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时带出一阵消毒水与血腥气混合的风,医生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一点暗色的痕迹。
他摘下口罩,露出疲惫而沉重的面容,嘴唇蠕动着,话语一字一字割过来:“家属您好,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经过全力抢救,患者还是因为脑疝导致的……抢救无效……确认临床死亡……”
每句话、每个词都在走廊里回荡,撞在惨白的墙壁上,又碎成锋利的玻璃渣,扎进两人心里。
师萌侧过头,看见凃与知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着急救室冰冷的灯光,却找不到焦点。只有喉结在剧烈滚动,像是要把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咽回去。
他想起凃与知奶奶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时,老人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而现在,那双手正在不远处的病床上,慢慢变得冰凉。
“可以去看看她。”医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凃与知突然动了。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忘了该怎么迈步。师萌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脚也像生了根。
他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差点被自己绊倒。师萌下意识去扶,伸出的手只碰到了指尖。
很冰。
病床上的老人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花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只是脸色灰白得不像话。
凃与知站在床边,背影僵硬得像尊雕塑。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很轻微,却连带着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在震颤。
他的目光从奶奶脚上磨破的布鞋,慢慢移到她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上,那双手上还留着给他做饭时烫的疤。
师萌看见他慢慢伸出手,指尖悬在奶奶脸颊上方,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她...”凃与知开口,声音却在意料之外的哑,“早上还说…要做绿豆汤,解暑……”
凃与知慢慢蹲下去,像是腿软,又像是心的无力。他把额头抵在奶奶盖了布的膝盖上,没有哭声,只有剧烈的颤抖顺着相贴的布料传来。
一滴水珠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点。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十二岁之后就没哭过的凃与知,此刻正无声地落着泪。那些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床单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师萌看得真切,却也看得心碎。
他站在半步之外,连伸手拥抱凃与知的勇气都没有。
他竟然变成了胆小鬼。
凃与知直起身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仔细地给奶奶掖了掖被角,又把她散开的衣领整理好。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糖果,轻轻放进奶奶的手心。
“走吧。”他说。
凃与知好像很平静,但师萌知道,那家伙也在强忍。他抓住凃与知的手腕,手掌颤抖,脑子也是乱的。
“对不起…”这三个字终于冲破了喉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说想吃香蕉…”
凃与知转过头看他,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看他的灵魂。
师萌第一次发现,这种悲伤也会让人的眼睛变得很黑,很空,像两口干涸的井。
“你说,是你想吃香蕉?”
凃与知的声音很轻,却缓慢地割开凝滞的空气。
“我……”
师萌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解释,想道歉,可所有的话语都在凃与知的目光中碎成了粉末。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此刻的茫然失措。
两名警察快步走近,其中一位翻开记事本:“请问是哪位报的警?我们需要了解一下事发经过。”
师萌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血迹斑斑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当时明明已经碰到了奶奶的衣袖,却只抓到了空气,没能牢牢抓住她。如果他没有说想吃香蕉…如果他没有去扶那一下…如果……
“我……”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是他推的。”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师萌茫然转头,看见超市门口卖糖炒栗子的阿姨正指着自己:“我亲眼看见的,这小伙子一使劲把老太太推出去了!”
“不是…我没有…”
师萌想辩解,可思绪太乱,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找不到南北。他看见凃与知的身体晃了晃,那张总是对他微笑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警察的询问声、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医院广播的叫号声……所有的声音都扭曲成尖锐的耳鸣。
师萌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眼前的画面开始破碎——
凃与知后退半步的动作。
警察笔记本上闪烁的反光。
他听见周围有人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字句飘进耳朵:
“好像是那个学生推了老人。”
“对对,我看见他伸手了。”
“电动车是为了避让才……”
字字句句都像钉子扎进太阳穴。师萌想辩解,想尖叫,可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凃与知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片刺眼的白光。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自己重重倒地的闷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惊呼:“快!这里有人晕倒了!”
黑暗彻底吞噬他之前,师萌恍惚看见十二岁的凃与知。
那个站在家人葬礼上,倔强地不肯掉一滴眼泪的小男孩。
而现在,那个男孩最后的避风港,没有了。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
师萌睁开眼时,已经不在医院。恍惚间,他听见私人医生低声说:“急火攻心,休息几天就好。”
他盯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意识到这是自己家的客房,而不是想象中冰冷的派出所。
“我没有推……”
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唇间溢出,私人医生听闻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雨声。
师萌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掌,好痛。
这只手真的只是想要扶住奶奶,可现在却成了“推搡”的罪证。他想起凃与知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陌生的目光,让他心好痛。
他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枕头。布料很快被浸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记忆像坏掉的胶片不断闪回:奶奶突然向后倒去,电动车刺耳的刹车声,围观者的指指点点……
不。
其实在昏迷之前,最痛的不是那些陌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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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责,而是当他颤抖着想去拉凃与知的衣角时,对方微不可察的躲避。
凃与知躲了他。
走廊传来脚步声,师萌猛地绷紧脊背。门把手开始转动,让他心脏几乎停跳。
“少爷,吃点东西。”
是管家放下托盘的声音。不是那个熟悉的,会轻轻敲门再进来的脚步声。
粥碗边缘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师萌看见旧物,想起那天挡下的一棍子,醒来时那人一口一口喂过的那碗粥。
不过现在,这碗精致的海鲜粥虽然散发着昂贵食材的香气,但它却又冰冷得很,让人可以屏蔽那种香气,只一阵反胃。
雨越下越大了。
师萌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锁屏照片上凃与知睡着的侧脸一瞬间刺痛了眼睛,消息栏空空荡荡,连一条系统推送都没有。
他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在那个星星标注的名字上方。
要说什么呢?
说我真的没有推?说那些目击者看错了?说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不过,推或不推有什么区别呢?
推了,奶奶会倒在地上,不推,奶奶因为找那个嘴馋想吃的香蕉而脚滑,又因“扶”而后退,最后被车辆擦过,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不同的因,同样的果。
如果他不吃就好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这一切都不会到来。
最终他熄灭了屏幕。
黑暗里,急救室门前凃与知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清晰。
那里面盛着的不是怀疑,是比怀疑更痛的东西。
叫做“不确定”。
此刻,他宁愿凃与知坚信是他推的。
恨多简单,恨是锋利的,是可以撕扯的,是可以对着吼叫和流泪的。可凃与知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干涸的眼睛望着他。
他好痛。
心好痛。
他忽然很想知道,凃与知现在是不是还站在奶奶遗体旁默默沉思?还是跟着警察寻找蛛丝马迹?
而自己呢?
一个因为一根香蕉就毁掉一切的灾星?
病床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师萌想,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宁愿那天从来没有接过胡孟寻的会员卡,从来没有去过那家手作馆,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让凃与知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师萌的心脏猛地一缩。
“进来。”
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往门口跑,输液针头被扯得歪斜,手背立刻洇出一小片血红。
门开了,却不是想看见的人。
“你疯了吗?”胡孟寻差点被扑个满怀,手里果篮一歪,苹果咕噜噜滚了一地。
他手忙脚乱扶住师萌,却在看清对方表情时僵住了。
师萌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是你啊。”
胡孟寻鼻子一酸。
他弯腰捡苹果,故意弄出很大声响:“不然呢?你心中就没有你的好哥们吗?平时倒是小寻寻叫得欢。”
师萌没心情打趣,只是从嘴角扯了几个尴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