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擎伟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安静,陈旧。空气里浮着尘埃和旧书页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时间仿佛凝固了。
“你应该休息。”江宸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苏云烟没有回头。她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去苏黎世需要他的身份证明,还有银行的原始文件。”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这些事我可以让苍鹰去办。”
“我要亲自找。”苏云烟说。
她不是不信任任何人。她只是不再相信,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谁能承载这份复仇的重量。责任感会让人疲惫,善意会让人犹豫,而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江宸予不再劝说。他走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佣人压抑的啜泣和走动声。他站在她身后,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的姿态。
苏云烟开始检查书桌的抽屉。第一层,是常用的文具和一些未处理的公司文件。第二层,是私章和印泥。她拉开最下面一层,上了锁。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钥匙,这是很多年前,父亲笑着交给她的,说这是书房的“最高权限”。
锁芯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扁平的铁盒子,上面已经有了些许锈迹。
苏云烟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盒子没有上锁,她轻易就打开了。里面不是她要找的银行文件,而是一些零碎的旧物。一支派克钢笔,一枚褪色的校徽,还有一叠用牛皮筋捆着的老照片。
她解开牛皮筋,照片散开。
大部分是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公主裙,被父亲抱在怀里。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是更年轻的苏擎伟,意气风发。
她的指尖在一张照片上停下。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间能看出苏擎伟的轮廓,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笑得温婉,靠着他,两人身后是一片不知名的花海。
这不是她的母亲。
苏云烟将照片翻过来。
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串模糊的字迹。
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它不像银行密码,也不像任何一种已知的代码。它更像一个坐标,或者一个日期。
“这是什么?”江宸予俯身,看到了那串字符。
苏云烟没有回答。她把照片放回盒子,准备继续寻找文件。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探究父亲的过去。
就在这时,江宸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动作停住了。
“隼人那边有消息了。”
苏云烟的动作也停下了。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没开口。”江宸予继续说,“但是技术部门截获并分析了他最近所有的通讯记录。他有一个惯用的加密方式,一个算法模板。非常……独特。”
“说下去。”
“它不是用固定的密钥。它的密钥是动态的,由三个变量组成:地点缩写、一个八位数的日期、还有一个标识符。”江宸予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你看,这是模版。”
苏云烟的动作凝固了。
她缓缓的,重新拿起那张照片,将背面翻了过来。
LZ.1998.0815.S。
地点。日期。标识符。
“巧合?”江宸予的呼吸也变得克制。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苏云烟把照片放在桌子中央,“隼人是兰花会的人。我父亲临死前,想说的秘密,或许和兰花会无关,但和他使用的加密方式,可能有关。”
她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父亲临终前那句破碎的话——“不……是……花……”,他否定的不是兰花会,可能是否定她对那个保险箱的认知。保险箱里或许不是她以为的东西。
“他一定留下了什么。”苏云烟站起来,开始重新审视整个书房。
如果加密方式是隼人这种级别的杀手都在用的,那被加密的东西,一定极端重要。
“一个用日期做密码的人,会把东西藏在哪?”她像在问江宸予,又像在自言自语。
“保险柜?”
“太明显了。”苏云烟否决。
她的视线扫过书架,扫过墙上的字画,最后,落回那张书桌上。桌上有一个地球仪,一个笔筒,还有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
镇纸的形状很普通,长方体,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花纹。是父亲用了几十年的东西。
苏云烟伸出手,把它拿了起来。
比想象的更重。
她把它翻过来,底部是绒布,防止划伤桌面。她用指甲抠开绒布的一角,下面不是实心的黄铜,而是一个精密的盖板。
她旋开盖板,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凹槽,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存储设备。
江宸予立刻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苏云烟将存储设备插了进去。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请输入密钥
“试一下。”苏云烟说。
江宸予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那串字符。
“LZ.1998.0815.S”
他按下回车。
屏幕闪了一下,对话框依旧。
密钥错误
“算法。”江宸予反应过来,“不是直接输入。这串字符是变量,需要代入那个算法模板里,才能生成真正的密钥。”
他立刻拨通一个电话。
“是我。我需要你马上破解一个东西……对,用刚发给你的那个隼人的算法模版……变量是,LZ,19980815,S……对,立刻。”
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苏云烟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悲伤和愤怒,此刻都凝聚成了一个点,全部投注在那块小小的电脑屏幕上。
“好了。”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说。”江宸予的声线绷紧。
“密钥是一串十六位的乱码,我已经发到你的安全邮箱了。”
江宸予挂掉电话,迅速打开邮箱,复制了那串复杂的、毫无逻辑的乱码,然后粘贴到对话框里。
他按下回车。
这一次,没有错误提示。
电脑轻微地“嘀”了一声,一个文件夹的图标,凭空出现在桌面上。
文件夹的命名,只有一个字。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