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恋爱小技巧
“当然!”
禅院真昼松开他。
仿佛看不见他骤然冷戾下来的目光, 走下小径。
她围着一颗开得正盛的樱花打转,直到寻找到何时的角度,才踩着凸起的树根, 手脚并用爬上去,“你以为我得到了谁的爱?那可是鬼族始祖的爱!”
“我可是在跟无惨谈恋爱哎!”
“我们彼此中意, 互为初恋, 乃是此世间难得一见的真正纯爱!我为什么不骄傲?我不仅很骄傲, 还很得意!我的恋人是最强鬼王!”
“如果不是你跟鬼杀队的关系实在不太好, 我都想把你谈恋爱的消息贴在他们脸上……啊~那时候, 他们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真好奇呀!”
说着, 她折下自己看中的那只樱枝, 几片单薄的粉色樱花擦着她如雪的侧脸飘下, 落在衣襟上,被她随手掸去, 翠色眸子越过碍事的樱花丛,笑盈盈注视着下方鬼舞辻无惨。
“好看吗?”
她把手里挑选的樱枝举给他看。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身形隐没于深邃的春夜。
可那双梅红色竖瞳却直直刺破夜雾,一瞬不瞬锁定她。
“我觉得好看,看见它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它该属于我爱人。”
她喟叹着。
小心变换姿势, 坐在摇晃的树杈上荡着脚,歪头冲他笑,“无惨,我要下去, 接住我。”
见他还有些不情不愿, 立刻慷慨地给他画起饼来, “你一定要接住我啊。只要你接住我,我就会更喜欢你一点, 喜欢到心里只有你没有旁人的那种。”
“骗子。”鬼舞辻无惨无情挑破。
“哈哈哈。”她笑得更开心了,松开攀着树枝的手,做好起跳准备,“无惨,我要跳了哦!”
“别胡闹。”鬼舞辻无惨皱眉。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你别胡闹!”
“你同意了,那我跳了哦。”
无视下方足以将人摔得七荤八素的高度,禅院真昼纵身一跃,可怖的失重感随之而来,却没来得及持续一秒,就稳稳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禅院真昼!”
咬牙切齿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
禅院真昼哈哈大笑。
双臂揽上他脖子,微凉的侧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心脏还在激烈跳动,略显急促的呼吸贴在他敏感的耳垂:“这不是胡闹,是增进感情的恋爱小技巧。”
鬼舞辻无惨呼吸骤紧。
说不出是恼火多点,还是怨恨多点。
听着她愉悦的、仿佛洞穿一切的笑声,无法形容的疯狂情绪在心底恣意蔓生。
似乎是不经意中,长满棘刺的藤蔓就已经深深扎入肉里,越是挣扎越是深入,强烈疼痛与淋漓的鲜血刺激着他的理智,让他不自觉用力箍紧怀里的柔软身体。
压抑痛恨交织,复杂晦暗的情绪仿佛暗夜中四处游荡的雾气,在察觉到的瞬间,便鬼魅般聚集合拢而来,形成铺天盖地,足以吞噬一切的庞然巨物。
那是种近乎饥饿的渴望。
让他本能将她抵在后方粗大的樱花树干上,毫不迟疑地顺从躁动难安的内心,张开嘴,锋利的獠牙轻易刺入眼前白皙的颈部肌肤,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禅院真昼倒吸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正如同猎物般被吞噬。
不由伸手抓着他垂至身后的卷曲长发,用力向后扯:“你弄疼我了……”
鬼舞辻无惨没有收敛。
任凭她胡乱拉扯自己的头发,黑暗的情绪在瞳仁深处放肆蔓延。
牙齿咬在雪白的肌肤,留下一个又一个红印子,听着她凌乱的喘息,感受着她身体随着自己的啃咬吮吸的动作微微发抖,难以言喻的愉悦涌上心头……
……
……
“无惨!”
她急促呼吸。
缠绕的指间的微卷长发不知何时已经绷断,无法忽视不适让她失声尖叫,“不、不能这样……”
“省点力气吧。”
鬼舞辻无惨古怪地笑起来。
滚烫的呼吸贴在她颈窝,狡猾的舌头一点点舔去细微伤口上渗出的血珠,“或许,你可以猜一猜,等你昏过去后我会不会停下来。”
禅院真昼不停发抖。
即便是在温暖的春夜,身上都情不自禁覆了一层冷汗。
……
……
“姐姐?”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桔梗姐姐,是你吗?”
鬼舞辻无惨悚然一惊。
这才意识到有人突破安全距离靠近!
不等他出手杀人,舌头就被禅院真昼毫不留情咬住!
他瞬间回神。
眼前那双漂亮的翠色眸子盛满怒火,她恶狠狠瞪着自己,也只瞪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胸口深处暴走的情绪正奇异地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似笑非笑注视着她,一点点抽出手,在她难以置信的注目下,摩挲着她的唇角,不容拒绝地又同她交换了一个近乎让人窒息的深吻,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胀红到能烫熟鸡蛋。
禅院真昼只感觉自己大脑都要被高温烫熟了。
这鬼怎么这样啊!
抓住原本想要送给他的樱枝,狠狠抽在他脸上,被他轻易攥住后,心中顿时生出无名怒火,愤然给他一脚后,化身电报战士,扭头冲那个大半夜还在鬼叫的sharkbee大吼:“别叫了别叫了!早八百年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姐姐早就死了!不要随随便便认姐!我跟你很熟吗?烦死了!看到你就烦!一点都不想跟sharkbee沾边,你是已经老到听不懂人话了吗?快点滚啊,八个夜路路路……”
随后,就是一连串不良少年听了都要甘拜下风的弹舌问候。
“可、可你们真的很像。”
老得脊背都佝偻的枫婆婆看着她。
春夜,星月黯淡,樱林里也没什么光,枫婆婆本不应该看得清她的脸才对,可她依然面露怀念之色,
“并不是说你跟桔梗姐姐长得像,而是你不说站在那里的时候,给人感觉就是桔梗姐姐。”
“而且……”
她顿了顿,“你还没有发现吗?原本弥漫在犬夜叉之森里的瘴气,在你到来之后也被净化了……真昼,你拥有桔梗姐姐的力量,你就是她的转世……”
“住口,不准狗叫!再叫杀了你!”
禅院真昼气得头疼。
她竟然把你跟sharkbee女二混为一谈!
天知道你多厌恶那群总在她梦里演sharkbee狗血剧的sharkbee了!
这老太婆黄土都埋半截了,竟然骂人还骂这么脏!是下辈子不想要,就想下地狱滚油锅,被炸得滋哇乱叫吧?!
她使劲摁着太阳穴,眼前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大片雪花,视线余光瞥见鬼舞辻无惨,发现他竟然双手拢在袖子里看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给他一脚!
在他意味深长看来之际,忿忿道:“看什么看,你也是sharkbee!”
禅院真昼好气。
走出好远都能听见鬼舞辻无惨压抑不住的揶揄嘲笑,顿时更气了。
回到家里。
她也没有睡意。
坐在屋后的廊檐下,看着被钉在树上的sharkbee半妖生闷气。
“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对你来说,杀光他们很简单吧?”
鬼舞辻无惨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坐下,她十分自然地靠过来,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蓬松的乌发垂到他指尖,一股奇异的馨香随着她的体温传过来。
仿佛什么不知名的花,于这个春夜悄然绽放。
“我想证明一种猜测。”
她声音一如往常。
却不知怎得无端撩拨人心。
“什么猜测?”鬼舞辻无惨垂下眼,摩挲着指间的乌发。
禅院真昼却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得等sharkbee们齐聚一堂才能做出判断。”
“哦?”鬼舞辻无惨来了兴趣,“难得看你如此慎重,莫不是关系到你那个又爱又恨的妹妹?”
禅院真昼吃了一惊。
倏得扭过头,好像家里养的猫咪在自个儿眼前突然变成了人,震惊地直吸气:“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
鬼舞辻无惨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微微挑眉,“你连我都忍不了,说你两句,你拼着激怒我也要报复回来……如此毫无顾忌,我不信你能跟sharkbee们和平相处。”
“就算那个老太婆是人类,会让你有所顾忌,但这个活着死了都无关紧要的半妖,你可不像是会心地善良到留他一命的样子……而你偏偏忍下去了,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们关系到你妹妹了——你唯一的真心不就在她身上吗?”
禅院真昼清了清嗓子,纠正:“我对真夜是真的,对你也是真的。亲情跟爱情不一样的,你应该懂吧?”
鬼舞辻无惨垂着眼。
拇指揉摁着她唇瓣,也不跟她在这种事上争执:“……给我讲讲那群sharkbee们的事吧。我有点很好奇,他们到底怎么得罪你的。”
“没想到你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禅院真昼非常惊讶。
顺着他的动作,歪在他怀里,盯着他瞅,“我本以为我们永远也走不到这一步的……”
“嗯?”
“你在意的就只有蓝色彼岸花一样东西。你或许因怜惜自身而中意我,但自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就止步于此了。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你更多的回应……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在意我的过去,也永远不会关心我与他人的关系,更永远不会在意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我好像一点也不特殊,好像永远都只是众多向你献出忠诚的人类之一,而不是作为你真正的恋爱对象。”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这下轮到鬼舞辻无惨意外了。
他捏着她下巴左顾右看,发现她是认真的,更费解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笃定了,才敢枉顾我作为鬼王的尊严,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
禅院真昼扒开他的手:“我没有挑衅你,如果你觉得我挑衅你了,那可能是因为你察觉到我在恨你吧。”
鬼舞辻无惨神色古怪:“……恨?你竟然恨我?你凭什么恨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怎么就不能恨你了?”
禅院真昼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嘴上说中意我,可实际上,你最爱的只有蓝色彼岸花。你自己仔细想想,你因为蓝色彼岸花对我发过多少次脾气?”
“蓝色彼岸花蓝色彼岸花……动不动就是蓝色彼岸花,烦死了,区区蓝色彼岸花,这么想要不会自己坟头上长吗?!”
“有很多次,我都想这样骂你一脸。”
鬼舞辻无惨看着她。
她张口就吐出了堪称冒犯的话。
可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
在触及她不闪不避,好像做错事的事自己的目光,比起不悦,更多是无语:“……明明是你自己非要为我做事的。”
蓝色彼岸花也是她自己要找,到头来居然怪他提蓝色彼岸花,还能更无赖一点吗?
禅院真昼:“我说感激不已,要给你当牛做马,你还就真把我当牛马啊?有你这么使唤中意对象的吗?”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敏锐?有的时候你都敏锐到让我有点苦恼,我只是稍微恨一下,你就立刻发起飙来,小辣椒精似的呛我一脸。明明大家都觉得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有你一直精准察觉到了……这让我很难做啊。”
鬼舞辻无惨:“这也是我的错了?”
“怎么不是你的错呢?”禅院真昼理直气壮,“你不会真觉得我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吧?我就客气客气意思意思罢了,谁知道你竟然还当真了,这让我怎么不恨呢?”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重新窝回他怀里,往里挪了挪:“不过,我恨你是真的,中意你也是真的。不然,我早就像宰那群润人一样宰掉你了。”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沉浸在巨大的认知颠覆中。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温暖的唇瓣贴过来,鲜活的、湿热的、柔软的触感让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心脏急促跳动,身体也紧绷地不像话。
先前那股异样的馨香铺天盖地而来,让他下意识攥紧怀里的纤细的腰肢,扣住她的后脑勺,想要反客为主,却在下一息,被一只手捂住脸,一把推开了。
“我跟你讲讲那群sharkbee吧!”
禅院真昼清了清嗓子,低头整理衣物,一本正经讲起纠缠她十多年的清明梦,好似刚刚率先勾引人的不是她。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盯他。
没有拆穿,由着她在那里装无辜。
可听了没一会儿,眉心就死死拧成结,浑身都开始散发不愉快的气息。
“……你是说,你钟情眼前这只半妖?就算为他死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就算他跟你妹妹牵扯不清,你也还是爱他?”
禅院真昼宛若五雷轰顶。
惊得差点从他怀里跳出去,失态尖叫:“你在乱讲什么啊?我在跟你讲sharkbee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啊,根本不是在讲我自己!你怎么联想到我的啊?我是那么sharkbee的人吗?!”
鬼舞辻无惨牢牢控制住她,手掌摁在她胸口,感受着下方剧烈跳动的心脏,提醒道:“你不正是有这种顾虑,才忍住不耐烦留他一命吗?别嘴硬了,再这么激动下去,你可就要昏过去了。”
禅院真昼气死了。
抓住他的胳膊,搁在嘴里就是狠狠一口,直到自己心中的愤怒泄出大半,才吐出嘴里青青紫紫的胳膊,头疼地靠回他怀里,虚弱开口:“什么嘴硬?是事实!虽然我的确怀疑我们使用的灵魂是一样的,但只是灵魂一样而已,并不意味着是同一个人。”
“她们想爱谁就爱谁,想恨谁就恨谁,与我无关。如果不是那sharkbee的清明梦总骚扰我,我都不稀罕多看她们一眼。”
鬼舞辻无惨举着青青紫紫的胳膊在她面前:“也对,除了你妹妹,你心里根本没有在意的人。”
禅院真昼:“……”
她立刻捧住眼前的胳膊,心疼地吹了吹:“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咬你……”
道歉是错误的。
她被迫仰起头。
湿漉漉的吮吸在夜间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深喘着,手指无意识插入他发根,揪扯着那如海草般卷曲的长发,妄图以此压制那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快感。
鬼舞辻无惨扣着她的后颈,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的可能,压抑湿润的吐息落在眼前雪白的肌肤上,稍一用力就留下一个一个刺目的猩红印记。
黑暗中,那双梅红色竖瞳泛着欲择人而噬的野兽光芒,危险又美丽。
恍惚中,那只森林猫从高高的猫爬架上站起来,轻盈矜持地越到她怀里,长长的毛发划过她的脸颊,激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柔软的梅花肉垫,湿漉漉的鼻子,以及足够抚慰人心的呼噜声,都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
幼时求而不得之物,如今就在她怀里。
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心爱东西,得尝所愿的满足几乎让人灵魂都在战栗尖叫。
心脏在剧烈跳动,呼吸也愈发急促,过分饱胀激烈的情绪仿佛水上堆积了一层一层的绯樱花瓣,即使只是细风掠过带起的些许震颤,也足以漾起一圈圈无法停止的粼粼涟漪……
下一息——
眼前冒出的大片黑斑吞没意识,抓着鬼舞辻无惨头发的手指骤然松开,她软绵绵倒下去,不省人事。
……
……
一觉睡到大天亮。
禅院真昼毫无压力与疲劳地醒来。
即使没有喝一杯温牛奶,也没有做二十分钟的柔软操,她依然得到了婴儿般的完美睡眠。
这让她彻底忘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以至于盯着身侧的鬼舞辻无惨看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把他丢下的事实,顿时不好意涨红了脸,慢腾腾缩回被子里。
他明显一晚没睡。
随意翻阅着这个时代最新出版的书籍,沉浸在崭新的知识之中,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
“真昼。”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下意识紧张起来,却只听到他漫不经心哼了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说,“你会变成鬼的。”
她想,这事儿我知道啊。
等你得到蓝色彼岸花,确定克服了阳光,成为完美的究极生物,我就变成鬼,这是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做出选择,就算会染上食人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反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他真正想说什么了,身体僵了一下,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近乎玄的翠色眸子。
“我以为你更喜欢走纯爱风来着。”
“你以为的多了去了。”
禅院真昼识时务整个缩到被子里。
小辣椒精又在呛人,可见是心里不痛快。
这种时候,就让他呛两句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溺爱了溺爱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地里也开始有越来越多农活需要做,只靠半大的孩子们,难免顾此失彼。
禅院真昼也不是故意躲懒,而是农活过于消耗体力了,往往忙到一半,她就闷不吭声昏过去,每次都把人吓得个半死。
几次下来,她只是在地头上站站,就被美绪连拉带拽地推回家,不让她在这里添乱。
鬼舞辻无惨倒是有使不尽的力气,但没人敢让他干活,孩子们也都对他敬畏有加,比起让他帮忙,宁愿自己加班加点赶出来。
所幸家里财物颇丰,作为这个人鬼混居宅邸的另一位主人,禅院真昼的确帮不上什么忙的,但她可以出钱,让村里闲下来的人过来帮忙。
她得到了耕种整齐的田地。
村民则得到了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的铜板。
这种可持续的双赢行为,也让身为外人的他们更好地融入了桔梗村。
而人一旦相处融洽,就很容易无所不谈。
村民发自内心觉得禅院真昼真是心善,不惜抛弃原本高贵的身份,也要收养照顾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子,就算她拒绝承认自己是桔梗大人的转世,也都默认她是跟桔梗大人一样的顶顶的大善人。都不用枫婆婆搁那里念叨,村民就对她愈发恭敬了,同时,也竭尽全力给与她帮助。
见她担忧伤残孩童的未来,曾经做过货郎的老人忍不住提点:“在西北方加贺国境内,有个醍醐领主,在他治下,我曾见过一个擅长制作义肢的医者。他制作的义肢仿佛有魔力,带给深受战争之苦的可怜人慰藉,帮助他们正常生活,您或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忙。”
禅院真昼:“他叫什么名字?有名字的话,应该就更容易找到了。”
老人回答:“寿海,我记得大家都叫他寿海医师。”
禅院真昼要去醍醐。
美绪想也不想就举手跟随。
鬼舞辻无惨眉头一皱。
禅院真昼立刻保证:“彼岸花这种植物,一般是在八到十月份开花,千里耳也说了,就算是蓝色彼岸花,往年也都是在夏末陆续开花的。请放心,我们找到寿海后会尽快赶过来,绝不会错过蓝色彼岸花的开花时间!”
可鬼舞辻无惨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神情反而愈发阴沉了。
禅院真昼想了想。
来到他身边,手肘搭在他肩上,笑盈盈探头:“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说实话,虽然加贺国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也就五六七八天的距离,但您是知道我的,我根本离不开您,只有待在您身边我才能安心。”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这是在求我吗?”
禅院真昼从善如流点头:“没错,求您了,无惨大人,变成猫吧!”
然后——
就被漂亮的森林猫来了个跳脸。
她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好悬没一口气憋过去。
有了鬼舞辻无惨的加入,禅院真昼直接轻装上阵,那些很占地方的正当防卫工具都被她搁在了房间的箱笼里,只带了充足的财物、换洗的衣物,以及必要的短刀。
原本她还想把无惨猫也装进旅行包里的,但被鬼王猫极度愤怒的拒绝了,不得已,她只好再次用厚实的羽织盖住他,抱着他赶路。
美绪则十分贴心地背起了她们的行囊。
****
醍醐领地跟货郎描述的有点不同。
他说醍醐是难得的神佑之地,在他走南闯北的那十多年间,就再没见过比醍醐领地更风调雨顺的地方。不仅没有战争,就连地里的庄稼长得都比其他地方好。
可当禅院真昼踏入醍醐领地时,看到的却是一个正在逐渐陷入战乱灾祸的国家。
村民们都格外警惕。
很多都拒绝收留任何路人,就算给钱也拒绝接受。
有的收留倒是收留了,但大半夜的,不是妄图杀人劫财,就是妄图财色双收。
鬼舞辻无惨刻薄评价:“难吃!”
禅院真昼擦掉脸上溅到的血。
她低头看向美绪,她睡得正香,丝毫没被鬼舞辻无惨突然暴起吃人惊醒,松了口气的同时,示意他小声点。
鬼舞辻无惨不快皱眉。
她小声道:“只会互害的底层人,想也知道好吃不到哪里去。下次遇见,直接杀了算了。肚子饿的话,还是吃点身份高贵的吧,比如那个醍醐领主之类。能把领地治理得这么乱七八糟,必定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像这种只知享乐的贵族,口感最好了,不仅富有营养,还足够油润嫩滑,绝对是食材中的极品!”
鬼舞辻无惨被她的形容恶心道:“你在说什么啊?”
禅院真昼讶然:“不对吗?难道鬼不追求营养吗?一般来说,生物脂肪越多,体内蕴含的能量多。就算你喜欢吃瘦的,瘦肉也只有跟肥肉搭配得当时,肉质才不至于又老又柴。在这个时代,能保证身体里有足够脂肪的,就只有那群武士贵族了……你不爱吃这种人吗?”
“当然不爱!”
鬼舞辻无惨狠狠否决了她的想当然,“等你变成鬼了,你就会知道人类的高矮胖瘦在你眼前毫无意义。唯一能让牵动心神的,是拥有稀血体质的特殊人类,他们体内流淌着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吃一个他们就相当吃了一百个普通人!只有稀血人类才可以让你变得更强,但胖子不行!脑满肠肥的胖子更不行!”
禅院真昼虚心受教。
鬼舞辻无惨:“真不知道你哪里学来的歪理!”
禅院真昼诚实回答:“跟一个很擅长做人的大师学的啦。”
没办法。
你熟知的会做人的老师只有他一个。
谁能想到他的经验不能照搬在鬼身上呢?
鬼舞辻无惨:“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学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后会亲自教你!”
“哇,无惨大人您可真好,感觉我又更喜欢了你一点呢~”
禅院真昼感动不已。
一把抱住重新恢复森林猫模样的鬼舞辻无惨,脑袋埋在他肚子上使劲吸了,结果就是被恼羞成怒的他一口咬在耳朵上。
“混账东西,又在阴阳怪气我!”
翌日。
中午过后,天空逐渐下起雨来。
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的,雨势就大了起来,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衣服吸饱了空气中浓郁的水汽,湿漉漉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鬼舞辻无惨从她怀里跳下来,恢复高大的身形,领着两只落汤鸡去附近的山庙里避雨。
山路崎岖难行。
隐没在茂盛的荒草丛中。
两旁是树龄高大百年的巨大杉木,枝叶扶疏的树干遮蔽了天空,很好减缓了雨势。
美绪走在中间。
为了能及时跟上大步流星的鬼舞辻无惨,追得了些,没注意到脚下长满青苔的石头,一个趔趄,幸好禅院真昼走在她身后,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美绪还有点不好意思。
禅院真昼却毫不犹豫开口:“无惨大人,你慢点!雨天路滑,我们人类的身体素质可是很差的,你走这么快,万一我们从这里滚下去怎么办?”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鬼舞辻无惨无比嫌弃,身体却诚实地放慢了脚步。
禅院真昼不介意他人身攻击。
美绪自然就更不会介意了。
跟守在自己身后的姐姐相视一笑。
她心态很好。
一直相信着自己的姐姐。
就算无惨大人的确是个会吃人的恶鬼,可只要姐姐在这里,就不会发生无辜者死难的情况。
所以,即使早上醒来发现收留他们的屋主不见了,她也一点也不好奇晚上发生了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不够警醒,姐姐都准备好早饭了,她竟然才睡醒!
可这种轻快的心情,维持到他们踏入无人寺庙的那刻就戛然而止。
寺庙里生活着七八个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孩童。
他们年龄从两三岁到十四五,不一而足。
也不知道在这里躲藏了多久了,每个人都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看见陌生人过来的时候,本能地围在最大的、身体却有残疾的孩子身边,他们紧紧抱住彼此,瑟瑟发抖,惶惶若惊弓之鸟。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失去父母后的自己。
神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仿佛下一刻就要难过得哭出来。
善良的人太容易对别人感同身受。
明明自己都过得很苦,却也还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所幸——
“正好家里缺人干活,如果他们愿意跟我们走,就一块儿都带回去吧。”
她并不孤单。
她还有姐姐的关爱。
禅院真昼拍拍她肩膀。
抬手将她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不过,我跟无惨都不擅长照顾小孩子,如果带回去的话,可能就要让你跟珠世多关注了……会不会觉得很麻烦?”
姐姐从来不会让她尴尬。
就便是这个时候,也表现的仿佛只是家里缺人手了,才会做出收留其他孩童的决定,而不是因为不忍她难过。
“不!不会!”
美绪立时转悲为喜。
她紧紧抱住姐姐,明明是姐姐救了别人,可她却觉得她自己再一次被姐姐选择了,巨大的欢喜充满心田,让她忍不住流出泪来,“姐姐姐姐,你对我真好……是我不好,我明明是想帮你忙的,可好像我总是拖你后腿……”
“别这样说。”禅院真昼拍拍她后背,“你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做,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们做姐姐的,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嘛……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群孩子防备心挺重的,不一定会跟我们回去。”
“我会努力劝服他们的!”美绪保证。
禅院真昼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那我们就等你好消息。”
禅院真昼跟鬼舞辻无惨坐在另一头,大概有点着凉了,揪着他袖子打了个喷嚏。
鬼舞辻无惨抬手试了一下。
体温正常,却还是伸手把她拢在了怀里,扫了眼正在跟那群邋里邋遢孤儿交流的美绪,不大高兴道:“……那个医师不找了?”
“不急的。”
鬼舞辻无惨毫不犹豫打击她:“这里很明显就要陷入战乱,生活在这种地方,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谁也无法保证,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禅院真昼把脸贴在他胸口,冰凉的指尖也顺着袖口探入其中,汲取恶鬼特有的高热体温:“死就死了呗,我努力了,天不遂人愿,与我何干?本来就不可能人人都如意,保证我妹妹如意就够了……”
说着。
她忽然停下来。
偏头望向鬼舞辻无惨,毫不意外瞧见了一张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的脸,顿时哑然失笑,双手捧住他的脸揉啊揉,“只要你跟美绪如意就好,我最在意的就是你们啦!”
“你把你恨都舍不得恨的双生妹妹放哪里了。”鬼舞辻无惨无情拆穿她的谎言。
“放未来。”她眉目含笑,“只有你得到了蓝色彼岸花,才能带我去往那个未来……无惨,我跟真夜的未来就拜托你啦~”
嗯。
不仅她们的未来拜托他了,就连现在没饭吃也要拜托他了呢。
鬼舞辻无惨:“……”
他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禅院真昼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啦,这么有多张嘴等着炊米下锅呢。虽然我也能去附近对峙的军队里偷点吃得过来,但我从来没偷鸡摸狗过,万一失败了,那多丢脸啊……”
鬼舞辻无惨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就偷鸡摸狗过?”
禅院真昼:“你可是鬼王啊,鬼王什么都会!”
鬼舞辻无惨怒目而视。
他一点也不需要这份信任!
第24章 你糟了,无惨
鬼舞辻无惨当场拂袖而去。
阴沉沉乌云遮蔽了太阳, 天空中一直飘着雾气般的雨丝,晦暗潮湿的天气最适合食人鬼出没了。
禅院真昼一点也不担心。
从废墟里挑拣出细长的木头,削成合适的长度, 绑在腿部有残疾的男孩身上,扶着他站起来, 小心调整高度, 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 重新搀扶他坐下。
“如果我能找到寿海的话, 就让他也帮你做个, 虽然无法完全代替, 但聊胜于无。”
“谢、谢谢您。”
男孩诚恳道谢。
额上很快渗出一层层冷汗。
伤口一直反反复复, 动作稍微大点, 都会带出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是七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相对的, 也是更谨慎的那个。
面对他人不加掩饰的善意,心生警惕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去相信是真的。
活下去真的太难了。
就算舍弃尊严、舍弃骄傲、舍弃人格,也很难在这样一个战乱频发、民不聊生时代求得生路。
他们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群体, 日常生活中都有无数风险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就遑论是这乱世之中了。
每个人都难逃春生秋死。
他们总是一批一批地出现、流浪、凋零,贱如草芥,卑若尘埃。
“您……您为什么要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呢?”
他迟疑着开口,
目光落在一旁的美绪身上。
她正抱在蹒跚学步的女童哄睡, 嘴里哼唱着舒缓的歌谣。
那种温柔的神光仿佛都要满溢出来, 其他孩子也被吸引, 纷纷依偎在她身边。
她是显而易见的好心人,可她信赖的姐姐却跟她截然相反, 就更不要说她姐姐的爱人了,那种冰冷漠然的眼神,都不像在看这个一个人。
“家里的地种不过来了。”
禅院真昼直白回答,“我本来是想荒在那里,或者卖掉几块,可美绪舍不得。虽然一直花钱让别人帮忙也没什么,但她根本闲不下来,耕种多久她就会忙多久,一点也懂摸鱼的快乐。所以,我觉得还是再收养几个孩子吧。大的下地干活,小的就让美绪带着玩,给她创造摸鱼的机会,这样她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男孩愣住。
完全没想到这样的答案。
好一会儿,才从错愕中回过神:“……那您为什么还要收留我的呢?我的身体已经残疾,虽然是最大的那个,但已经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劳作了。”
在这个时代,他已经不可能长大了。
“我们家里也有你这样的孩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必要耿耿于怀。”
禅院真昼扭头翻找起自己的旅行包,“不过,不要以为自己是残疾人,就能理由理直气壮偷懒哈。我要找的寿海是个非常会制作义肢的医师,听说他制作的义肢有着以假乱真的魔力,只要给你们安装上,你们就可以如常下地干活。所以,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有牛马一样的精神,勤勤恳恳种田,兢兢业业劳作,不可以摸鱼,知道吗?”
男孩:“……”
感激。
更多的是无奈。
哪有她这样直白要求人当牛做马的?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安心。
有所求总比无所求好,越是想要他们做好牛马,就越证明不会轻易让他们死去。
况且,只是下地干活而已。
他们本来就都是在田地里长大的孩子,能继续干活……真的太好了!
他已然想清楚。
却在下一刻看见她从黑色旅行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不等他面露惊讶,就听她说:“美绪,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反手握刀走出去。
“好!”
美绪心有灵犀。
都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就飞快跑过来把他从对面拖过去,中途也不敢多往外瞅一眼,生怕给姐姐添乱。
——食人鬼。
禅院真昼眉头颦蹙。
如果不是对方杀意十足,她都要怀疑小辣椒精是不是想跟自己玩一种很新的“吊桥效应”了。
可如果不是,那他的制造的鬼是想干嘛?倒反天罡吗?……总不可能是小辣椒精真的气疯了,要把她杀了吧?
就算真的要杀人,报仇雪恨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爽吧?假手于人有什么意思?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食人鬼就极其灵活地倒吊在墙垣式门之上,隔着烟气濛濛的雨幕,蜥蜴般伸吐着舌头,古怪地笑:“……好香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只要吃了你的话,我肯定就能变得更强,一定可以轻轻松松把那个一直追着我不放的该死猎鬼人杀了!”
食人鬼飞扑而来!
禅院真昼没什么表情。
侧身避开食人鬼的利爪,反手擒住他右臂,重重将其砸在地上!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屈膝抵住他后背,薅住头发,迫使他向后仰起头,纯粹的灵力附在短刀之上,用力一挥——
霎时血液四溅!
利刃精准割断颈骨,仅靠一层薄薄的皮肉黏在一起。
随手一扯,还残留着得意表情的脑袋瞬间跟身体分了家,为了防备鬼血发挥出作用,她毫不犹豫将其狠狠甩飞!
食人鬼并未完全死去。
那个鬼头还会惊恐尖叫:“啊啊啊,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日轮刀,为什么我的身体动弹不了了?”
鬼头叽里咕噜滚出老远,在泥水里疯狂挣扎,妄想驱动身体跟自己汇合。
被禅院真昼摁住身下一动不动的躯体。
这具无头躯体似乎是被灵力封印住了,暴戾的鬼血失去活性,只有那颗飞出去的头颅还残留着一线生机。
食人鬼终于意识到恐惧。
也不叫嚣着吃人了,努力从颈部生出细小的腿脚,艰难支撑着巨大的头颅逃跑。
可他还没有逃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细小月刃碾为齑粉,长长的月尾贴着禅院真昼的手指扫过,搅碎下方的身体。
顷刻间,食人鬼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是个熟人。
禅院真昼还记得他。
猎鬼人叫他月柱来着,似乎是鬼杀队里的高层,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她这样想的的,也这样感慨出来的。
“多谢关心,一切都好。”
继国岩胜礼貌颔首。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体面又规矩。
跟鬼舞辻无惨同为贵族,情绪却比他稳定多了。
禅院真昼笑了。
她喜欢稳定的人。
当即冲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继国岩胜不明所以。
禅院真昼:“你的刀很好用,给我,我保无惨不杀你。”
继国岩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仅在众人口中存在的鬼王,鬼舞辻无惨。
嗯……
该怎么说呢?
就,就挺意外的。
作为从警的一家之主,他对于家纹啊,物资啊,军队啊这些东西还是比较了解的。
如果他没看错,鬼王手里拎着的东西,应该是山下对峙的军队手中偷来的。
按道理来说,他作为鬼杀队的一员,还是最精锐的柱级队员,应该是抱着必死决心将鬼王彻底铲除才对,但此时此刻,就很尴尬、非常非常地尴尬。
鬼舞辻无惨一点也不尴尬。
会尴尬就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狠狠剜了眼又给他找事的禅院真昼,路过还算识时务的继国岩胜时,接过他递来的日轮刀,梅红色竖瞳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他:“像你这样进退得当的武士,不应该埋没在已经没有未来产屋敷身边。看在你也算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只要你愿意迷途知返,我会赐予你血液,把你也变成鬼……继国岩胜,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幸运。”
有了食材,孩子们开开心心生火做饭。
鬼舞辻无惨则抓起她的手,盯着她食指上贴着的创可贴,脸色不太好:“那鬼伤到你了?”
禅院真昼摇摇头:“削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看来,我并没有制作义肢的天赋,原本还想找到寿海后就跟他学学呢……”
“这种事情也轮得到你操心?”
鬼舞辻无惨板着脸,梅红色竖瞳跟生气猫儿似的缩成一线,“什么都让你做,那你收留的那么多孩子留着做什么?是准备把他们当天皇供起来吗?”
“多学总没有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了呢。”禅院真昼扯住他的手,晃了晃,转移话题,“……对了,那鬼是怎么回事?他刚刚出现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无惨,你不是鬼的始祖吗?怎么你制作的鬼也会背叛你啊?”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他们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里,怎么可能背叛?”
禅院真昼追问:“那他怎么来这里吃人啊?我可以你中意的对象,他怎么敢来打我的注意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以为是我让他来杀你的?”
想到这里。
鬼舞辻无惨气坏了。
一把捏住她的脸,气恼道,“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他之所以过来,当然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啊!区区一个柱都杀不掉,被追得狼狈逃窜于此……”
禅院真昼恍然大悟。
忍不住替鬼争辩两句:“这也怪不得他吧?继国岩胜可是你连都舍不得杀的对象,一看就知道他很强,那鬼打不过太正常了。”
鬼舞辻无惨嗤笑:“什么叫我舍不得杀?难道不是你先在他面前信口开河的?”
禅院真昼愣住。
胡乱扒开他的手,满脸难以置信:“……你是在顾忌我吗?”
鬼舞辻无惨:“明知故问!”
禅院真昼大脑晕乎乎的。
仿佛不会喝酒的人暴饮一扎啤酒。
好一会儿,那双翠色的眸子才重新在他脸上聚焦,幽幽道:“你糟了无惨,你竟然真的对我动心了……以后,你再也做不成高高在上的鬼王,就只能任我予取予求了。”
“我知道。”
鬼舞辻无惨风轻云淡。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博弈时露出恼羞成怒模样。
微微俯下身,梅红色竖瞳一瞬不瞬盯着她,手指拨开她鬓角垂落的发丝,干燥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揉捏摩挲着她的耳尖、侧脸,“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地位,也不喜欢别人挑战我的权威,更不喜欢别人染指我的力量,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允许你跟我同享。”
“真昼,你可以得到我的一切。”
他盯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真昼,你可以拥有我的一切”
在那只鬼跟她动手的瞬间,向来无所不能的鬼王都下意识慌了神,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掌握着所有鬼的生死。
果然啊……
他果然还是不想看见她受伤。
不想看见那樱花般短暂生命就此从他眼前逝去。
第25章 下克上
鬼王不高高在上了。
但他依然是那个易燃易爆的小辣椒精。
禅院真昼只是让他留在这里照顾孩子, 她带着美绪外出寻找寿海,他就骤然沉下脸。
禅院真昼及时改口:“那我跟美绪留在这里,你出去寻找寿海。”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继续用那双猫儿般的梅红色竖瞳瞪她。
美绪连忙过来打圆场:“不用这么麻烦。姐姐, 我留在这里照看孩子就够了,你跟……”
“不行。”
禅院真昼毫不犹豫否决, “这里离战场这太近, 谁也无法确定下一秒战火会不会波及到这里, 没有大人陪在你身边, 我不放心。”
鬼舞辻无惨心下冷笑。
刚想出言嘲笑两句, 就被她扯了扯衣袖。
侧目望去, 就见她叹了口气,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才最终壮士断腕,做出了这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要不这样吧……”
“你带着美绪去寻找寿海, 我留在这里。”
鬼舞辻无惨:“……??”
不是。
这跟第一个提议有区别吗?
还有,她这是什么表情?
这么不乐意让美绪单独跟他相处,难道他就乐意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到处逛吗?
“混账东西!”
鬼舞辻无惨对人情格外敏锐。
纵然她没有亲口说出来,但这副犹犹豫豫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总是嘴上说得好像多爱自己, 好像离开自己她就不能活了, 可实际上,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他越想越气。
恶狠狠瞪她,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禅院真昼,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你更混账的了!”
禅院真昼有点懵。
等她大概想明白他在气什么后, 小辣椒精早已离家出走。
她叹气。
这杂毛脾气真呛人。
算了, 等他回来再好好哄一哄吧。
鬼舞辻无惨失踪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半夜, 才冷着脸重新踏入寺庙。
夜色迷蒙。
纷纷扬扬的夜雨雾水般弥漫开来。
寒凉潮湿的夜风顺着洞开没有门扉的大门倏然而至,年幼的孩子们围绕着篝火而眠,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凉意,更紧地依偎在一起。
他一眼就看见了守在最外侧的禅院真昼。
她似乎在等人。
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们那样躺在地上休息,而是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肘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手托着侧脸休憩。
这个姿势很难睡得安稳。
鬼舞辻无惨不想管她的。
可看着她脑袋就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要滑下去,还是诚实地丢下手里的物资,走到她身边,展开手臂把她拢在怀里。
禅院真昼还算警觉。
细微的落地声让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但随之而来的温暖怀抱,让她认出来来者是谁,稍稍挪动身体,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睁就重新睡过去。
翌日。
她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天还没有亮,外面阴沉沉的。
雾一样细密的雨丝充斥天地之间,随着山间掠过的风,一阵急一阵缓地倾泻而下。
禅院真昼打了个哈欠。
待到睡意散尽,意识彻底清醒,才揉着眼睛从他腿上爬起来:“……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鬼舞辻无惨冷着脸不理人。
梅红色竖瞳盯着眼前只剩下暗红色灰烬的篝火堆,都不看她一眼。
“无惨,我没有不信任你。”
禅院真昼靠过去,脑袋歪在他肩上,“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坏脾气。你都承认自己喜欢我了,却还总是一言不合跟我吵架,要不然就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头也不回地抛下我一个人……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你跟美绪单独待一块儿,因为她哪句话不中听,就毫不犹豫把她狠狠骂一顿,丢外面不带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想到他们不和,你就愁得不行。
鬼舞辻无惨哼了一声:“你以为美绪是你吗?她可比你识时务多了,根本不会跟你一样,不是跟我意见相悖,就是在背地里骂我!”
“可那并不是好事。”
禅院真昼拉住他的手,手指顺着指缝滑进去,跟他十指相扣。
鬼舞辻无惨没有拒绝。
心下冷笑连连,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哄鬼的话。
“敬仰和仰慕不可能同时存在。我既然对你一见钟情,就注定我不可能敬仰你。”
“所谓纯爱,只存在于平等的人格之间。”
“无惨,当我跟美绪一样,用敬仰的目光崇拜你,以你的意见为尊,事事听从于你的时候,你的地位就在我之上了。”
“你会爱上自己亲自推上神坛的神明吗?”
“我不会。”
……
……
鬼舞辻无惨脸色变了几变。
困兽一般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只能忿忿板起脸,瞪她:“……反正就是你不对!”
禅院真昼笑盈盈。
仰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对不起,是我不好。您就原谅我吧,无惨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骗子!”
鬼舞辻无惨还是很凶。
态度却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抱着忍笑忍得肩膀直哆嗦的混账东西,有时候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她总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
他们和好如初。
分配人手的问题再次摆到眼前。
只不过,这次不用他们纠结了,在等待雨停的时候,一个又瞎又哑又瘸的年轻浪人跌跌撞撞闯入寺庙。
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身体仿佛被妖怪咀嚼过的残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诅咒气息。
不仅如此,他的各个器官都有残缺,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因为器官缺失而死了,可他却仅用义肢弥补残缺的部分,就又跟常人一样行动自如了。
禅院真昼若有所思。
制止了鬼舞辻无惨碾死苍蝇的行为。
年轻浪人似乎刚刚获得听力,被根本无法接受这世间纷杂的声音。
他捂着耳朵,痛苦缩在美绪身边,木头制作的手指触碰着她的嘴唇,似乎在哀求她继续哼唱那首安抚孩子的歌谣。
美绪心思通透。
很快就领悟他什么意思。
看了眼自己姐姐,见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便没有拒绝,像安抚那些受惊的孩童一样,嘴里哼着轻柔的歌谣,安抚着这个重新夺回听力的少年。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红花啊红花,绾起伊人的青丝,伊人笑靥如花……”
雨势渐歇。
空气中弥漫着细小苍白的雾气。
只有女孩子柔和清澈的声音缓缓回荡其中,分外分明。
……
……
不多时,年轻浪人的同伴们找过来。
从他们嘴里,禅院真昼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寿海医师,正是这个名为百鬼丸少年的养父。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们为什么想找寿海医师啊?”
“家里一些孩子需要他制作假肢才能正常生活。”
禅院真昼上下打量着百鬼丸,想起他的同伴说的,他如今的耳朵、脸、皮肤、左腿,都是打败妖怪后夺回来的祭品,忽然就跟鬼舞辻无惨一样起了爱才之心,主动道:“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得到关于寿海医师的消息,不至于徒劳奔波。这样吧,就由我来为你取回最后的器官,权作报答。”
百鬼丸倏得看过来。
双目失明的法师琵琶丸露出了然的笑容。
“啊?!”唯有年纪尚幼的多罗罗惊呼出声,直白地震惊挂在脸上,“这这这、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禅院真昼点点头。
琵琶丸笑道:“如果是真昼大人的,必然是可以的。您拥有这世上最纯粹磅礴的灵力,或许只有五十年前那个守护四魂之玉的强大巫女桔梗,才能与您比肩。”
禅院真昼僵了一下。
瞟向那个自顾自微笑的法师。
他好像真的只是发在内心感慨,没有阴阳怪气她的意思。
鬼舞辻无惨也难得好奇起来,问她要怎么做。
“这个真的很简单!”
禅院真昼信心满满:“之前闲着没事,我阅读了桔梗写下的修行手札,里面记录了她修行的秘法和术式,其中,就有关于吸引妖怪的聚魔术。那本来是用来对付难以消灭,且数量庞大小妖怪的,但只要辅以妖怪残秽——也就是百鬼丸自己的血,我就可以进行特定召唤。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多学是有好处的,你瞧,现在就用上了吧?”
说着。
她握住鬼舞辻无惨的手,郑重将后续事宜完全托付于他,“我会把它们都吸引过来,数量可能有点多,到时候,你就负责把它们都杀了,百鬼丸自然而然就可以取回自己被献祭的器官啦。”
鬼舞辻无惨无语。
看她信手拈来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惊喜,到头来还是要他帮忙。
“我凭什么帮你?”
禅院真昼笑盈盈凑上去:“求您了,无惨大人!”
鬼舞辻无惨脸皮抽了抽。
扣住她的脸,把她从自己眼前推开,咬牙切齿:“禅院真昼,你还能更混账一点吗!”
“哈哈哈哈!”
她笑得可开心了。
来加贺国的时候,他们只有三个人;
离开加贺国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却足足翻了三倍有余!
虽然回到家已经到了盛夏,但时间并不晚,距离蓝色彼岸花开花还早呢。
鬼舞辻无惨猫在黑暗里,禅院真昼守在御神木下,琵琶丸法师弹着手里的琵琶,百鬼丸教授美绪用刀,寿海医师制作义肢,珠世负责孩子们的健康状况,生活在宅邸的孩子重获新生,开开心心地在长长的廊檐下奔跑追逐……
偌大的宅邸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美好的未来正在大家眼前徐徐展开。
直到——
“还记得继国岩胜吗?他决定要变成鬼了。”
禅院真昼吃惊:“怎么会?”
鬼舞辻无惨愉悦道:“他们那个无聊的呼吸法是有弊端的,只要脸上出现斑纹,就不可能活过二十五岁,而他马上就二十五了。”
禅院真昼迟疑:“……武士不都是悍不畏死,连切腹都敢吗?我觉得他挺有武士风度的。”
鬼舞辻无惨立刻沉下脸。
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看着她捂着额头叫痛,梅红色竖瞳冷冷瞪着她:“别妄想了!他满心满眼都是他那个双生弟弟,无比嫉妒怨恨,却又无比爱惜自己的双生弟弟,为了超越他,不惜变成鬼……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没有喜欢他!”
“喜欢也没用!”
鬼舞辻无惨无情打断她的话。
无视她愤怒的目光,抓着她拢在怀里,“他的真心在他弟弟身上,绝对不可能在意你的……哼,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们双生子一个个都是变态!”
禅院真昼大怒,抓住他胳膊猛咬。
这鬼好过分!说着说着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鬼舞辻无惨不甘示弱,也立刻小心眼咬回来。
……
……
禅院真昼大脑一片空白。
她躺在榻上,细碎的亲吻胡乱落在身上,强烈的刺激让她整个人如坠水渊,整个世界尽是夏蝉刺耳的嘶鸣,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鬼舞辻无惨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含混不清,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他在说:“放松呼吸……”
鬼舞辻无惨搂着她。
不带任何狎昵色彩地啄吻着她的脸颊。
感受着怀里战栗的身体一点点平复下来,才继续道:“等他变成鬼,我就带他来见你。”
“我见他做什么?”
鬼舞辻无惨低低笑出声,亲昵地贴在她耳畔:“……你挺喜欢他,不是吗?”
禅院真昼冷漠脸:“我喜欢的男人多了去了。”
鬼舞辻无惨:“举个例子?”
禅院真昼举不出来。
鬼舞辻无惨发出无情地嘲笑,被她一口咬在喉结上!
鬼舞辻无惨纵容她胡闹,慢条斯理说出自己心中的盘算:“有的人并不适合变鬼,我带珠世过去。万一他就是那个例外,也好让她给我作证,可不是我故意弄死你难得喜欢上的男人的,我没有那么小气……”
然后——
差点被咬断了喉咙。
****
****
很久之后。
禅院真昼从梦魇中惊醒。
汗水浸湿了白襦绊,贴在身上,冷得人心慌。
她躺在榻上尽力平复呼吸。
翠色眸子失神望向倒映着摇曳水光的房顶。
即便过去许久,心悸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静寂的夜色中,心跳声激烈地让人难受,她闭着眼,下意识摸向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她愣神了很久,才恍惚想起来,无惨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这样了呢?
事情到底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时候。
他们约定好了。
等他回来,大家就一起去筑底海边游玩。
二十六夜是传统节日。
在这个晚上,很多人都会出来赏月。
尤其是武家僧侣之流,还会一边赏月,一边附庸风雅地吟诗作赋,鬼舞辻无惨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而她也的确好奇。
他们这样约定好了。
鬼舞辻无惨也并没有失约,他如约出现在她面前,却是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
他踉踉跄跄闯进来。
浑身上下都布满可怕的刀伤,不停流血。
鬼血旺盛的恢复里仿佛遇到了天敌,根本无法治愈那几乎将他搅碎的伤痕,即使勉强愈合,也会在下一刻崩裂。
禅院真昼倏然站起身。
似乎被眼前场面震惊到了,怔怔望着站在门口的他。
“真昼……”
他在哭。
泪水跟血液混在一起。
平日里傲慢自负的鬼王,此刻声音都在发抖。
梅红色竖瞳震颤痉挛,哆哆嗦嗦缩成一线,仿佛在外面吃了亏的小猫咪,只有在主人面前,才能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好疼啊,真昼,好疼啊……”
“怎么、怎么回事?!”
禅院真昼慌忙迎上前,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黏腻的血液立刻沾湿掌心,强烈的铁锈气刺激着她敏感的心神,眼前不由自主冒出大片大片黑斑。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
他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可当那双胳膊搂住禅院真昼腰肢的时候,却依然让她感受到了疼痛。
他急促喘息,头颅垂在她颈间,蓬松卷曲的发丝打湿,血水顺着发尾一点点滴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肌肤细嫩单薄。
只要牙齿稍微用力,就能轻易刺穿那层阻碍,馨香的液体就会涌入他唇齿,让他得到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可最后——
他却只是抱着她。
难以支撑的身体重量一点点压过来,脑袋深深埋入她颈窝:“真的好疼……真昼,怎么这么疼……”
禅院真昼抱住他。
酸涩滚烫的液体融入眼眶。
她想说,别怕,我带你去吃饭,只要吃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只是张了张嘴。
耀眼的火光便骤然将黑夜撕碎。
凛然的利刃无情将触手可及的未来顷刻间搅碎,紊乱的气流剑浪呼啸而来,以势不可挡之姿淹没所有!
好不容易堆砌雕琢的砂石堡垒随水逝去,所有的努力土崩瓦解,只余下满地狼藉!
禅院真昼摔在地上。
她手里还抓着鬼舞辻无惨的衣物残片,可那个承载了她未来和希望的人却彻底消失了!
她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鬼舞辻无惨离开的时候,她还特意叮嘱过,不让她跟去也行,但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回来,多一秒她都要带着美绪离家出走。
可现在,她竟觉得他还不如不守约。
至少。
至少……
倏得——
压抑啜泣一点点响起。
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泣血的嚎啕变成报仇雪恨的快意大笑。
“谢谢您!谢谢您!”
珠世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来到猎鬼人跟前,扎成髻的发丝散开,脸上无意识淌满泪水,仿佛萦绕紫藤花间雾气的温柔气质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喜极而泣的狂喜和大仇得报的癫狂。
“缘一大人,多亏了您,那个该死的鬼舞辻无惨才终于下地狱去了!”
“是您终结了持续了几百年的黑暗!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变成鬼,再也不会有人被鬼夺走一切!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好开心啊。
语无伦次说着感激的话。
似乎重新收获了未来,希望的光辉在她眼底闪耀。
她又哭又笑的,难以想象那么多复杂激烈的情绪,竟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继国缘一并不居功。
他看了一眼仿佛被吓坏了禅院真昼,摇摇头:“让他跑掉的时候我就已经失败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我也只是猜测。”
珠世欢喜哽咽。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不小心触及禅院真昼惨淡的苍白面容,下意识赶紧挪开。
那个嘴上说着一见钟情,决心为鬼王献出爱与真心的女子,还是老样子,就算鬼王死在她面前,脸上也没什么太大波动。
可她知道,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是个胆小鬼,遭遇生命危险后,肯定会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我本来并没抱太大希望,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真的逃到了这里。”
珠世深吸一口气。
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重新看向禅院真昼,刚要停歇的泪水再次顺着面颊簌簌而落。
“多么可笑啊!”
“制造了无数不幸、昆虫般冷血无情的鬼王,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他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
……
“……你还好吗?”
恍惚中。
禅院真昼仰起头。
望着那双与继国岩胜神似的赫色眼睛。
片刻后,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扭过头去,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死死盯着封印着半妖的御神木后方!
她站起身,一把推开挡路的继国缘一,急匆匆跑过去。
不知何时。
月影摇曳的树下,悄然绽出一朵蓝色的花。
鬼舞辻无惨忙忙碌碌追寻了几百年,据说只在白天开放,异常珍贵稀有的蓝色彼岸花,在他死去的那个夜晚,绽放了。
——命运毫不留情贴脸开大。
这简直就是鬼舞辻无惨糟糕运气的最真实写照!
禅院真昼真是被逗乐了。
弯腰薅起那株充满讽刺意味的蓝色彼岸花,置于眼前看了很久,指尖用力一撮,整株花都被她粗暴揉成一团,鬼舞辻无惨死都没得到的东西瞬间化作一团烂泥,被她狠狠丢在地上,用力踩进泥里!
……差一点了!
……明明就差一点了!
禅院真昼努力平复呼吸。
眼前还是不受控制冒出大片黑斑。
即使用指背使劲儿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熟悉的感觉还是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
仅一息,意识便无法阻止地跌入无尽黑暗。
“她是?”
继国缘一速度很快。
及时扶住她,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珠世张了张嘴巴,良久,艰难扯动唇角:“……她是,无惨的恋人。”
继国缘一愣在原地。
目光落在她毫发无损的脖颈上,想起自己最初看到的那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缘一大人,您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珠世接过禅院真昼。
鬼的身体素质让她可以轻松抱起跟自己相差无几的重量。
她低着头,望着陷入昏迷的禅院真昼,目露悲伤,她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她不会原谅您的,她不会原谅任何人。”
“那你呢?”
“我得……我得照顾她。”
珠世抱她回房。
刚把她放下,原本双目紧闭的人便骤然睁开眼,近乎玄的翠色眸子死死盯向她,手掌牢牢抓住她胳膊,声音冰冷又锋利:
“为什么做这种事?”
“对不起。”
珠世避开她的目光,“对不起,真昼,但我实在没办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禅院真昼皱眉。
她需要的是不动手的理由,而不是这种无关紧要sharkbee道歉!
廊檐下忽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她压下内心烦躁情绪,抓起宽大的外套披在身上,遮住来沾满血污的白襦绊,拉开障子门,果不其然瞧见美绪正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她后还跟着听到声响过来察看众人。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听到似乎有很大的动静,怎么了?”
“有人闯进来了?”
“敌袭吗?”
……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往日的阴影再次浮上心头,年纪小的都吓得缩成一团。
“没事。”
禅院真昼安抚道,“是珠世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很特别的朋友,我们在聊天,可能声音大了点,没事的,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相携离开。
唯独美绪一步三回头,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可顾忌着旁人,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安抚完众人,她再次望向隐没于阴影里的珠世,苍白失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珠世,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快乐吗?曾经的欢声笑语都是假的吗?”
珠世摇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
禅院真昼走入房间,取下刀架上摆着的日轮刀。
走到珠世跟前,刀尖挑起她沾满泪水的面庞,那双温柔的紫眸中盛满泪水,她似乎陷入某种巨大悲伤之中,颤巍巍的眼睑低敛着,心头顿时闪过一丝不解,“珠世,你究竟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背叛无惨,毁掉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就真的那么让你开心吗?”
珠世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
“请不要怪罪她。”
不知何时,原本应该离开的继国缘一已经站在门口,他手里没有持刀,也没有摆出防备的姿态,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担心禅院真昼扭头一刀攮死他。
“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诛灭鬼王这件事,我从来不后悔。这个美好的世界,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会变得不幸。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依然会杀了他,彻底终结这份延续了几百年的恩怨。”
“如果你要怨恨的话,尽管怨恨我吧,就算要杀了我报仇也无所谓,还请不要为难她。”
禅院真昼都听乐了。
这大言不惭的话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当即忍不住笑出声。
“您还真是高义!”
“为了铲除邪恶,拯救他人,您竟然有这种觉悟,还真是令人敬佩!既然您是如此高尚无暇,那么,现在也是时候来拯救我了吧?”
见他不反对,笑盈盈做出请的手势,“——自裁吧。”
“只有您死了,我才可能从这份怨恨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我!”
珠世泄气闭上眼。
挺直的背脊佝偻下去,仿佛流不尽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流淌,“是我自己怨恨他的!也是我自己主动背叛他的!更是我求着缘一大人一定要杀了他的!”
“我恨他!”
“真的好恨他……每时每刻,无时无刻,我都恨不得他立刻死在我眼前!”
珠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过往。
整个人佝偻着腰,双手捧着脸,额头垂得几乎贴地,喉咙里不停发出细碎的悲鸣,单薄的脊背不停颤抖,巨大悲伤让她哽咽难言。
“他……骗了我。”
“鬼舞辻无惨,他骗了我!”
“那时候,我病得很重,药石无医,他出现在我面前……他明明说了,只要变成鬼,我就能见到孩子长大成人。可当我选择变成鬼后,他却放任我在无法自控的状态下,亲手杀死了我的丈夫与孩子!”
“我,亲手杀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
“我明明是想要跟家人在一起才答应变成鬼的!可到最后,却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宁愿自己死了!我宁愿自己一开始就重病而死!哪怕永生永世沦入地狱,也绝不愿意身负这种罪孽肮脏地活下去!”
“他该死!他该死!是他该死!”
“哈哈哈,他骗了我,竟然还妄想我用这身医术帮他克服阳光,做梦!做梦!!”
……
……
癫狂的笑声背后,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珠世流泪满面。
她缓缓仰起头,望向并未步自己后尘的禅院真昼:“……真昼,你不该喜欢他,也不应该相信他。他那样卑鄙下流的男人,只会制造不幸。”
“你变成鬼的话,也会和我一样,无法自控地亲手杀死你最爱的人。他越是爱你,就越不会阻止你——这就是鬼的本性!”
禅院真昼浑不在意。
她没有跟外人诉说自己想法的喜好。
收回日轮刀,不再看她:“你走吧。”
她理解她的怨恨。
如果是她被糊弄着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妹妹,此等怨恨绝不可能消除,纵然把罪魁祸首挫骨扬灰,灵魂都彻底撕成碎片,杀他全家,诛他十族,也无法抚平。
当然了。
理解归理解。
她还是无法原谅。
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谋了两年半的未来,就因为她的复仇彻底变成镜花水月,再也无法触及,心头就陡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想杀人!
禅院真昼很烦躁。
尤其是看见继国缘一堵在门口,摆出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高士嘴脸,更是烦躁了。
珠世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他身为鬼杀队的一员,肯定更有苦衷了。
她一点也不想听!
“算了。”她退了一步,“把你的剑术传给我,然后,你也滚。”
继国缘一愣住。
珠世也不明白在她想搞什么。
“……”
“为什么要学这个?”
“关你屁事!听话照做就行了,sharkbee!”
继国缘一同意了。
禅院真昼顺利习得日之呼吸。
桔梗村最近一直很热闹。
很多猎鬼人都纷纷来此瞻仰孤身斩杀鬼王的日柱风采。
偶然得知她竟习得了正宗日之呼吸后,震惊于她的天赋,却在了解她的过去后,为她自甘堕落与鬼为伍感到叹惋。
禅院真昼很不喜欢他们的眼神,但也不至于真的跟他们生气。
每每被夸奖“鬼杀队所有剑士都无法继承日之呼吸,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真是绝无仅有的天赋”“你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她脸上总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练习剑技,嘴里不以为意吐出学霸语录:
“这么简单的东西还需要天赋?不是有手就会吗?”
“难以置信,这种看一眼就会的东西,竟也值得你们再三夸奖……你们该不会是故意嘲笑我的吧?”
他们是不是故意嘲笑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故意戳他们肺管子的。
没有猎鬼人能笑着从她跟前离开。
“姐姐。”
美绪扯住她衣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点点沁出泪花,“无惨大人他……他真的不在了吗?”
“嗯,不在了。”
禅院真昼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好笑道,“别哭,我还在呢。美绪,姐姐还在呢,有没有他都无所谓,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遭遇不幸。”
美绪摇摇头。
捧着她的手,贴在脸上。
深深注视着一如既往坚强,看不出任何异色的姐姐,愈发悲伤了:“我是在担心你啊姐姐……无惨大人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人生过于短暂,没有无惨大人帮忙,姐姐要如何抵达自己想要的未来?”
“会有办法的。”
她抱住美绪。
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衫,手掌一下下轻抚着美绪发抖的后背,“……别哭,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
……
距离那个混乱的夏夜已经过去数月,禅院真昼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鬼舞辻无惨死亡之时的场景。
他的死亡异常迅速。
她本不应该听到什么。
可不知怎得,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凄厉惨叫、不甘哀嚎、愤怒嘶吼,夜夜回荡在她耳畔,让她彻夜难眠。
禅院真昼知道自己只是有点玩物丧志了。
她习惯有人给自己兜底,现在回归常态,纵然手里握着日轮刀,还有日之呼吸傍身,也依然会感觉不安。
——这很正常。
人心总有软弱的时候。
就是会明知道那样不好,却还是想要用拥抱让自己那颗喧嚣躁动的心就此平静下来。
禅院真昼从榻上爬起来。
点燃房间里的油灯,豆大的烛火摇曳生长,温暖的光线一点点驱散房间里的黑暗。
她来到收敛杂物的葛笼旁,从里面翻出剪刀和白纸,回忆着猫咪的形状,剪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注入灵力,召唤出她喜欢的猫咪。
——依然还是涅瓦色的森林猫。
优雅、美丽、高傲。
仿佛森林之中游弋的精灵。
单是看着,就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她紧紧抱住它。
只要能拥抱就好。
至于怀里的是谁,又或者是不是人,都无关紧要。
禅院真昼埋在它柔软的腹部。
柔软的绒毛贴在脸上,隐隐散发出被子晾在阳光下才会有的香气。
温暖柔和的气息以及低沉和缓的呼噜声让她心头陡然一轻,那些困扰着她的情绪倏然散去,余下的,就只剩找到精神寄托的欣喜和安心。
“一号,你就叫一号吧。”
*****
*****
鬼舞辻无惨的死亡并未让宅邸有太大改变。
日子仍在一天天继续。
大家自食其力,辛苦劳作,即便失去了唯一的成年男性,也从没有一刻放弃展望未来,每个人都期待着收获之时,田地里长满的金灿灿稻穗能装满粮仓。
一想到他们靠自己就得到了足够养活自己的粮食,每个孩子脸上就都洋溢着灿烂的笑。
但总有不识时务的人来打破难得的安宁祥和氛围。
——是人奸。
他们大概只是听到了些许风声,不敢明目张胆地冒犯鬼舞辻无惨,只好在送五节礼的时候,拐着弯地打探他的下落。
他们本就是人精。
能被鬼舞辻无惨看重,综合素质必然强得可怕。
所以,即便被禅院真昼敷衍过去,几次下来,他们也就明白传闻是真的了。
可怕的鬼王死了。
那约定自然不作数了。
既然不作数了,那么,那些狐假虎威,享受他们供奉的贱民自然应该付出代价。
一想到要可以明目张胆作践鬼王的人,光明正大抹去昔日卑躬屈膝的历史,人奸们顿时腰也不弯了,骨头也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夜黑风高杀人夜。
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晚上更适合屠村了。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踏入桔梗村范围,就被早有准备的禅院真昼挡住了去路。
杀戮是很简单的事。
习惯了利刃割开血肉,习惯了飞溅的血液黏在手上的感觉,刀下的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咒灵,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个连鬼王都能诛灭的霸道剑技,用来斩杀人类,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她尚未感觉到疲惫,现场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禅院真昼矗立尸堆之上。
略微仰头,翠色眸子痴痴望着夜空中弦月,澄澈的辉光仿佛上等的丝绸,轻轻飘落而下,柔顺的凉意浇灭了自鬼舞辻无惨死后,就一直在心底燃烧的无名暗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温热的血液淌过她的手指,顺着锋利的刀刃一滴滴滴落,很快就在下方汇集成一洼血泊。
她失神注视着夜空。
夜风拂过,长发胡乱从后朝前翻飞,撩过在耳颊酥酥痒痒的,被修长的手指别到耳后。
“继国岩胜。”
她没有回头,却精准叫出身后那人的名字,“……你也是来下克上的?”
第26章 反骨
“我已舍弃作为人类的一切。”
“当日, 无惨大人为我取了新名字,如今,你可以叫我黑死牟。”
夜色沉寂。
一声虫吟也无。
唯有沉稳恭敬的声音缓缓响起。
……看来, 恪守礼数的武士变成鬼后依旧是恪守礼数的武士。
想到这里。
禅院真昼转过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鬼化的模样。
视线触及他脸上的六只眼睛,很难不想起某个不可靠, 但绝对可以信任的sharkbee咒术师。
她不出声地笑了。
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指腹挑去眼尾溅到的血, 立刻在白皙的肌肤上拖出一条殷红线痕, 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宛若夏日树荫下的碧潭, 徐徐漾起盈盈微光。
“黑死牟, 那就由你送木村家族上路吧, 我要他们, 一个不留。”
“遵命。”
禅院真昼异常愉悦。
饱胀的情绪充盈内心。
难以言喻的快乐无处宣泄,让她情不自禁哼唱起美绪哄孩子的歌谣, 浑不在意地踏过满地的尸体,接住悄无声息跃下树枝的一号,悠悠然家的方向走去。
一号是大功臣。
不仅很好抱,还很好地承担起警戒护卫的职能, 让她得以精准拦住屠村的军队。
“好好好, 真是只好猫啊。”
“一号,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一号眯缝着眼。
舒服地不停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毛绒绒的长尾搭在她环抱的胳膊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悠然享受着她的抚摸和赞美。
“这样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琵琶丸不知何时出现在路边。
白发苍苍的法师眼里蒙着阴翳的白, 明明早已失去视力, 却仿佛还是窥见了现场的惨剧。
禅院真昼脚步一顿。
不以为意地望向他身后的百鬼丸:“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百鬼丸摇摇头。
握住腰间的刀, 直视于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掠夺!”
他是来帮忙的。
禅院真昼目露赞许之色。
很好。
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新生代,有觉悟!
虽然他还有点过分年轻, 可能还不太清楚杀戮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敢拿起刀,勇于斩杀来犯的任何人,就不需要别人再提点了什么了。
血性和骨气自会帮他成长为很棒的人。
——好极!
禅院真昼怀着畅快的心情,与琵琶丸擦肩而过:“觉得残忍,那你就别听、别看。你做你在菩萨低眉,我做我的金刚怒目。”
她道心稳固。
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任何行为。
在她看来,她的一切行动都建立在正当防卫之上。
即便根据地域差异和时代不同,兼顾了具有时代特色的斩草除根,以及杀鸡儆猴,也依然属于正当防卫。
她有错?
她怎么可能有错!
她什么错都不可能有!
眼下这个时代。
人类本就如野兽一般残忍。
在这里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稍稍放松警惕,哪怕强大如鬼舞辻无惨,也终有翻车的那一天,就更不要说草芥一般的普通人了。
善良的人根本活不久。
不认清现实只会死于非命。
所以,即便没有黑死牟,她也依旧会践行自己正当防卫的权利,一拳打爆他们所有人的头!
她爱打拳。
伟大的图书馆管理员曾语重心长地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她深以为然。
十多年前,就是因为她没能力打开那一拳,才让禅院家夺走了她妹妹。
如今,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再也没有人可以冲她打出那一拳,她会把所有妄图对她打拳的人,一个不留,统统都杀了。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样一个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的sharkbee国家、sharkbee时代好好活下。
****
村外突然死了一波人,让村民紧张了好些天。
他们还以为战争波及过来了,但接连很多天都无事发生后,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将其抛之脑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这个时代从不缺枉死的人。
只要不涉及自己,再多的杀戮也溅不起任何水花,小山村很快就再次回归平静。
但宅邸里并不平静。
孩子们一个两个的都挂了彩。
最开始,禅院真昼以为是小孩子嬉戏打闹造成的,也就没在意,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三四天时间,他们就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
禅院真昼去问美绪:“……他们被人欺负了?”
美绪讪笑。
捂住自己手背。
禅院真昼眼疾手快。
拉过来一瞧,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她手上也三道细长的伤痕,已经结痂,但暗红的伤口一看就很疼,眉心不快颦起:“……连你都受伤了?村子里的人干的?”
“不是不是。”美绪连忙否认,不大好意思低着头,眼睛却时不时扫向门口,用目光rua着那只躺在阳光下,睡得四仰八叉晒肚皮的森林猫,“大家都很喜欢姐姐的猫,它、它真的太可爱啦1毛发长长的,手感超好,还不掉毛,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猫,忍不住就偷偷上手摸……”
禅院真昼:“……”
明白了。
被猫打的。
不过——
纸偶召唤的式神也会继承猫的习性吗?
不应该吧?
“想摸告诉我,有我在身边的话,它应该会乖点。”
禅院真昼是这样说的。
可当孩子们欢天喜地扑过来rua的时候,她才知道这猫虽然是她召唤出来的,往日也很听话,完成任务也很完美,跟她相性也很好,但它并没有跟桔梗的飞鸟蝴蝶那般乖巧懂事,也完全不曾把自己做主人来尊敬。
铲屎官就是铲屎官。
就算没有屎给她铲,她也永远都是猫咪的奴隶。
一上来就擅自牵线搭桥,下场就是跟孩子们一起被挠出了细长的血口子。
禅院真昼:“……!!”
真是狠狠丢脸了。
众人散去。
禅院真昼翻出桔梗的手札,一步步按照她写的步骤走,这次召唤出来的猫咪式神终于不逆子了,一说要摸,立刻躺地上露肚皮,乖得不像话。
不过,她还是没有摸到。
在她碰到二号之前,一号就一个老虎扑食,把它撕成碎片。
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出可怕事情的一号优雅跳到她怀里,堂而皇之占据最好的位置,盘成一团,悠哉悠哉地甩着蓬松的长尾,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禅院真昼:“……??”
她想了想。
也许是自己方法步骤不对。
断掉灵力,待逆子变成纸偶后,重新按照桔梗的步骤注入灵力召请,可这次出现在她眼前,依然是反骨逆子。
它甚至还有脸生气。
毫不留情给她手指添了一个血淋淋的牙洞。
“我以为你很乖的!”
禅院真昼故意板着脸。
义正言辞谴责那体重十斤,反骨九斤九两的一号,“我们之前配合得多默契啊!不仅精准抓住了妄图把我们一窝打尽的人奸,还狠狠给了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坏东西们一个警告!”
“现在给家人摸摸又怎样?他们又不是外人!”
“你们小猫咪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清纯无暇的小猫咪了,平日里我都是把你从头摸到尾,也不见你反抗,怎么别人摸一下,你就要抓人一身血?你不能不乖,不乖的小猫咪可是没人爱的……”
一号呼噜呼噜。
完全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你怎么这样啊!”禅院真昼义正言辞谴责它,“一点都没有无惨听话!他做猫的时候可比你可爱多了!从来不会咬我,也不会反抗我……”
一号闭着眼。
不想搭理她又在骗鬼的话。
倏忽间,好像有什么掉在了皮毛里,它偏头去看,就看见一颗颗泪水顺着下颌滚落,她微微偏过头,房间的雪洞灯台散发着昏黄的光,落在她侧脸上,照出一条条晶莹的泪痕。
“不……”
“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顶多就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漫过眼睑的泪水似乎并不是因悲伤存在,那些亮晶晶的痕迹很快就被她用掌心蹭去。
“明明说好要在一起的,可他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都告诉他吃点好的吃点好的,可他非不听,就盯着底层人霍霍,还把人家怀孕的妻子都弄死了,人家光棍一条,毫无牵挂,可不是要跟他拼命!”
有的事并不是她不想听就会一直不知道的。
先前鬼杀队的剑士来这里乱逛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大嘴巴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她想不知道都难。
原本以为珠世就够惨的了,谁知道继国缘一也不落于人。
——连即将生产的孕妇都吃,鬼舞辻无惨死得不怨。
她越清楚就越恼恨。
都是因为他不听话,才会害人害己!
五百年……
真的好漫长啊。
就算把自己烧成灰,制成人偶,也难保不会在那么可怕的时间中折损。
没生命的瓷器太脆弱。
一旦受伤,就会出现裂纹。
身体没有任何自愈能力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无法阻止地走向崩坏。
她原本不需要忧愁什么的。
只要鬼舞辻无惨吃了蓝色彼岸花,再把她变成鬼,她就一定可以顺利回到妹妹身边,而现在……
“sharkbee!sharkbee!sharkbee!”
“鬼舞辻无惨就是个大sharkbee!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他更sharkbee的鬼了!”
“干出这么sharkbee的事,还不斩草除根,他不死谁死?”
一号僵住。
核桃大小的脑仁一片空白。
还不等它反应过来,就被薅住毛茸茸的后颈丢出去,四脚着地时,庞大的体格发出分量不轻的闷响。
“他骗了我!”
“该死的骗子!连女人都骗,死了是他活该!”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圆满,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就不能等到吃了蓝色彼岸花,把她变成毫无弱点的鬼再死吗!
第27章 瞧,sharkbee恋爱脑
禅院真昼越想越难过。
忿忿然拉起被子, 盖过头顶,带着无法释怀的怒意睡去。
但她究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一觉醒来,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已然被抛诸脑后。
她继续沉入安宁祥和的山村生活, 那些不可言说的愤怒和怨恨都成了往日虚幻,仿佛不曾真实存在过。
禅院真昼很忙的。
平日里, 她要教孩子们写字算数、强身自保, 让他们至少有一点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闲暇时, 则会跟美绪一起, 行走于各个战场, 救治、收养流离失所的孤儿。
很快, 桔梗村的孩童数量就因为她们的多管闲事增加了近两倍。
而在日复一日的善行中, 美绪逐渐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就算她们能跑遍所有战场,就算她们可以拯救所有出现在她们眼前的孤儿, 也无法从根本上杜绝孩子失去父母的现象。
——只要战争不停止,每时每刻就都会有新的孤儿诞生。
美绪再次感受到力有不逮的滋味,难过地悲泣哭出声:“要怎样……究竟要怎样他们才会停下来?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发起战争?明明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了,明明他们都已经过得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肆意践踏我们的生活, 无情夺走他人的生命?”
很简单。
对他们来说, 底层人根本不是人。
是砾石,是草芥,是猪狗牛羊,却唯独不可能是他们的同类。
当阶级差别太大的时候, 人与人就再也不是可以物伤其类的同类了。
禅院真昼很清楚。
但她并未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而是平静道:“其实, 想要停下来也很简单。”
美绪望过来。
隔着篝火,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噙满水光。
“只要出现这样一个人, 一个能让所有上位者感到恐惧,纷纷臣服到他面前,毫无保留献出忠心只为祈求活命的人,战争自然而然就会停止。”
恍惚中,一道熟悉的面容划过脑海。
美绪长睫颤了颤。
无尽地悲伤瞬间席卷全身。
酸涩的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无惨大人……如果无惨大人还活着的话,一定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他那么强,凭借他的能力,一定可以终结这个混乱糟糕的时代,成为全天下所有人的王……可是、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那可不一定。
就凭他那个政治素养为0的脑子,如果不是有血之诅咒加成,恐怕早就步了那个英雄母亲的后尘。
禅院真昼默默腹诽完,才道:“别灰心,无惨是很强,可不逊色于他,甚至比他还强的存在,比比皆是。”
“真的吗?”
“真的。”
“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来终结战争,拯救所有人?”
……
……
距离美绪问出那句话不过三个月。
禅院真昼就在林间里遇见了开启美绪想要的时代的钥匙。
那是个很谨慎的男人。
就算被一号从暗处逼出来,依然藏在白色狒狒皮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但不妨碍她一眼认出他是谁。
——奈落。
一个心机城府点满的半妖版鬼舞辻无惨。
“奈落,我知道是你。”
禅院真昼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虽然比五十年前强化了不少,但这么独特的妖气,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掉……此次前来,你是想来寻找四魂之玉的下落,还是想验证我究竟是不是桔梗?”
“……有什么区别吗?”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年纪。
禅院真昼接住扑过来的一号,稳稳抱在怀里,顺着它光滑油亮的脊背,“如果是前者,那我可以告诉你,不在这里;如果是后者……”
说着。
她稍稍仰起头。
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似笑非笑,“……你觉得我是桔梗吗?”
奈落没回答。
白色狒狒皮把他整个人罩入其中,旁人窥不见他一丝情绪波动。
林中一时陷入静寂。
只能听见秋日凉风缓缓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禅院真昼也不急。
敛下眉眼,慢条斯理抚摸着手感超好的一号。
很多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
奈落这半妖打小就是个心机boy。
跟他比城府,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他买了还帮他数钱。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桔梗跟前却简单得可怕。
明明是他害死桔梗,却还妄想复活归来的桔梗跟他同气连枝;明明想要得到桔梗的心,却非哽着脖子跟桔梗斗到底;明明在他人跟前可以唾面自干,却只因为桔梗的一句“半妖”,立刻绷不住破了防,整天阴暗扭曲爬行。
——活脱脱一个病娇味儿的sharkbee恋爱脑!
不管他是故意长成这样的,还是不小心长成这样的,在他成为sharkbee恋爱脑的那天,他就成了最好拿捏的人。
“……我知道你。”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再遮遮掩掩,摘下狒狒头套,抖落海藻般的长发,露出一张格外俊朗清秀的脸。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斜着看人,低低笑声,配合着那独特的凉薄嗓音,说不出的嘲弄,恶意简直要在他脸上凝成实质,“……鬼王的未亡人。”
禅院真昼笑了。
瞧——
sharkbee恋爱脑开始阴暗扭曲爬行了!
桔梗果然是他的死穴,稍微提一下都足以乱他心,破他防。
——这很好。
“桔梗已经死了。”
他如是说着。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她脸上,忍不住出神,“五十年前,我亲手杀了她……不,是她太笨了,明明只要乖乖投入我的怀抱就好了,可她却舍弃性命,追随那个愚蠢的半妖而去了……”
“你不也是个愚蠢的半妖吗?”
禅院真昼笑眯眯打断sharkbee恋爱脑的嫉恨之言。
无视他陡然尖锐起来的视线,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礼貌性向他道歉,纠正自己先前的口误,“啊,我说错了,犬夜叉哪有你愚蠢啊,相信我,你可比犬夜叉愚蠢多了!”
奈落眸光一沉。
暗红色眼珠死死盯着她。
像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又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仿佛下一刻就会嘶鸣着吞没一切。
一号敏锐抬起头。
竖瞳急剧变化,骤然缩成刀尖般的细线。
不再悠闲地趴在她怀里,而是蹲起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为爆发而蓄力。
禅院真昼恍若未觉。
抚摸着有点应激的一号,似笑非笑继续戳他伤口:“念念不忘想要桔梗投入你的怀抱,可你为她做什么了?”
“撕裂她的身体,让她刚刚品尝到普通女孩子的快乐,就深刻体会到普通女孩子绝对不该有绝望和痛苦。你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却还是迫使她在活命和践行自己的责任之中二选一……奈落,究竟是她太笨,还是你太愚蠢?”
奈落呼吸骤紧。
五十年前浸透满鲜血的过往一幕幕涌上脑海。
心神大乱间,就听她又幽幽叹了口气:
“人都是慕强的。”
“从我看到无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合该属于我。”
“我都是这样的人,你这种阴沟里的烂泥就自然更不例外了。会喜欢上强大美丽又温柔的桔梗太正常了,那么高洁无暇的天上月,谁不喜欢呢?”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想得到桔梗,却不想着跟犬夜叉雄竞,努力成为更好的男人,让桔梗满意,让她理所当然为你倾心,反倒想着把她拉入泥里,变得跟你一样污秽不堪。”
“奈落,你还真是个很贱的东西啊。”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奈落不甘示弱。
讽刺一笑,凉薄的声音仿佛暗夜中无声流淌的毒液,“一直以来,你对鬼王的垂涎,究竟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另有所图,你自己清楚。”
“哈哈哈哈……”
禅院真昼先是一愣。
旋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肩膀都一耸一耸。
良久,她才从不受控制地大笑中停下来,搂着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一号,迎着奈落阴郁危险的目光,缓缓道,“……你的确聪明,可那重要吗?”
奈落冷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禅院真昼抬手擦去眼尾不自觉渗出的生理性眼泪,仰头叹息:“要不我怎么会说你是sharkbee恋爱脑呢。”
“我为什么中意无惨,重要吗?”
“对你这种愚蠢自卑又短视的sharkbee恋爱脑来说,那可能很重要;但对于我们这种成熟的大人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
“只要我确定我的确爱他,而他也接受了这样的我,我们就是百分之百的纯爱。像你这种只会阴暗扭曲爬行的sharkbee恋爱脑,又怎么可能知晓纯爱的力量?”
“但凡你对桔梗的中意有无惨中意我的一分,你们都不可能走入死局。”
奈落有被狠狠膈应到。
他很想说纯爱才不是她那样的!
可不知为何,却又觉得她说得有点对。
这种并不完全否定的态度,让深谙人性幽暗的搞事大师第一次感受到了词穷的滋味。
“就算她心有所属又如何?”
“毫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魅力和决心,一次次为她遮风挡雨,哪怕只是这世上最轻微的一点风雪,也认真抵挡在她世界之外。”
“放低姿态,默默付出,无私奉献,问就是只想陪在她身边,看她幸福,如此天长日久,自能一点点取代迷惑她的人,成为她心中重要的存在——哦,对了,如果你就是个废物,都雄竞不过犬夜叉,那我真诚建议你换号重练。”
第28章 谁是小丑
禅院真昼笑容和煦, “甜言蜜语不会说,默默付出不会做,就会阴阳怪气、口是心非, 玩些早都退群的病娇把戏,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觊觎高岭之花, 还期望高岭之花透过你狠毒卑劣的外表, 看穿你自卑懦弱的内在, 从而垂怜于你、恩赐于你吗?”
奈落眼神一凛。
暗红色的眼底寒芒闪动。
隐藏着宽大白色狒狒皮中的手掌不自觉捏紧。
禅院真昼视若无睹。
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笑着, 嘴里羞辱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多了去了, 可你这种一丝努力都不肯定付出癞蛤蟆, 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桔梗在追求你呢。”
“哎呀呀, 干嘛用那么危险的眼神看着我?生气了?我只是说话难听点,又不像你, 不管说话做事都恶心得令人刮目相看。”
“明明是你自己喜欢桔梗,却仅仅为了维护你那下贱的自尊心,宁愿亲手杀了桔梗,都不舍得杀了犬夜叉, 剪除得到桔梗的心的难度……哈哈哈, 你这sharkbee操作都把老子看乐了。”
说到这里。
禅院真昼忍住笑,冲仿佛吃了狗屎的他竖起大拇指,“思来想去,只能说你对犬夜叉才是真爱吧!”
“什么桔梗, 不过是你跟犬夜叉爱情play的一环!”
“承认吧, 你就是犬夜叉深柜, 你真正爱而不得的,根本不是桔梗, 而是爱着桔梗的犬夜叉!”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做出那么sharkbee的事啊!宁愿杀了自己的爱人,也不愿意杀了自己情敌!”
“奈落,别这样看着我,虽然犬桔爱情里,你是纯纯的sharkbee小丑,但是别难过,在你跟犬夜叉那不为人知的爱情里,桔梗才是sharkbee小丑,噗哈哈哈哈,你们都是sharkbee小丑……”
“闭嘴!”
奈落膈应坏了。
无数触手从宽大的白色狒狒皮下冒出来,冲着胡言乱语的禅院真昼而去,势要让她闭嘴,再也不能说恶心人的话!
只可惜,那些看起来非常吓人的触手潮水,尚未触碰到她,就在如火龙飞舞般炫目的剑技下化作灰烬。
纯粹的灵力强势净化掉一切邪气污秽,并强势地顺着伤口蜿蜒而上。
如果不是奈落及时斩断残肢,他自己也会被一口气净化掉。
“这……这是桔梗的灵力!”
奈落惊骇不定。
下意识想逃,却被灵活的一号阻拦了去路,额上冷汗立刻下来了。
他难以置信望向禅院真昼。
只见她手持长刀,并没有跟桔梗一样大弓,挺拔的身姿却桔梗一样,锋芒毕现,仿佛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巫女再次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但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的!
他亲眼看着她死去,亲眼看着她跟四魂之玉一起化成灰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桔梗,不可能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是桔梗?桔梗绝对不会是你这个样子的!就算是转世……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桔梗的转世?!”
“我的确不是。”
禅院真昼莞尔,手中长刀一振,“毕竟,我可不是sharkbee,跟你们这群真正的sharkbee小丑天生有壁。”
奈落面色铁青。
过去的五十年里,他不是没听过别人的恶言恶语,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恶毒兼傲慢的话。
尤其,这话还是从“桔梗”嘴里说出来的,伤害直接拉满。
而她也没有要适可而止的意思,继续痛打落水狗。
“其实,有个问题搁在我心里很久了。”
她抬手召回一号,抚摸着它手感极佳的毛绒绒脑袋,面露苦恼之色,诚恳发问,“对你来说,桔梗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自诩是个聪明人,那为什么还会在五十年前做出那种无法挽回的蠢事?做出那种事就罢了,你现在是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桔梗面前,并希望她舍弃犬夜叉而就你的?”
“那可是桔梗啊!”
“她只是身体被烧成灰了,又不是脑子进水,死过一次就会变成爱情至上的sharkbee。她不杀你,你都应该跪在她脚下唱感恩的心,你是怎么敢奢求自己得到她的心?”
“是因为你没皮没脸,格外下贱吗?”
……
……
“你!”
奈落色厉内荏。
武力败了,引以为傲口才也败了。
他恨恨咬牙着,最后看她一眼,周身腾起深紫色的瘴气龙卷风,很快消失不见。
禅院真昼非常满意。
谁让他乱说话呢。
什么鬼王的未亡人,多失礼啊,你们可是纯爱!
况且,你跟他很熟吗?上来就说这么冒犯的话,你手握剧本都只是委婉地说他是sharkbee恋爱脑,都没有上去给他两耳光呢。
被气跑纯属他活该!
不过——
禅院真昼眺望他消失的方向。
真的很眼热他的出行方式,方便快捷又环保,不由想着下次再见,就让他也给自己整个。
她并不担心奈落一气之下不来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唯一“知晓”四魂之玉和桔梗下落的人,只要他还是那个奈落,就必然不会赌气放到一边不管。
而事实也正如她预料的那般。
奈落还是回来了。
“你知道四魂之玉在哪里,也知道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对我们的事过分了解了。”
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奈落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别说她只应该是桔梗的转世,就算是桔梗借尸还魂,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点,这让他感觉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最好应该消除掉。
然而,打又打不过,阴还阴不了。
不管是用妖怪的方法,还是人类的方法,他都很难撼动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跟桔梗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她是真真正正的心狠手辣。
明明出身咒术师一族,却可以放任咒灵杀人,漠视人见城主家近乎覆灭;明明只是个人类,却如鱼得水地跟鬼混在一起;明明她还没来得及变成鬼,却可以轻描淡写指挥鬼杀光木村一族。
她真的很奇怪。
残酷得不像个正常人类。
根本没有做事留一线的想法,比鬼还像鬼。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禅院真昼趴在后院的阑干上。
双手交叠搭在打磨光滑的圆木上,脑袋枕在胳膊上,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翠色眸子噙着笑,“不过呢,自从无惨不在了以后,我出行就挺不方便的,只能靠脚行走,真的好累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帮我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吧?”
奈落陷入沉默。
忽的,定定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这个简单……”
禅院真昼打断他的话:“对了,不要送我你骨头做的信物,你的结界的确能当代步工具,但我挺怕你把我带到高空,然后把我丢下去摔死的……说真的,我有时候还挺怕你们这群毫无章法的sharkbee,我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很难面面俱到,而sharkbee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
奈落不笑了。
禅院真昼:“你怎么不笑了?是被我戳中心思了吗?”
奈落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担心,当我找来适合的代步工具,你是否能驾驭得了。毕竟,你只是个没用的人类,很多对我们来说稀松平常的东西都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
禅院真昼似乎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意。
换了个更舒服地姿势,侧躺在阑干上,幽幽叹气:“哦,那你得好好想想,我这个人心灵异常脆弱,最不喜欢被危及生命了。”
奈落扭头就走。
禅院真昼趴在阑干上笑得直不起腰,以至于都没注意到美绪什么时候过来的。
“姐姐最近似乎很高兴。”
美绪靠过来。
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阑干上,脑袋枕在交叠的胳膊上,四目相对时,那双漂亮眼睛含着满满的笑,“……是因为刚刚那个男人吗?”
“嗯,算是吧。”
“那姐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呀?”
“不喜欢。”
“嗳?”
禅院真昼再次否定:“一点也不喜欢。”
美绪震惊地坐直了身体:“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我能感觉到姐姐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就算不喜欢他,也应该看在他稍微有点像无惨大人的份上,对他有一点点好感才对!怎么会一点也不喜欢呢?”
趴在阑干另一头晒太阳的一号也抖了抖耳朵,睁开眼睛看过来。
“原因很简单。”禅院真昼回答,“我是正常人,而他则是sharkbee恋爱脑。正常人可以喜欢任何东西,唯独不能喜欢sharkbee,尤其不能喜欢sharkbee恋爱脑。”
说着,她也坐直了身体,示意美绪看向后院御神木上钉着的半妖,“sharkbee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别说喜欢了,就算只是靠近,都容易变得不幸。”
“五十年前,那个守护村子的巫女桔梗,就是因为跟这个sharkbee谈恋爱,才会死于非命。”
“五十年后,无惨他之所以会死,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他不听我的话,非要来这里导致的。”
“所以,别说他只是有点像无惨,就算他长着无惨的脸,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美绪,你一定要记得,绝对不要跟sharkbee沾边。”
美绪乖乖点头。
不过,她内心仍有困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里呢?”
“根本原因是无惨不在了。”
禅院真昼并不敷衍她,抚顺她的鬓发,别在耳后,“如果有他在,我们去哪里都不必担心天灾人祸。可现在,我唯一确定从今往后的十多年间,都绝对不发生战乱和灾祸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只要我们远离sharkbee,这里会绝对安全。”
家里人太多了。
她力量有限,倘若搬去别的地方定居,她无法保证那里会比这里更好。
第29章 她不是sharkbee
美绪明白了。
重新望向御神木, 还是有点犯愁:“……那他一直挂在这里,离我们这么近,会不会有影响?要不要杀了他?”
“暂时不用。”禅院真昼道, “他现在还被封印着,只要不醒来, 就不会再祸害到任何人。”
*****
奈落送来了一匹非常难得好马。
那马身形矫健, 浑身雪白, 脚踏火焰, 只有鬃毛和尾巴呈现岩浆般火红, 御风而行时风驰电掣, 看上去美极了。
它完美符合禅院真昼的需求。
但它性情就如同它惹眼的外表一样, 格外野性难驯。
初见之时, 就桀骜不驯地从口鼻里喷出滚烫热气,差点伤到好奇围过去的孩子。
被禅院真昼微微一笑。
也没说什么, 只是反手一刀鞘,抽得它嘶鸣倒地,差点原地归西,从而顺利纠正了它的杂毛脾气。
之后, 它就算再被热情的孩子们塞了一嘴青草, 也能无动于衷地咀嚼下咽,而不是一怒之下狂性大发,咬掉他们的头。
禅院真昼很满意。
对奈落也难得有了好脸色。
不用他询问,就毫不犹豫告诉了属于他的结局:“你死了。”
奈落侧目望来。
“从sharkbee主角们的角度来看, 是他们战胜了你这个邪恶, 还天下一个太平;但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 我觉得你应该是自杀的。”
奈落轻嗤一声。
秋日树影摇曳,细碎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
海草般浓密的卷发泛着柔顺的光泽, 几缕顺着他转头的动作垂至胸前,文雅风流:“……你说,我自杀?”
“其实,我也觉得你承受力不该那么差。”
禅院真昼并不在意他嘲讽的语气,继续道,“可如果不是因为你太爱桔梗导致殉情自杀,那就只能说你是真的有病,你竟然真的爱犬夜叉!”
她偏头望来。
故作嫌恶地皱起眉。
仿佛在看着一个举世罕见的大sharkbee。
“为了他能毫无压力地奔向美好明天,残酷搞死桔梗好几次,最后,甚至不惜以身相殉,就为帮他的sharkbee主角生涯画上圆满句号!”
“奈落,你真是个很贱的半妖!”
奈落:“……”
他咬着牙。
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禅院真昼:“是你先不好好说话的。”
奈落:“……”
他吸了一口气,重新说:“我觉得我不会自杀,就算……就算我像你说的那样爱慕桔梗,我也不会因她死去就自杀。”
“当然——”
他飞快补充。
比起爱慕犬夜叉的爆言,爱慕桔梗都显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当然,我也绝不会做犬夜叉的垫脚石。”
他望向被钉在树上的银发半妖。
不管过去多久,他依然很讨厌这张脸。
高洁美丽的巫女竟然将真心托付给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也难怪落得那么一个可悲的下场。
奈落无比嘲讽地想着。
他绝对不会为了桔梗自杀。
要自杀,他早在五十年前就自杀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那我就不清楚了。”
禅院真昼不甚在意。
趁着阳光正好,舒展筋骨,“我只是个被强制观影的看客,说出来的都是我的个人感受。如果你觉得不对,那我猜……”
“给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吧。”奈落并不想听她的暴论,他有他自己的判断。
“我不可能白白为你做事。”
禅院真昼漫不经心舒展着筋骨,“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跟我缔结誓约,我告诉你我预知到的事,作为回报,你给我创造一个美绪想要的世界;如果不信,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做你的人见城少城主……放心好了,我最讨厌靠近sharkbee了,只要你别来犯贱,我就没工夫搞你。”
奈落微微皱眉:“……誓约?”
禅院真昼:“嗯,这是咒术师常用的束缚,因利害关系一致而缔结的誓约,一旦私心违反就会遭到惩罚,就算是传说中唯我独尊的诅咒之王都逃不了。”
奈落若有所思:“你跟鬼王也缔结了誓约?”
禅院真昼震惊:“……你在说什么屁话啊!我们可是一见钟情的纯爱,我怎么可能跟他缔结誓约那么冷冰冰的东西?”
奈落也震惊了。
一见钟情?纯爱?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跟她沾边啊?
鬼王去世后,别说为爱人复仇了,她甚至连难过悲伤的时候都没有。
他见过桔梗爱一个人的样子,跟桔梗相比,怎么看她都不是真爱鬼王,自然就更不可能是一见钟情的纯爱。
不过,这种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奈落很快就从震惊回神。
认真思忖起缔结誓约的可行性,以及不付代价违约的可能。
受制于人不是他的风格,他曾经数次被人逼入绝境,可依然靠自己的机敏逃生了,没道理这次不行。
“你回去慢慢想吧。”
禅院真昼挥挥手撵人走,就差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我家里有不少小孩子,跟你们这些sharkbee太近的话,很容易沾染晦气,变得不幸……走吧走吧,想好了再来,我不急的。”
奈落很无语。
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还要跟他缔结誓约啊。
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之所以跟他缔结誓约,不过是因为后续并不需要跟他相处罢了。
——创造美绪想要的世界。
奈落记得那个叫美绪的小姑娘。
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父母早亡、屠村、逃亡、与异类为伍。
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可她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还拥有一颗近乎愚蠢的稚子之心。
她这样的孤儿追求的世界,左右不过是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普通人也可以好好生活罢了。
依着他这些年混迹人群的经验来看,创造这样的世界只需要一个极其强势而又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让所有武士贵族臣服即可。
这种事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人类这种生物卑鄙又无耻。
常常是恨人有笑人无,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
强大时恶如寇盗,弱小时卑微雌伏,不知恩义,为人下流,不辨是非,心如禽兽。
不过,对他来说,却也简单。
想到这里。
他不再纠结。
暗红色眸子重新望向禅院真昼:“我同意了。”
****
禅院真昼用一下午的时间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说得都口干舌燥了,捧起美绪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最后做出总结:
“总之——”
“不分轻重的女主sharkbee,见异思迁的男主sharkbee,好人不长命的女二sharkbee,不知感恩的嘴贱挂件们sharkbee,就连你,这个难评的最终大反派都踏马的是一sharkbee恋爱脑!还是病娇味的!”
“你们,统统都是大sharkbee!”
她骂爽了。
毫不犹豫站起身。
拉着美绪离开,不让她跟sharkbee沾一点边。
前院。
她们来到正殿廊檐下。
脚下是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木质地板。
“姐姐,我觉得桔梗大人并不是……并不是sharkbee。”
美绪恨不好意思偏过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眺望着庭院,孩子们正拿着树枝,驱赶偷吃粮食的鸟雀,风一吹,金灿灿稻谷特有的香气便飘到鼻尖,希望的味道让人心旷心怡。
“我觉得她只是太倒霉了。”
“她跟我一样,早早就成了孤儿。只不过,我有了永远为我着想,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姐姐,可她却只能作为姐姐,尽心尽力抚养妹妹。”
“她才十几岁,就受了那么大委屈,好不容易活过来,却还要被自己心爱的妹妹嫌弃没有早日成佛,维持巫女的清白圣洁……”
“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那可是姐姐啊!纵然时间已经过去漫长的五十年,可真挚的姐妹情谊又怎么可能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质?作为妹妹,枫婆婆怎么可以舍弃自己的姐姐?她怎么能……怎么能对桔梗大人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美绪完全无法理解枫婆婆的行为逻辑。
明明在之前的相处中,她觉得她还是挺和善的。
可那么和善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姐姐那么刻薄无情?
“姐姐怨恨的人,杀掉就好了。”
“不过是个半妖而已,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啊?他可是间接导致自己姐姐丧命的罪魁祸首!在他解除封印的那一刻,就该不顾一切杀掉他!怎么可以允许害死姐姐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还有那个转世……”
“说到底不过是按照四魂之玉的意志,诞生而出的虚无缥缈的陌生人罢了。为了一个陌生人,就要杀了自己的姐姐,终结姐姐好不容易才再次开始流动的人生……枫婆婆怎么如此对待自己的姐姐啊?那时候的桔梗大人该多难过啊……”
美绪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看法。
她也是做妹妹的,越是将自己带入妹妹的角色,就越是为桔梗大人感到委屈,也越是心疼知晓一切却还愿意庇佑自己的姐姐。
她情不自禁流出泪来。
牢牢攥住禅院真昼的手,掌心颤抖:“……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啊?你一直被那种可怕的梦魇纠缠着,就一点也不怕我跟枫婆婆一样,对你动辄得咎吗?”
桔梗大人还没有主动杀人呢,就被他们视作恶人。
而她姐姐向来都是先发制人,如果按照他们审判桔梗大人的标准来看,她姐姐肯定是“罪大恶极”了。
一想到那么好姐姐却被自诩正义的人要求以死赎罪,她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大石头,堵得她无法呼吸,那种无处宣泄的窒息感让她无法承受,滚烫的热泪顺着酸胀的眼眶簌簌而落。
不想死有什么不对?
维护自己有什么不对?
绝不允许任何人掠夺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对?
第30章 这地没法种了
禅院真昼失笑。
用袖口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傻瓜, 你是你,她是她。你都知道转世后就不过是个陌生人了,干嘛还傻乎乎地把我们带入她们?”
“我不是桔梗, 你也不是枫。”
“况且——”
禅院真昼摩挲着她湿漉漉的眼尾。
翠色眸子深深望入她眼底,如同盛夏浓阴里的水潭, 倒映出细碎的明亮天光, “是你先接纳了我, 我才能成为你姐姐。美绪, 你已经遇见过跟枫一样的问题, 也已经做出跟她完全相反的选择。”
“她们只是我们的过去, 而非我们的未来。”
美绪扑到她怀里, 紧紧抱住她的腰。
“别哭啦。”
禅院真昼稳稳接住。
温暖的掌心非常耐心, 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我们跟她们不一样。我们是正常人, 行为逻辑都有章法可循;而她们是sharkbee,做人做得跟狗一样,活脱脱一个大sharkbee。”
“不要为sharkbee流泪,不值得。”
“……桔梗大人值得。”
美绪从她怀里仰起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颤巍巍的水雾, 声音很小, 还带着沙哑的哭腔,神情却分外认真,“桔梗大人不是sharkbee,她只是、她只是太倒霉了……呜, 她真的好倒霉啊, 这天下最倒霉的事都被她遇到了:跟她关系最深的两个人, 一个不知恩义,伪善刻薄;一个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枫婆婆就算了, 血缘的妹妹没得选,可男人却是她自己挑的。”
“但她也只是爱上一个男人罢了,只是像姐姐一样爱上一个男人罢了,为什么男人与男人的差别这么大啊?”
“无惨大人明明那么可怕,却从来没对姐姐说过一句空话,更没让姐姐遭遇过任何苦难;可他呢?明明是受桔梗恩惠才得到容身之所的半妖,却屡次三番向桔梗大人空许诺,以至于让桔梗大人三生三死……这样的男人真的太可恨了,他凭什么得到桔梗大人的心!”
“所以,我才说她是sharkbee。”
禅院真昼平静微笑,“跟犬夜叉相爱,是她一生的污点……好好一个人,竟然真的爱上一个sharkbee,还爱得那么真,在遭遇背叛后,甚至都不舍得一箭射死他,简直笑死人了……别说她矢志不渝,就算她改了,我也依旧会笑话她一辈子。”
美绪眼泪簌簌而落。
她知道姐姐说得很对,但还是无法自控地同情桔梗大人。
“你绝对不要做桔梗那样的人。”
禅院真昼拨开她被泪水浸湿的发丝,别到耳后,“美绪,绝对不要可怜男人,也绝对不可以有舍己为人的心态。”
“同情怜悯桔梗可以,敬佩尊敬她也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学她。”
“她那么强,年纪轻轻就闻名列国,被誉为千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强大巫女,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失去所有。”
“美绪,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你成为桔梗那样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像,我都不愿意。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最好是活到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却还能精神矍铄地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一想到那个样子的你,我就忍不住高兴。”
“啊,我妹妹度过了很好、很幸福的一生,我的人生价值得以实现,从此得到圆满。”
美绪被逗笑。
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牙齿掉光的话,我就不能吃姐姐做的好吃的了吧?”
禅院真昼笑着许诺:“没事儿,我会把食物炖得入口即化。”
“那我能现在能就尝尝吗?听说人老了以后,味觉也会退化,好想知道老了以后吃的食物究竟是什么滋味啊!”
“没问题!”
****
粮食晾晒好,就到了交纳年贡的时间了。
禅院真昼是不懂这个的。
她长大的地方早就不收农业税了。
来到这里后,她就一直跟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没有人能向他征税。
而现在,鬼舞辻无惨死掉了,他所有的人脉、鬼脉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那些独属于封建社会的特色开始一个个对她贴脸开大。
先是年贡,然后就是段钱、栋别钱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知道什么是“二公一民”吗?
就是全部收成按照相应价值,跟稻米进行换算,得出石高后,按照“三分之二上缴国家,三分之一留给自己”的准则进行交税。
禅院真昼气死了。
那可是鬼舞辻无惨留下的五町一反,换算下来可是整整一百亩地!结果最后留在家里的粮食竟然都装不满一间房子!
连吃个米饭都要抠抠搜搜,今天多吃了,明天就得注意少吃,不然以后就只能吃小米、喝粟粥、啃萝卜了!
这还种什么地?
干脆把她种地里好了!
“姐姐,不高的不高的。”
美绪赶紧给她递上一颗糖,让她含在嘴里缓缓,免得气昏过去,“我们之前生活的村子收的比这个还多呢。”
琵琶丸也笑道:“的确不高。这些年各国战乱不休,我路过的很多地方,多的是八公二民这种苛税,相比之下,这里已经很好了。”
他非常直白地挑明事实,“如果家里只有你与美绪二人,这些粮食足够你们吃三年不止。之所以会感觉不够用,完全是因为家里的孩子们太多了。”
这段时间,她们一共收留了三十七个孤儿,都是些因为天灾人祸失去父母,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
救他们一时很简单,但抚养他们长大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禅院真昼很犯愁。
虽然有东村这只鸡摆在前面,其他人奸识时务装作无事发生,五节孝敬也都按时送来,但还是出现了入不敷出的情况。
她倒也不是不能凭借鬼王余荫最后搏一把,争取给大家再争取五町一反的土地,扩大生产。
但她仔细想了想,家里都是些半大小子,就算有了那么多田地,也无法全部耕种出来,还是把领主种地里吧,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就不用给别人交税了。
禅院真昼觉得这个方法最妙。
立刻开始私聊奈落,告诉他,已经到了逐鹿天下的时候了,快点过来把这里的领主宰了,换上自己人!
利人先利己!
奈落似乎很忙。
大半夜的才终于抽出空过来,鬼魅般出现在她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禅院真昼:“反悔了?”
奈落摁了摁眉心:“……原来你还不知道吗?”
禅院真昼:“知道什么?别卖关子,我不爱听这个。”
奈落叹气:“这里已经是人见城的领地了。”
禅院真昼:“……??”
奈落:“你忘了吗?东村家族被你全灭了,他留下的无主遗产自然就属于我了。”
禅院真昼纳闷:“怎么就属于你了?”
奈落笑起来。
清俊的眉眼缓缓舒展,毫不掩饰的暗红色眼珠看向她:“东西既然被我看到,属于我很正常吧?说起来,这一切都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弄死了先代城主,并害得他们主家死绝,也轮不到我那个沉迷享乐的‘父亲’上位。人见城都属于我了,这片地方自然也该属于我。”
“不正常,但由你做出来了,就很正常。”
禅院真昼认同颔首。
却在下一息瞬间变了脸,毫不犹豫拔刀砍去,“sharkbee,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奈落轻松躲过她不认真的攻击。
笑得更开心了,凉薄的唇角愉悦上翘。
还是不可能还的,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会留给任何人,不过……
“你还有一份庞大的遗产没有继承。”
“遗产?”
奈落颔首:“你知道鬼舞辻无惨跟产屋敷家族什么关系吗?”
禅院真昼想了想:“……宿敌罢。就像你跟犬夜叉一样。”
“你果然不知道。”奈落神色如常,“平安朝时,他们曾是一家人。因为家族中降生了鬼舞辻无惨这样的怪物,他们才会遭遇神罚,家族里的男孩全都体弱多病,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即使听从神主的建议,跟神官一族结为伴侣,也没有男人能活过三十……”
“什么神罚?”
禅院真昼听得皱眉。
她才不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倘若这个世界上真存在主持正义的神明,桔梗那样的大善人为什么会死于非命?你这样恩将仇报的sharkbee恋爱脑又为什么能存活于世?”
“家族出现遗传病,多半是他们家族基因有问题,只不过从一开始的隐性遗传,突变成了显性遗传罢了,跟无惨变鬼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就算非要扯点玄妙的关系,那也不会是神罚。”
“顶多就是人对人怨恨呵诅咒反噬到他亲人身上,仅此而已。”
奈落:“你不信神佛?”
禅院真昼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信那那种没用的东西?”
奈落意味深长:“我以为你该信的,毕竟,你身体里的灵魂大概率是跟桔梗一样的。有灵魂,就该有掌控一切的神明。”
禅院真昼更加莫名其妙了:“你是天生贱骨头,就算重新站起来了,也非得给自己找个身份崇高的主子吗?”
奈落眉眼一厉。
暗红色的眼珠阴沉沉的,仿佛放在冰水里泡过,冰冷刺骨。
“你生什么气?”
禅院真昼才不惯着他,“是我想要骂你的吗?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非把一个都不确定存在的东西捧上高位,自己搁下面卑躬屈膝,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病得不轻?”
“按照你们这里一个畸形儿都会被当做神明供奉祭祀的传统,我合理怀疑,你所谓的神明就是实力更强的妖物邪祟。你嫌弃犬夜叉不是嫌弃得挺头头是道的吗?怎么他爹来到你跟前,你就要把他当神明来崇拜了?”
“动辄就把脏东西奉若神明,真让人受不了一点!”
“就算这世上真有神明,如此是非不分的东西,也根本不值得敬畏,看见它的庙宇神社,都应该当场焚毁。”
“不中用就没必要存在,懂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