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巨大的火球在海面上空熄灭,只留下浓重的黑烟,被风吹散,融入夜色。小小的救生艇随着波涛起伏,像一片无关紧要的叶子。两个安保队员蜷缩在船头,一个压抑着哭泣,另一个呆滞地望着远方,那里曾有一座钢铁城市。
“她怎么样?”雷诺的声音沙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油污。
江宸予没有回答。他半跪着,让月见琉璃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他用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那里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她的呼吸很浅,每一次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我们会死在这里。”那个哭泣的安保队员说,“没有食物,没有水,什么都没有了。”
“闭嘴。”雷诺的声音没有温度,“想死就跳下去,别在这里浪费空气。”
那人立刻噤声,只剩下恐惧的抽噎。
“江宸予……”一个微弱的气音。
江宸予立刻低下头,凑到月见琉璃的唇边。“我在这里。”
“听着……”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们失败了……”
“不,我们阻止了它。”江宸予说,“你阻止了它。你救了很多人。”
月见琉璃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那不是笑容。“‘涅槃’……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还有……后手……”
“后手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用尽力气说:“我的家族……最后的秘密……他们一直想得到的东西……那把‘钥匙’……”
“钥匙?”江宸予的心悬了起来,“什么钥匙?在数据库里吗?”
“不……不在那里……那是个……陷阱……”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真正的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他们以为……毁掉了……”
她费力地抬起手,摸索着。江宸予握住她的手,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冷。她的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物体,像一枚普通的纽扣,表面却有复杂到无法理解的纹路。
“这是……”
“找到……‘摇篮’……”月见琉璃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的残烛,“深网的起源……也在那里……答应我……毁掉它……或者……控制它……为了我……”
她的手突然一松,那枚“钥匙”掉在江宸予的掌心。冰冷,沉重。
月见琉璃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江宸予静静地抱着她,周围是海浪和风声。雷诺沉默地看着,然后转过头去。那个呆滞的安保队员也回过神,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绝望变成了麻木。
过了很久,江宸予才小心翼翼地将月见琉璃放平,让她躺在救生艇的底部。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的脸。
“她……”雷诺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走了。”江宸予说。
就在这时,他耳边的战术通讯器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一个熟悉的女声穿透杂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急切。
“江宸予?雷诺?收到请回答。重复,收到请回答。”
是苏云烟。
江宸予拿起通讯器。“收到。我们还活着。”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看到了爆炸。通过卫星。月见琉璃呢?”
“她牺牲了。”江宸予的声音很平。
又是一阵沉默。苏云烟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
“你们的坐标我已经锁定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波澜,“我会想办法派人去接应,但需要时间。现在听我说,情况很糟。”
雷诺凑了过来,抢过通讯器。“有多糟?我们干掉了深网的一整艘旗舰!他们肯定元气大伤!”
“是,‘世界蛇’的核心机器因为强行过载引擎,自身数据结构也出现了崩塌,根据我截获的内部通讯,它陷入了强制休眠。‘涅槃’计划被公之于众,深网的信誉彻底破产,他们从暗处被拖到了明面上。这是我们的战果。”
“那不就够了吗!”雷诺吼道。
“不够!”苏云烟的声音也拔高了,“为了定位那艘船,我们动用了联盟几乎所有的资源。就在你们登船后,深网发动了反扑。我们全球的七个安全屋被同时端掉,超过六成的外围成员失联,大概率已经……没有了。三条主要的资金渠道被切断。联盟的骨干网也被渗透,我刚刚完成数据迁移,但我们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数据库。”
雷诺的表情凝固了。
“什么意思?”他问。
“意思就是,联盟完了。”苏云烟的声音里透出一种钢铁般的疲惫,“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输了。元老会的几个老家伙正在吵着要解散,保全自己。支持我们的人,现在都躲起来了。没人敢再露头。”
救生艇里一片死寂。两个安保队员惊恐地听着这场对话,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何等恐怖的旋涡。
“所以,一切都白费了?”雷诺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江宸予从他手里拿回通讯器。“我们还活着。”
“对。”苏云烟立刻回应,“我们还活着。月见琉璃用她的命,换来了敌人的重创和我们的喘息之机。她把她的权限和家族资产都转移给了你,江宸予。现在,联盟名义上的领袖是你。”
江宸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黑色“钥匙”。
“我?”
“你。还有我。”苏云烟说,“我们是现在仅存的、还能做事的人。那些老家伙想投降,想解散,但只要我们两个不同意,反深网联盟就还在。他们可以躲起来,但旗帜不能倒。”
狂风卷起浪花,打在江宸予的脸上。冰冷刺骨。
“我们需要一个新目标。”江宸予说,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个能把所有人重新凝聚起来的目标。”
“我正在想。”苏云烟说,“但我们现在一无所有。”
江宸予握紧了那枚“钥匙”,纹路硌着他的掌心。
“不。”他说,“我们有。月见琉璃留下了最后的东西。”
他没有详细解释。通讯器那头,苏云烟也没有追问。
“好。”她说,“保住它。活下去。我会尽快找到你们。苏云烟,通话结束。”
通讯器归于沉寂。
雷诺看着江宸予,又看了看月见琉璃的遗体。“她给了你什么?”
“一个希望。”江宸予说。
他把那枚黑色的“钥匙”贴身收好,然后看向茫茫的黑夜。大海无边无际,他们只是一叶孤舟。胜利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责任和一片迷茫的前路。
那个哭泣的安保队员停止了抽噎,他看着江宸予和雷诺,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江宸予站起身,检查了一下救生艇的状况。他找到了应急包里的信号发射器,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它。
“你疯了?”雷诺说,“这会把深网的人引来!”
“也会把联盟的人引来。”江宸予看着闪烁的红点,“我们没有时间躲藏了。要么在被找到前死在这里,要么就赌一把。”
他坐回原位,开始检查应急包里的水和压缩食物。动作冷静,有条不紊,仿佛他们不是在绝境中漂流,而是在执行一次常规任务。
雷诺看着他,最终骂了一句,也开始帮忙清点物资。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