛沅,还用面帘把脸挡住大半,那岂不是只有一双眼睛能做神态了?”


    “一看你就没怎么翻过藏书阁的书。辛沅戴的那个可不是普通的面帘,那跟宗主肖像上的水月帘几乎如出一辙,连衣服也与当年宗主参赛的时候大差不差。她这是当着我们的面,在效仿宗主的风姿呢。”


    “宗主又不在这,她拍谁马屁呀?再说,即便东西是仿的,可她面帘上的珍珠和舞裙用的鲛绡不像假的。她入宗前不是在避难吗,也没什么家底,哪来这么多钱?”


    “辛沅是我的朋友,我帮她一把,有什么不可以?”不远处,顾璇突然发话,“我顾璇可从不亏待朋友。”


    说完,她还朝着楚离的方向瞥了一眼,神情十分不屑,“有些人,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没掂清楚,也妄想跟辛沅争。”


    听到这话,楚离只是摇了摇头。


    她正在一片喧嚣的议论声中,在脑海中过着舞谱上的内容,回忆自己与小怜排舞时的每个细节,确保烂熟于心。


    当辛沅起舞时,全场鸦雀无声。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支舞都与宗主当年比舞时的那一支过于相像。


    辛沅虽然与宗主样貌不同,但她的面帘却掩饰了这一点,加上她的服饰与身形都与宗主接近,场上围观的女修有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辛沅在跳,还是宗主本人在跳。


    这支舞描绘的是一只位于百鸟之首的凤,所以舞者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呈现凤鸟的高傲,可这并不容易表现,但凡服饰和动作有一点不足,都会让场上的凤鸟显得像是东施效颦。


    然而辛沅自身过硬的功底,撑起了这身造价不菲的舞裙,加上她脸上那件以假乱真的水月帘仿品,生生还原出了宗主当年的七分风范。


    “简直跟画册里一样!”人群这么感叹着。


    一曲舞毕,辛沅还保持着昂首的站姿许久,直到场下有人带头鼓起掌来,接着人群向两侧分开,她才矜持地收起下巴,提着如凤尾般华丽的裙摆,缓缓从人群让开的道路中走过。


    “你跳得很好。”在掌声中,顾璇骄傲地夸赞辛沅,“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支舞了。你能来参赛,是她们的眼福,恐怕某些人已经后悔排在你后面上场了呢。”


    楚离抬手掐了掐额心,静静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回应顾璇的挑衅,拉着少年就往前走向比赛场地。


    她无法改变辛沅的表现,但她至少能够做到自己的最佳状态。


    按照先前练舞时的安排,小怜先行步入水中,在楚离的眼神示意下,缓缓没入水中。


    楚离松开十指,放出藏在袖中的白绫,提起脚跟,以脚尖着地,正要起舞时,却忽然感到身中某处炸开刺痛,一瞬间失去平衡倒在场上。


    场上响起讶异声,“怎么才开始就扭到脚了?到底行不行啊?”


    少年应声窜出水面,顾不得一身舞服湿透,直直冲到楚离面前。


    “姐姐,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扶起她,“扭到哪了?”


    楚离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对,她握住自己一只手腕,能感觉到奇怪的力量流窜而过,郑重看着小怜,“不是因为身体扭伤,是筋脉。”


    躁动的人群中,先后传出起哄的声音。


    “一上来就失误,可怜这小炉鼎白白陪练了。”


    “这么说,顾师姐的话倒也没错,这个楚离自不量力,还想跳双人舞呢?”


    “我看她结的怕不是个假丹,连开场动作都控制不好,啧啧。”


    少年却恍若没有听见那些,只是专注地用指腹抚过她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好像是要确认什么。


    “你先扶我起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少年将手臂绕过她的腰身,楚离打算一口气起身时,却感到整个身体都僵得厉害,这才意识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不耐烦的观众已经开始催促起来,“喂,你还跳不跳了?不跳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们还等着看下一支舞呢!”


    “她哪是不想跳,她根本就是不会跳,看到我们辛沅的表现才清醒,晓得自己争前三没有一点胜算,就临时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想找个借口体面离场罢了。”顾璇大笑,“楚师妹,我早就劝你不要逞强,谁让你不听我的?”


    “听你个鬼,听你个鬼!”


    伴着一道尖细的嗓音,小蓝鸟从远处的树冠中飞向人群上空,一边盘旋,一边毫不客气地驳斥顾璇。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顾璇咬咬牙,信手抄起玉箫,凝出一道灵力向着上空的小蓝鸟出招,“看你还老不老实!”


    那道灵力眼看就要击中小鸟的尾羽,然而它不过轻挥脚爪,就将顾璇的招式原封不动地弹了回去。


    应着下方顾璇一声惨叫,上方忽然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拳头大的小鸟骤然身形膨胀,它的羽翼大张,颈项变长,一身细羽逐渐变得饱满,而它仰天啼叫时,发出了一声令众人为之颤栗的洪亮鸣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巨大的小蓝鸟:姐姐贴贴!


    楚离:……


    姬无雁:不瞒你说,我现在觉得丹丹还挺顺眼的,至少丹丹老实。


    楚离:……


    第89章 争宠


    骤然现出真身的巨型灵鸟, 引得人群中惊呼一片。


    “……青鸟?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宗主的坐骑吗?”


    “我就说,刚才那只小鸟怎么敢跟金丹期的顾璇对着干, 还一爪就把顾璇师姐的招式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原来它压根就不缺底气啊!”


    “既然宗主的青鸟到场观舞,那宗主本人呢?你们有谁留意到宗主了吗?”


    然而, 这场上分明没有合欢宗宗主的影子。


    人生喧哗间, 顾璇跌倒在地, 一手遮住额头上流下的血, 原本浓艳的五观被血流分割,显得十分可怖。


    此时场上除了辛沅正搀扶着顾璇,掏出帕子帮她拭去脸上的血迹, 根本无人关心顾璇的伤势。


    可顾璇仿佛对辛沅的好意毫无感激之意, 她甩开辛沅的手,从指缝间瞪向上空的青鸟,牙齿狠狠咬住嘴唇的样子分明充满仇恨。


    旁边却冒出一句风凉话,“顾师姐, 你得罪宗主的青鸟,可是等于得罪宗主本人。我劝你啊, 还是别再造次了。”


    “你还管她干什么?”另一名女修用胳膊肘顶了顶说话的人, “快看, 青鸟朝着场中飞过去了!”


    众人争先恐后举起双手, 高喊着“青鸟”, 而顾璇所在的角落却迅速淹没在人群中。


    楚离仍在为身体僵硬一事而感到忧心, 筋脉中显然有什么阻滞了灵力流动, 这对修士而言, 可比断手断脚还要可怕。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无暇关注人群到底在喧闹什么内容。


    眼看少年就要原地把她抱起,带离场地,一道青辉却从上方洒下。


    楚离顺着这道光辉抬眼望去,就望见一双巨大的青蓝色羽翼。


    她怔了一怔,完全没意识到方才短短的半柱香时间里,场上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整个人有些木楞地对上青鸟的双目,仿佛是在打量着从画上飞出的某种上古神兽。


    “姐姐不认得我啦?”那只华丽的灵鸟一开口却发出熟悉的尖细嗓音,它缓缓落在地上,拖曳在身后的尾羽上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是我呀。”


    楚离原地沉默了一会。


    谁会想到,那个圆嘟嘟的蓝色小鸟,居然会是宗主饲喂的青鸟。


    说起来,青鸟也算是合欢宗的吉祥物了,不到大场面不轻易现身,几乎赶得上宗主本人一样神秘。


    可是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吉祥物,为什么却要装成小鸟来找她?


    合欢宗的吉祥物就没有什么更值得做的事吗?


    若非是因为现在她全身上下僵得厉害,楚离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出一个十分扭曲的表情。


    但在她内心这一番呐喊之后,楚离却在逐渐向她靠近的鸟眸中,看到自己微仰面孔、半张唇瓣的模样。


    这几乎像是她在憧憬着,与青鸟进行一次心灵的对话。


    ……怎么看怎么离谱。


    然而青鸟分明已经会错了意,以为那是她想要亲近的信号,于是干脆将顶着羽冠的脑袋俯到她面前,还屈起双腿,将羽翼在身侧微微收拢,像是在表示臣服。


    场上众人唏嘘不已,纷纷在感慨着,楚离连支舞都没跳成,到底是怎么征服了宗主的宝贝。


    而被众人目光包围的楚离,觉得自己似乎惹了很大的麻烦。


    她对着面前的浓密羽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在干嘛?”


    “给姐姐摸脑袋啊。”青鸟轻轻晃了晃羽翼,语气随意,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楚离嘴角一抖,“我手僵……抬不起来。”


    “人家好久没做过这种事了,姐姐可得给我面子呀……”青鸟晃了晃脑袋,脖子上的羽毛炸开,转眼间它的眼里絮起泪水,顶着一只泪汪汪的大眼睛催促她,“我先帮姐姐解毒。”


    楚离看着它伸出鸟喙衔起她的袖子,微微歪过脑袋将一滴硕大泪珠滴在她的腕部。


    霎时间,一股奇异的清流涌入筋脉,像春风吹开湖上冰面那样,一寸寸将她筋脉中的阻滞一扫而空。


    感到身体不再像先前那般僵硬,楚离在少年的搀扶下试着起身,但她觉得身上有些许麻木,似乎仍未完全恢复如初。


    “今天这舞恐怕跳不了。”她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代替阿盈争一把,现在这样,岂不是只能回去歇着了?”


    “姐姐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小怜跟青鸟几乎异口同声。


    楚离看了看少年,又瞅了瞅巨大的灵鸟,她开始觉得,赛场似乎转移了……


    小怜揽住她的肩膀,嘴角牵起淡淡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青鸟说:“姐姐是我的姐姐,还请你让一下,我抱姐姐回去。”


    青鸟叼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从楚离肩上挪开,“你这样走回去得多久?还不如让我背着姐姐,保准嗖地一下就到门口。”


    一人一鸟很快争得水火不容,楚离被夹在中间,还有许多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青鸟正在罗列自己的功绩,“是我帮姐姐治了那个顾璇,我还帮姐姐解开了筋脉中的阻滞,你又为姐姐做了什么?”


    “我跟姐姐的事情,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小怜微微一顿,“你要是真这么能干,那若有人想害姐姐,你一定会找出来的,不是么?”


    青鸟不屑一顾,“那还不是小意思。只要此人在宗中,那就绝对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那好。”少年眼中露出狡黠之意,似乎早就在等它这句话,“昨夜,有人将一只爪上带毒的灵鸽投放在姐姐房间外,幸亏我发现及时,才没酿成更大的祸患。”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信筒,捏在指间轻轻晃动,微眯的双眼像是两道邀战的符号,“这是证物,现在,就靠你揪出始作俑者了。”


    楚离一时间有些错乱,她的筋脉受阻似乎并非是因为毒素所致,可是想到少年帮她拦下的灾厄,她只分外感到后怕。


    “信筒里有毒?”楚离抓住少年的手,“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我告诉姐姐,使得姐姐乱了心神,那不是助长对方气焰么?”小怜眸中闪过冷意,但他转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姐姐的安好才是我唯一关注之事,这些琐碎由我处理就好,姐姐不必挂在心上。”


    “表现什么呢你。”青鸟一口叼过信筒,摔在地上,爪尖一按,将信筒碾成两半,其中藏匿的粉末一遇风,便瞬间燃成一股青烟,徐徐爬升。


    青鸟低头从喙中呼出一口气,那股青烟便抽出两条极细的游丝,在空中晃呀晃的,旋即向着人群扑去,精准地落在两个人身上。


    这其中一个,是满脸是血的顾璇。


    另一个,却是身着华服的辛沅。


    “看来始作俑者有两个呢。”青鸟冲着前方仰首鸣叫一声,脚爪在地上一划,瞬间起身飞到两人面前,一爪抓住一个,在众人默契的缄默中,将顾璇和辛沅拎回比舞场地,扔在楚离面前。


    楚离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只是为了赢,就做出这样不仁不义之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跟她们啰嗦什么。姐姐想怎么处置她们,我可以代劳。”青鸟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姐姐是希望我把她们丢到宗中秘境,还是寒潭,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离早就知道宗主很宠这只青鸟,但她没想到宗主会把青鸟宠成这种性格,“慢着!宗中弟子犯错,自然有宗规处置,你这样算是动用私刑吧?”


    “我就是不能忍受,姐姐明明跳得那么好看,却因为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弟子,而无法让其他人欣赏到姐姐的表演。”它一面说,一面狠狠将羽翼拍在顾璇和辛沅背上,尤其是对顾璇分外不客气,连着拍了她四五下。


    楚离眼看顾璇整个人伏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赶忙眼皮猛跳着拦住它,“好了,你这样当着其他弟子的面,影响不好,若是宗主本人知道了,她恐怕不会高兴……”


    一道清丽女声却从人群中响起,“本宗主都没拦着自家灵兽,你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众人听出那是宗主的声音,惊惶之间先是面面相觑,又左右顾盼。


    只见一名看似金丹期打扮的女修走出人群,来到比舞场地前,她伸手从眼前一拂,原本的面容倏然变化。


    褪去伪装的合欢宗宗主转身立在众人前方,一袭衣裙宛若皎月,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觉得犹如天上孤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她戴着传说中的水月帘,珠帘轻晃间,真容隐于人前,一双明目却仿佛洞悉一切,使得众位金丹期女修不由自主垂首敬道:“弟子不知宗主亲临,还望宗主饶恕。”


    辛沅跪倒在地,一身璀璨华服在宗主的皎月裳之前,无疑是过于高调了些,俨然有争辉之意。


    “这身衣服,倒挺像跟本宗主三百年前比舞穿的那套。当年为了夺冠,费了许多心思,现在回头来看,这衣服……”宗主感叹,“真是俗气得很哪。”


    楚离几乎是听愣了。


    所以宗主本人,是觉得看到了以前的黑历史吗?


    这明明在他人眼中,是宗中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楚离不知该不该用“凡尔赛”来形容这位宗主,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宗主比她想象中的,似乎……要接地气许多。


    放眼藏书阁,却没有一本书提到这些,该不会是宗主私下干涉,确保书中和画像将她本人展示得端庄得体,所以才能忽悠宗中弟子这么多年吧!


    楚离盯着宗主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突然却看到宗主回过身来,目光像在审视什么那样,锁定了她……旁边的那只青鸟。


    “小蓝。”不怒而威的宗主淡淡念出青鸟的名字,“我之前允许你喊我叫姐姐的时候,可从没允诺过,你可以这样喊别人。”


    楚离心里一个咯噔,顿觉如芒在背。


    这修罗场的火周周转转绕了一圈,怎么还是烧回她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蓝:姐姐选我,我最专一!


    姬无雁:姐姐别信它的鬼话,选我才是!


    楚离:我选……


    楚离:狼狼来了,你们慢慢争哈,我先走了~


    姬无雁 & 小蓝:?


    ——


    第90章 需要


    “之前?那明明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宗主姐姐还知道跟我提呢。”青鸟扑了扑羽翼,倔强地偏过脑袋闭上眼睛,俨然是在跟宗主赌气。


    而楚离胆战心惊等待着宗主的反应。


    在整个合欢宗中, 敢于当众跟宗主本人闹脾气的,恐怕也就只有这只胆大包天的青鸟了。


    不料宗主并未生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伸手从青鸟的羽冠上轻轻拂过。


    宗主摸的分明是鸟首, 可楚离看得很清楚, 那只高傲到不愿轻易低头的青鸟, 脖颈上的青羽像是被轻风撩过一样,一片片地微微张开,既像是在战栗, 又像是在享受。


    她眼皮微微一抽, 只觉得这只青鸟……好像是嘴上倔强、身体诚实的类型。


    “你跑出宗一连几个月都不见踪影,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想着跟我翻旧账。”宗主的指尖在鸟首上按了按,“小蓝, 你这根本就是恃宠而骄。”


    青鸟从鸟喙里哼了一声,却连脑袋都没转过一下, 丝毫不放过被主人抚摸的机会。


    “你叫楚离, 对吧?”宗中一边挠着青鸟的脑袋, 一边漫不经心地斜过目光, “我记住你了。”


    楚离后背一冷, 她可不想被宗主用这种方式记住, 这岂不是等于被记在宗主的小本本上, 那从今以后, 她在这合欢宗还能混得下去吗?


    不过, 宗主的下一句话却只是寻常关切,“你若是跳不了舞,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顾璇跟辛沅投毒一事,我自会处置。”


    既然宗主都这样说了,楚离也不便再拒绝。


    她帮小怜驱除身上水汽,然后在他的搀扶下向宗主表达谢意和歉意,才顶着众人莫名艳羡的目光,向住处赶回去。


    *


    一坐回床上,楚离终于感到解脱般松了口气,又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小怜正将茶具端上桌,“姐姐在叹什么?”


    楚离一手支着额头,有些头疼,“准备了这些天,还连累你陪我一起练习,结果都没让她们看到你惊艳的表演,我觉得好可惜。”


    小怜不疾不徐地为她沏茶,“但姐姐得见宗主,还留下这般好印象,场上那些女修似乎都很羡慕姐姐。比起比舞大会本身,这才更是值得姐姐关注之事吧?”


    “我可不觉得那是好印象。”楚离撇了撇嘴,把额头埋进双手,“宗主的青鸟即便在修真界都是数一数二的灵兽,它与宗主是无可替代的搭档,我怎么就招惹上这样的厉害家伙……这在宗主看来,该有多碍事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劲,但却听到小怜忽然砰地一声将茶壶落在桌上,而周身气氛忽然间冷了下来。


    楚离狐疑地撇去目光,“怎么了?”


    少年缓缓转过面容,嘴角微弯,但目光却是冷冰冰的,“姐姐当着我的面这样夸青鸟,是觉得青鸟有主一事很可惜么?”


    话语在楚离喉咙中打了个转,她赶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宗中连一只小小鸟雀都能有这么大的来头。你或许不知道,青鸟可是五百年才能诞生一只的灵兽,轻易不与修士交好,宗主真是天大的福气……”


    “姐姐,”小怜的嘴角弧度更甚,眼底更冷,“你怎么还在夸它?”


    楚离顿住片刻,她估计小怜的醋劲还没缓过来,想了想,伸手招他来,“那我不提它了,你坐过来,我想与你说说话。”


    小怜望着她不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想说话?”楚离夸张地叹了口气,朝后仰倒在被子上,两条胳膊在身侧划动,搅动被子上的褶皱,发出许多窸窣响声,“本来想抱着你好好夸你几句,你不想听,那我可睡觉了。”


    空气只静默了一秒,她便听到小怜一声“好”,而他的身影倏忽而至。


    少年先是坐在她身旁,在她收起胳膊的动作之后,才小心翼翼跟她躺在一起。


    楚离斜过目光,看到他的胸口轻轻起伏,喉结微微滑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使他的掌心刚好贴在自己的小腹,那是每次元阳之火发作时最为灼热的位置,“能感觉得出来吗?”


    少年的五指微微僵硬,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话语一离开双唇就凝结,最终发出的只有一道可疑的吸气声。


    “你也摸不出元阳之火的热度吗?”楚离用胳膊肘轻轻顶他的腰,“它最近好像不怎么烦我了。”


    小怜似乎沉默了许久,才语声微哑道:“我还以为,姐姐是想给我看别的什么。”


    楚离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失落,可是她不晓得这失落从何而来,只是纳闷道:“还能有什么?你给过我什么,你自己会不清楚吗?”


    她用力掐了掐他的虎口,又牵起他的手,往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拍了拍,还假装跟自己腹中安分的元阳之火说话,“儿啊,你爹都不记得你了,从今以后,就只有你跟我相依为命了。”


    少年原本还任由她抓着他的手,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不但没有配合地发出笑声,还猛地抽回手掌,腾地从被子上坐了起来,“姐姐不应该开这种玩笑。”


    楚离瞥见他微微阴沉的侧脸,下决心要逗到他发笑为止,于是两只手一齐按在小腹,把声音提得更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好像真的不要你了,那你以后可得体谅我,千万别在我肚子里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忽然像乌云那般遮住天光,朝着楚离压了过来。


    她早知道少年修长的身形下正在蓄积力量,这使他的身体日益茁壮,不再像起初那般瘦削。


    可她没想过,他已经茁壮到了这个地步。


    从天际垂落的乌云显然饱含水汽,它使周围的空气变得湿热焦灼。


    但受到影响的,却不只有空气。


    楚离觉得自己好像落入冰面缝隙,不断向下,而数万丈深的咸涩海水中,却是不熄的地底熔岩滚滚流动。


    她从冰面深入到这样的境地,没有人能把她拉出水面,所有的呼吸都被封在口中,所有的意识都被滚烫的深海浸没。


    在这样的深度,海水涌动的幅度丝毫不逊于海面浪潮的波动,可是上空的飞鸟不会注意到这些,浅水的游鱼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唯有她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独自承受水下的狂风暴雨。


    楚离不知道小怜为什么突然这样,她现在不太能够清醒地思考,只能感到属于地心的火焰在深海蔓延,而那甚至能使得最坚硬的岩石融化。


    待到她终于浮出海面,艰难地钻过狭小冰层裂隙,回到属于她的岸上时,少年正将脑袋枕在她的小腹上,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紧紧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弄她被汗打湿的发梢,像是孩童在留恋着什么。


    “现在好点了?”楚离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发顶,她用力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还顺手捏了捏他热乎乎的耳垂。


    小怜点了点头,侧脸靠着她的小腹蹭了蹭,目光却在看别的地方,分明是有些心不在焉。


    楚离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还趁机刮了刮他的鼻梁,“又在想什么?”


    少年轻轻吻过她的肚皮,微张的唇瓣像是在寻觅着话语,“我在想……若是姐姐不再受元阳之火灼烧,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楚离愣了一下,旋即对他的担忧感到好笑,“你在担心这样的事吗?”


    “……可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少年靠在她的肚子上,仰起视线看她,小鹿眸里蓄着盈盈水光,眼尾泛红,说不清是因为方才那一番水火交织,还是因为忧虑,“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楚离摸着他的脸颊,拇指贴着他的鬓角来回摩挲,同时在斟酌该怎么回答才能安抚好他,“我当时把你带回宗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的元阳会这么烫,即便后来知晓,又何时后悔过收留你?你很重要,不要怀疑自己。”


    “那现在呢?”少年垂下双眸,视线落在她的肚皮上,他的手指正一丝不苟地熨着她的皮肤,“姐姐已经结丹,修行也步入正轨,更不再担心元阳灼烧,我对姐姐而言,还像从前一样重要么?”


    “重不重要,又不是看你能不能帮我降火。”楚离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要是再胡思乱想,我可要罚你闭门思过,三天不与你说话了。”


    “那怎么可以。”少年用力在她怀里拱了一拱,忽然抱住她的腰将他们翻了个面,使得她的长发垂下,落在他的脸旁,“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说,断然不会让姐姐把我赶走。”


    楚离看着红晕涌上他的脸颊,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也在发烫,而她的身体还在恢复,双手并不能很稳当地支撑住自己。


    小怜抬起指尖,指背顺着她的发丝滑过,嘴上关切道:“姐姐可还觉得筋脉阻滞么?”


    楚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问题,毕竟,青鸟在比舞大会上用眼泪帮她疏通筋脉一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也不例外,“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身体还有些麻木,要完全恢复的话还得有一阵子。”


    少年扶住她,而他贴在她腰侧的掌心热度,令楚离觉得有些警惕。


    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少年仰望着她,眼里浮现笑意,“既然姐姐还没完全恢复,那姐姐坐着就好,我辛苦一点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楚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萎了。


    姬无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了。


    楚离 & 姬无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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