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南河的湿气穿透了城市的每一个缝隙。
江宸予站在龙城邦的黑市里,周围是香料、劣质燃油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这里是规则的真空地带,信息和商品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易。他等待的人代号“蝎子”,是“影”组织在这个国度的分支负责人。
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分离出来,停在江宸予面前的摊位上,拿起一个生锈的齿轮。
“你要的货,很烫手。”蝎子的声音沙哑,带着本地口音的生硬通用语。
“价格不是问题。”江宸予回答。
“我要的不是钱。”蝎子放下齿轮,侧过身,“我要一个承诺。‘深网’的清理小队入境了。如果他们找上我,你们需要提供庇护。”
“‘影’组织的情报网,现在需要外部庇护了?”江宸予的语气没有起伏。
“时代变了。他们的手段超出了我们的业务范围。”蝎子说,“他们不是来做生意,是来抹除一切的。包括任何可能和‘零’扯上关系的人。”
“成交。”江宸予没有犹豫,“信息给我。”
蝎子将一个数据芯片滑过桌面。芯片表面粗糙,是一次性的物理隔绝存储器。
“城郊有七个废弃的生物实验室。都是二十年前那场经济危机后留下的烂摊子。‘零’是个生物学家,他要藏身,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
“范围太大了。”
“这是你能得到的全部了。”蝎子说,“再往下挖,就是把手伸进‘深网’的嘴里。我的承诺到此为止。”
江宸予收起芯片,转身离开。他没有走远,只是融入了市场的另一侧,进入一个观察点。蝎子没有立刻离开。他低头操作了一下个人终端,然后才消失在人流中。
这个动作确认了江宸予的某个猜测。
他将芯片连接到一个独立的处理器上。数据流涌入,七个实验室的坐标和结构图清晰地呈现出来。信息很干净,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加密,也没有任何伪装数据。
就像一份精心准备好的邀请函。
他刚把处理器收起,一种被校准的窥探感就附着在了他的背上。不是街头混混的打量,而是来自专业人士的锁定。至少有三个人,分布在不同的高点,形成了一个无法规避的监视网。
蝎子出卖了他。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交易。蝎子用他作为诱饵,换取“深网”的暂时放过。
江宸予没有选择逃跑。在开阔地带,他无法摆脱这种立体的追踪。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他开始移动,步伐稳定,在错综复杂的贫民窟里穿行。他不是在逃,而是在选择战场。
耳机里传来苏云烟的声音,经过了多重加密,冷静得没有一丝杂音。
“你暴露了。三个信号源,正在从三点、六点、十一点钟方向朝你收拢。预计三分钟后接触。”
“他们很专业。”江宸予说。
“他们是‘幽灵’。‘深网’最顶级的清理小队,专门处理内部叛逃者。”苏云烟的声音顿了一下,“高坂海斗的行动,让他们把我们视为了同等级的威胁。”
“蝎子给的坐标是真的吗?”
“百分之七十是真的。他们需要一个足够真实的诱饵,让你把注意力全部投入进去。然后,在你最专注的时候动手。”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江宸予在一处拐角停下,确认了追击者的战术路径,“入侵龙城邦的电力系统。三十秒后,切断我所在区域的全部供电。”
“会造成大规模混乱。”
“混乱,是唯一可能诞生机会的东西。”江宸予重复了苏云烟自己的话。
“收到。”苏云烟回答。
三十秒倒计时。江宸予贴着墙壁,调整呼吸。他能听到追击者的脚步声,协同一致,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他们正在压缩空间,把他逼向一个预设的死角。
倒计时结束。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尖叫声和汽车碰撞声从远处传来。他所在的区域,瞬间从一个有序的城市区块,变成了一个原始的黑暗森林。
黑暗中,江宸予的行动开始了。他不再是猎物。
第一个清理小队成员出现在巷口,战术目镜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红光。他没有看到江宸予。江宸予在他下方,利用建筑外墙的管道,悬吊在阴影里。
悄无声息地接近。一次精准的关节扭断。江宸予拿走了对方的武器和通讯器。
通讯器里传来询问。
“一号,报告情况。”
江宸予没有回答。他改变位置,移动到屋顶。
“一号失联。二号、三号,启动红外扫描,目标就在附近。执行B计划。”
第二个清理小队成员的位置通过热成像暴露了。他正谨慎地搜索着地面。江宸予从他头顶的铁皮屋檐上落下,膝盖撞击在他的后颈。又是一次无声的解决。
只剩最后一个。
“二号失联!目标极其危险!请求战术撤退!”通讯器里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
“驳回。”一个更高级别的指令传来,“任务必须完成。授权使用‘清道夫’。”
江宸予皱起眉。他从第二个清理小队成员的装备里找到了一个小型金属圆盘。这就是“清道夫”。一种高频次声波武器,能无差别破坏指定范围内的所有生物组织。
疯狂的计划。他们宁愿把整个街区夷为平地,也要抹掉他。
他必须在“清道夫”启动前找到第三个人。
他利用对方的通讯器,发出了一段简短的噪音脉冲。这是他从第一个人身上复制的设备故障信号。
“三号,你的设备出现干扰。立刻报告坐标,我来支援你。”江宸予模仿着指令者的语气。
“坐标34.55.12。”对方上当了。
江宸予朝着坐标全速冲去。那是一个废弃的货运站。第三个成员正背对着他,紧张地调试着“清道夫”的启动程序。
江宸予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战斗在三秒内结束。
电力恢复了。城市的光明重新亮起,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场幻觉。江宸予站在三具尸体中间,手臂上有一道被高能匕首划开的伤口,正在流血。
他赢了。但正如苏云烟所说,他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他重新检查蝎子给的芯片。七个实验室,六个是陷阱,是“深网”为他准备的舞台。那么剩下的一个呢?那个被刻意忽略,甚至在数据底层有删除痕迹的坐标。
是蝎子留下的后路?还是“深网”的疏忽?
他没有更多选择。
一个小时后,江宸予站在了那个被删除的坐标点。一所藤蔓缠绕的废弃生物实验室。大门紧锁,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味道。
他潜入其中。内部一片狼藉,实验器材东倒西歪,покры满灰尘。他按照结构图,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那是一道伪装成墙壁的合金门。没有电力,只能暴力破解。
金属门被强行拉开,一条幽深的通道向下延伸。
地下室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不像一个藏身处,更像一个简陋的维生仓。无数电线和数据线从一台老旧的服务器上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透明的维生舱。维生舱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浸泡在浑浊的营养液中,身上插满了管子。
他的生命,似乎完全依赖这些嗡嗡作响的简陋设备和自己强大的意志力。
这就是“零”?一个被世界顶级信息帝国追杀了七年都未能成功的幽灵?
江宸予走近维生舱。
就在这时,老人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瞳孔浑浊,却准确地锁定了江宸予的位置。
他的嘴唇翕动,一个微弱的声音通过旁边的扩音器传了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无比。
“你来了。”
这不是一句问候,而是一句陈述。
“‘深网’的人,比你快了一步。”老人继续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三天前就来过了。”
江宸予的心沉了下去。“第三把密钥……”
“他们拿走了。”老人平静地回答,“用我所有研究员的命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