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小姐无下限》 1、找个男人嫁了吧 禅院真昼。 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人出身御三家,是那个以血统、咒术衡量一切的巨大垃圾场里,一坨腌入味的封建狗屎。 不出意外的话,这坨狗屎会在诅咒之王杀穿咒术界的那年,被失去双生妹妹,从而痛苦蜕变成二代天与暴君的禅院真希一脚踩烂,成为人家龙场悟道的垫脚石,结束她作为狗屎可悲又可怜的一生。 不巧的是—— 她有个叛逆的好妈妈。 不管是恋爱的事,还是结婚的事,妈妈都没告诉禅院家,闷不吭声就跟留学生结合组建了家庭,完全把禅院家当成死的,开开心心过起自己的小日子,真正做到了思想上蔑视禅院,行动上无视禅院家。 妈妈逃离了禅院家。 她自然也摆脱了成为狗屎的命运。 公主与王子的婚后爱情童话理所当然迎来圆满落幕。 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议。 就像那场总是骚扰她的清明梦——为爱而生的sharkbee女主与鲁莽单蠢的sharkbee男主,以sharkbee女二一人的牺牲,换来无尽思念穿越时空,永恒的爱铸就sharkbee们的美好明天。 身为同样的既得利益者,她深知这已是最好、最完美的结局。 可倘若要付出的代价,不再是与她无关的sharkbee女二,而是她妹妹呢? “滋啦——” 全针管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暴力,笔尖瞬间绷折,雪白的信纸被戳烂,滴墨的针管在纸上拖溅出一行扭曲抖动的漆黑污渍。 她努力放缓呼吸。 告诉自己不能太激动。 先天不足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那么强烈的负面感情。 可即便如此,尖锐暴虐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带动如钢针般细细密密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冒出大片黑斑,握着笔的手也不自觉颤抖,无法遏制的杀意疯狂叫嚣赶紧动手。 …… …… 杀谁? 现在杀吗? 就在这里吗? …… …… 头好痛。 禅院真昼痛苦地闭着眼。 用手背抵住滚烫的额头,身体蜷缩成一团。 喉咙里不停发出短促且急的喘息,仿佛漏了气的风箱,沉重又滞涩。 那个时候,她的确看到了…… 衣如裂帛,女子摔在地上,低低地哭求着,男人却笑得愈发猖狂刺耳,混乱不堪的场景仿佛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如野蜂嘶鸣,狠狠扎入鼓膜,剧烈的尖啸在大脑炸开,刹那间,脆弱不堪的世界镜子般震碎,梦魇崩塌……她倏地睁开眼,露出一双已然被高热蒸红的翠色眼珠! 黑暗中。 恶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失去意识的肉、体摇摇晃晃摔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的沉重闷响。 随即而来的,是榔头重重抡到太阳穴上,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 “砰!砰!砰……噗滋——” 禅院真昼并没有停手。 抡起的榔头一下重过一下。 直到脆弱的皮肤不堪重负,再也包不住糊烂成泥的血肉,脑袋如气球般爆开,温热黏稠的肉泥飞得到处都是,四溅的血液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落下猩红的点子,她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随意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污,留下一条直抵耳垂的殷红痕迹,抬脚将尸体翻个个儿,无视四处洇开的血迹,没表情翻找起男人身上财物。 “……真、真昼?” “是我。” “你杀人了。”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 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她自责不已的细声呜咽,“你病得那么重,不该为了我这种人做那么危险的事,满意后他就会走的……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家人在等你回去,这么乱来,万一……” “没有万一。” 禅院真昼丢下滴血的榔头。 帮她裹好衣服,双手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待她恐惧稍缓,才把翻找得来的财物塞到她手里,沉甸甸的重量让人无比心安。 肾上腺素还在激烈燃烧,心跳也快得不正常,如果不是同美绪触碰的手微微颤抖,透着一股异样的冰冷,她现在看起来完全正常得不得了,“我一开始就瞄准了太阳穴,那里是人头骨最脆弱的部位。只要是人,毫无防备挨上那么一下,就不可能还有还手之力。就算他有,我也没给他机会……他又不是什么不死的怪物,即使被砸碎了脑袋,也还有能力反咬我一口。” “美绪,不要相信强、奸犯的话。作为借宿的客人,他连你这个好心收留他的人都不尊重,又怎么可能对你言而有信?” 美绪带着哭腔:“可你就不怕吗?” 她声音很平:“没什么好怕的,男人这种东西,还是很好杀的。正面拼体力我们可能拼不过,可只要出其不意给他鼠蹊部一脚,再强的男人都得跪。而他一旦跪了,我们就可以该抹脖子抹脖子,该砸脑壳砸脑壳了。你想他怎么死,他就会怎么死。” 美绪脸上一片空白:“……啊?” 她继续道:“放心,这都属于正当防卫,死了算他白死。” 美绪:“……正、正当防卫?” 禅院真昼点头:“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这是国家赋予我的权利。” “别说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没有,像他这种只会欺凌女人的强、奸犯,死就死了,根本不值得我为他内耗伤神。女孩子少反省,不合时宜的负罪感只会助长罪犯们的恶念。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在他们伤害到我们之前,就还之以颜色,如此,他们下辈子就会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美绪听得发怔。 咬着嘴唇,呆呆流泪。 “不要哭。” 夜风一吹,禅院真昼的头又开始疼了。 亢奋的情绪消退,体力透支的弊端逐一显现。 她紧闭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拉着美绪的手拍了拍,“害怕的话,就去里间避一避。人是我杀的,就算有什么,我也会一力承担。别哭,我先睡一会儿,等我醒了就会把尸体处理掉,到时候你再出来,这样你就不会……” 声音越来越低。 叮嘱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脱力软了下去。 …… …… 周所周知:咒术师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禅院真昼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天生体弱——古代叫不足之症,现代称之为低血糖,时不时就会强制关机的脆皮身体,更是杜绝了她长久维持负面情绪,运转咒力,成为咒术师的可能,可长达十多年的正统红色教育,也只是让她从禅院家的封建狗屎,变成了擅长正当防卫的陈道传人罢了。 她不能受刺激。 也不能像个正常咒术师一样打拳, 但打不了咒术师的拳,她还打不了正义的铁拳吗? 任何可能会让她道心破碎的状况,都会被她使用正当防卫的铁拳予以破除。 她爱打拳。 做人就是要打拳。 越是身体不好,越需要打拳。 六眼神子都放着好好的咒术不用,不是打拳,就是在打拳的路上,可见打拳是个好东西。 就要打拳就要打拳,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打拳,只有打拳才能拯救道心破碎的灵魂。 ——这就是独属于她的岁月静好。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悟到了这一点,并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完成了逻辑自洽,现在的她,已经强得可怕! 瞧! 即使是第一次杀人,她都不会手抖! “你还真是乱来啊!” 对此。 五条悟持有反对意见。 那个除了性格都是完美的烂人咒术师,面对她根本没有规划的规划,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脸,做牙疼状,“宗家这种东西吧,你可以把它当成死的,但不能真的以为它死了,小瞧它,会变得不幸哦……啊,对对对!就是这种冷漠危险,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眼神,像,真的太像了!‘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不得不说,如果你是个男人,就算碍于身体问题无法使用咒术,也一定能在那个垃圾场如鱼得水,你们相性真是太好了,都是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傲慢无状。” “要不然,你跟她换吧。”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棒啦,与其打拳失败后,你们姐妹俩一起被关起来,沦为禅院家的男人们繁衍子嗣的工具,直到生下继承十种影法术的孩子,才可能得到解脱,还不如交换一下,这样的话,只要你求求我,我就可以以五条家主的身份把你要过来。而你呢,也只需要跟我结婚,陪我玩纯爱游戏,就能顺利摆脱黄油的禅院家。” 他劝你找个男人嫁了? 他竟然劝你找个男人嫁了? 他怎么敢劝你找个男人嫁了的啊! 你把自己变得这么会打拳,就是为了找个男人嫁了吗?! 禅院真昼好气啊。 是一想起sharkbee五条悟说这话时故作可爱的嘴脸,就会气得眼前一黑的程度。 咒术师就是狗屎! 年纪轻轻就骂那么难听,也太越界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你还真咒人啊 禅院真昼直接气醒。 冲到尸体旁边,准备再给他两拳,抚慰自己隐隐破碎的道心,却愕然发现尸体不见了。 不仅如此,美绪也不见了! 禅院真昼一愣。 脑袋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眼前也开始冒出大片黑斑,迫使她不得不用手背抵住额头,咬紧牙关,才能压下那份快要漫出喉咙的呻、吟。 山村的夜晚静寂悄然,近乎满圆的弦月悬于中天,脉脉辉光皎洁似纱,轻盈地泄了一地,照得处处亮堂堂。 禅院真昼扶着墙壁,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从屋里蜿蜒出来的血迹。 鲜血淅淅沥沥撒了一路,最后没入木屋侧面的树林,血液很完整,没有衣物拖拽留下的痕迹,只有三两处四肢耷拉在地留下的擦痕——这明显不是美绪能做到的事,她没有那么大力气。 如果是被人发现抓走了,那消失不应该只有美绪才对;如果是有人相助……谁家正常人大半夜看见杀人现场不慌啊!不立刻屁滚尿流逃跑就已经不错了,会帮忙处理尸体,不惜成为共犯的家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啊。 禅院真昼摁着还在突突跳的太阳穴,停止胡思乱想,一步步挪动发软的双腿,顺着血液的痕迹找去。 “真昼?” “你怎么起来了?……是肚子不舒服要去手水场吗?” 就在她将要走入漆黑的树林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美绪不确定的声音,她扭过头,就瞧见美绪正拎着沉甸甸的水桶,满脸困惑地看着她。 禅院真昼:“……” 得知她并不是要上厕所后,美绪飞快把她搀回去,安置在榻上,不再让她乱动,免得加重病情,自己则手脚麻利地擦拭地板上残留的血渍,同时给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禅院真昼听得迷糊。 半晌,才不确定地缓缓问:“……你是说,在我睡过去的这段时间,有个人美心善的女医师路过这里,不仅帮我处理了尸体,还给我留下了治病的药方和财物?” “嗯!” 美绪明显很开心。 屋子里穷到没钱点灯,却有大片月色落入她眼底,在她偏头瞧过来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神光,明亮又美丽,“真昼,别害怕,医师说你只是普通发烧而已,只要好好吃了药、乖乖吃饭,把烧退下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嘿嘿,她真是个好人啊,还给我们留了很多钱,明天,我就去村里买药,一切都会好的!” 禅院真昼注视着她,须臾,附和嗯了声。 面对已经恢复精神的美绪,她实在说不出“普通女医师可无法随意拎起一个成年男性”这种扫兴的话。那除了会让美绪失去笑容,再无任何作用。 她没有美绪的乐观。 也不觉得自己这个病按时吃药就会好。 虽然她天生体弱,无法像其他体育生那样,一拳打爆没有钢筋的墙壁,与生俱来的低血糖更是强迫她岁月静好,不然就会出其不意给她来个强制关机,但除此之外,她跟医院并不熟。 即使是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高中时期,所有人都被沉重的学业和考试压得抬不起头,她也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一次次毫无还手之力地倒在换季流感的最前线。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作为一个五毒俱全的现代人,回到细菌病毒都是菜狗的几百年前,非但没成为恐怖传染源,反而自己先病倒了…… 这种迷惑不解的情绪一直困扰着她。 直到—— 村子毁于战火。 那时候。 她的病情刚有了一点起色。 虽然还在发烧与正常之间反复横跳,但发病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不再会像之前那样,动辄烧到39°,将她死死困囿方寸之间,叫她日夜难安了。 可怖的杀戮却在这个节点陡然降临。 漆黑的天空被赤红的火焰点燃,小小的村子到处回荡着村民的哭喊和惨叫,脸戴面铠、身着昔具足的武士们承包围之势压来,死亡的阴影再次将她笼罩,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到了坠落时刻。 她终于意识到:她大概率是被诅咒了。 人不会一直倒霉。 而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鬼地方,之所以会被疾病强ban打拳技能,之所以会日日徘徊在死亡边缘,之所以生活稍有起色就会急转直下,肯定是因为她被诅咒了! 当初五条悟好心建议她找个男人嫁了,她则十分感激地给了那张完美的脸蛋一拳,气得他愤怒喵喵叫“打人打脸只会变得不幸”,并发誓再也不管她了,就应该让她被禅院家抓回去、关起来、搞黄油play! 想必就是那个时候,他诅咒了她。 毕竟—— 咒术师就是狗屎。 而他作为出生就拥有足以颠覆整个日本咒术界力量的最强咒术师,自然是狗屎中的狗屎。 ……五条悟,你等着! 禅院真昼深吸一口气。 没有不自量力跟全副武装的武士硬碰硬,拽起瑟瑟发抖美绪,仿佛吓傻了一般,慌不择路冲进里间,中途还差点被台阶绊倒。 领主豢养的武士皆是杀人利器。 忠诚又残酷,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面对只会仓皇逃命的女人,严阵以待是对他们能力的亵渎。 于是,一支七人小队,只遣了一人收尾,余下的则举着火把,准备事后一把火木屋烧尽,务必烧光、杀光、抢光,将领主的命令践行到极致。 而她要的,就是他们这一瞬的傲慢。 她将美绪送出窗外。 看着她背着自己旅行包跑进树林,这才拨开手枪的安全栓,在武士举刀劈来的瞬间,火药爆炸的声音响震夜空,人类脑浆瞬间飞了出去,溅到木制墙壁上,绽出刺目的猩红。 等外面的武士意识到不对劲闯进来的时候,她早已不见踪影。 **** 美绪一直在哭。 死里逃生后,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尤其走在山间小路,透过林海空隙,眺望到陷入火海的村子,她直接动不了了,站在原地泣不成声。 “真昼……” 她努力压抑哭腔,不停用手背擦泪,“大家、大家是不是都死了?朋子阿姨,大和叔叔,樱子……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美绪才十三岁。 本身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短短几日,就接连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就算她早熟,也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况且,自从她父母两年前去世,她就是在村民们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才得以磕磕绊绊活到现在。 虽然大家日子都很清贫,无法给与她太多帮助,但她并不是升米恩斗米仇的白眼狼,她一直心怀感激,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给予他们回报。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家园亲朋付之一炬,这叫她如何不悲伤? 禅院真昼理解她的心情。 可很多时候,语言的力量是贫瘠的。 她能做的,也只是抱了抱她,安慰她不要哭。 夜晚的森林很危险。 狭窄陡峭的山路,伸手不见五指五指的树海,盘踞于此的毒蛇野兽,无一不是吞噬人命的利器。 她们没有乱跑,彼此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去往后山一所人迹罕至的小屋避难。 小屋早已废弃。 屋顶坍塌,只剩下半截石头混合着泥土的墙壁抵住了风雨的侵蚀,还在顽强耸立。 往日,只有村里最调皮的孩子才会跑到这里玩耍。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比那些潮湿的山洞、空荡的树林洼地要安全许多。 她们躲在避风的角落,也不敢点火,互相依偎在一起,盖着还算厚实的风衣,就准备这样硬挨到天亮。 然而,刚到下半夜,禅院真昼就头疼得不得了,胃里翻江倒海,抬手一摸,额头果不其然已经滚烫得不像样子。 遭受大变,哭着睡过去的美绪没起烧,反倒是她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禅院真昼闭上眼。 又在心里把罪孽深重的五条悟骂了一通。 可不等她稳固道心,漆黑的林间就隐约传来由远及近的犬吠。 不妙地念头涌入脑海,禅院真昼瞬间警觉起来,顾不上自己还在难受,忙把美绪摇醒,将装着她们全部家当的旅行包塞到她怀里,叮嘱道:“财物都在里面,带上它,顺着屋子旁边的水路走,要快!” 美绪先是一愣。 旋即意识到她什么意思,顿时不干了。 “不要!” “我不要这样!” 她甩下旅行包。 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你总让我先走,可我还能去哪儿?父母不在了,大家也都死了,就连你也不要我了,我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能去哪里?!这世上真的存在没有战争与死亡,让我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吗?” 含泪的声音带着几分压不住的委屈。 “真昼,为什么你总能毫不在意的面对死亡?不管面对的是强、奸犯,还是屠村的武士,你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可是你为什么不怕啊?!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为什么不怕啊?!” “呜……” “怎么办?我好怕啊。” “害怕失去,害怕孤单,害怕死掉……一想到他们那些可怕的嘴脸,我就害怕得动不了了……真昼,让我留下吧。你不要赶我走,我自己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就算真的要死了,也请不要再留我一个人了,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啊,我不敢自己一个人,我想跟你一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一回熟二回更熟 …… …… 美绪语无伦次哭诉。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 听着逐渐逼近的犬吠,抱住她,掌心拍抚着她颤抖的脊背:“……不想走就不走吧。” 美绪双臂死死绞紧她的腰。 力气之大,都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想了想,她还是出声解释:“其实,我也不是不害怕。相反的,正是因为我知道害怕,才会无论如何都不留活口,绝对不给他们反咬我的机会。美绪,死亡不可直视,蝼蚁尚且贪生。之所以让你先走,绝不是因为我能坦然迎接死亡,有着超脱一切的胸怀,而是因为对我来说,那才是唯一的生路。” “我身体不好,还又生病了,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跟你一起走,只会害得你也跑不掉。反倒是留在这里,跟他们周旋,或许我还能有一条生路。” “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留你一个人?” “我一直都记得,是你收留了我,是你无惧被疾病传染的风险,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尽心尽力照顾,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漫长难熬的夏夜里了。” “你不仅是我的恩人,更像是我的妹妹,我想保护你,无论如何都想让你活下去……” 美绪从她怀里仰起头。 抓紧她衣袖,又哭又笑,声音发颤:“真的吗?原来是这样吗?真昼,我不想做你的恩人,我想做你的妹妹……一直以来,我都想跟你做家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是家人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孤单了,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原来真昼也把我当妹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泪水顺着她面庞滚落。 无尽星光落入那双浸染水汽的眸子,无尽可怜。 而她却仿佛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深深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禅院真昼,开心地笑着,“只要能跟真昼在一起,就算现在立刻死去,也毫无遗憾。” “别说傻话。” 禅院真昼把美绪拢在怀里。 仰头望向那条横贯天幕的璀璨星河,心念电转间,自救的法子已然跃出脑海。 她略微低下头,跟美绪以额抵额,雪下松青的翠色眸子深深望入她眼底,声音又轻又静,却莫名让人心安,“接下来,你仔细听我说,或许,我们都还有一线生机……” 她们绝非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 人不仅分三六九等,还有高低贵贱。 普通村民杀就杀了,不过是一群连姓都没有贱民罢了,都不需要给理由,就可以残忍夺走他们的性命,无情终结他们的人生。 但贵族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京都那些自恃身份,绝不涉足蛮荒之地的名门贵族,更是令人心驰神往,即便他们只会摆出轻鄙嘲讽的姿态,也是那么优雅动人,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以,当一个足够高贵的姓氏出现在这里,就算还不确定真假,粗鄙的武士们也会下意识恭敬起来,生怕惹得贵人不悦。 **** 人啊,有时候真是一种很sharkbee的存在。 ****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如今,禅院真昼给自己的身份就是京都御三家出门历练的新手咒术师。 因为一旦向家族寻求帮助,就证明自己实力不够,无法独当一面,只能回归家族嫁人生子,所以,即便她在祓除咒灵的过程中被诅咒了,也拒绝向家族求助,以至于明珠落难蒙尘——有美绪背着的旅行包为证,里面装了众多普通人见所未见的高级咒具,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宝物。 总而言之,在枪支点射震慑住他们后,她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个很有个性的高贵姬君。 她得到优待。 就连侍奉她的美绪也被重新当成了人。 甚至,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那些枉死的村民也就都得以安葬。 ……何其可笑! 禅院真昼再次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美绪喜极而泣的脸。 可她却来不及听美绪诉说劫后余生的喜悦,胃里一阵高过一阵的恶心让她陡然变了脸色。 她冲出门口,扑在廊檐下的阑干上,将不知何时喂入自己胃里的药汁吐了个干干净净。 胃液反流,食道灼烧感强烈,口鼻尽是又酸又苦的滋味,再加上反复高热带来的晕眩和肌肉酸痛,让她趴在栏杆上痛苦喘息,身体狼狈蜷成一团,后背蝴蝶骨支棱起瘦削的弧度,垂落下的手指不正常痉挛颤抖,似乎下一刻她就要成为第一个穿越却病死的倒霉鬼。 “怎、怎么回事?!” 美绪大惊失色。 震惊于她的痛苦神情,根本不敢贸然碰她,急得直转圈,“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吐药了……” 她摆摆手。 示意美绪不用紧张。 她病了太久太久,只是稍微花点心力,就足以压垮她的破箩筐身体,所幸…… 熏香随风飘来。 是一种很清雅的味道。 好像某种盛开在夏日的花,尽态极妍。 她晃了晃神,一双不属于女孩子的大手倏得搭到她身上,那种怪异的触感让她瞬间头皮发麻,可不等她一个激灵甩开,视野里的世界就骤然上下翻转,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她已经被人打横抱在怀里。 美绪惊呼出声。 下意识想阻止,却被随侍左右的部曲强硬拦在屋外。 禅院真昼闭着眼,唇瓣用力抿得发白。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让她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恶心感也上来了,腹中剧烈翻涌,如果不是那人及时调整抱姿,恐怕下一刻她就要吐到那人脸上。 “簌簌口,然后,吐出来。” 那人坐在榻上抱着她,端着水杯递到她嘴边。 她皱眉。 不大愿意动弹。 却还是一一照做。 那人笑出声。 他似乎很喜欢照顾人。 不厌其烦地又给她递了一杯蜂蜜温水,就算只喝了一口就被拒绝,也没有扰到他兴致。 他更耐心地将她放回榻上,让她可以平躺,自己则拿着沾着温水的棉帕给她净脸,略显粗粝的指腹拨开潮湿的碎发,别在耳后,仔细欣赏着面前这张即使是在病中,依然颇为出色的脸蛋,笑着感慨:“你长得很好。” 禅院真昼不搭话。 “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 手指在她脸上流连,“你病太久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更加美丽、更加夺目才对。不,应该说,你父母一开始就不该放任你外出游历。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应该被好好珍藏……” 禅院真昼缓缓睁开眼。 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翠色眸子,不带一丝波澜地望着他,丝毫没有被骚扰、被凝视的愤怒:“你猜,我现在还有没有足以咒杀你的力量?” 他微微一笑。 收回手,目光却没有从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上挪开,俊朗的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想你并不会做那种事。” 她道:“谁知道呢。” 那人脾气似乎不错。 即使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 依旧非常体贴地给她喂过药,之后才起身离开。 美绪忧心忡忡地走进来。 “真昼……” “我没事。” 禅院真昼招呼美绪过来。 瞧着她几乎要把担心写在脸上,宽慰般笑笑,“真的没事,他这种男人我见多了,我会处理好的。倒是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我太远,我有些东西得交给你。” 美绪乖乖点头。 捧起她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依偎在她身边,用几乎不被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我知道的……姐姐,不用担心我,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嗯。” 她们约定好了。 然而,某个闷热的暑夜,当禅院真昼骤然从梦魇中惊醒,原本该睡在外厢的美绪还是不见了踪影。 她没什么表情。 苍白失色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愤怒之类的情绪。 平静抓起枕头下方的95式短刀,赤着脚,悄无声息走出房间。 她们现在居住的地方原本属于村长。 村子被屠后,这里理所当然空出来,理所当然被行凶者侵占。 大家都是清贫农户。 就算是一村之长,宅子规模也不大。 不过是比别家廊檐长些,间数多些,占地多些。 所以,她只是绕着廊檐走了半圈,就找到了美绪的所在。 杀人这种事,一回熟二回更熟。 男人被推到在地。 骇然瞪大眼,脸上写满对死亡的恐慌。 可伤口太深,喉管已经彻底被割断,即使拼命捂着脖子,也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禅院真昼来到美绪跟前。 将血泊里的她搀扶起来,视线触及她脸上红肿的掌印,眸光骤冷。 “姐姐!” 美绪却在此刻突兀笑出声。 她胡乱抹去脸上喷溅上去的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棕色眼睛闪闪发亮,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整个人被高涨的情绪充盈,神采飞扬,激动地浑身颤抖,“原来男人真的没有那么可怕!我只是学着姐姐教我的那样踹了他一脚,他就马上倒地上起不来了!姐姐,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真的太有趣了……” 美绪大概是真的很开心。 嘴里不自觉哼着愉悦的曲调,视线越过禅院真昼,偏头去瞅那个男人,明亮的眼底清晰倒映出他的死状。 这本该是很吓人的场景,可她却已经不再感到恐惧。 “姐姐,我不害怕了,真的不害怕了……下次我绝对会做得更好,再也不会给他们反咬我一口的机会……” 这样说着。 美绪重新看向禅院真昼。 形容狼狈,眸子却亮得惊人,“男人,不过如此!” 最艰难的那一步已经迈出,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能禁锢她。 之后。 一片风平浪静。 死掉的男人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就连他的主子——那个制造了的一切罪魁祸首,人见城的城主,也仿佛忘了他的存在。时隔多日,才用一种极度暧昧的口吻,表示自己会从人见城遣派新的医师,以及新的仆妇,权作他暂时无法过来陪伴她左右的歉礼。 对此,禅院真昼表示:世上还真有人如此有本事,不见面都能膈应人。 他很膈应人。 但他送来的礼物中却有惊喜。 美绪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个温婉安静的医师,正是当初给她们留下药方和财物的好心人! “您可以称呼我为珠世。” 她恭敬躬身行礼。 温柔的紫眸低敛着。 整个人仿佛紫藤花间萦绕的薄雾,安静淡漠,“从今以后,就由我为您诊治。” “……那就拜托你了。” 禅院真昼微笑回应。 见着本人就更确定了,她的确有古怪。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更不是妖怪,在过去不算短的十九年间,她从来没见过跟她一样的古怪存在。 ……想来应该不是跟咒灵一样仇视人类的东西才对。 不然,她跟美绪绝对活不到现在。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 宅子里接连出现失踪事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终于来了 最开始失踪的,是守在外面的武士;再后来,就是宅子里伺候的仆妇……这种未知死亡日渐逼近的恐慌,使得众人宛若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关于厉鬼复仇的流言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美绪嗤之以鼻:“不可能!如果真的是他们化成厉鬼索命,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城主!只杀下人有什么意思?” 禅院真昼也是这样想的。 耐不住下人们自己疑心生暗鬼,恐惧地求到她跟前,想要跟她们一起抱团过夜。 她没有拒绝。 所有人都聚集到一间屋子里,下人们大概也是有了面对危险的底气,虽然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但又克制不住自己又菜又爱玩的本质,忍不住聊起自己往日里听说过的鬼故事。 美绪不喜欢他们那样揣测村民。 他们忙摆手解释:“不是那种人死后变成无形厉鬼,而是更可怕的、活生生的、会吃人的恶鬼!” 美绪眉头一皱,身体实诚地靠向禅院真昼:“还有这种东西?” “有的有的。”下人讨好地回答,“我父母曾经就见过,听说是个年纪很大,早就该老死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食人鬼……那真的是非常可怕的存在啊,虽然跟人类一样会受伤流血,但却不管受到怎样的致命伤,也都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唯有阳光,才能彻底将他杀死……” 前所未有的见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禅院真昼一直观察珠世。 在众人随着故事讲述而恐慌地缩成一团的时候,她过于平静了,就好像食人鬼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似的。 禅院真昼若有所思。 等到天色将明,众人散去,独留下珠世,第一次主动跟她搭话:“……珠世,你说我能趁着这个机会,平安带着美绪从这里离开吗?” 珠世垂首行礼:“夜晚太危险了。” 她再问:“那白天呢?” 珠世:“太阳迟早会落山。” 她想了想,又道:“太阳总会升起的。” 珠世:“夜晚也总会降临。” 明白了。 只在暗夜里出现的食人鬼真实存在。 他们生命力强悍,寿命与妖怪无异,如果不是见光死,他们存在本身可以说完美无缺。 是个好东西,啊不,是真的太可怕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禅院真昼咋舌于自己的倒霉,不禁又在心底给五条悟记了一笔:“珠世自己就是能徒手拎尸体的存在,那东西却可以把她当仆从使,控制着她不往外吐露一个字,可见是个不知道比珠世强多少的可怕存在……我能杀了他吗?趁着白天把屋顶扒开,把直接把他晒死?” “不行吧,这也太鲁莽了。” “万一他没躲在这里呢?这岂不是立刻暴露我已经知道他存在这个事实了?这可一点也不好,哪有敌在暗我在明的道理?一点也不符合陈掌门对我的辛勤指导。就算想长痛变短痛,也不是这个变法。” “可装作不知道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吃到我这里来……” 禅院真昼思考了大半夜。 第二天理所当然爬不起来了。 头疼得厉害,原本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也烧了起来,直到黄昏都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人见城主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驱邪的修行者抵达的。 和尚法师在外面念经诵咒,进行修法与祈祷的法事。 他则在进到里间,目光如有实质,放肆打量自己许久未见的外室。 她仍在病中。 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肌肤晶莹苍白到仿佛透明。 羽睫紧闭,细长的眉毛也因为痛苦不适蹙起。 蓬松柔顺的长发散在枕边,并不凌乱,看上去就像上等丝绸编造的织物,光泽动人。 他欣赏了很久,才心满意足地坐到她身边,右手拨开浓密的长发,掌心托住她后颈,让她可以靠在自己怀里。 夏日衣物单薄,滚烫的体温很快传来。 “真昼……” 他贴在她耳畔。 潮湿沙哑的气息落于耳垂。 低沉优雅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你可还记得禅院现任家主的尊讳?” 禅院真昼当然不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什么:“等成为万石领主,你就知道了。” 人见城主笑出声。 握住她虚弱的手指,捏在指尖揉捏把玩:“这倒也是……不过,你回去真的会更好吗?前两日,我遇见了其他外出游历的咒术师,他说,像你们御三家的女子,尤其是有咒术的女子,都是家族的资源,出身高贵,却要首先分配给家族的男人们……真昼,那样真的好吗?” 她置若罔闻。 双眸微阖,深深浅浅地喘息。 人见城主也不强迫她作答。 衣物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罩入其中,压抑急促的呼吸仿佛黏腻湿热的沼泽,欲择人而噬。 他一直注视着那双不愿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原本摩挲着她侧脸的手游移向下,掠过起伏的胸口,来到简单系着带结的腰间,缓缓扯动…… “啊——” 屋外骤然响起人类凄厉的惨叫。 随即而来的,就是仆役的惊呼、混乱的奔逃、以及建筑倒塌的乱响。 各种聒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了屠村那日,血腥缠绕着死亡的气味逼近,让人倏然一惊。 人见城主脸色一沉。 刚准备抬头呵斥,视线余光就骤然亮起一道锐利的白芒,直逼他心口。 纵然他是武家出身,精通剑术一道,可如此猝不及防,也还是被锋利的短刀捅穿了阻挡的胳膊。 他反应很快。 及时翻身后撤,避开追击而来的刀刃,她招式邪性狠厉,几乎是贴着他胸膛划过,差一点就要将他开膛破腹,逼得他维持不住武士风度,抓起搁在外间的太刀,持刀应对一个女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挂了彩。 最终,他们的博弈终结于一声闷响。 禅院真昼的手不停颤抖,衔血的短刀脱落,砸在榻榻米上。 血肉被划开的痛楚让她额上不自觉渗出一层冷汗,鲜血顺着右手指尖滚落,开始是一滴一滴,很快就凝成一条细线。 她急促喘息着。 像溺水之人终于脱水而出。 片刻后,缓缓仰起头,露出一双凛然的翠色眼珠。 她瞳色极深。 像极了沉沉夜色中的雪下松青。 浓郁的翠色近乎玄,却如猫眼石般明亮。 即使蒙着病态的阴翳,瞳仁深处依然闪着尖锐的锋芒。 也正是此时,她脸上终于有了除无动于衷之外的表情。 ——遗憾。 遗憾自己棋差一着,以至于无法行使自己正当防卫的权利。 人见城主脸色很糟。 他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吃这种亏,尤其,还是个生病的女人。 虽然是趁他不备,但输了就是输了,丢脸的情绪并不能因此消退。 想杀了她,却又畏惧她的出身和身份,只好愤然拉开门,迁怒般大声呵斥庭院里慌乱的武士:“怎么回事?!” 混乱中。 美绪带着珠世闯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她尖叫出声。 瞧着禅院真昼被鲜血染红的大片的衣袖,心疼地眼泪唰得一下就流下来了。 “姐姐姐姐,是他干的吗?真是该死的男人!呜,你疼不疼啊……” 禅院真昼扯动僵硬的唇角,用完好的左手给她擦泪:“没事。我避开了要害,只是看着有点严重,实际上都只是实皮外伤而已。” 说完。 她注意到美绪身后的珠世。 素来安静沉默,仿佛萦绕紫藤花间雾气的医师,第一次露出近乎狰狞的失态模样,即使牢牢用手捂住口鼻,那双温柔的紫眸也染上危险的猩红,仿佛她身体里有什么可怖的猛兽,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她看得太久了。 美绪下意识扭过头,却被她扣住脑袋,掰了回来。 “姐姐?” “没事。”禅院真昼冲珠世道,“去打点干净的水来,我需要清洗伤口。” “……是。” “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听她这么问,原本还有点好奇的美绪立刻收了心思,扶着她坐在榻上休息,一脸心有余悸:“原来村子里真的进了食人鬼!那些法师们应该是修为不到家吧,没能彻底消灭它,反倒是把它惹怒了……姐姐,又死了好多人……不过,我一直都听姐姐的话,遇到突发情况找不到你的话,就先跟珠世躲在一起。我们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一点也没有受伤。直到食人鬼逃跑之后,我才拖着珠世一起过来的,姐姐不要担心我,我一直很安全。” “嗯,这就好。”禅院真昼赞许,“美绪,你做得很对。没有万全的把握就绝对不要冒险,一旦失败,受伤都是小事,会死才是最可怕的。我尚且会失败,就更不要说你这个新手了。” 美绪点头:“我知道的姐姐。” 处理完伤口,禅院真昼沉沉睡了过去。 美绪一直陪着她。 珠世则被人找去给人见城主,以及其他负伤的人治疗。 闹了这么危险的一出,人见城主再没了什么旖旎心思,集合所有人防守,彻夜点着灯,每个人都睁着眼到天亮。而天亮后,他马不停蹄赶回人见城,毫不犹豫将禅院真昼以及原本带来伺候她的仆妇们都留下来。 那个食人鬼还没有被杀掉。 人见城主很担心一旦将所有人都带走,会让食人鬼盯上人见城。 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带走禅院真昼,道理也很简单,她太倔强了,需要狠狠吃些苦头,危险会让她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而如果她在这个过程中死掉了…… 人见城主叹了口气,这就是对美丽却不乖的女人的惩罚吧。 禅院真昼睡得并不安稳。 原本就在发烧,现下又闹了这一出,体力彻底耗尽,病情疯狂反扑。 就算珠世医术高明,重新下了对症的药方也没用,她一直吐,喝多少吐多少,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的,身体更是虚到了极点。 即便只是睁开眼这么简单的动作,也会花掉她全部的力气,往往是还没有真正醒过来,就再次昏睡过去。 有时候,她能感觉有人出现在自己榻前,肆无忌惮打量自己,她本以为又是那个不长记性的人见城主,可后来那人毫无顾忌握住她胳膊,撩起衣袖,手指轻轻划过,裹着伤口的绷带应声碎了一地,尖利的犬牙张咬在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她才恍惚意识到,不是人见城主…… 是那个藏在珠世身后的食人鬼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吃人,还不讲理 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稍微有了点精神。 禅院真昼没做徒劳挣扎。 勉强睁开沉重发涩的眼皮,忍着头重脚轻的不适,木木的眼珠艰难向上转动,涣散的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 她终于看清咬自己的是谁。 那人很年轻,长得也好看。 面容清俊苍白,有着不逊色五条悟的出色五官。 不过,与五条悟那双宛若晴空延展的眼睛不同,他的眼睛是梅红色的竖瞳,一如她年幼时,隔着反光的透明玻璃,不经意窥见的那只高傲的森林猫:它蹲踞在高高的猫爬架上,随着光线缩成一条细线的瞳孔俯视着治下臣民,极致傲慢,又极致美丽,眼珠转动间端得妖异诡魅,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那是足以摄人心魂的威仪。 晶莹剔透的眼珠宛若璀璨的红宝石。 如今,这颗举世无双的宝石中央裂出细长的裂缝,瞳仁深处浸染着浓烈夜色蛛网般晕染开来,活物般深深扎根于红宝石之深处。 只消一眼,非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人。 禅院真昼被蛊惑住。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舌头就不受控制动起来:“真好看啊……您叫什么名字?” 梅红色竖瞳乜斜而至。 他松开牙齿,唇边沾着殷红血迹,似笑非笑望入她眼底:“鬼舞辻无惨,鬼族始祖,之前宅子里消失的人都是被我吃掉的。” “真的吗?”禅院真昼露出苍白的笑容,浑浑噩噩的大脑仿佛开启儿童模式,自动屏蔽了他话里的血腥意味,“那您可真厉害,不仅人长得好看,拥有鬼魅般杀人的实力,真不愧是鬼族始祖……” 她声音逐渐微弱下来。 痛意随着他动作停止而消散,倦意再次上涌。 鬼舞辻无惨却不愿意放过她,捏住她伤口,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顺着肌肤滑落:“你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轮到我了吗?” “没错。” “那您能先忍一忍吗?” 禅院真昼颤抖地喘息。 疼痛让声音仿佛黏在喉咙里,变得含混不清,“我才十九岁,要到十二月,才过二十岁生日呢……我不想死这么早,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就死掉的话,那也太逊了,会被嘲笑的……我是姐姐,姐姐不该这样死去……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到,我不能这样死去……” 她不该这样死去。 也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她舍弃一切、孤注一掷去往sharkbee遍地的日本,可不是为了奔赴这种毫无意义的死亡。 起码…… 最起码…… 那个人应该得救的。 在此之前,她绝对不会死。 就算一不小心死了,也要化身特级过怨咒灵,重新爬回人世间。 没有人能阻止她活下去,没有人能妨碍她活下去,更没有人能让她活不下去…… “不能。”冰冷的声音无情打断她的奢望,“我饿了。” “那您能暂且换个人选吗?”禅院真昼没有就此认命,“我已经病了很久,肯定不好吃。” 鬼舞辻无惨来了兴趣。 望着眼前这个病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的女人,扬着唇角,话语中满是恶魔低语的恶意:“你说我该选谁?你身边的那个孤儿吗?” “自然是人见城主。”她摇摇头,声音很轻,宛若风中飘荡的蛛丝,“他是附近最有权势的人,吃喝也是最好的,论肉质品相,绝对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您长得这么好看,做鬼也这么厉害,自然应该吃点好的。” 鬼舞辻无惨摩挲着指下过于苍白冰冷的肌肤:“他好歹也算你半个恩人吧?如此恩将仇报,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他的亲人下属找你复仇?可别忘了,你还生活在他的地盘上呢。” “复仇?” 禅院真昼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明明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却还是勉强冲他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这种情绪未免也太奢侈了。大家都在朝生暮死,保证自己活下去就得拼尽全力,哪里还有心力关注其他?不过是家人被杀、亲友被害、主公枉死而已,当做被天灾刮走不就好了?何必拘泥于不可挽回的事,每日煎熬痛苦?明明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就够了……做人呐,最重要的是知足。” 鬼舞辻无惨一瞬不瞬盯着她。 梅红色竖瞳缓缓展开,中间细长的瞳仁伸出漆黑的触手,四处蜿蜒蔓生。 这个回答似乎格外令他心旷神怡,他低低笑出声,低沉和缓的嗓音难掩愉悦,融在无尽夜色中,泛着妖异诡魅的柔和:“很好,我很中意你。” “我知道。” 禅院真昼回视着他。 就着他捧着自己胳膊的姿势,略微发抖的手指缠着他垂落在自己掌心的微卷长发,轻轻一扯,彼此之间那道反光的透明玻璃就不复存在,翠色的眸子直直落入他眼底,温柔的呢喃随之响起,“我也很中意您,正如您中意我一样……” 鬼舞辻无惨不笑了。 禅院真昼打了个哈欠。 她倦怠闭上眼,又有点累了:“我们明天再聊吧……” 鬼舞辻无惨冷哼:“可你已经没有明天了,病得这么重……” “不,我绝对不会病死。”禅院真昼声音细弱却笃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病死,那不是我该有的死法。” 鬼舞辻无惨眉毛一挑。 很不喜欢这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 捏着那截冰凉的胳膊的手愈发用力,温热的血液再次流出,顺着他指节啪嗒啪嗒掉落,很快就被舌尖自下而上舔去,讥诮的声音随之响起:“那你知道你多久没有用药了吗?不管是清醒,还是昏睡,喂进去的药都会被吐出来……真昼,没有人真心想救你,就算是那个你赖以生存的男人,也只不过是垂涎你的身体和容颜,内心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尽兴地玩弄你。他只想你恢复健康,根本不在乎用了那种药后你还能活多久。” 禅院真昼内心毫无波澜。 这种事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迟早会死的男人罢了,那些下流的念头根本不足以在她内心留下丁点痕迹。 鬼舞辻无惨大概以为她认命了。 再次占据上风的感觉让他满心愉悦。 手指拨开她汗湿的鬓发,声音里不再充斥着嘲弄与恶意,诱哄的嗓音贴着她耳朵响起,带着甜蜜勾人的芬芳,令人头皮发麻,“要不要变成鬼?只要变成了鬼,你就能永永远远活下去。再也不会被疾病所困,再也不会受伤……你将拥有强健的身体、无尽的力量……你完全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任何事,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你想杀的任何人、救你想救的任何人,你将毫无遗憾地活下去……” 禅院真昼并没有立刻回答。 但也并没有让鬼舞辻无惨等太久,强撑着发涩的眼皮问:“听起来真有趣,可我该怎么回报您呢?” 鬼舞辻无惨摸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神情温和:“你只要专心帮我寻找蓝色彼岸花即可。只要有了蓝色彼岸花,我就能克服身为鬼的唯一弱点,成为真正的完美生物。变成鬼吧,真昼,你的一切心愿都将因此实现……” 禅院真昼努力维持清醒。 眼皮却像是缀了辆卡车,根本无法完全睁不开。 而鬼舞辻无惨的声音此时也过于柔和,仿佛是梦神的耳语,无法抵抗地倦意逐渐侵袭全身,意识逐渐没入黑暗。 依稀中,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嘴巴在说什么,但根本听不真切。 …… …… 要不要变成鬼? 要不要变成鬼? 要不要变成鬼? 怪异重叠的幻影随着阳光下的水波摇晃,闪烁的粼粼微光荡漾开来,黑暗中传来的隐秘而喧嚣低语,似远还近,涟漪般来回回荡…… …… …… 梦境嘈杂宕怖。 禅院真昼骤然睁开眼。 纷纷攘攘的幻象瞬间崩裂破碎。 意识再次坠回身体,强烈的失重感令她宛若出水的鱼,深深喘息着。 嘈杂喧嚣的黑暗水波褪去,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摇曳的光线在木制天花板上变幻晃动,看久了,莫名恶心想吐。 她偏过头去。 目光不经意触及身旁的男人。 神情恍惚,晕乎乎的大脑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 ——鬼舞辻无惨。 那个隐藏在珠世身后的食人恶鬼。 可她却并不感到害怕。 之前的交谈让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鬼王虽然吃人,但却并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存在,比人见城主好交流多了,心情不由轻松起来。 而心情一放松,就连困扰她许久的沉疴痼疾都似乎减轻了很多。 ……原来他还没走啊。 这个认知飞快掠过脑海的瞬间,她那张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情不自禁露笑容——真是个好说话的鬼。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中意的,无惨大人!” “不必了。” 鬼舞辻无惨却异常冷淡。 非常没风度地把不高兴写在脸上,“我已经不想把你变成鬼了。” 她一愣,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你怎么还有脸问?!” 梅红色竖瞳倏然瞪来。 鬼舞辻无惨捏在手里的书卷咔咔作响,似乎是恨不得一书本砸她头上,“你以为你自己自顾自说完昏过去,我就得同意了?别做梦了!等我得到蓝色彼岸花,克服阳光,能在白天行走,我又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血,把你变成鬼?你有什么值得我另眼相待吗?别恬不知耻了!” 鬼舞辻无惨真的很生气。 想吃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禅院真昼茫然无措。 原、原来她睡过去之前还说了这种话吗? 可不管怎么想,那都不应该是她本意吧? 她又不是什么白嫖怪,要真是骨子里爱白嫖,她早就白嫖五条悟,把他扯进与禅院家的恩怨里了。 她斟酌着字句,小心给自己描补:“我说得应该是当我为您找到蓝色彼岸花后,您再把我变成鬼……” 这才符合她的等价交换原则。 她是想变成鬼。 变成鬼,不仅能白嫖长生不老的体魄,还能无师自通反转术式——这可是连五条悟都不会的高级技能! 只不过,现在变成鬼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鬼见光死,这个缺点可比强制关机更吓人。 鬼舞辻无惨冷嗤:“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得到蓝色彼岸花就能教我做事了?” 禅院真昼摇摇头。 小心翼翼挪动手指,边觑着他的脸色,边试探性揪住他绣着繁复纹样的华服衣摆,轻轻扯了扯,见他不虞垂下眼睑,耐心辩解: “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在教您做事。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为您做事。” 我不想白嫖您。 “据我所知,植物一般都是在白天开花。” 我想更有用一点。 “您并不缺供您驱使的鬼,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实力出众如珠世那般的鬼必定不少。而我无法确定我变成鬼后一定会比他们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您的血,成为一个您并不需要的废物呢?” 只有作为人类活着,我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日分昼夜。鬼无法再白天行动,那我就维持人类的身份,为您在白天寻找蓝色彼岸花——我是这样想的。无惨大人,我会尽快好起来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梅红色的眼珠一瞬不瞬,仿佛盯上猎物的蛇:“你是说我错了?” 禅院真昼:“??” 不是。 他是怎么从真心话里听出这个的? “我哪有?”她比窦娥都冤。 “你又在否定我的话!” 鬼舞辻无惨双目一眯,眼神冰冷异常。 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立刻发动可怕的裁员吟唱:“我为什么要非听你解释不可?我才是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咒术师都是狗屎 禅院真昼被吼得呆住。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吃人,但讲理的鬼王吗? 鬼舞辻无惨没有停止。 阴沉冰冷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回荡。 “一切决定权都在我,我就是权威。未经允许就擅自把你那些无聊的想法说出来,还真是厚颜无耻。麻烦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类罢了……” 禅院真昼瞠目结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都把所有理由都坦率告诉他了,他怎么还这么无理取闹地恶意揣度她的真心? 像朵见不得光的阴暗菇动辄骂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擅自动起了杀心啊? 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脸上一点点没了表情。 这鬼好奇怪。 不是他先说很中意自己的吗? 作为他的意中人,只是向他提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他凭什么搁这儿摆脸子? 她明明已经做到合格恋爱对象该做的一切了,好话软话说尽,可他不感激涕零地回报她的情意也就罢了,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真是蛮不讲理啊。 “不想听我说话,瞧不上我的身份,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禅院真昼看着他,声音不大,也不再使用繁琐的敬语词汇,“想吃你就吃呗,想把我变鬼你就变呗,你又不是人见城主,是我努力努力就能杀掉的对象,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为什么又要征求我的意见?” 鬼舞辻无惨立时哑火了。 回答不上来,却不妨碍他用恼怒的目光瞪人,攥成拳头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无惨,中意一个人不是你这样中意的,你应该向我学习,我才是真正正确的那个。” 禅院真昼平静闭上眼,不去看他怒火中烧的脸,都不如五条悟好看了,“你中意我,而我为了回报你的情意,便毫无保留献出我的真心。你想要蓝色彼岸花,我就努力思考如何帮你得到它,实现你的梦想。如今,我只是想分享你成功时刻的喜悦罢了,你竟然就如此对我,你自己说你过不过分?……” “你在教我做事?”鬼舞辻无惨瞬间打断她的话。 “你闭嘴!”禅院真昼捂着耳朵背过身,如果不是没力气,真想狠狠给他一拳,“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烦人!” 鬼舞辻无惨:“……??” 烦人? 他怎么烦人了? 他可是鬼王啊,烦人是能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吗? 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当即上手去掰她,想要她说清楚究竟是谁在烦人,不然绝对要在她身上捅无数个透明窟窿,却在她软绵绵靠过来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睡、睡过去了?怎么睡过去的?她怎么敢睡过去? 他震惊、他愤怒、他怨恨,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忿然把她推回去,不让她靠着自己睡,冷死她算了! 鬼舞辻无惨冷着脸生闷气。 自从变成鬼,他就对人情格外敏锐。 越是敏锐,他就越是清楚意识到,象征着劣化的复杂多变感情是自己追求永恒不变道路上的阻碍。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知道她的确对自己怀抱某种柔软缠绵的情意,从她睁开眼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中就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惊骇,有的只是欣赏、惊叹、以及一种很温柔的东西,有点像五百年前的阳光,久违地照在他身上——那是他很久不曾有过的体验,可他很早之前就不需要了。 至于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倒不是因为她在给予他不需要的东西,而是他难得施舍善心要给予她新生,可她却搁那儿权衡利弊,最后,竟然还以鬼无法出现在阳光下而拒绝了他。 一想到这个事实就生气,即便她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又如何,还不是嫌弃鬼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他又不是什么没脑子蠢货,自然不可能被这点小伎俩糊弄过去, 身为鬼族的始祖,纵横四州五十二国几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挑三拣四。 而她呢?不好好道歉也就罢了,竟然还跟自己顶嘴! “不知感恩的东西!” 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给她包扎好伤口。 看着她因没轻没重的动作疼得直皱眉,却还是睡得很沉,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她一眼,“你逃不了的!等你恢复健康,跟曾经的我再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我就把你杀了!” 做好心理建设,鬼舞辻无惨重新翻看起手里的书卷。 如果禅院真昼还清醒着,她就会认出来,那是快被她翻烂了的陈氏秘籍《极厉害、实用的——无限制格斗术》 禅院真昼再次醒来,太阳都日上三竿了。 她眨眨眼,原地发了会呆,就开始扭头望着鬼舞辻无惨的脸叹气。 鬼舞辻无惨:“你还能更没礼貌一点吗?” 禅院真昼不想跟他吵架。 手缩回被子里,捏着被沿拉高,整个人都埋里面,闷闷附和他:“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我就是这么没礼貌,让您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啊。” “你知道就好。” 鬼舞辻无惨皮笑肉不笑。 手里的书本很快翻完,虽然上面的字看不懂,但还是能从生动形象的图案中领悟作者想表达的精神内核。 这本书卑鄙无耻又下流。 持有这本书的人自然也是卑鄙无耻又下流。 他把卑鄙无耻又下流的书塞回去,大度地原谅了她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粗俗野蛮又没礼貌,转而眺望窗外明亮的盛夏绿意,梅红色竖瞳微微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下来。 不再阴阳怪气,也不再冷嘲热讽。 就那样安静屈膝盘坐在一边,俊美的面容一半落入昏暗的光里,一半隐匿于无尽阴影之下,海藻般卷曲浓密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几缕顺着鬓角垂下,看上去文雅又秀气。 此时此刻的他格外温和无害。 体面地就像公卿贵族家庭教养出来的小公子,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蛮横不讲理的阴暗菇模样? 禅院真昼呼吸不畅。 从被窝里冒头,甫一抬眼就望见了这一幕。 “算了。” 可只要他一开口,那足以让人看入迷的幻象就不复存在了。 “你本来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做人的时候弱得很,变成鬼肯定也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你就做个人吧,像你说得那样,在白天为我寻找蓝色彼岸花。” 禅院真昼:“……??” 为鬼的善变感到震惊! 鬼舞辻无惨转过头,神情傲慢又轻鄙,高高在上的声音近乎施舍:“如果你找到了,或许,我会奖励你成为鬼。 禅院真昼:“……??” 不是。 鬼都这么反复的吗? 刚刚还无理取闹想杀人呢,现在却若无其事把人当狗使唤了……那先前不体面的争执算什么?她被气昏过去又算什么?她现在的耿耿于怀算什么? **** 自然只能算她倒霉喽。 **** 禅院真昼重新埋回被子里。 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 “你不藏起来吗?” 禅院真昼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翠色眼睛,“天这就要亮了,人见城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要是被他发现,就算你真的很厉害,也有受伤的可能。在他人主场作战的情况,能避免还是避免了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不是很懂嘛?” 鬼舞辻无惨微微一哂。 依旧是恨不得把人噎得脸色发青的腔调,“那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病得快要死的时候,跟对方撕破脸?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男人,比起活着,还是更在意自己作为女人的纯洁吗?” 这话就很难听了。 不仅难听,还有点越界。 依着你们现在需要打问号的“中意”关系,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能讨论这种事的地步。 禅院真昼不太高兴,但还是认真回答:“我没有想那么多。过去的经验告诉我,那是最好下手、也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撕破脸,只是单纯失手了,仅此而已。” 鬼舞辻无惨嘴里发出轻蔑的冷哼。 禅院真昼实事求是道:“不过,您的确帮我了大忙。如果不是您及时驱使鬼出现,我可能还要再忍忍才能找到机会下手。而当我失手后,也是多亏了您的存在,我才能活下去。不仅如此,您现在还同意只要我找到蓝色彼岸花,就把我也变成鬼,赠我长生不老与强健的身体……您帮我了这么多,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所以,哪怕你的中意是假的也无所谓,我还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受伤的可能。你还是藏起来吧,免得他来翻旧账的时候不小心波及到你。你要是受伤了,我该难过的……” “你为什么一会用敬语,一会不用?”鬼舞辻无惨听得难受。 “哦。”禅院真昼坦然回答,“因为我还在生气。” 鬼舞辻无惨:“……” 他气笑了:“你以为我是你?只是生病而已,就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还害得自己受伤……你自己不中用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中用?哼,还有心情跟我发脾气呢,还不如赶快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活下来吧。那个城主可是活着逃走了,你猜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胆敢冒犯他武士尊严的女人?。” 禅院真昼恍然大悟。 原来人见城城主已经离开啊。 事情不必堆到一起来处理真是太好了,但…… 明明他拥有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斩草除根的能力却不使用,反而特意留给她做隐患…… 她没表情盯他。 确认了。 你们相性真的很差! 这小辣椒精可比五条悟更会呛人! ……好奇怪啊,我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恶劣的鬼一见钟情?难道只是为了回报他的中意吗? 禅院真昼想起自己身为咒术师(失败)的事实,瞬间醍醐灌顶,随即面无表情缩回被子里,背着他转过身,只有如瀑散开黑发露在外面,顺着枕头蜿蜒流淌:“无所谓,我会杀了他。” 太好了! 还好我是狗屎,还以为我成抖m了呢! 狗屎喜欢谁都是正常的,我果然哪里都很正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黑闪 **** 鬼舞辻无惨不太好相处。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会化身不讲理的小辣椒精,呛得人短命。 可只要有他在,效果也是显著的,不用担心被陌生男人摸上床,更不用担心哪天就因为天灾人祸死于非命。 这么一想,说话难听也就不算什么致命缺陷了。 况且,她作为顶着这样一个一听就是小日本鬼子的名字,却在华国普罗大众中间长大的人,在没有融入之前,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不善的眼神没见过?什么尴尬的处境没经历过? 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一切都是对她的考验! 谁让她对鬼舞辻无惨一见钟情呢? 这可是那个除了性格都是完美的六眼神子都没做到的事,他却轻易做到了,可见一切都是注定的。 就算他是吃人的怪物又如何? 喜欢,看到他就心情愉悦,那她就是得呆在他身边。 人想开了,精神宽泛了,身体也就自然而然好了。 在珠世和美绪的双重照料下,禅院真昼飞快康复,不再反反复复发烧,更不会动作稍微大点就力竭昏迷,很快,除了脸色依旧过分苍白,再无异常。 ——她重获健康! 美绪喜极而泣,抱着她不撒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呜,姐姐,你终于好了,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你,好害怕你会出问题啊。” 禅院真昼笑着拍抚她后背:“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在正当防卫的时候失手了……嗯,无惨大人似乎不太信任我,也是时候到他跟前,向他证明我究竟多有用了……” “还请您不要操之过急。” 珠世将今日份的药递给她,恭敬垂首端坐一旁,眉眼微敛着,声音平静却又温柔,“您毕竟病得时间太长,身体有所亏损。如果现在不好好休养回来,将来必将留下隐患。” “那姐姐还是不要去找无惨大人了,我们过段时间再向他证明也没关系!”美绪立刻就紧张起来,死死抓着她衣袖,生怕她会挣脱自己跑到鬼舞辻无惨跟前。 “好,不去找他。” 禅院真昼安抚下美绪。 没有做出违背珠世医嘱的事。 一方面,她很惜命;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是有很素质的病患,医生说什么是什么,骨子里就不存在医闹基因。 跟那个超会折腾医生的鬼舞辻无惨可不一样! 禅院真昼也是最近才发现,鬼舞辻无惨真的超没素质,不管对谁是一副辣椒精模样。 有好几次,她都快跟美绪睡着了,却被他大声训斥珠世的声音吵醒,不是骂她没用,就是骂她进度慢,恨不得把找不到蓝色彼岸花,无法成为完美究极生物的责任统统都甩到她身上。 美绪心有戚戚:“……无惨大人好凶,珠世大人好可怜。” 禅院真昼点头。 谁说不是呢? 遇见他这样糟心的上司,员工抗压性稍微弱点都容易跳楼自杀。 也就是她真心喜欢他,才能包容他的一切,不管他暴露出多么丑陋恶劣的本性,都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鬼舞辻无惨向来没素质。 迁怒完珠世,就开始迁怒起她。 看见她搁院子里教美绪慢腾腾打拳,顿时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打拳吧?你就是这样有用的?呵,这软绵绵的东西你能打死谁?” “强身健体跟杀人技法是两回事。”禅院真昼不跟没见识的乡巴鬼计较,慢腾腾打完一组,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才耐心地跟猫儿般炸毛的他解释,“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试试?” 鬼舞辻无惨立刻冷下脸。 梅红色的竖瞳眯起,中间细长的黑色瞳仁蛇般缩成一条细线,阴沉沉道:“你要挑战我?!” 禅院真昼:“……” 鬼舞辻无惨死死盯着她。 某种偏执扭曲的气息扑面而来:“你竟然妄图挑战我的地位?区区人类罢了,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让你生出这种该死的野心?!” 禅院真昼按耐住想要扶额叹气的冲动。 背在身后的手冲慌了神美绪挥挥,示意她也下去。 美绪这才发现,庭院里伺候的仆从早在鬼舞辻无惨出现的时候,就都消失无踪了。 最开始他们并不是如此有眼色,甚至一度妄图凭借“人见城家臣”的身份,在这里当家做主,处处约束、事事辖制,对于鬼舞辻无惨的出现,更是失态尖叫,声音差点惊破屋顶……可最后,那些多事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恭敬地臣服在姐姐面前。 念及此。 美绪已然明白自己又成拖累了。 纵然心里还担忧姐姐,也不敢多留,飞快跑走。 “我挑战您的地位做什么?”禅院真昼耐心解释,“别说我现在还不是鬼,就算我成为了鬼,我也不可能背叛您,我喜欢您都来不及呢。况且,您还救过我,我又不是什么热爱白嫖的白眼狼,我现在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专心致志为您做事,找到蓝色彼岸花,助您实现梦想,又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背叛您?” 鬼舞辻无惨双眸微眯。 梅红色竖瞳中间的黑色裂隙细如利刃:“为我做事?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饶过了你,还答应克服阳光后也把你变成鬼,结果,你就在这里慢腾腾打拳……你就是这样为我做事的吗?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东西,跟珠世一样没用!你们统统都是没用的混账!” 禅院真昼:“……” 她叹了口气。 仿佛没听见他又在那里歹毒地破口大骂。 思忖片刻,翠色的眸子再次明亮起来,异常真诚望入他眼底:“您饿了吗?” 鬼舞辻无惨眉头一皱。 禅院真昼翻过阑干跃到他身边:“最近宅子里没有发生失踪事件,附近也没听说过有人丢了,足见得您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您不饿吗?” 鬼舞辻无惨眼神陡然一厉,目光森然:“你想掌控我?”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表情有一瞬扭曲,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 她撸起袖子,把胳膊举到他跟前,肌肤苍白胜雪,手腕处甚至都能看到泛青的血管:“不,我只是想向您证明,我对您的情意是真的,为了回报您的中意,我有为您献出一切的觉悟。” 鬼舞辻无惨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可很快,那缕锋芒就被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嫌弃所取代。 他挥开挡路的胳膊。 “你献出来我就得接受?” “你在教我做事?” “与其在这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快点完成你对我的承诺。谁稀罕吃你这具破烂身体,好了就赶紧去找蓝色彼岸花。再跟我本末倒置,我就杀了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把你从头到尾蔑视了个遍。 禅院真昼并不生气。 只是脆弱的道心隐隐有点濒临破碎。 眼前冒出大片雪花般的噪点,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直跳。 她深吸气,拼命告诉自己,对我自己非对辣椒精一见钟情的,人是我选的!我选的!忍着!忍着! 禅院真昼没表情抹了一把脸。 扯住鬼舞辻无惨的衣袖,止住他离开的脚步。 迎着他不虞皱眉的视线,苍白的脸上再次露出恳切的神情来:“这样吧,还是让我向您证明证明自己吧。无惨大人,我打拳真的超棒,你来试试嘛……啊对了!还请您不要用使用鬼王之力,不然,依着我的破烂身体,指不定又休养多久呢,那岂不是太耽误您的正事了?来呀来呀,请您务必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很想向您证明自己!” 鬼舞辻无惨无所谓。 反正他骂也骂完了,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被这么连连哀求,也就不那么介意向属下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他答应下来。 也同意不使用鬼王之力。 瞧着禅院真昼的小胳膊小腿,很难不露出轻蔑的神色。 甚至还想着要压下鬼的身体素质,免得自己一拳就把她骨头捶碎,她又要在榻上躺几个月,耽误为自己做事。 可也正是这一瞬的漫不经心,后果就是被人一拳狠狠砸在了脸上! “黑闪——” 灌满咒力的拳头狠狠捶上鬼王脑袋。 爆发出来的强大破坏力甚至让他口鼻都涌出血来! 鬼舞辻无惨猝不及防。 只感觉有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脑袋,锋利的刀刃顷刻间就将大脑搅烂,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从那巨大冲击力中稳住身体,下意识抬手捂脸,只摸到一片黏稠温热的猩红液体。 好半晌,他才意识那是自己的血。 “真昼!” 鬼舞辻无惨又惊又怒。 梅红色竖瞳倏然望向禅院真昼的方向。 手臂不受控制膨胀扭曲,当即就要毫无武德化身绞肉机,把那个罪魁祸首搅成细细的肉臊子! 他都想好要怎么报复了,却在下一刻惊恐发现,她早躺了! 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 他强忍怒气上前察看情况。 本以为是什么“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特殊技能”,把她掰过来才发现,她呼吸绵长,明显只是睡着了! ——她打完人就睡了! 鬼王困惑,鬼王震惊,鬼王愤怒,最后所有情绪汇成一句高亢的咒骂:“禅院真昼,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 鬼舞辻无惨真是要被气死了。 虽然鬼的强悍恢复力早就让他恢复如初,危险的黑闪攻击没有在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只要一想起来她打完人倒头就睡,都没让自己报复回来,心中就会立刻燃起汹汹怒火! 他接连好几天都没个好脸色,整日都散发着阴郁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把人全杀了。 禅院真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明明自己只是全力向他证明自己真的很有用而已,但他却总是耷拉着脸,恨不得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没办法了。 谁让自己喜欢他,并对他一见钟情了呢? 再去哄哄他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不会道歉就别道歉 禅院真昼站在秋日的廊檐下。 秋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在她眼底,翠色眸子流光溢彩,肌肤苍白胜雪,恍若透明。 她安静仰望着庭中不知何时染红的枫树,脸上一贯的没什么激烈表情,似是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廊柱,踮起脚尖从梢头折下一枝,路过还在跟药材斗智斗勇的珠世,无视她忧虑的眼神,换上微笑的表情,径直推门而入。 “滚!” 禅院真昼自然不会滚。 非但不滚,还笑盈盈举着枫枝来到他跟前:“无惨大人,您瞧,枫叶红了。” 鬼舞辻无惨扭头不搭理人。 仿佛怕生的猫咪,盘缩在阴暗的角落不见人。 禅院真昼凑到他脚边。 将枫枝对准隐约透出亮光的格子窗方向,微薄的光线穿透叶面,露出火红的颜色,仿佛熊熊燃烧的炭火:“无惨大人,时间过得好快啊,不知不觉秋天都来了呢……当初,我毫无防备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酷暑难耐的盛夏,每一次呼吸,灼热闷潮的的空气都仿佛要烫穿我的肺腑,痛苦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幸亏遇见了您。有您陪在身边,我才能顺利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才能好好活下来。大概是过得太开心了吧,以至于我都没有察觉秋天已经不在不知不觉间降临了……” “难以想象,我竟然在这里活了那么久;好开心啊,我竟然在这里活了那么久……” 说着。 她试探握住他搁在膝上的手。 望着他不愉快拧成结的眉心,微微垂下头,将枫枝放入他掌心,捧在双手之中,攥紧,之后,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深深凝睇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您的存在。无惨大人,要怎样才能向您传达我的心意呢?真的好喜欢您呀,在我短暂的十九年人生里,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我不小心做事惹您生气了,请您相信那绝对不是我的本心,我只是太喜欢您了,只是迫不及待想要想为您做事、迫不及待想向您展示我的用处……”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道歉总归没错。 “哼!” 他冷笑一声。 轻易挣开她的手,无情地把枫枝甩到地上。 梅红色的竖瞳冷冷瞪过来,脸上尽是无论如何讨好都不为所动的愠色,“我就知道你野心勃勃!” 禅院真昼:“……??” “像你这种贪心的女人我见多了。” 他言语间的嘲讽如有实质,“为了达成目的,什么轻佻的话都能说出口。你以为你能骗到我?别痴人说梦了!即便你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你那颗妄图对我取而代之的野心!” 禅院真昼:“……不是,我怎么就想取而代之了?” 要说你存着不可见人的小心思也就罢了,你的确可能不够清白,但他究竟是怎么推导出眼下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无法理解啊! 这就是被害妄想症患者特有的脑回路吗? 鬼舞辻无惨嗤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好让你隐藏得更深?别做梦了,你这个混账东西!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禅院真昼愈发纳闷了:“如果你是这样看我,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留我一命?又为什么还要跟我立下约定?对待有可能妨碍到自己的人,就不应该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及时斩草除根才是正经吧?” 鬼舞辻无惨倏得冷下脸:“你在我教我做事?”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识时务败走。 看来他并没有气到想杀人,想必也不是真生气,应该只是气着玩的。 那自己也就没必要过来打断他的特殊爱好,那太不识时务了。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包容他所有气人的小爱好,嗯,就让他继续气着吧,反正又气不死。 她理所当然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寻找蓝色彼岸花上。 白天,带着美绪去附近的阴湿山坡和溪沟湿地寻找蓝色彼岸花的踪迹;晚上,则拉着珠世,向她询问他们所翻找过的地区,记录他们遇见彼岸花的地点,避免发生浪费人力物力的情况。 寻找很辛苦,禅院真昼却从不抱怨。 美绪忍不住感叹:“我还以为姐姐只是糊弄无惨大人的呢,没想到姐姐竟是认真的……姐姐,你就这么喜欢无惨大人吗?为此不惜变成鬼也要留在他身边?” “当然。” “为什么呀?”美绪很好奇,“我总觉得姐姐不像是会对男人一见钟情的人……是因为无惨大人长得特别好看吗?” 禅院真昼诚实回答:“不仅如此,更因为无惨大人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强者,只有他,才能带我去往未来,给我我想要的人生。” “姐姐想要永远地活下去?”美绪忽然领悟到什么。 禅院真昼点头:“没错,短暂的人生毫无意义,只有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我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美绪皱起眉头:“这种未来真的好吗?就算找到蓝色彼岸花,成功克服了阳光,完美无缺的鬼依旧是会吃人的。姐姐,这种吃人的人生,真的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自然是。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点什么,这很正常。” “可是姐姐还会开心吗?”美绪拉住她的手,止住她前进的脚步,面露忧色,“姐姐连我这种人都不舍得伤害,那么在变成吃人鬼之后,在像无惨大人那样吃了无数人之后,姐姐真的还能开心起来吗?这真的是姐姐想要的未来吗?” “那就是我想要的。” 禅院真昼平静吐出吐出笃定的话语。 顺着美绪牵手的动作转过头,见她抿着嘴,眸中含泪,似乎在为那样的未来的感到痛苦,顿时无可奈何地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之后,重新攥紧她的手,继续顺着溪流赶路。 “别难过,美绪。”禅院真昼声音很轻,“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也是我想要的人生。倘若有天我变成了鬼,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我对你好,是因为你跟别人不同。你救了我、照顾我,所以我才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来对待,把你放在心上,不许任何人伤害你。美绪,我们之间的缘分来自于你的善心,而非是我的善良。”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你想象地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就算变成鬼后注定是要吃人的,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是杀人而已,这世上不缺该死的人,我也绝对不会因为夺取他人性命就陷入自我内耗……” “那我跟姐姐一起!” 美绪紧攥着她的手。 漂亮的眼睛里蕴满泪水,眸光发颤,指尖微凉。 她明明很害怕,却在禅院真昼偏头望来之际,又哑声重复了一遍,“如果姐姐变成鬼,那我也变成鬼!我会永远陪在姐姐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跟姐姐分离,绝不让姐姐孤单一个人。” 她一瞬不瞬仰视着禅院真昼。 脑海不经意闪过她们相处的日日夜夜。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嘴里的话却越说越笃定,“对我来说,姐姐跟别人也是不一样的。姐姐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姐姐选择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我相信姐姐,我会跟姐姐一起,永远都跟姐姐在一起!” 禅院真昼定定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种话。 凝睇着美绪孤掷一注却又充满信赖的眼睛,神情有一瞬恍惚,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流出泪来,可很快,那些牵绊人心的情绪就被理智强行摁了下去。 她笑着拭去美绪脸上的泪水:“别说傻话。你是我妹妹,我做你姐姐,可不是为了把你拉下水,让你陪我过一个糟糕人生的。美绪,你的未来,应该是生活在安静祥和的村落里,拥有属于你自己房产田契,过着富足惬意的生活,在你喜爱之人的簇拥下离世,平稳度过很好、很幸福的一生——这才是我这个姐姐存在的意义。” “如果我的出现,只让你的人生变得更糟糕,那你就应该及时舍弃我。不要感情用事,维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坚信,任何人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像清明梦里那个sharkbee女主一样,为了一个男人,抛家舍业,跑到兵荒马乱的战国时代挖野菜,是最sharkbee的事。 你的妹妹绝对不可以成为那种人! 只许男人给妹妹当狗,决不许妹妹给男人当狗! 要是你妹妹已经当了狗,那必定是被狗骗了,你非宰了那条狗不可! “怎么会更糟糕呢?” 美绪摇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急切道,“姐姐不仅从恶心的男人手里保护了我,还交给我应对他们的方法,多亏了姐姐,我现在才能过得这么好……” “况且!” “况且——” “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不喜欢自己姐姐的妹妹啊!我喜欢姐姐,想要追随姐姐,根本就是人之常情,绝对不是感情用事!姐姐不也喜欢无惨大人,非要追随在他身边不可吗?” 禅院真昼没有回答。 只是就着彼此交握的手,将她拽着身后,原本别在背包口袋里的枪已然滑落掌心,保险栓不知何时打开的,枪口直直对准右侧茂密的森林,面无表情开口: “我数到十,再不现身,就去死。” “一、二……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不讲武德 禅院真昼毫无武德。 身为陈门弟子,任何妄图跟她贴脸开大的人,都容易遭遇初见杀。 就像现在,嘴上说数到十,实际上数到二就凭借感觉开枪了。 “你这个该死的人类叛徒!” 林中陡然爆发出满怀恨意的吼声。 武士装扮的男人冲出森林,身形高高跃起,挥动手中长刀,一手精妙剑术直逼她脖子,大有立刻砍死她的架势。 然而—— 跳劈是这世上最没用的招式,只会被人毫不留情捅成陆行鸟! 禅院真昼毫不犹豫还手。 上来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莫桑比克射击,对准对方胸口就是两枪。 这本该是百试百灵的杀招,却不曾想在这遥远的的战国时代,依然存在单靠身体素质就应对热武器的狗屎。 她只感觉眼前一道月牙剑刃闪过,夺命子弹就被锋利的剑气击飞,改变轨道,擦着男人身体飞过去! 瞬息间,杀红眼的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禅院真昼反应也快。 扣下扳机的同时拔出短刀,锐利的刀刃直取他脖颈,确保这次一定要送他归西。 与她速度不相上下,是侧方斜挑而来的精湛绝伦的剑技。 击飞男人,避开她的夺命二连同时,扫开黑洞洞的枪口,免得子弹再次近距离追来,短短几个呼吸,就不知道救了那个不知轻重的男人几次。 盘算接连落空,禅院真昼这才收招防守,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那个搅局者。 那是个左手持刀的高大武士。 束在脑后的高马尾顺着宽厚的背脊垂落,发尾泛红的长发,在风中摇曳,那张颇为俊朗的面上生着两处赤色斑纹,火焰般的赫色眼瞳警惕地盯着她,准确说是她手里的枪, 虽然都是能硬抗热武器的存在,但他明显不如五条悟——他受伤了,右手手臂汩汩流血,殷红的血液濡湿紫色蛇纹和服。 而他却恍若未觉,左手持刀挡在鲁莽的同伴前,脸上情绪很淡,没有恨意,也不见愤怒,与他身后快要发疯的同伴形成鲜明对比。 “月、月柱大人?!您……您刚刚不应该救我的!你应该杀了她!像她这种自甘堕落,跟鬼同流合污的人,根本不配活下去!现在的她已经成为鬼的帮凶,活在这个世上,只会成为祸害!” “你乱讲!” 美绪尖叫打断他的话。 她又惊又怒,整个人都气得浑身发抖,“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人!一上来就要杀人,你才是祸害,你才该死!” 禅院真昼抬手将她护在身后,挡住男人怨恨的目光,不让她跟将死之人白费口舌。 “她还是人类。” 被唤做月柱的继国岩胜声音格外沉稳,有着说一不二的厚重。 他并没有理会同伴的要求,平静吐出四个字后,直接问出他们此行最关心的问题,“鬼王……是否就藏身在你的宅邸之中?” 禅院真昼没说话。 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他受伤的胳膊上。 他连莫桑比克射击都能防得,没道理反应不过来她不讲武德的偷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他身后鲁莽又sharkbee的同伴连累了。 ……真可怜啊。 这样感叹着。 她微微一笑,好心回答:“如果你说的鬼王,是我认识的鬼舞辻无惨的话,那他的确在那里。” 继国岩胜还没有说什么。 他身后的同伴就已经恨声道:“果然在那里!看来人见城主猜测果然是对的!请您留着这里看好她,绝对不许她给鬼王通风报信!我现在就去召集同伴!这次看他这次还往哪里跑!一定要杀了他!” 说罢,他一个兔起鹘落,瞬身不见,完全不担心继国岩胜受了伤,又是孤身一人,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继国岩胜冲她颔首致意,也要离开。 “等一下。”禅院真昼叫住他,“要我说,你都受伤了,最好还是别去添乱了。不然,说不定你们本可以杀了他,最后都得放跑他。” 继国岩胜:“……多谢。” 他礼貌颔首,一言不发离开。 美绪非常担心:“姐姐,无惨大人会被杀吗?” 禅院真昼没素质笑出声:“不,无惨大人会吃撑。” 美绪:“……” 事实正如她所言。 当她们在路边的野泉泡完澡,踏着漫天月辉回到格外静寂的宅子时,还没来得及扑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叫来珠世过来给她们捏一捏,缓解这一天的惊吓与疲惫,一个死人头就粗暴地砸到禅院真昼怀里。 还是个熟人。 就是那个差点被她送去见太奶的暴躁男人。 ……他终究还是求仁得仁,去见了自己太奶。 美绪吓得失声尖叫。 禅院真昼没表情砸回去:“无惨大人别闹了,我找了一天,真的快累死了,你让我休息休息……” “快累死了?”鬼舞辻无惨一拳打爆死人头,人类脑部组织在洁白的障子门上溅出猩红的痕迹,“你出卖我的时候可是很干脆啊!” 她拖着美绪扑到榻上。 脑袋埋在美绪柔软的腹部,闷声嘟囔:“我哪有出卖您?我对您可是真爱!我只是看您饿了那么久,想着您也该进食,才好心让他们上门当自主餐的。您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鬼王,就他们那点小猫似的花招怎么可能对您造成伤害?我就是如此相信着您,才敢擅自做出这种决定的。唉……我一直都在为您着想,可您竟然如此怀疑我,真是狠狠伤了我的心……明天都不想去找蓝色彼岸花了……”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懒东西!你又在否定我的话!我就不该跟你立下约定,病死你算了!” 他气冲冲走掉。 禅院真昼吃了笑豆似的,哆嗦着肩膀嗤嗤笑。 美绪吓得面无血色:“姐姐,你也太会惹无惨大人生气了,刚刚我都以为他会杀了你……” “我哪有!” 禅院真昼从榻上爬起来,拖着美绪换去沾血的衣服,丢到盆里浸泡,美绪过来帮忙,被赶到一旁缓缓,她边洗边吐槽,“我才没惹他生气,是他自己总爱误解我。我明明很尊敬、很喜欢他的,还总是把他的事当做我自己的事来对待,可他却总爱曲解我的意思……” “甚至,对我非打即骂、百般嫌弃,明显是在pua我!” 她拧干湿漉漉的衣物,将抖开的衣物晾在庭院里的竹架上,扭头望向美绪,她好像闲不下来,即使让她去一旁歇歇,她也还是勤快地过来帮忙拧干晾晒衣物,不由语重心长道,“以后你要是遇到这种男人,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要靠近!要是实在跑不了,那就把他杀了。你性子太软,这种男人只会拖着你下坠!” 美绪好奇:“那姐姐为什么不远离无惨大人?” 禅院真昼笑盈盈:“当然因为我对他是真爱啊!”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宅子里安静地不像样子。 禅院真昼围着宅子转了一圈,这才惊讶发现,能帮助她抵达未来的工具,跑了! 她跟美绪面面相觑。 美绪不太确定:“……无惨大人真生气了啊?” 禅院真昼想了想:“应该只是嫌麻烦。” 美绪低垂着脑袋:“这样吗……” 禅院真昼解释:“不是嫌弃我们。如果嫌我们麻烦,他最开始就不会掺和我们跟人见城的事。现在之所以跑掉,大概率是嫌弃昨天那些武士太麻烦了。” “那些武士?” 美绪很奇怪,那些人不都死了吗? 不等她问出声,空荡荡的宅子外就陡然传来无数沉稳急促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众多统一着装的武士蜂拥而至! 美绪心下一惊。 下意识挡在禅院真昼跟前,张开纤细的胳膊。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禅院真昼拍拍美绪绷紧的肩膀,无视里里外外搜索的武士们,领着她回到房间,把该收拾的东西都塞入背包,也准备撤的时候,却被另一伙人堵在了门口。 ——人见城的家臣。 他们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人见城主死了。 听说是走夜路的时候遭到了敌对势力的袭击,勉强逃回人见城,却也因为受伤太重,早已回天乏术。 即便众多医师赌上一切诊治,也不过是帮他延续了不足一个月的寿命,强撑着安排好后事,也就撒手人寰了。 “……先代城主大人一直很遗憾没能再见你一面,即便死了,也一直挂念着你。” “所以呢?”禅院真昼真诚发问。 老妇乜斜着眼。 曾经只敢佝偻着的腰背,此刻挺得笔直:“先代城主大人待你如此情深义重,你难道不想回报他吗?” “所以呢?”禅院真昼神情愈发诚恳。 老妇冷笑,让随侍的武士捧来一碗药,递到她跟前,苍老的声音满是轻蔑的嘲讽,却用的敬语:“您该用药了,夫人。” “喝了这个,我会怎样?” “您自然将永远贞洁,即使魂归高天原,也依旧能纯净地侍奉在大人身边。” 禅院真昼了然。 苍白胜雪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老妇似乎见不得她笑,目光陡然尖锐起来,语气森然:“如果不是您身体不争气,无法让大人尽兴,只能留在外宅,大人就不可能在来看望您的路上遭遇不测。即使没有我们来传达大人的遗命,您也闻次噩耗,也应该自杀殉节,回报大人的情意才对!” “您要知道,这个世道非常危险,像您这种徒有美貌的柔弱女人,如果不是得到大人喜爱,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况且,那个邪恶的怪物也抛弃了您,不是吗?与其挣扎着不肯死,徒然在世上煎熬求生,还不如早点解脱,也是一种福气。” 禅院真昼真是听乐了。 想笑,不小心笑岔气,忙用手心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是从指缝喷出,她伏在榻上,凌乱的长发从两鬓披散而下,随着哆嗦的身体不停发抖。 美绪吓了一跳,扑到她身边,焦急询问她的情况。 武士恭谨地把药又往前递了递,再请:“夫人,还请快快喝药,不要再在这个危险的世界停留了,赶紧去侍奉先代城主大人吧。” 老妇高昂着头,仿佛斗赢的公鸡,苛刻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惶恐不安的美绪身上,意有所指道:“夫人,您还是快点吧。不然,连您身边伺候的人,恐怕也要随您一起殉葬了……” 禅院真昼咽下喉头未尽的痒意。 拍拍美绪的肩膀,让她退至身后,自己则撑着身侧的榻榻米,缓缓站起身,扫视着房中众人。 “……夫人?” “你们说得都没错,这里很危险。无处不在的战乱、灾祸、疫病,造就无数苦难与死亡,生长于此的大人流离失所,诞生于此的孩子长不大。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随波逐流,每个人都没有未来……” 她来到武士跟前站定。 接过武士双手递来的药,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近乎叹息般让武士抬起头来。 武士遵命。 仰头望入一双翠色眼珠。 那是很少见的、极其漂亮的眼睛。 浓郁的翠色近乎玄,仿佛压在冬日厚厚积雪下透出的墨绿松针,质地极深却又格外明净。 只是简单四目的相对,都让人下意识忘记呼吸。 “你叫什么名字?” “……润,人见润。” 禅院真昼嘴里含着武士的名字念了几念。 羽睫微敛,翠色的眼珠如同盛夏浓阴里的水潭,潋着粼粼波光,思绪恍惚间飘远。 老妇心生警惕,膝行上前,拽住她衣袖,扯得她一个趔趄:“夫人,你这是在犹豫什么?润阁下的家族世代侍奉大人,是大人最忠诚的下属,就算你的确有一张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脸,他也绝不可能……” “你乱讲什么啊。” 禅院真昼打断老妇的话,迎着她针般尖锐审视的目光,好看的眉毛不快蹙起,“我是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吗?” 老妇犹豫一下,迟疑松开拉扯她的手。 家臣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 可不等他端正姿态,再请夫人殉节,眼前就骤然闪过一道森然寒芒,脖子凉凉木木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眼前的老妇就被溅出的鲜血喷了一脸,她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跟她同行的武士仆人倒在血泊中,惊惧的惨叫撕破喉咙,见鬼般连滚带爬冲出门口,大呼救命。 随之而来的,是低低的、压抑不住地愉悦畅笑: “对不起啊,我还真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润人的诞生 禅院真昼居高临下。 俯视着拼命用手捂住脖颈的家臣。 纤长的羽睫垂落,翠色眸子被阴影遮去大半,苍白绮丽的脸上缓缓浮出奇异的神情。 黏稠滚烫的甜腥液体从家臣指缝喷溢而出,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她温柔似水的呢喃: “庆幸吧,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了你的,人见润。” …… …… 倒不是他令她尽兴了,而是单纯因为他是第一个有名有姓死她手里的——很有纪念意义。 嗯,以后所有死在她手里的家伙都叫“润人”吧! …… …… 禅院真昼拎着滴血短刀走出房间。 美绪则背着沉甸甸背包,紧随其后。 廊檐下聚集了一群人。 他们都穿着跟昨晚死掉武士相似的着物。 此刻,他们摆出防御的架势,将老妇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叱责她杀了人。 禅院真昼浑不在意。 握刀的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血,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条猩红的长痕,目光自他们严阵以待的脸上掠过,莞尔一笑:“错了哦,我这是正当防卫。” 美绪用力点头,补充:“就是就是!我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如果不是他们想害人,又怎么会死?” “都杀人了,怎么可能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分明就是为故意夺取他人性命找借口!”有人怒道。 “没错,什么正当防卫,杀人借口罢了!” “你们真的还是人类吗?” “哪里还是人类?她们跟鬼混在一起,内心早已变成鬼的模样,凶恶又残忍,根本死不足惜!” 他们忿忿不平。 看向她们的目光带着深切恨意。 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恨不得扑上来把她们生撕了。 “肆意夺取他人性命,连老人家都不放过,也是正当防卫?”为首的武士沉声发问,他脸上也长着类似胎记的怪东西。 禅院真昼理直气壮点头。 手里短刀一振,甩净刃锋上衔着的血渍:“怎么不是呢?我本来活得好好,是她的主公见色起意将我强掠过来,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生病的,无法让他尽兴,他早就跟我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把戏了。” “我病得那么重,缠绵病榻都快难受死了,可他却不思考该怎么医治我,反而在考虑要不要趁我还活着玩把大的……这种视女人为玩物的人渣,死了也是活该。为了这种人渣,要我以死殉节,这种伥鬼更是罪该万死。” 柱级剑士目光如炬。 压低的声音隐约带着斥意:“慎言!先代城主大人好歹救过你!可你却自甘堕落,与鬼为伍……” “救过我?” 禅院真昼倏得笑出声。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趴在美绪肩上都直不起腰。 美绪身体控制不住发抖,第一次用无比仇恨的目光瞪一个陌生人:“你究竟在乱讲什么啊!什么叫救过我们的命?他怎么救过我们了?可笑,你以为这个村子是怎么覆灭的?” 那位武士怔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握紧自己腰间日轮刀:“……难道不是被鬼王屠灭的吗?” “当然不是!”美绪声音陡然拔尖,“是你口中的人见城主!是他屠杀了所有人!是他毁了村子!我们大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一夜之间,所有人就都死了!如果不是无惨大人出现,我跟姐姐也早就死了!!” “别人都能死,凭什么他们就不能死?”怨恨愤怒泪水顺着眼眶滚落,尖锐的质问声一句高过一句,“他们都是凶手,我们凭什么不能杀他?!你可怜她年老体弱,可她逼杀我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姐姐年纪轻轻就死去的话也很可怜?!你们……你们都是帮凶!无惨大人就应该把你们也吃了,统统都吃了!” 他们愣在原地。 禅院真昼抖着手擦净脸上生理性泪水,空着的手把美绪抱在怀里,不让她沉浸在那份伤身的愤怒之中,似笑非笑的目光自神色各异的剑士们脸上划过,学着鬼舞辻无惨的样子,扬起唇角,恶意满满: “我要对他感恩图报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能对无惨感恩图报?不就是家人被杀,朋友被害吗?只要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把他们当做被风刮走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怨恨无惨,誓死向他复仇?是觉得你们的家人朋友就比别人的家人朋友更高贵吗?” 剑士们勃然色变。 想要反驳,却一个赛一个词穷地胀红了脸。 “你们这些武士真的好可笑啊。” “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叫着“公平啊”“恩义啊”这些愚蠢又天真的东西,冲上来给人添堵,要我说,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 笑罢。 禅院真昼再次举起手中锋利短刀。 刀尖直指老妇眼珠,在她愈发惶恐不安的目光里,意味不明喟叹,“有没有感觉很累,后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压在上面?那可是村里枉死之人溢出的沉重怨恨,你们啊,一个都逃不掉……” “啊啊啊——” 惊惧癫狂的惨叫拔地而起。 ****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走太远。 当禅院真昼带着美绪夜宿山林之时,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无惨大人!” 美绪发自内心的高兴。 在见识过莫名其妙的同类后,她觉得自己好像理解姐姐的心情,也觉得自己更喜欢无惨大人了一点。 她往后瞅,却没有看见黑漆漆的林间有珠世的身影,不由困惑发问:“咦,珠世大人怎么没有跟您一起?”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居高临下打量着毫发无损的她们,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的话:“那群苍蝇一样烦人的猎鬼人竟然没有为难你们?” 美绪惊喜:“无惨大人是在担心我们吗?” 鬼舞辻无惨怫然不悦。 梅红色的竖瞳眯起,危险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美绪骤然收声。 禅院真昼不着痕迹挡在她身前,冲他笑:“您不必担心,区区猎鬼人罢了,想为难我也要看他们能不能做的到。” 鬼舞辻无惨嗤笑。 梅红色的竖瞳嘲弄看着她:“谁担心你了?别自作多情!不过是个不中用的人类罢了,哪里值得我高看一眼?!” 小辣椒精就是小辣椒精。 说还没有两句话,就又不知好歹把人呛了遍。 但禅院真昼完全不介意。 你对他可是一见钟情的真爱! 别说你们之间不存在矛盾,更不存在任何利害冲突,就算有,爱也可以让你包容他的一切。 是以,虽然他每次都能从你的话里听出乱七八糟的意思,那阅读理解能力糟糕的仿佛是体育老师教的,但你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大度地原谅了他,不仅如此,你还觉得他这能作会闹的样子像极了炸毛小猫咪,愈发怜爱。 ……猫咪哈人的时候也很可爱啦! “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她好性子附和。 鬼舞辻无惨傲慢地仰着下巴。 梅红色的竖瞳自上而下乜来,之前压抑不悦的气息缓缓散去:“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真昼,我喜欢你的识时务,不要让我失望。” 禅院真昼想也不想点头:“请您放心,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下属,我将永远爱您,并永远追随您左右!” 鬼舞辻无惨这下满意了。 将她们带回他的众多“窝点”之一。 “他的确是人类。” 鬼舞辻无惨心情似乎很好。 剑禅院真昼一直盯着那个退下去的男人瞅,人都走远了都不舍得收回目光,纡尊降贵道,“除了你,还有很多人类发誓对我效忠。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并不特殊。” “我知道。” 禅院真昼低着头,轻轻摸着美绪的头发。 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枕在自己腿上,睡得迷迷糊糊,“您的强大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展现在力量上,更展现在无可挑剔的身体机能上。这份无与伦比的完美,震撼人心,没有人能拒绝您的完美,每个人都会拜服在您脚下……所以,我才会如此喜欢您。” “放肆!”鬼舞辻无惨突然不笑了,“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禅院真昼愣住。 不明所以仰起头。 见他气得嘴唇止不住哆嗦,清俊的小脸纸般煞白,好像被人狠狠戳了肺管子不由呆呆啊了一声。 鬼舞辻无惨愈发气急败坏了,咆哮的声音都把美绪惊醒:“是我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屡次三番阴阳怪气我!” “我没有啊……”禅院真昼摁住美绪,不让她掺和进来。 “住口!”他更生气了,“都说了不准否定我,你这个混账东西!” 之后就又是一通“我永远都是正确的”“你是在命令我吗?”之类难懂的话,狠狠宣泄完怒火,才气冲冲离开,徒留禅院真昼跟睡炸毛的美绪面面相觑。 美绪:“……无惨大人怎么又生气了?” 禅院真昼想了想:“原谅他吧,可能是更年期到了。” 美绪听得迷糊,本能觉得不太像。 一直思考为什么无惨大人总跟姐姐闹矛盾,或者说别扭更恰当……电光石火间,脑海灵光一闪,她眼睛瞬时闪闪发亮! 她冲进房间,瞧着正在让珠世捏酸胀肌肉的禅院真昼,兴高采烈扑过去:“姐姐,我知道无惨大人为什么总跟你生气了!” 禅院真昼一边疼得吸气,一边跟她问她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无惨大人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姐姐,才会动不动恼羞成怒啦。”美绪附在她耳边,笑嘻嘻感慨,“姐姐,原来你们真是两情相悦啊,我还以为只是你单恋呢。” 珠世动作微不可查一滞。 禅院真昼更是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啊这啊这……恼羞成怒?这是可以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吗?” “怎么不能?”美绪异常笃定,“姐姐,您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只要有眼睛,喜欢上你很正常的。” 禅院真昼被逗笑。 使劲揉了一把她脑袋:“傻瓜,人见城主的事情还在跟前摆着呢,而且,你忘了之前猎鬼人是怎么想杀我的了吗?” 美绪:“无惨大人跟他们不一样!” 禅院真昼笑道:“是啊,无惨大人不是那种人。虽然我们才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种俗世欲望,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能让他挂心。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心动了,大概就只有蓝色彼岸花了。宁可相信他是故意找茬,就是为了将找不到蓝色彼岸花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也不能这样揣测他。无惨大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惹到他是很危险的事。” “可无惨大人对姐姐就是很好啊!” 美绪不服气。 腮帮子鼓鼓的。 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的确总是跟姐姐发火,却从没有一次跟姐姐动手过。当初姐姐病重,都是我守着你的,可自从无惨大人来了之后,守在你身边的就换成了他。如果只是单纯看不惯姐姐,或者想让姐姐去寻找蓝色彼岸花,无惨大人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说着,她忽的扭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珠世,迫切寻求她的认可,“珠世大人,您待在无惨大人身边最久,您说是吧?” 珠世不是话多人。 平日里,除了必要的病情交流,一直都安安静静跪坐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沉默得仿佛鬼舞辻无惨的影子。 而此时,她却抬起头来,温柔的紫色眸子落在她们身上,整个人仿佛缠绕在紫藤花间的雾气,缓慢点了点头: “大人对您的确很好。” 美绪立刻翘起尾巴:“瞧,我是对的!” 禅院真昼看了看她,又瞅了瞅珠世,她们似乎莫名其妙就达成了共识,但…… 她叹了口气。 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逡巡:“原来你们没有察觉到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溺爱了 “……” “察觉什么?” “无惨大人身体并不好。” “……” “不好?……姐姐是指无惨大人不能见阳光吗?” 禅院真昼摇摇头:“我是说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即便后来成了鬼,拥有近乎完美的力量,他脸色依旧是不正常的病态苍白,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样子,足见当初困扰着他的疾病是如何令人绝望。如果你们觉得他对我很好,那其实不是对我好,而是对曾经的他自己好——无惨大人一定很爱自己。” ……爱自己爱到看到有跟自己相似经历的人都要爱,他真的好可爱呀,溺爱了! 珠世没有反驳。 美绪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姐姐为什么这么肯定啊?无惨大人跟你讲过他的过去吗?” “自然没有。”禅院真昼回忆着跟鬼舞辻无惨相处的一幕幕,继续解释,“但他仪态很好,平日里遣词造句也颇有韵味,很多都是平民百姓无法接触的古语雅言。想来在变成鬼之前,他的出身应该相当不错。” “哦,然后呢?” “出身高贵,还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正常的追求应该是建功立业,成为殿上人,做摄关大家……而他呢,都是鬼王了,也不想着一统天下,成为所有人的王,然后光明正大驱使天下人为自己做事。反而隐在暗处,所思所想就只有一株花,徒有长生不老的最强实力,却连一个产屋敷家族都抹除不掉,可见他的政治素养几乎为0。他是如此不正常,只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在变成鬼之前,他身体应该非常不好,甚至,从始至终他都不曾作为一个正常人活过,一直都活在死亡阴影下,所以才会在变成鬼后,迫切想得到蓝色彼岸花,期待自己克服阳光,彻底摆脱死亡的阴影。” “言谈举止可以耳濡目染,可政治素养这种玄妙深奥的东西,则需要日日复盘、时时揣摩——身体太弱的话,根本支撑不住那么劳神的思考。” 禅院真昼敛目思忖片刻,又道,“至于蓝色彼岸花,我觉得他应该是狠狠医闹过了……或许是生病太痛苦,又或是是濒临死亡太绝望,恐惧怨恨的情绪驱使他向无能的医师复仇——他是鬼族始祖,霸总中的霸总,霸总中的支配者,霸总界的张三,暗夜之主,魔王,始皇帝梦寐以求的男人,会有“治不好就让你陪葬”的心理太正常了。” “……后面发现医师是正确的,但已为时已晚。纵然搜遍医师的所有手稿,也只知道缺了的那味药叫蓝色彼岸花,至于那花的模样、习性、生长地点全然不知,只能凭借医师留下的名字,含糊猜测它是蓝色的,开的花跟常见的彼岸花一样……” “你很懂嘛。” 声音幽幽响起。 禅院真昼扭过头,鬼舞辻无惨就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可他耷拉着一张脸,梅红色竖瞳微微眯起,仿佛进入狩猎状态的猫,深渊般的黑色瞳仁缩成一线,冷戾的目光牢牢锁定她,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提醒她,他绝不是刚刚才过来。 珠世伏首请罪。 美绪靠在禅院真昼身边,身体瑟瑟发抖。 唯独禅院真昼,即使被当场抓包了,也只愣了一下,仰头冲他笑:“不是我懂,而是我也是这样想的。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东西,只有亲手毁灭了,才能彻底抚慰内心的伤痛。无惨大人,您医闹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凭什么告诉你?” 鬼舞辻无惨沉着脸,冷冰冰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有空在这里揣测我的过去,嘴里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不如赶紧思考如何快点找到蓝色彼岸花!这个时候还总是一脸傻笑,我已经开始想不通跟你立下的约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禅院真昼无可奈何:“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鬼舞辻无惨神情冷戾。 一把将美绪从她身边拎过来,乜斜着那双好像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翠色眸子,眉心不虞拧成结:“你最好再拼命点。再找不到蓝色彼岸花,我就会先杀了她,再杀了你。真昼,没有人能在戏弄了我之后活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戏弄您……”禅院真昼解释。 鬼舞辻无惨根本不听。 拖着美绪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 从那之后,美绪就不再被允许跟她同行,作为人质一般的存在,留在了现在的宅邸之中。 禅院真昼再次出行之前,特意找到珠世,斟酌了很久,才道:“我离开之后,还望你能稍稍照拂美绪一眼。她只是个小孩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很容易受到惊吓。如果再次发生被鬼杀队纠缠上的情况,还请不要嫌弃她累赘,更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我会努力把她从无惨大人身边带回来的,在此之前,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珠世望着她。 那双温柔的眸子定定注视了她,良久,很轻地点了点头。 “多谢你了,珠世!” 禅院真昼放下心来。 背上装满衣物用品的旅行包,离开了宅邸,重新踏上寻找蓝色彼岸花的路程。 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无论蓝色彼岸花在如何稀有,只要它确定存在,那它就属于植物范畴。只要还是个植物,那它就不可能在冬季生长开花。 根据她从有经验老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可知,彼岸花这种石蒜科植物花期最长也就在8月到10月之间,所以,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需要再忙碌一个月。之后,再到处乱跑就属于无用功了。 是以,为了尽快做出成绩,禅院真昼连续十多天都不曾回去一趟,一直在外风餐露宿,四处漂泊。 被强留在宅邸的美绪很担心。 白天的时候就跑到门口站着,眺望着泥土夯实的土路,日日期盼着禅院真昼早点回来;晚上则缩在被子里,偷偷摸摸掉眼泪。 后来实在等急了,明明很害怕鬼舞辻无惨,却也还是鼓起勇气伏跪在他跟前,向他询问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鬼舞辻无惨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美绪唰得一下就流出泪来:“姐姐不会出事了吧?外面那么危险,处处都有会杀人夺财的强盗土匪。姐姐她再厉害,终究也只有一个人。而且,她身体还那么不好,时时刻刻都可能低血糖昏迷……一旦遇到危险,她要怎么逃离啊?谁能帮助她?谁会救救她啊?” 鬼舞辻无惨皱眉。 他不喜欢弱者充沛的眼泪,更不喜欢别人对他摇尾乞怜。 而现在,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全占着了……想把人杀了……珠世怎么还不过来把人拖走? 而她一无所觉。 膝行上前,额头紧贴在地面,单薄的脊背因为啜泣不停发抖:“无惨大人,姐姐是真的喜欢您,我从没见过她对哪个男人像对您一样温柔又体贴,请您相信,她是真心的,她真的不会背叛您,求您怜悯怜悯她……至少、至少让我陪她一起……” 鬼舞辻无惨很烦躁。 是真的又如何? 她或许的确没什么恶意,但那些柔软爱怜的话就是让人很不舒服,越是妄图解释,一层层被子下藏着那颗豌豆就越让他如鲠在喉。 他喜欢的只有永恒的不变,这种奇怪的、让他如坐针毡的浓烈感情,只会令他不爽。 鬼舞辻无惨什么都懂。 他知道美绪是鼓足勇气才敢来到自己跟前说这个,明明自己都要吓死了,却还是喋喋不休陈述她们的真心,但这依然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乱七八糟的感情绝对无法触动他比昆虫还冷硬的心! 鬼舞辻无惨阴沉着脸。 梅红色竖瞳俯视着狼狈哭泣的少女,原本就刻薄的鬼,此刻嘴里说出的话更刻薄了。 “陪?你拿什么陪?她身体再不好,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比的。她病得快要死了,依然有暴起杀人的能力。你能做什么?遇到危险,就像现在跪在敌人面前,祈求敌人放了你们吗?” 美绪泣声一滞。 然后,埋头哭得更大声了。 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唤来珠世,让她赶紧把人带走。 与此同时。 禅院真昼正行走在潮湿阴凉的山谷里。 入秋后,天气愈发凉了,即使披着那件最厚的风衣,潮湿的水汽依然能轻易越过单薄阻碍,轻易浸到骨子里。 她打了个寒噤。 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去山下的镇子上买件厚实的衣物,一边顺着淙淙的水流,缓慢而稳健向上。 当她行差踏错来到这里的时候,背包里除了必备的正当防卫武器,就只带了几身应季衣物、一些简单生活用品,以及大笔现金——原本还带着手机的,但在她一气之下直接被摔了个粉碎。 “我那个时候为什么生气来着?” 禅院真昼到达谷中湿地,望着脚下生长成片,如海波摇曳的彼岸花丛,刺目的猩红让她神情恍惚起来。 她记忆力很好的。 虽然不太认路,方向感也不够敏锐,但她记性格外很好,只要时走过的地方,再次经过的时候就一定会认出来,比高德地图都灵敏,没道理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所以,她只迷惘了刹那,过去的记忆就瞬间涌入脑海,那些被刻意遗忘压抑的怒火顷刻间遍袭全身! …… …… “你是谁?” 阳光下。 你心心念念的人微笑说出来了这世上最可怕的话。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我们见过吗?” “抱歉,这个不能送你,这是要给哥哥的,今天他生日。想要的话,前面那家花店里就有卖,不贵,这么一大捧,也才1000日元而已……没有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松手吧,我该回去了,家人们都在等我……” …… …… 禅院真昼再次醒过来的时,天都黑了。 她缓缓从地上爬坐起来,单薄的衣物被潮湿的地面浸透,四肢早已冰冷不停使唤,素来苍白的脸也因为失温而显出几分青色,泪水和泥土黏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抿了抿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心底却依旧残留着先前愤怒的情绪,身体止不住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不停从翠色眸中滚落,针尖般的恨意在心头尖叫翻涌。 杀了他们! 所有让她感到痛苦的人,一个不留,统统都杀了!! 然而! 然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杀了她 漫长的时光残酷隔绝了一切。 那些灼烧灵魂的爱恨都变成同等的绝望。 未来于刹那间化作水中的倒影,期许再不可能实现,人生一塌糊涂。 “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不知何时,鬼舞辻无惨悄无声息出现,阴沉着一张脸,粗鲁擦掉她脸上的痕迹,一如既往恶声恶气,“嘴上说要全心全意为我做事,让我知道你有多有用,背地里你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不是的……” “那你还不赶紧站起来!” 鬼舞辻无惨凛声训斥,在她摇晃站起身时稳稳扶住她胳膊,不正常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落入他掌心,眉头顿时拧成结,“怎么又烧起来?” “……休息一晚就好。” 鬼舞辻无惨耷拉着脸。 恨不得将不高兴写在脸上。 他又不是没没见过,根本不相信她的鬼话。 抬起手,原本是想像拎美绪一样拎着她,可她个头并不低,拎起来并不方便,干脆换成抱的。 鬼舞辻无惨是鬼王。 身体素质和肉、体实力远在禅院真昼之上。 这条进出山谷的小路,禅院真昼白天都要小心翼翼走上半个时辰,可换成鬼舞辻无惨,即便是夜不能视的晚上,也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轻轻松松到了山下的镇子。 镇上不大,只有一家温泉旅店。 老板热情又热心,一边询问着他们的口味,给他们准备吃食,一边让准备休息的老板娘去找医师。 禅院真昼并不饿,却还是被鬼舞辻无惨塞了一肚子梅子汤泡饭加咸鱼,最后,又被灌了一碗苦死人的药。 禅院真昼有点想吐。 鬼舞辻无惨:“吐出来,你就自己再吃进去。” 禅院真昼:“……”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端坐在另一张榻榻米的男人,好像终于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你怎么能这样啊?我不想吐的都要被你说吐了!” 梅红色竖瞳乜斜而来,冷笑:“我是鬼王,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你认真的?” 他回答:“你大可一试。” 禅院真昼才不试。 她也没有那么想吐,只是一点点难受罢了,睡一觉就好了。 说到睡觉…… 她低头看向自己被花液浸染变色的手指,那是先前揉烂彼岸花时弄上去,即使吃饭前用温水简单打理过,也没能彻底弄干净,纹路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绿痕迹,半干的头发似乎也还沾染着植物腐败散发的气味,现在一想起来真是痒得不行,她赶紧爬到自己背包旁,从里面翻找出干净的睡衣,去外面的温泉热汤里洗个干净。 可她拿着衣服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间,就被鬼舞辻无惨扯住后衣领拽了回去。 “啊呀,你干什么?!”禅院真昼摔在他身上。 鬼舞辻无惨板着脸,抓住她手里的奇装异服丢进旅行包,又从壁橱里翻出浴衣砸她脸上,力气有点大,砸得她一个趔趄,后背撞到障子门:“不要穿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乱逛,没教养!”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是要生气的,可很快,那些负面情绪就如流水般泄净,翠色眸子静静盯着他,苍白失色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抱着浴衣走出去。 夜色渐深。 清凉的月华如水倾泻一地。 禅院真昼顺着石板铺就的狭窄小径走过来的时候,热气氤氲的汤泉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山林间格外寂静,除了偶尔风拂过树梢发出的婆娑声,只能听到温泉水淙淙流淌的碎响。 温泉是将天然的岩石随机排列,大大小小的池子,就像山川自然生成的渊潭。流淌其中的温泉水宛若鸡蛋白,光滑而发黏,据旅店老板所说,会使肌肤变得细嫩光滑。 她把浴衣搁在汤泉边,坐在边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解开脏掉的衣物,丢在一旁的竹编衣篓,扶着略烫的岩石,缓缓没入水中。 温泉水温略高。 身处其中,很容易昏昏欲睡。 而充斥口鼻间的浓郁水汽,则沉甸甸的,仿佛能溺毙人。 禅院真昼不太服,没有在此停留太久,简单洗净身上的污秽,确定头发里除了温泉特有的硫磺气味再无其他异味,就擦干身体回房了。 她很困,头发也没来得及晾干,就埋入被子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又梦见过去的场景。 那时候。 她还没有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依然生活在现代文明的包围之下。 刚下飞机,没来得及休整一下,就马不停蹄背着旅行包,打车前往目的地。 那是她成年后首次踏上异国土地。 可她并不觉得恐惧,反而信心满满。 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有一往无前的决心,还有抹除任何阻碍者的觉悟,回家的路程不过短短三小时,她中午到的,晚上就能带妹妹回家。 区区三个小时的路程,她会得偿所愿。 她是如此自信。 与妹妹的重逢,她设想了一切可能,在脑海预演了千万遍,可她却从来没想到过,妹妹会用那样一种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她。 那个她只从照片里见过的、长大后的妹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目光温和又礼貌: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 …… 禅院真昼设想过一切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妹妹会不记得了! 妹妹有了新的人生; 妹妹有了新的家人; 妹妹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光明,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僵在原地。 呆呆望着远去的妹妹。 灵魂深处有什么在疯狂尖叫。 她曾经那么那么愧疚。 愧疚得救的只有自己,愧疚留下她一个人,愧疚无法保护她,自责与悔恨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地狱业火,日日夜夜煎熬她的灵魂。 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快乐都好像是偷来了。 平日里多笑一下、多感到一丝幸福,强烈的负罪感便几乎要把她逼疯。 脑子里永远有根紧绷的弦在提醒她,提醒她感到快乐了,可她的双生妹妹却还在禅院家受苦。 ——带妹妹回家。 这是她存在的意义,也是她活着的理由。 从她们被迫别离的那一刻,她的未来、她的目标、她的愿望,就都是围绕着妹妹而存在。 可现在…… 妹妹不记得了,不愿意再想起来,也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好像她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眼里只有她的新家人。 明明被迫分离之时,她们还拉着彼此的手,说“永远都要在一起”,可现在妹妹却不要她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胸口仿佛压了块巨石,难受得喘不过来气,那种濒临窒息的憋屈感让她想哭泣、想尖叫,想发疯,想把一切悉数摧毁,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如果一切都可以舍弃与替代,那她一直以来的念念不忘算什么? 她无法理解。 更无法接受。 回家的路程明明只有三个小时,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 …… “哗啦——” 禅院真昼被粗暴拎出水面,随之而来的就是鬼舞辻无惨冰冷压抑的怒斥:“你想死吗?” “我恨你!” 禅院真昼仰起头。 不知是泪水还是温泉水的水滴狼狈滚落,泡到发皱的手指颤巍巍揪住他的衣角。 她脸色惨白发青,翠色眼珠也失去焦距,似乎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溺毙,如今出现的只是梦境与现实混淆边界后投射而出的怨灵,妄图将触手可及的一切拉入地狱。 “真的好恨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好恨啊,你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啊?!” 鬼舞辻无惨略微挑眉。 无情掰开她的手,把她甩回岸边:“认错人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鬼舞辻无惨不想管她的。 她心里藏着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等她变成鬼后,这些人类才耿耿于怀情绪都会从她心头消失。 可他还没来得迈开腿,袴角就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拉住,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究竟是为什么啊?我的喜欢就那么一文不值吗?我的爱和真心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你怎么能忘了我?你凭什么忘了我?你……怎么能丢下我?”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看我了?难道我们当初的约定都是假的吗?就连要在一起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吗?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鬼舞辻无惨偏过头。 她现在狼狈极了,浑身湿透,湿哒哒的长发黏在身上,发尾拖在汇聚的积水里,大概是夜晚温度太低,原本就苍白的肌肤此刻因为失温开始泛青,仿佛暗夜中会骗人入水的凄艳水鬼,翠色眸子怔怔仰望着他,悲愤的泪水簌簌而下。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鬼舞辻无惨没心情陪病鬼发疯,再次甩开她,却只听得一声崩溃的、失态的、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凄厉尖叫。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 “明明我们那么爱她,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可她还是不要我们了!不记得我、不记得爸爸、不记得妈妈,她抛弃了我们所有人,却把造成我们分离的禅院家当做至亲……她不愿意理会我,也不愿意想起我,甚至,连一枝花都吝啬于施舍给我!”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我到底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象牙塔生活不过,非要掺和进一件十几年前就尘埃落定的事;又到底为什么非要学习一切,强迫自己习惯那该死的血腥杀戮啊!……好恨,真的好恨啊!如果这就是她给我的答案,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拼了命地想见她?”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们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所以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被困在了过去……真的恨死你们了,我都这么痛苦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去死?拜托了,你们快点去死吧!只有你们都死了,我才能重新快乐起来!” 鬼舞辻无惨俯视着她。 并没有因为她诅咒的话语愤怒。 反而因为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模样,难得来了兴趣。 她已然陷入扭曲崩溃的情绪之中,激烈又疯狂的爱恨在她体内交织,她是如此的爱,又是如此恨她的血亲。 整个人匍匐蜷缩在地,黏在身上的黑发还在往下淌水,不知道是秋夜太冷,还是负面情绪太过磅礴,她身体在战栗痉挛,单薄的蝴蝶骨颤抖着支开脊背,喉咙深处压抑沉闷的呜咽悲泣,仿佛开到极致的椿花,散发出黏稠阴湿的气息。 鬼舞辻无惨垂下眼睫。 梅红色的竖瞳平静无波。 神明一般,高高在上注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祈求得到救赎的可怜信徒。 他讨厌复杂多变的感情,更讨厌欲壑难填的人心,可此时此刻,他却半蹲下身,鬼使神差伸出手,拨开黏在她额前的湿发,温热手指顺着光洁冰冷的侧脸缓缓下滑,捏住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梅红色的竖瞳如猫儿眯起,中间黑色瞳仁细入刀锋。 “……那就,杀了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蓝色彼岸花的下落 “……杀了她?” 禅院真昼讷讷重复他的话,都忘了自己还在哭。 鬼舞辻无惨心情很好。 梅红色竖瞳牢牢攫获她的视线,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又重复一遍:“嗯,杀了她。既然她让你感到痛苦,那就亲手杀了她,用她的血清洗她加诸在你身上的不幸,如此,你才能重新开心起来。” 禅院真昼愣在原地。 “杀了她,真昼。” 鬼舞辻无惨愉悦诱哄。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这副模样,毫不吝啬奖励她,亲吻她。 既然对他一见钟情,不顾一切也要做他的人,那就该为他毫无保留地献出真心,不管是妹妹也好,父母也罢,早就该把他们舍弃,任何人都不该再占据她的心神。 然而—— “您怎么这样啊?” 她吸了吸鼻子。 侧过脸,避开他陡然冷凝下来的目光,边擦眼泪边小声嘟囔,“我只是有点想不开,随便恨恨罢了,您怎么都不劝劝我,反而还当真了啊?那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是我在这个世上血缘最近的人……我把你杀了都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大概觉得自己话有一点点难听了,她想了想,弱弱补充: “当然了,我也不会杀您。” “虽然你对我挺不好的,对我的中意一直停留在嘴皮子上,但喜欢你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应该强求你如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本来就是我自己想要为你做事,也是我自己想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只要您愿意跟我一起去往未来就好,爱不爱我都无所谓。”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 还不如不解释! 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堂堂一介鬼王,竟被当做了情绪垃圾桶! 鬼舞辻无惨非常失礼地推她摔个屁股蹲。 他倏然站起身,前所未有的怒气遍袭全身,梅红色竖瞳恶狠狠瞪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怎么、怎么就没淹死你!” “差点就淹死了。” 禅院真昼就势抓起一旁的浴衣遮住身体。 耳尖滚烫,冲一见钟情的对象发泄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还挺不好意思,强忍脚趾扣地的羞耻,强迫自己跟他对视,真挚感恩,“我明明记得自己泡完回房的,谁知道那竟然是在做梦,我果然是生病病糊涂了……幸亏有您啊,如果不是您陪在我在身边,我肯定就要憋屈地淹死在这里了。无惨大人,这已经是您第二次救我了,哎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了……” “那你就赶紧去死啊!” 鬼舞辻无惨气疯了。 愤怒打断她的话,口不择言发泄着自己被愚弄的怒火,“你这么混账的家伙,究竟是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啊?!快点去死吧你!” 之后,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愤怒回到房间,狠狠摔上障子门,门框相撞,在静寂的月夜里发出震天响动。 禅院真昼穿好浴衣追过来,湿漉漉头发拖在身后,很快就把后背沾湿,在外面拍门:“无惨大人,无惨大人……您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吗?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滚!” “无惨大人,我并不是故意违背您命令的。只是我认真想了想,我果然还是不能死,我死了的话,还怎么帮您做事?除了我之外,又还有谁会全心全意帮助您实现得到蓝色彼岸花的愿望呢?” “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滚——” 愤怒的咆哮伴随着瓷器骤然破碎的响声,狠狠扎入禅院真昼耳中,让她切实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生气了。 禅院真昼叹息。 其实挺能理解的。 鬼舞辻无惨多么高傲的一只鬼啊,愿意聆听她内心的想法,本来就够纡尊降贵,听完了,他竟然还好心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足见得他是多么把她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嗯,感觉自己更喜欢了他一点。 可她呢?却在这个时候说出了那么扫兴的话,让他的一片好心付诸东流,是个人都会生气,也怪不得他。 ……是我错了。 ……我得哄哄他。 禅院真昼继续叩击障子门,发出笃笃的声音,耐心向他道歉:“无惨大人,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生气了……” “我让你滚听不见吗?!” 暴怒的骂声打断她的道歉。 禅院真昼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出杀手锏:“无惨大人,有人知道蓝色彼岸花在哪里。” “唰——” 紧闭的障子门瞬间打开,禅院真昼还没来得及摆出真挚道歉的嘴脸,就被鬼舞辻无惨一把揪进去。 “是谁?” “有个叫千里耳的家伙,他的耳朵能听见这世间所有事物的声音。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知道蓝色彼岸花的下落。” 鬼舞辻无惨皱眉。 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吗? 不信任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梅红色竖瞳微微眯起,带着锋利如刀的锋芒,落在她满是笃定的脸上的:“……你确定?” “确定。”禅院真昼坦然迎接着他审视的目光。 鬼舞辻无惨没有立刻表态。 瞧着她一脸笃定的样子,也不像是说假话。 转念想起她在怨恨自己妹妹的时候也不像是假的,刚刚熄灭的怒意瞬间重燃! “最好是真的!”鬼舞辻无惨冷沉着脸,睇来的眼神阴郁刻薄,“再敢有一句假话,我就会把你们都杀了!就连你那个连恨一下都舍不得的妹妹,我也会找出来,亲自捏死在你坟头上!” 禅院真昼敛容肃声:“请放心,我对您的真心日月可鉴。” 鬼舞辻无惨消气了。 看了眼天色,声音缓和下来:“明天,明天你就带我去找他。” 禅院真昼:“哦,这个办不到呢。”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神情真挚而歉疚:“我只是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个妖怪存在,也知道他生活在丛林深处的沼泽里,但对于他的具体的位置,目前仍然毫无头绪呢。”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偷瞄着他气得直抽抽,仿佛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发疯的惨淡脸色,小声辩解:“我本来是想找到他后再告诉您的,可我不小心惹您生气了,怕您气坏身体,就想先向您报个喜,让您开心开心……现在看来,是我又弄巧成拙了吗?” 鬼舞辻无惨真是要被她气死。 这还用问吗? 他最讨厌不确定的消息了! 而她,竟敢拿着这种该死的消息跟他嬉皮笑脸……好气啊,几百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想把人撕成一缕一缕的! 鬼舞辻无惨愤而躺回榻上,不想再看她一眼,也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任凭她怎么小声道歉也闭着眼不搭理人。 临近天明,他被一阵无意识的呻、吟声吵醒。 扭头望去,就见禅院真昼已经从榻榻米上滚下去,被子胡乱缠绕在身上,露在外面的身体泛着异样的潮红,她佝偻着腰,身体缩成一团,压抑而痛苦地喘息。 他原本是不想管的,想着烧死她算了,但还是面无表情走过去,把她从被子里解救出来,摸到她不知是被冷汗打湿,还是没晾干的潮涩发根,想到一种可能,他不由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没擦头发就睡了吧?” “……嗯。” 鬼舞辻无惨整只鬼都无语了。 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恶狠狠骂她:“昨晚怎么就没淹死你!” 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跟这么一个蠢东西有过约定! 他们本来准备翌日黄昏启程,现在计划彻底被打乱,鬼舞辻无惨非常不痛快,她病了几天,他就搁那儿甩了几天脸子——真的超没风度! 禅院真昼有心劝他想开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关键时刻越应该放平心态,不然就会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但语言的力量是贫瘠的,有的时候还会弄巧成拙,干脆就由他去了。 反正她对他是真爱,真爱就是要包容对象的一切没风度。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一直生气下去,他的怒火中止于十月末的一个夜晚。 有只鬼带来了关于千里耳的消息。 “好厉害啊,您是怎么跟他们传达消息的?”禅院真昼震惊于鬼的办事效率。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用吗?” 禅院真昼纠正:“我很有用的,这个消息就是我提供给您的。” 鬼舞辻无惨:“……闭嘴!” 他们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 终于在冬日第一场雪降临之前,见到了那个生活在丛林深处沼泽地的妖怪。 千里耳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那是个长相怪异的小老头,看起来有点像路边供奉的地藏,只是耳朵格外大,跟身体不成比例的,几乎拖地,硕大的眼珠也被耷拉下来的上眼皮紧紧包裹住,只留下一条黑色的缝隙,昭示着那里存在着一双眼睛。 此刻,他手里杵着石制的拐杖,全身重量都压在上面,身体半没在绿色的沼泽里,习惯用耳朵对着人。 “鬼族的始祖,鬼舞辻无惨。”他直接叫破鬼舞辻无惨的身份,“我从四里之外就听见你来了。” “哦,你果然很神奇。”鬼舞辻无惨挑了挑眉,“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知道的。” 说着,他身体动了动,耳朵对准了鬼舞辻无惨身后的禅院真昼,“你曾经路过过蓝色彼岸花的所在。” 话音未落。 鬼舞辻无惨倏得转过头,怒目而视。 禅院真昼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来都是她大喘气气死别人,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大喘气殃及无辜。 当即一把推开要爆炸的小辣椒精,抓起岸边的石头砸那狗东西的脑袋:“你是在质疑我的工作认真程度吗?赶紧把话给讲清楚!” “你的确路过过。”千里耳继续大喘气,停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未尽之言,“只不过那时的蓝色彼岸花已经衰败枯萎,你没有注意到……” 禅院真昼:“这种信口开河的话谁不会讲?” 千里耳摇摇头:“你忘了吗?就在你看到那个被封印在树上的半妖,意识到这世上存在能听见世间万物声音的我的时候,那株蓝色彼岸花就生长在高大御神木背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不要靠近sharkbee,会变得不幸 **** 禅院真昼总是在做梦。 自从四岁那年被迫跟妹妹分离,她就一直被强制观摩那些足以让人眼前一黑的狗屎清明梦,饱受sharkbee们的伤害,从身体到灵魂都受到了极大摧残。 之后的很多次强制关机,她都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低血糖又犯了,还是被sharkbee们气昏了。 幸运的是,当她跟鬼舞辻无惨相遇之后,那个到处充斥着sharkbee情节、sharkbee人物的sharkbee清明梦就再也没骚扰过她。 ……好轻松。 跟鬼舞辻无惨在一起后,那个无比缠人、无比sharkbee、无比晦气,纠缠了她十五年的恶心梦魇,终于从她生命里消失了,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然而—— 她还是一不小心又被缠上了。 那时候,她正认真寻找蓝色彼岸花,只是像往常一样路过群山中的村子,确定那里不存在蓝色彼岸花后,就准备穿过包围着村子的茂盛森林,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却在靠着树干休息之时,偶然见惊鸿一瞥,往日梦魇幻扭曲尖叫着化成丑陋现实,再次狠狠伤害她的脆弱心灵。 银发犬耳; 红衣红袍。 白羽箭矢穿胸而出。 一个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人的东西,被箭矢牢牢钉在缠满藤蔓的巨木之上。 禅院真昼如遭雷劈。 不是清明梦里的sharkbee男主还能是谁? 梦魇成真了? 不,应该说她不小心又被拖入梦中了?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给自己一耳光,即便脸上立刻传来火辣辣地疼,依旧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要不然,这世上怎么会发生如此荒谬之事?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这段时间的经历都是梦,那这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而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的话…… 禅院真昼瞬间大喜。 凭借对梦中场景的熟稔,她很快找到了那口能连同时空的食骨之井,扯开井口碍事的藤蔓,望着黑漆漆的井口,毫不犹豫跳下去。 天不随人愿。 她终究无法靠卡bug回到有妹妹的世界。 禅院真昼坐在井沿上沉默了许久,直到秋日晌午的阳光落在身上,晒得人眼睛发昏,她这才重新背起自己的旅行包,离开这个注定满是sharkbee的地界儿。 算了。 不管是不是梦,反正都跟她没关系。 她可不想为sharkbee们劳心费神,还是尽快远离为妙,免得沾染晦气。 那时候,她是这样想的,现在,她也依然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千里耳明明告诉了鬼舞辻无惨好几处蓝色彼岸花生长的地点,可他却好巧不巧选择去桔梗村守株待兔,以摘取他梦寐以求的蓝色彼岸花开花之时,禅院真昼瞬间急眼了。 她一把扯住鬼舞辻无惨的衣袖:“无惨大人,您还换个地方吧!” 鬼舞辻无惨乜斜着眼珠:“哦?” 禅院真昼:“那里不好!真的不好!十分不好!” 鬼舞辻无惨:“哪里不好?” 禅院真昼万分纠结。 最终带上了痛苦面具,捂脸呻、吟:“那里……尽是sharkbee。不要靠近sharkbee,会变得不幸。” 阴魂不散的梦魇给她带来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如今,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要生活在sharkbee附近,她就膈应得想吐,悲痛欲绝地整个天都要塌了! 鬼舞辻无惨反倒是来了兴趣。 饶有兴趣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兴致盎然:“竟然让你如此忌惮……那我倒想看看,究竟会有多不幸。” “还是不了吧?” 禅院真昼从手指缝里露出充满痛苦的翠色眼珠,苦口婆心劝他别去sharkbee群居的地方给自己的未来增加难度,“蓝色彼岸花本身就是种很独特的植物,只在白天开花,开花时间极短,并且开花时间也不固定,有的时候会开,有的时候光长叶不开花,所以,即便是知道了蓝色彼岸花的地点,想要得到它也绝非易事。” “您本身就不是什么幸运儿,之前就挑了只差一味药的时候医闹,使得自己几百年都见不了一点阳光。如今,您又离sharkbee那么近,万一……” 她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消失在鬼舞辻无惨怨毒的眼神里。 鬼舞辻无惨很生气。 这么振奋人心的时刻,她不乖乖靠在自己怀里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扫兴的话,真让人爱不了一点! 离开沼泽的时候,他气冲冲路过跪在路边的下属,却在下一刻撤身回来,清俊的眉眼盯着他看,不辨喜怒:“很好,你送来了非常有用的消息,说罢,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您能赐予我更多的血,这样的话我会变得更强,更好地为您做事!” “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血分给你?” 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 一把掐住他的头,在对方惊恐的求饶和道歉中,面无表情加大力气,一点点捏碎他的头,“想变强,不会去吃人吗?不过是提供给我一个消息而已,就妄图指挥我做事,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滋啦——” 血肉爆开。 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鬼舞辻无惨看向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 她乖乖低下头,摆出认真反思的姿态。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心满意足离开。 下雪了。 他们回到宅邸的时,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落,很快就将大地染成一眼望不尽的白。 这几日天气很不好。 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天都阴沉沉。 傍晚时,更是忽的风急雪骤,即便格子窗关得严严实实,依然能听见从房顶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无法阻挡的寒意从窗户门缝渗进来,即便是围在地炉旁,烤着火、捧着热茶,依然冷到头皮发麻。 那种冷意并不是真是存在,而是来自心理上的。 禅院真昼从没有使用过如此原始的取暖方式。 跟着父母一起外出旅游时,倒也见过这种古老的取暖方式,但那也只是商家的噱头罢了,主要给房间旅舍供暖的,还是地暖——只有统一集中的供暖,才能保证即使在极寒的北方,房间里也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温度恒定。 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冬天是阶级分明的季节”,并不是一句矫情的空话。 “这种天气,真的能冻死人吧?”她若有所思开口。 美绪点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往日村子里的大人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围在一起闲聊,经常会聊到谁家体弱的婴儿,以及多病老人在这种雪天病死。自我有记忆来,村子里就没有一家能全天供应得起炭火,绝大多数都是一家人挤在一起,才能勉强熬过每一个寒冷的冬夜,哪里能像现在这样……” 说着,她心有戚戚地靠在禅院真昼肩上,忍不住冲端坐上首的鬼舞辻无惨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一切都多亏了无惨大人!有无惨大人在,我们才不必担忧过冬问题!嘿嘿,也是多亏了无惨大人,今年我手指头上才没有长冻疮哦!哎呀哎呀,您说我该怎么报答您才好呢?” “无惨大人,您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美绪是真的很想报答他,眼睛亮晶晶,殷切发问,“除了蓝色彼岸花,您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鬼舞辻无惨无比傲慢,眼皮都不屑抬一下:“我还想彻底铲除鬼杀队,拔除致力于跟我作对的产屋敷家族,他们就跟苍蝇一样烦人,总是追着我不放,你能帮我杀光他们吗?” 美绪的表情僵在脸上。 鬼舞辻无惨微微一哂。 刚想笑话她不自量力,就被栗子崩了脸。 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他敏捷轻松捏住那枚朝自己脸来的栗子,倏得抬起头,梅红色竖瞳直直锁定那个笑得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 “您尝尝!”禅院真昼不知何时剥了一碟,从中分了一把,献宝般递给他,余下的都给美绪,“是今年的新栗子,经过炭火烘烤后,又香又糯,我跟美绪都爱吃,您快尝尝,您肯定也会喜欢的!”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接过她递来的栗子,然后把手里的那颗无情砸回去,看着她捂眉心的红印子叫痛,阴沉的心情才一点点愉悦起来,捏起掌心剥好的栗子慢条斯理品尝。 人类的食物对鬼来说味同嚼蜡,但此时此刻,他却仿佛真的吃出了她所说的“又香又糯”。 冬日白昼苦短。 闲来无事,禅院真昼带着美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认字。 美绪学得认真。 按照教授的步骤,一次一次耐心练习,直到自己能将发音跟字形对齐,笔画全部记在脑海里,才珍之又珍地回到房间,用普通家庭根本无法供应的笔墨纸砚练习写字。 鬼舞辻无惨溜达过来的时候,捡起桌子上的纸,用挑剔的目光把临摹的字看了个遍,才不紧不慢道:“……写的还行。” “这可不仅仅是还行,”禅院真昼自信满满地王婆卖瓜,“我小时候脾气有点大,用这个磨了很久性子,虽然已经很久没摸过这么软塌塌的毛笔了,所幸手感还在。我写的字,说不定比您写的都要好呢。” 鬼舞辻无惨意味深长看向她:“……你可真傲慢。” 禅院真昼笑而不语。 不否认不就证明她说对了吗? 迎风吐血的病秧子贵族可没有时间磨练书法,光是活下去就耗尽所以精力了,绝对不可能写得比她好! 美绪沉浸在学习之中,有一天却偷偷把禅院真昼拉到僻静的角落,踌躇半晌,犹犹豫豫开口:“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说什么屁话啊 她纠结着低下头,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不敢跟她对视。 “没关系的。”禅院真昼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宽慰,“我是你姐姐,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姐姐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嘛。” 美绪揪着衣角,指尖搓着往日摸都不敢摸的珍贵冬着,很清楚这是姐姐拼命为无惨大人做事才换来的体面,再三迟疑了很长时间,才小声道:“……我昨天出去玩的时候,遇见了两个流浪至此的孤儿,听说他们的家乡遭了战火,在逃跑过程中,跟家人失散了……他们还那么小,却都瘦骨嶙峋的,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刀伤,所幸现在天寒,伤口没有发炎,可就算这样,他们也快撑不住……” “带他们过来吧。” 禅院真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在她小心翼翼偷瞄过来的时候,好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不过是家里多两个人而已,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无惨大人那里……” “安心,无惨大人那里我去说。”禅院真昼应承下来,“天这么冷,最近还可能继续下雪,让他们继续流浪的话,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就算只是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帮一把也是一把,更何况他们还是人,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带他们过来吧,不会有问题的。” 美绪瞬间转忧为喜。 她开心抱住姐姐的腰不停撒娇,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这世间最纯粹干净的琉璃。 有人欢喜有人忧。 鬼舞辻无惨自然是不高兴的那个。 这是他的地盘,她竟然自作主张就让外人进来了,这就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吧? 生气! 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 禅院真昼径直踏进寝屋,毫不意外他又生气了,但不要紧,小辣椒精就是要时不时炸一炸,不然就不是小辣椒精,而是小辣椒酱了。 “无惨大人,您一直待在寝屋里,会不会闷得慌?要不要我帮您放松放松?”她凑过来献殷勤。 鬼舞辻无惨不想看她一眼,扭过头就让她滚。 但耐不住她会自作主张,端正地跪坐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指尖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按压,奇异的感觉电流般遍袭全身,让他身体紧绷的同时,根本摆不出拒绝的嘴脸,可怕得很! 禅院真昼细心询问:“这个力度怎么样?会不会疼?要不然我轻点?” 鬼舞辻无惨板着脸:“你没吃饭吗?” 禅院真昼头可太喜欢这个样子的他了,脑袋抵在他肩上,抖着身体,压抑不住嗤嗤笑个不停。 鬼舞辻无惨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笑什么,顿时恼羞成怒:“别笑了!你个混账东西,再笑就滚出去!” 禅院真昼忙敛了表情:“不敢了不敢了。” 嘴上说着讨饶的话,双手在用力摁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榻上,感觉到掌下的身体本能在挣扎,顿时更用力摁住:“别紧张别紧张,无惨大人,是我啊!我可是在看见您的一眼,就对您一见钟情了,这样的我能对您做什么吗?放松放松,对,就是这样……相信我,您会舒服的。” …… …… 鬼舞辻无惨被从头rua到脚。 他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有点想不通:“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像是随处可见的贱民,也不像是京中贵族的女儿。” 她好像什么都懂一点,懂得真是有点太多了,以至于他根本无从分辨她的出身。 禅院真昼指腹用力摁下去,身下身体骤然绷紧,呼吸都重了一分:“您是想问我从哪里学的这个吧?” 鬼舞辻无惨没反驳。 她说:“告诉您也无妨。我是从医院里偷学的,每次打完拳,感觉到第二天可能要爬不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去医院做个按摩治疗,放松舒缓肌肉经络。您应该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吧?唔,就是汇集了很多跟珠世一样出色医师的地方。他们人都很好的,手法精湛,力道准确,每次做完,我都能一觉睡到天亮,他们都说如果我不是天生低血糖,简直健康得不得了……” 鬼舞辻无惨心不在焉地闭着眼听。 忽然感觉她手上力度越来越轻,原本以为她是累了,正想嘲笑她没用,不曾想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戛然而止的同时,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就倒了下来。 鬼舞辻无惨抱着她从榻上坐起身。 拨开遮住她脸的长发,苍白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双目微阖,呼吸细长,体温也正常,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皱起眉头。 小心拍着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 可她却陷入了昏迷,根本叫不醒,立刻叫珠世过来。 “并无大碍,只是先天不足而已,等她休息够了,自然会醒的。”珠世把完脉,恭敬回禀。 鬼舞辻无惨压低了眉眼,阴影里的梅红色竖瞳阴郁不善:“先天不足?” “对,天生的。”在他脸色变得更糟之前,珠世低着头,继续说出自己的判断,“并不是先前生病留下的病根,而是天生如此。真昼大人似乎是以双生子的形式降生于世的,这或许是导致她天生体弱的原因。不过,真昼大人也是幸运的,虽然先天不足,但症状很轻微。只要日常注意点,不要让她感觉到疲惫,经常备着甜食,就能减少突然昏厥的情况出现。” …… …… 禅院真昼饱饱睡了一觉。 本来还想美美伸个懒腰,可手还没来得及从被窝伸出去,满室的冷气就把她胳膊又逼了回来。 她识时务往被窝深处缩了缩,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侧充斥着鄙夷地冷哼:“你的没用又震撼到我了。” 禅院真昼仰头一瞧。 哦。 是守了她一晚上的小辣椒精。 大清早的就搁这儿阴阳怪气,想必是被她吓到了吧? 想到这里,禅院真昼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您把自己的床让给我了,那您怎么睡的啊?也没有烧炭火,您晚上不冷吗?” “你以为我是你?”鬼舞辻无惨仰着下巴,从鼻孔喷气,“我早已不需要睡眠,更无惧冷热,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才会觉得酷暑凛冬难捱。” “哇,真的吗?” 禅院真昼非常捧场。 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热切注视着他,“做鬼居然还有这种好处?无惨大人,真希望您早点取得蓝色彼岸花,把我也变成鬼,真的好想见见您眼中的世界啊……” 鬼舞辻无惨很喜欢她这个样子。 纡尊降贵般低下头,俯视着躺在自己榻上的女子,心情很好地说:“看你表现……如果你让我满意,我也不是不能赐予你的新生。” 禅院真昼配合发问:“那我怎样才能让您满意呀?” 鬼舞辻无惨思忖一会儿,说:“首先,你得改个名字。” “哦?”她很好奇,“改成什么?” “真夜。” 鬼舞辻无惨手指拨开她的额前碎发。 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额头,梅红色竖瞳俯视着她,漆黑的瞳孔猫儿般缓缓放大,“从今以后,你就叫真夜,彻底抛弃你作为人时的一切,完全忠心于我。” 禅院真昼讪笑着避开,拒绝跟他对视。 鬼舞辻无惨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喜欢?还是不愿意对我献出所有?” 禅院真昼默默缩回被子里,冲他露出一双翠色眼珠,吞吞吐吐:“并非如此,只是这个名字吧……唔,该怎么说呢,就是我妈妈也挺喜欢的……所以,您能明白吗?” “明白什么?”他当然不明白。 禅院真昼叹气。 双手拉着被子,盖过头顶,含混不清的声音从被子传来:“我妹妹啊,她就叫真夜,所以,我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愿意向你献出所有,而是我真的不能叫真夜,那是属于我妹妹的名字。哪有做姐姐得跟妹妹抢名字的道理?”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又开始生闷气了。 阴郁地耷拉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哈人了。 禅院真昼对他是真爱。 纾解完尴尬的情绪,穿好衣服过来安慰他。 告诉他他很有眼光,起的名字也很好听,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再起个其他的吧,这次她一定不会拒绝,也无法让他脸色变得好看一点。 而且,他还是个非常棘手的杂毛脾气。 别人好心好意安慰,只会让他感觉烦躁,甚至联想起来了那些跟苍蝇一样烦人的鬼杀队,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扭头就把人又凶了一顿。 禅院真昼:“……” 她是真的服气。 准备先去看看美绪,事后再来哄他,不曾想被鬼舞辻无惨扯住手腕,一把扯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随之而来的,是他压抑着愠怒,咄咄逼人的质问,“她辜负了你,还不记得的你了,将你的真心和情意视若敝屣,连一朵花都吝啬给你,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还要让她活下去?背叛了自己的人,不是应该立刻杀掉吗?那些男人只是让你不高兴了,你就把他们都杀了,为什么……凭什么她是特殊的?!” 禅院真昼被一连串质问砸懵。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那双宛若雪后松青的眸子惊异凝睇着他,察觉到他是认真的,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以后,震惊地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他、他、他在说什么屁话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你没妹妹吗? 那可是妹妹啊! 是你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 在降生之前,你们就缔结了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别说妹妹只是忘了,就算妹妹真的不要你了,你也不会怨恨她。 夺走妹妹的,是妈妈都在恐惧的禅院家。 在那样一个封建到令人窒息的古老家族里,妹妹究竟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又究竟吃了多少苦才成长为你现在看到的模样,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漫长的时光残酷阻隔了所有。 “无惨大人,您怎么会这么想?” 禅院真昼蹙着眉。 就着跌坐在他跟前的动作,歪头看他,困惑至极,“她可是我的双生妹妹啊,命中注定我生下来就是给她做姐姐的,那些脏的臭的男人给她提鞋都不配,又哪里能跟她相提并论?……您做人的时候是没有我这样的姐姐吗?您不是像我这样爱着自己妹妹的吗?” 鬼舞辻无惨表情一僵。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题怎么转到他身上来了? 禅院真昼了然,面露怜悯之色:“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哪有因为一个名字就迁怒怨恨自己妹妹的道理?” 她叹了口气。 抬手轻抚着他的脸,“况且,我现在跟妹妹之所闹成这样,完全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 “我不该跟她生气,也不该怯懦地想要一走了之,更不该在冷静下来后被怨恨操控情绪,想把他们都杀了……当初我们被迫分开的时候,她才四岁,她还那么小,就自己孤零零的在那种地方生活,没有父母庇护,也没有姊妹相守,本来就过得很辛苦,能顺利长大就很好了,我不该要求那么多的……” 禅院真昼平静阐述着事实。 这些话搁在心里很久了,她无法向其他人倾诉,但当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也没有那么艰难,甚至,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格外轻松。 鬼舞辻无惨直皱眉。 鬼的生命力极强。 别说用指腹摩挲出红痕了,就算是拿刀砍两下,也留不下什么印子,但他此刻就是感觉到了微妙的不爽。 那双翠色的眸子落在他脸上,却并没有在看他…… “所以,无惨大人不要说那么可怕的话啊。” 禅院真昼望着他笑。 在他板着脸,向下耷拉着的嘴将要吐出什么扫兴的话之际,及时捧起他的脸,笑盈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知道您中意我,是在为我抱不平,我也真的很感激,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你们彼此怨恨仇视的话,我会过得很辛苦。” “那种话我一点也不爱听,以后不要说了……” 鬼舞辻无惨霎时沉下脸。 他为什么要跟别人好好相处? 不对!她凭什么命令自己啊!这就是她求人的态度? 禅院真昼无惧梅红色竖瞳流露出危险意味,与他以额抵额,翠色的眸子噙着着温柔的神光。 “无惨大人,快点得到蓝色彼岸花吧。” 羽睫低垂。 温热的吐息落在他唇边,檀口相就。 腰间的大手骤然收紧,在呼吸变得急促之前,她及时抽身后仰,停止了这次的浅尝辄止。 她慢条斯理擦去唇上的痕迹,迎着那双猫儿般的梅红色竖瞳,笑靥如花,“只要等上区区五百年,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见我妹妹了……无惨,我真的好喜欢她啊,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死那个蛊惑我妹妹的sharkbee小黄毛……” 北屋里。 美绪跟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 直到看见禅院真昼平平安安拉门而入,忧愁的神情才骤然从脸上褪去,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姐姐,你回来了!” “嗯。”禅院真昼笑着摸摸她的头,“昨天太困了,就直接在无惨大人那里休息了一晚……孩子们接过来了吗?” 美绪还没来得及露出古怪的表情,就飞快点点头:“已经把他们安置在厢房里了。不过,珠世大人说他们情况都不太好,饥寒交迫,身上还有伤,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哦,对了,珠世大人还说,姐姐最近不要去见他们。他们都在生病,只是身体太弱,症状才会不明显,姐姐先前大病过一次,还是避着点,万一被传染到就不好了。” 禅院真昼颔首,“那他们就麻烦你跟珠世多照顾了。” 美绪仰首挺胸:“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禅院真昼嗯了声。 也不跟她争辩什么。 反正她们做姐姐的,只要做好妹妹的后盾就够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但耐不住鬼舞辻无惨突发奇想。 他不想宅在家里了,大冬天就要去铲除鬼杀队,点名珠世随行。 美绪大惊失色。 孩子们还离不开珠世照顾呢。 禅院真昼自告奋勇:“我跟您一起去吧。” 鬼舞辻无惨:“你去拖累我吗?” 禅院真昼犹豫起来。 却还是拉住他衣角,恳求:“可我不想跟你分别那么久,一想到要离开你,我就会害怕得做噩梦!” 鬼舞辻无惨自上而下乜斜着她,哼了声,到底没再拒绝。 路上。 禅院真昼忍不住问他:“就算您无惧冷热,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急着铲除鬼杀队啊……是发生什么了吗?” “你倒是敏锐。”鬼舞辻无惨了她一眼,抓起她背上的旅行包,挂在胳膊上,目视前方,“最近,鬼杀队似乎学会了一种很奇妙的呼吸法,只要辅以剑技,就能轻易砍掉鬼的脑袋,很多鬼都因此彻底死去……” “啊?”禅院真昼顿时紧张起来,“不是说鬼只有一个阳光这一个缺点吗?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那蓝色彼岸花岂不是成了没用的鸡肋?” “你才是鸡肋!”鬼舞辻无惨气冲冲瞪她,这人可真不会说话,“鬼从来就只有一个弱点!鬼杀队使用的日轮刀,是用吸收阳光的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制造的,本来就是唯一能对鬼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 禅院真昼小声嘟囔:“那你怎么还当回事特意来探查啊……” 鬼舞辻无惨讨厌她的敏锐! 心里被她气得不行,还是冷着脸解释:“只会拿日轮刀乱砍的鬼杀队弱得很,根本无法威胁到有着强大异能的鬼,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学会了奇怪的呼吸法……我得去看看,如果真像其他鬼禀告的那么厉害,就彻底断绝他们的传承……他们真的太烦人了,嘴里不停叫嚣着复仇复仇,都已经缠了我五百年了,简直就跟苍蝇一样恶心,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他们了。” 禅院真昼放心了。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很欣赏鬼舞辻无惨的狠心:“能杀就杀光吧。他们好像很讨厌鬼的样子,现在就对我喊打喊杀的,万一以后我成为了鬼,他们也会缠着我不放怎么办?虽然您说吃了蓝色彼岸花就能克服阳光,但我现在很怀疑被日轮刀砍断脖子后还能不能继续活……本来有御三家给我添堵,就让我很烦了,现在再加上鬼杀队,简直都要烦死了。” 她讨厌世家。 宗族存在时间太长,就会阻断旁人晋升途径。 一如禅院家,搞什么“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高高在上,直接傲慢地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任何反抗都会被施以雷霆之威,迫使所有人都生在他们的高压掌控之下。 这是不对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若是天路不通,那自当化作正义的铁拳,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根本就不是杀人,而是纠正错误的正当防卫! ——是“大义”! 禅院真昼很开心。 鬼舞辻无惨不知道想到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扭过头,满眼审视:“……不对劲,你为什么非跟上来不可?” 禅院真昼正色:“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跟您分别那么久啊!” 鬼舞辻无惨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对象:“为什么?你之前出去寻找蓝色彼岸花的时候,不是十几天都不愿意回来一次吗?” 禅院真昼张开嘴巴,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他骤然眯起眼,冷声道:“再有一句假话,你就自己滚回去!” 禅院真昼:“……” “我怎么会骗您呢?”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您可是我中意的对象,之所以不想再跟您分开,当然是因为我越来越爱您了,只有呆在您身边我才能安心呀。” 鬼舞辻无惨板着脸,没说信还是不信。 禅院真昼继续道:“在遇见到您之前,我总是被梦魇所困,总是梦见sharkbee的人和事,总是被sharkbee们气得头晕眼花,可在遇见您之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只要呆在您身边,我就能安稳入睡,无惨大人,真的好喜欢您呀!”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掌心扣住她凑上来的脑袋,轻轻一推就开了,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哼,花言巧语!” 禅院真昼追上去:“是真的呀!” 鬼舞辻无惨:“那肯定也是因为你太没用了,因为太没用了,才会对往事跟耿耿于怀,才会被梦魇所困。” 他就从来不会做噩梦。 无数猎鬼人濒死的时候,都会诅咒他得到报应,迟早有天会下地狱,可他从来没有因此恐惧过半分。 “那才不是我的过往!” 禅院真昼瞳孔地震。 他也骂得太脏了,都跟五条悟不分伯仲了。 许久未有的怒意在心底发酵,她忍了忍,没忍住,追上去就给他一拳,锤得他一个趔趄,迎着他吃人的目光,不甘示弱据理力争,“那种sharkbee的事,我才不干!那种sharkbee的人,我才不会留恋!我只是无辜被缠上了,才不是因为我对往事耿耿于怀!这世上,就不存在让我耿耿于怀的人和事!” 她仍怨愤难消,伸出颤巍巍手指指他,“哪怕是你,气到我了,我都要给你一拳!那群sharkbee又算老几!” 鬼舞辻无惨打开她的手。 瞥着她气红的眼珠,敷衍道:“不是就不是,还拿手指指人,真没礼貌。” 禅院真昼:“……!!” 被狗男人气得头晕:“你好过分!都告诉你不是了,可你不仅不道歉,竟然还对我阴阳怪气……你、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鬼舞辻无惨大手一伸,就把她拦腰抱起,:“究竟是谁仗着谁?”简直都要被她的不知好歹气笑了。 禅院真昼伸手就拧他胳膊上的肉:“当然是你仗着我!只有被爱的人才有生气的权利!你也不想想,你仗着我喜欢你,对我发过多少次脾气!旁人跟你一样的,早就被我弄死了!” 鬼舞辻无惨:“……你开心就好。” 禅院真昼一点也不开心。 自家的小辣椒精竟然变成了五条悟的模样! 可恶! 五条悟,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我都跑五百年前了,你也不放过我! 禅院真昼又在心里狠狠给那个除了性格什么都是完美的sharkbee五条悟记了一笔,并发誓等她活到五百年后,绝对要狠狠给他一拳,就连那个狗屎禅院家都要排在他身后! 她现在就是这么生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愤怒的猫咪怎么叫 ***** 冬夜很冷。 禅院真昼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依旧能感受到凛冽的寒风顺着袴缝袖口呼呼往里钻。 鬼舞辻无惨把她放在最高处的屋脊上,将要踏入鬼杀队据点之前,想起她一声不吭就默睡过去的黑历史,板着脸折返回来,从袖里子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金平糖,面无表情塞到她冰凉的掌心。 “不准再拖我后腿,知道吗?” 禅院真昼打了个喷嚏。 忙把手缩回去,眼神冲他比了个ok:“了解了解,保证不会再跟之前一样中途关机给您添堵了。不过,您能快点吗?真的好冷啊,风还有点大,好像又要下雪了,好想去温暖的房间的睡觉啊……” 鬼舞辻无惨瞪她,扭头就走。 禅院真昼腹诽他小心眼。 小心调整姿势坐好,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叽里咕噜从山脊上滚下去。 她见过鬼舞辻无惨屠杀猎鬼人。 不管是自称为“柱”的特级剑士,还是按照天干排序的普通剑士,他杀起来都跟捏死小鸡崽子一样简单。 纵然这个据点里有复数的柱,也无法阻止鬼舞辻无惨狼入羊群,快出残影的黑血枳棘肆意收割着宅邸剑士的生命。 鬼舞辻无惨是个很恶劣的男人。 呼吸法或许很厉害,但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不过是他饭前娱乐。 所以,人杀腻了,就开始试图诛心,饶有兴趣把沾到鬼血的猎鬼人转化成为鬼,想要彻底玩弄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禅院真昼一直都知道鬼舞辻无惨很厉害,但从没有像今时今日如此深刻领悟到他究竟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一方面,她渴望成为这种的存在; 另一方面,她恐惧与这样的存在为敌。 有那么一瞬,她意识到自己跟猎鬼人们还是有共性的:挡在你们面前,阻止你们奔向美好未来的,都是难以企及的可怖对手。 想到这里,禅院真昼就知道自己再也摆不出无动于衷的模样,绝对要拖鬼舞辻无惨后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真的太小了。 十岁?十一二?或者十四五?但不管怎么看,顶多也不过是初中生的模样。 禅院真昼一直都不喜欢那些已经成为庞然大物的古老家族,也从来不觉得那些向家族效忠,不分青红皂白就多管闲事的猎鬼人死了是多可怜的事,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猎鬼人中的很多人甚至都没有美绪年纪大,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 打打杀杀是成年人之间事,又不是涉及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一上来就波及到未成年,未免也太禽兽了点。 ……小孩子复什么仇?乖乖成为考试的奴隶才是正经! 禅院真昼无声叹息。 从屋顶翻身跃下,抓起惨死猎鬼人的日轮刀,狠狠惯出! 稳准狠的出招直直刺入鬼舞辻无惨戏耍猎鬼人的黑血枳棘之中,将其中一根钉墙上,极大缓解了猎鬼人的压力。 鬼舞辻无惨猛地一回头。 就见她目光左闪右避,根本不敢跟自己对视,顿时火冒三丈,想吃人的心都有了! “真昼!” “你在干什么啊,禅院真昼!” 鬼舞辻无惨气死了。 宛若死神之镰的黑血枳棘骤然抽向她,却在将要把她撕成两半之前,陡然偏转方向,擦着她衣袖,狠狠砸在地上,棘尾去势不减,瞬间就将她后方扑过来的猎鬼人撕碎!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禅院真昼不敢乱动,怕他暴怒之中准头不好,把自己也撕了。 鬼舞辻无惨当然不信。 人也不杀了,抓起她扭头就走! 禅院真昼被丢在满是荒草的草地上,厚实的衣服让她没有摔痛,但几乎响震天际的劈头盖脸责骂,让她羞愧捂脸,不敢见人。 她也知道自己闯祸闯大了,光是道歉,恐怕弥补不了什么。 但—— “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禅院真昼扯了扯他袴角,迎着那双震怒的梅红色竖瞳,极力解释,“即使是鬼杀队最厉害的柱,在你面前也没有一合之力,你现在完全是在单方面屠杀……这是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实,无惨,你更应该清楚才对。” “什么意思?” “放了他们吧。” 鬼舞辻无惨嗤笑,一把甩开她。 禅院真昼不放弃:“至少、至少等他们长大……无惨,他们现在大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就算叫嚣着复仇的确挺烦人的,可我们作为大人的,哪能真跟小孩子生气啊?让他们长大吧……说不定哪天他们就知晓生命贵重,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进而回头是岸了呢?” “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鬼舞辻无惨冷声打断她的痴心妄想,再次甩开她攀扯的手,“他们早就被产屋敷家族洗脑,每一个人都精神不正常!他们活着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我复仇!让他们长大又如何?只要他们不停下复仇的脚步,迟早有天会死在我手上!” “他们不珍惜是他们的事啊。”禅院真昼牢牢拉住他,恳切道,“我们只要做到我们该做的就好。无惨,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反正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屁孩,他们根本威胁不到你的……别杀小孩子了,你杀得我害怕,这种残酷的行径真的好恶心,再这样下去,我都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你威胁我?” 鬼舞辻无惨难以置信。 梅红色竖瞳死死盯着她,前所未有的怒意让他仿佛炸毛的刺猬,咬牙切齿恨声道,“就为了一群可有可无的猎鬼人,你竟然威胁我?!真昼,你好大胆!” “我没有!”她赶紧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杀害儿童过于灭绝人性了,我接受不了这种事,也根本做不到对这种事无动于衷,我只是不想跟你作对啊!” “你还想杀我。”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对人情的敏锐让他轻松领悟到更深层次的含义。 梅红色竖瞳当即缩成刀尖般的一条细线,压抑不住的愠色自瞳仁深处一点点浸染开来,“看来我果然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生出这种该死的野心!说什么中意,不过是你想对我取而代之!我早该知道的,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禅院真昼好头疼。 她知道自己挑选了一个不恰当的时机,说出了不恰当的话,才让他得出这么一个不恰当的结果,但…… “要不然你还是现在就把我变成鬼吧。”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 翠色眸子深深望入他眼底。 抓起他绷紧的胳膊,一手指伸入他紧握的拳头里,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将他掌心贴在自己心口,下方,是正在鲜活跳动的心脏,“……这样的话,你就能轻松窥探我的想法,再也不会对着我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了。” 可他却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 “不准教我做事!” 鬼舞辻无惨格外恼火。 尤其是看见她唇角抽搐上扬,压都压不住的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掌心扣住她脑袋,一把推开,“烦死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哈哈哈哈。” 禅院真昼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被梅红色竖瞳恶狠狠瞪在脸上,才捂住嘴巴追上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呀。” “闭嘴!” “为什么?我只是想向你道歉而已。” “可我不想听!” “那你就原谅我啊,原谅我了,我就不……” “别做梦了,不可能原谅你的!” “别呀,你都鬼王了,鬼王不可以这么小心眼的!” “都说了不准教我做事!” …… …… 又开始下雪了。 轻柔的雪从黑沉沉的夜空飘落,一片一片,一层一层,万籁俱寂之时,若有若无的浅银月华色缓缓升起,将脚下的路一点点照亮。 咯吱咯吱,木屐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一个浅的印子。 禅院真昼跟在鬼舞辻无惨身后艰难行走。 夜晚的路昏暗不清,还下着雪,对人类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极容易迷路,禅院真昼越走越紧张,总觉得鬼舞辻无惨在把她往深山老林领。 他是鬼,一时半会冻不死;可她不一样,这种天气在外面呆一晚,绝对是奔着跟祖宗团圆去了。 “无惨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禅院真昼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那自己就不走了! “当然是回镇上!你这个拖油瓶,再阴阳怪气我就拔了你舌头!”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认命赶上去拉住他,在他板着脸瞪人之前,抬手指向左后方:“你走错方面了,咱们之前路过的的镇子,在那边呢。” 鬼舞辻无惨皱眉。 禅院真昼情真意切:“真的走错方向了,你这个大路痴!” 鬼舞辻无惨表情空了空,好一会儿才说他并不是路痴,他只是一时气昏头了。 禅院真昼表示,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一切都怪我。 鬼舞辻无惨被噎得不理人。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镇上。 禅院真昼感觉自己都要被冻透了,也不等老板分配好房间,拉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件,哆哆嗦嗦扑到柔软的榻榻米上,蒙着被子就直接睡个昏天黑地,鬼舞辻无惨叫都叫不醒的。 直到接近晌午,禅院真昼才悠悠转醒。 她仿佛没有看见盘坐在自己身侧的鬼舞辻无惨,循着梦里的悠长馥郁气息,慢慢走到床边,打开紧闭的格子窗,房间位于旅店一楼,枯山水的院落一片凋零,唯有右侧还生着梅树,灰褐色的枝子曲折有度蜿蜒而来,细细的枝干上落了一层白白的新雪,而就在那片洁白之间盛开着一朵接一朵的黄色小花,冲天的香气正是从那坛状托口散出。 禅院真昼想也不想辣手摧花,折下一枝,拿去给躲在黑暗里的小猫咪看:“瞧!竟然是蜡梅哎!没想到你们这里也有……本以为你们移风易俗,变着法儿地崇尚风吹就落的无子樱花,早就把从宗主国学来的君子品行忘干净了,原来还有残留哇!” “什么乱七八糟的的。”鬼舞辻无惨听得直皱眉。 禅院真昼偷着乐。 也不明说,将蜡梅塞入他手里:“好看不?其实我也很少见这个了,差点还都要以为是迎春了。” 这次鬼舞辻无惨听懂了,嘲笑她:“没见识。” 禅院真昼:“你有见识?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鬼舞辻无惨捏着梅枝,漫不经心瞥她一眼:“猫逃梅枝摇,春夜月朦胧。” 禅院真昼:“什么东西?诗吗?这也不押韵啊。” 鬼舞辻无惨不跟没见识的人说话,掌心扣住她脑袋,轻轻拂手一推,就把她推滚蛋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鬼坏 禅院真昼爬回来。 从他胳膊下探出头,仰面枕在他腿上,比比划划:“虽然你的诗不押韵,但我还是挺喜欢里面描述的场景:春日的晚上,月色朦胧,灵巧的猫跳下梅枝,花枝乱摇……多可爱的场景啊!” “我真的挺喜欢猫的,尤其是西伯利亚森林猫,它跟普通猫不太一样,有这么——大,比起普通猫,它更像只小型野兽。” “它的毛发也跟野兽一样,分为两层,一层是油光水亮的被毛,底下才是保暖性极佳的细绒毛哦。对了,它脖子上还有一圈茸茸的毛领子,让本就大只的它看起来更加霸气威严了……” 鬼舞辻无惨看见她的眼睛在闪闪发亮,明显是喜欢坏了,可她话里话外却又不像是养过的样子,不由皱眉:“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养?” 她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玩物丧志嘛。” 鬼舞辻无惨不赞同。 他饿了就会吃人,从来不会觉得吃人是很残酷的事。 对他来说,那不过就是只猫而已,喜欢就养,丧什么志? “养了就要负责的。”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猫咪的寿命少说也有十年。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二十岁呢,万一我不小心年纪轻轻就夭折了,只留下年老体弱的它,还有谁会像我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它呢?” “况且……” “养它的话,我会很开心。我不能太开心,开心会消磨人的意志,会让人觉得就这样活下去也挺好的,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一见钟情的滋味。 即使隔着反光的透明玻璃,那只蹲踞在高高猫爬架上的森林猫,依然霸道夺走了她的全部心神,让她痴痴趴在宠物店的玻璃上,久久不愿意离去。 它真的好美啊。 完完全全就是长在她审美点上。 她的梦中情猫优雅地蹲踞高处,涅瓦色被毛披散而下,蓬松的长尾漫不经心地摇着,会随着光线强弱缩扩的瞳孔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人。 如此高傲、如此漠然,却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时至今日,她依然能清楚回忆起它美丽的姿态,灵活轻盈的森林精灵一直盘踞在她心底,在漫长的日思夜想间,已然融入她的骨血和呼吸。 “你真没用。” 鬼舞辻无惨打断她。 近乎粗鲁地把她从自己腿上拉起来,拨开她蹭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你就开始预设最糟糕的后果,并为之束手束脚。真昼,你究竟是沉稳持重,还是胆小怯懦,你自己最清楚。” 他无法理解她的谨小慎微,更不懂她的细腻情思,他只知道为了他人牺牲自己是很愚蠢的事。 就算别人会因为家人被杀、亲友被害、主公枉死感到痛苦,他也依旧不会停下吃人的脚步,感觉饿了,他就是要吃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 禅院真昼一滞。 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鬼舞辻无惨粗鲁地塞进了一只猫:“想养就去想养!区区一只猫而已,也值得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完?你真是太没用了!倘若有什么事是你自己做不到,那就去求别人帮忙啊!你的嘴巴是摆设吗?!” 她呆呆看向怀里的猫。 猫并不是真的猫。 而是鬼王血肉凝聚的偶。 温暖的、鲜活的、睡美人一般的美丽猫形偶。 刹那间,心底挂起狂风,无数思绪翻腾冲撞,激烈的情绪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 “森林猫不长这样。” 禅院真昼吸了吸鼻子。 她诚实说出自己的判断,手却抱着猫不撒手,亲昵地贴脸蹭。 恍惚中,她听到玻璃清脆的碎裂声,那个只能站在原地看的小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滚烫的热意驱使她掀起羽睫,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翠色眸子静静凝睇着近在咫尺的鬼舞辻无惨。 他原本就在板着脸训人,如今脸色愈发阴沉了,梅红色竖瞳不虞缩成刀尖一线,与记忆里的那只森林猫更像了。 念及此,她不觉粲然一笑:“而且,它的毛色是涅瓦色,类似橘色,是一种方便它们在野外伪装,提高生存率的颜色,也是很传统、很天然的颜色。” 鬼舞辻无惨不高兴。 事情真多。 抬手就要把猫重新吸收回去。 “别!” 禅院真昼牢牢护住猫。 在被大手抓住的那一瞬,他训斥的话语涌上心头,脑海灵光一闪,想也不想道,“……求您了,无惨大人!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了,您再稍微改一改,就会成为我记忆里的模样了。” 鬼舞辻无惨身体觳觫一震。 猫儿般的梅红色竖瞳受惊般缩成一线。 禅院真昼却已经开始顺杆爬了。 不再跟他对着干,翠色眸子噙着笑,深深望入他眼底,无比信任地将怀里的猫交到他手上,又重复了一遍:“求您了,无惨大人,能帮助我的,就只有您了。” 鬼舞辻无惨神情复杂,脸色变了几变。 最后,定格在咬牙切齿上,羞恼般瞪她:“……不准露出这副表情,更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禅院真昼是个聪明人。 很快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非常听话地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从他怀里下来,端正身形,再次郑重恳求,“无惨,我想要森林猫,帮我。” 鬼舞辻无惨:“……” 他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不准命令我!” **** 都说了,他杂毛脾气,超难伺候的。 好脾气如珠世都会被他气得时不时厌世,也就是她对他是真爱罢了,不然,早把他当润人弄死了。 当然了。 真爱归真爱。 骂是不能白挨的。 禅院真昼重新钻回他怀里,手把手叫他如何制作自己记忆里的森林猫。 鬼舞辻无惨耷拉着脸。 看起来百般不愿,身体却诚实得很。 温热的血肉在掌心捏扁搓圆,一点点被雕塑成森林猫的形状;之后,再按照她的提点,用长长的涅瓦色被毛覆盖森林猫全身;最后,仿佛是从记忆里走出来的猫咪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哇!” 禅院真昼眼前一亮。 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呼吸重了点,就打破眼前的美梦,“可爱!跟我记忆里一样可爱……你就叫‘亲爱的’吧!” 说罢。 她俯身抱住它,想好好跟记忆中的宝贝贴贴蹭蹭,不曾想却抱了个空。 她呆呆盯着鬼舞辻无惨空荡荡的掌心。 难以置信瞪大眼,好一会儿,才咔咔转动僵硬的脖子,扭头看他,仿佛坏掉的机器,说话都不流畅了:“……怎、怎么回事?我的猫呢?我、我那么大一只猫呢?” “不知道。” 鬼舞辻无惨笑了。 俯视着她写满震惊的苍白小脸,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或许是死了吧,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都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作为一只短命的小畜生,它肯定早就已经死了。” 禅院真昼瞳孔地震。 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了那么难听的话! 而鬼舞辻无惨似乎被她此刻的表情取悦了,低低笑起来,梅红色竖瞳都愉快地变成了梅红色圆瞳。 禅院真昼:“……” 明白了。 这鬼就是故意的!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他怀里站起身,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想跟他待一块儿了。 走到门口,她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噔噔噔掉头跑回来,毫不犹豫给了他一脚,在他变脸之前,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出去。 “我去吃饭啦!” 她开心了。 1 但她的好心情仅仅为维持到旅店老板端来中饭之前。 日本现代都没什么好吃的,五百年前就更没什么好吃的了。 一点茶泡饭,配上点咸鱼,梅干,海带,就是绝世美味了,是这个时代实力雄厚的大名才能享用的美食。 对此,禅院真昼表示:yue。 一顿两顿还行,顿顿吃这个,这个糟糕的世界还不如赶紧毁灭算了。 世界不会毁灭。 但人不吃饭却会死。 只好捏鼻子使劲往肚子里揣。 禅院真昼痛苦吃完。 捂着隐隐上撞的胃,坐在前厅僻静的廊檐下,瞅着庭院里还算有点趣味的枯山水消食。 她暗暗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吃肉! 就算没有肉,她也要自己下厨做个三菜一汤! 一说起三菜一汤,她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大学门口的美食一条街,天南海北的小吃一家接一家,连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出发之前,她原本都想好了,区区三个小时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上午到的,下午就能带妹妹回家,晚上正好还能带妹妹去吃夜宵…… 胡思乱想之际,旅店门口忽然热闹起来。 他们有七八个人。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 神情却异常凝重,穿着统一的武士着装,正在跟店主说些什么。 禅院真昼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但他们的衣着太眼熟了,顿时也不捂嘴想吐了,顺着另一侧的廊檐,飞快跑回房间,在鬼舞辻无惨阴阳怪气之前,立马道:“快快快,快变猫!鬼杀队找来了!看他们来势汹汹,肯定是来报仇的!快点变猫,我抱你走!虽然你气到我了,但我绝不把你交给他们,更不会让他们把你丢太阳下晒死!” 鬼舞辻无惨愕然:“……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没胡说!”禅院真昼极力解释,“鬼杀队真的找过来了!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不会认错他们的着装。虽然现在出现在门口的只有七八个人,但谁知道他们身后还有没有跟着其他人?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好久呢,你要是暴露行踪,他们一拥而上,把你抓起来、晒死怎么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猫好 鬼舞辻无惨真是被她气笑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用吗?区区鬼杀队,就算有了特殊的呼吸法也不成气候。昨天还求我别杀光他们,今天就觉得他们能拖死我了,真昼,你还真是善变啊。”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禅院真昼肃容敛声,她的清白神圣不容侵犯,“你再随便冤枉我,我就跑出去高呼鬼王在这里。” “你去。” 鬼舞辻无惨无惧她的威胁。 愈发坦然地向后侧躺,右臂支撑着叠席地面,宽大的和服窸窸窣窣堆在地上,气度风雅无边。 禅院真昼努力板起脸,摆出他咬吕洞宾的表情。 鬼舞辻无惨不为所动。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禅院真昼只好承认:“好吧好吧,是我别有用心,是我觊觎你猫的姿态,但我对你的担心也是真的!” “明知道自己见不得光,还要在大白天跟鬼杀队作战,你傻不傻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蓝色彼岸花的消息,要是你不小心阴沟翻船了可怎么办?” “无惨,快点变成猫吧,我抱着你走。做反派不能太浪了的,我见过太多跟你一样的反派,他们很多都是在最后关头浪死的。我对你是真爱,一点也不想你重蹈覆辙,只想到你会浪死,就难受得不得了……”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你承认的确是你别有用心,对吧?” 禅院真昼头疼起来。 她说了那么多,结果他就听见一个“别有用心”? 这小辣椒精还是会挑刺儿! 干脆心如死灰地点头:“没错,我就是别有用心。” 鬼舞辻无惨却笑了。 梅红色竖瞳乜斜而来:“果然,我还是更喜欢你坦诚的样子。真昼,你骗不了我的,我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想要,就坦诚的求我,阴阳怪气地狡辩是没用的。” 禅院真昼果断改正:“无惨大人,求您成全我。” 鬼舞辻无惨:“……没有下次。” 禅院真昼眼前一亮,笑得谄媚,狂点头。 森林猫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优雅、美丽、傲慢,又高高在上。 俯瞰众生的样子,仿佛是全天下的王,却不会惹人反感,反而让人想把他毛rua秃! 禅院真昼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直到被恼火的森林猫一爪子挠在手上,抓出三道白痕,才意犹未尽停手。 她把换下来的衣物统统塞入旅行包,又用干净的羽织把毛绒绒的森林猫裹得严严实实,却听他不会被晒到分毫后,退房、跑路一气呵成! 鬼杀队的人还在集结。 禅院真昼走过好几个村子,都能遇见神色凝重的鬼杀队的剑士,他们一直在搜寻鬼王的踪迹。 她忍不住咋舌:“他们是真的恨你啊。” 鬼舞辻无惨嘲弄的声音从她怀里传来:“所以说他们跟苍蝇一样烦人,明明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就够了,可他们却不知死活偏要跟我作对。” 她想了想:“等他们老死就能解决了吧?虽然子孙后代也会继承上代的仇恨,但因为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很多人都对别人的仇恨做不到感同身受,很容易慷他人之慨。基本上,再过上个一百年左右,你就会成为传说中的人物。届时,你们的仇恨也就可以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 “不可能的。”鬼舞辻无惨冷笑,“产屋敷家族可是从五百年前就一直跟我作对,只要不把他们杀光,他们就绝对不会给我添堵的脚步。” 她震惊地倒吸了口凉气,有点牙疼:“这样记仇还不怕死的家族你究竟是怎么招惹上的啊?”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 换了好几个姿势,才勉强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搭在交叠的前爪上,梅红色的竖瞳微微眯起:“谁知道呢。莫名其妙就被他们怨恨了,跟疯子一样,总是缠着我不放……如果不是他们极善于隐藏自己的行踪,我早把他们挨个找出来屠杀殆尽。” 禅院真昼只觉牙更疼了:“你知道吗?嚣张的反派一旦有了宿命的对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鬼舞辻无惨莫名其妙:“我凭什么是反派?” 禅院真昼更加莫名其妙:“你连未成年人都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反派的?”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我那是正当防卫。那些男人只是想要侵犯你,你就把他们全杀了,他们想要杀我,我不想死,自然要把他们全杀了,我做了跟你一样的事,有什么不对?还是你觉得他们是未成人,他们就得被特殊对待?” 禅院真昼:“……” 正当防卫不是这么用的!法律会哭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总觉再跟他掰扯法律的事,会扯到很敏感的地方去,干脆转移话题:“你的处境太危险了,要是以后还想斩草除根,就别带我一起了,我见不得未成年被杀,一听到那种事就浑身难受……” 鬼舞辻无惨:“真虚伪。” 禅院真昼纠正:“这是做人的底线。” 鬼舞辻无惨一口咬在她胳膊上,疼得她差点把他丢出去。 两只脚赶路很慢。 尤其是禅院真昼这种受不了一点累的,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赶路的时间都没有她蹲在路边捏雪人花的时间长。 倒也不是不能晚上赶路,只不过没必要,他们又不急着回去。 禅院真昼很放心美绪跟珠世在一起。 如果留在家里的人换成鬼舞辻无惨,那她必定日夜兼程赶回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让美绪丧命鬼口。 虽然鬼舞辻无惨说珠世也吃人,但珠世似乎并不是那种连窝边草都吃得欢的鬼。 总觉得,比起鬼,她更像人。 …… …… 十二月末。 只要翻过最后一座山,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可当禅院真昼抱着鬼舞辻无惨路过归途中的最后一个村子时,却只惊愕发现村子似乎被什么袭击了。 夯实的路面上横七竖八躺着村民的尸体,有老有少,他们尸体没什么残缺,不像是野兽饥饿所谓,倒像是…… 远处传来疯狗般的吠叫。 禅院真昼瞬间屏息凝神。 放缓了脚步,将鬼舞辻无惨丢入黑漆漆的木屋里,自己则捡起地上沾着血的斧头,掂量了一下重量,确定斧头没有残缺,不至于一击就碎后,扯下尸体上一布条,缠到手上,起身朝声音来处走去。 “不要去,是狼群。”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太好了,还以为是疯狗呢,害我紧张得不得了。”禅院真昼狠狠松了口气,扭过头,感激不已看着他,“您不知道,无伤通关的难度可是很大的,但只要稍微放松通关要求,事情就会变得易如反掌起来。” 疯狗可比狼群危险多了。 被狼咬一口不会死,但被疯狗擦破一点皮都是致命的。 “回来。” 鬼舞辻无惨站在阳光照不到的玄关里。 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当即阴郁地沉下脸,“你想做什么?就凭你这副破烂身体,难不成还想把那群成群结队的野狼都杀了?真昼,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鲁莽了?!” 禅院真昼径自朝前走:“您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得证明给您看,我远比您想象的还有用。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分享您克服阳光的喜悦?就靠一个轻飘飘的消息吗?我会问心有愧的!” 徒手无伤杀狼有点难。 但只要带上武器,那些四脚畜生还不是想砍成几块就砍成几块? 当然了,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还是有点难度的,但对于狗屎咒术师来说,那可比人好杀太多了。 ——即便这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由狼妖主导的狼群。 禅院真昼脚下已经堆了十几只野狼的尸体,都是一击毙命,没有野狼能在她手里走过两招,即便是能化成人形的妖怪,顶多也只是用自己血,浸湿缠在她手上的布条罢了。 片刻后,在惊恐的狼嚎中,砍顿了的斧头深深嵌入最后一只妖怪脑门深处。 妖怪生命力极其强悍。 就算被斧头砍中脑袋,也还有挣扎反抗的能力。 禅院真昼绝不给妖怪反杀机会,擒臂下拉,挡开妖怪欲将人撕碎的右手,在对方左手抓来之前,纯净灵力附着于掌心,狠狠击中对方下颚的同时,拔出掼入他脑门的斧头,一击横扫,妖怪脑袋瞬时凌空飞出!濒死的哀嚎尚未发出,就在空中化为灰烬! 残存的野狼惊恐后退,夹着尾巴逃跑。 禅院真昼丢开手里的斧头,解下掌心沾满血的布条,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鲜血,苍白的脸颊上立刻拖出一条殷红的痕迹。 她没表情踏过尸体,正准备离开,忽的听见细微的啜泣声,循声找去,是个被藏在腌菜缸里的小孩子。 在跟她四目相对之时,小孩子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鼓起勇气,颤巍巍从里面爬起来,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盐水臭味,搜寻的目光触及一个被野狼撕咬而死的少女,嘴里顿时爆发出撕心裂肺哭喊: “姐姐!” “姐姐你睁开眼看看我!” “呜,我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姐姐……” 可她的姐姐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残酷。 人为创造的灾祸永远不会停止,妖鬼导致的死亡也永远不会消失。 没有人能确定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身处其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走、往前走、拼了命地往前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他超爱 禅院真昼没有立刻离开。 村子里死伤惨重,但还有侥幸生还的幸存者。 她帮着他们一起收敛埋葬死者、安抚包扎伤患,直到夜幕降临,才疲惫地回到鬼舞辻无惨所在的空房子。 她准备在这里待两天。 鬼舞辻无惨:“……我还以为你跟那个小丫头一样,会同情心旺盛地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 禅院真昼纠正:“首先,她有名字,不叫那个小丫头,她叫美绪;其次,那个孩子也不是孤儿,她父母去了邻村,明天就会回来。”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这就是你在这里逗留的理由?” “并非如此。” 禅院真昼简单收拾了一下床榻。 盘坐榻上,点燃地炉,靠近取暖,橘黄色的暖光在她眼底燃烧跳跃,一点点驱散身体里的寒意,“村民说狼妖是很记仇的生物,他们这两天就会陆续离开这里,投奔自己的亲人避避风头。看他们煞有介事的样子,让我有点担心……万一它们尾随我去到家里可怎么办?咱家里可是一群老弱病残呢。思来想去,还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找个机会把它们全杀了。这样的话,不仅家里安全了,也勉强算是为枉死的村民报仇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鬼舞辻无惨嗤笑:“真虚伪。” “哎呀,是你不懂啦,这才是真正的正当防卫!” 禅院真昼打了个哈欠,不想跟他废话,抓起被子,钻到里面去,“……算了算了,你就是个半吊子法盲,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得好好休息,万一打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强制关机,那我可是要被它们撕成碎片的……到时候,我还怎么为你做事?” 她睡眠质量超好。 自从鬼舞辻无惨来到她身边,她就再也没被那sharkbee的清明梦骚扰过。 即便睡前没有温牛奶喝,也不用做20分钟的柔软操,依旧不妨碍她拥有婴儿般的睡眠,一觉睡到大天亮,珠世都说她很健康。 可这天晚上不知怎得,她又开始做sharkbee梦了。 那些好不容易才被她抛到脑后的sharkbee人和sharkbee事卷土重来,以摧枯拉朽之势重回脑海,霸道地占据她全部心神,纠缠着她下坠,前所未有的疲劳和压力让她哭着醒过来。 她身上被冷汗湿透。 哆哆嗦嗦睁开眼的时候时,四处黑漆漆的,地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只有灰烬中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昭示着已经熄灭好一会儿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晃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开始做sharkbee梦了。 ——鬼舞辻无惨又把她丢下了! ——这鬼怎么这样啊! …… …… “你跑哪里去了?” 鬼舞辻无惨踏着夜色回来。 还没来得及掀开挡风的茅草门帘,就被禅院真昼撞了个满怀。 她一把扯住他衣领,狠狠拽低他的头,苍白的脸上半是怨怼半是愤怒,翠色眸子仿佛水洗过,死死盯着他,胸膛都因为激烈的情绪上下起伏,“你为什么总喜欢一声不吭走掉?!” “我就只是随口说说,又不是真的嫌弃你是个半吊子,你干嘛跟我生气啊?大不了你就骂回来,反正你没素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从来都不跟你生气,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生气就丢下我一个人啊!” “我明明都告诉过你了!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才不会做噩梦,你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跑掉?!” 她气死了。 真是恨不得把他腿打断! 愤怒的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落,哭得好不可怜。 鬼舞辻无惨越听越无语。 这混账东西又在教他做事。 还有,这世上哪有人跟她一样道歉的? 说她不诚心吧,她哭得很伤心;说她诚心吧,这种时候都不忘阴阳怪气……可见真是被惯坏了。 “我只是出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啊?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就算嫌弃我会拖后腿,那事情重要到我连知道都不配吗?” 他只说了一句,就被一连串质问砸在脸上。 鬼舞辻无惨愈发无语。 掌心扣住她脑袋,随后一推,也没用力,她就差点被自己推到,忙抓住她胳膊,才避免推她摔个屁股蹲。 可她非但不感谢,反而还用“你竟然推我”这种难以置信又悲痛欲绝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似的,顿时更加无语了。 他把这个自己快把自己气昏过去的软脚虾打横抱起,重新塞回被子里,放炭升火,摇曳晃动的光线一点点驱散黑暗,掀起凉薄的眼睑,斜着眼睛看她:“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回来没说两句话就打着哈欠要睡觉,你觉得你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 “就算是我不好,可你等等又怎样?” 禅院真昼不觉得自己有错。 拖着被子,蛄蛹蛄蛹枕到他大腿上,双手抱住他垂在身侧的胳膊,泪湿的耳颊紧贴着他的掌心。 也许是再次被sharkbee梦伤害到了,脆弱的道心失了稳固,丝丝缕缕的负面情绪缠绕心头,无法言说的悲伤让她泪流满面,“我都告诉过你了,我不能离开你,一离开你,我就会做噩梦……只有你呆在我身边,我才会感到安心……” “无惨,究竟是什么事,才会重要到让你把我抛到脑后?不甘心啊,我明明这么喜欢你,在你心里我竟然这么排不上号……” “也不是什么大事。” 鬼舞辻无惨拨弄了一下炭火,让通红的火苗烧得更旺,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狠狠咬住了。 她非常用力,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可那细微的疼痛,远不如泪水滚到他皮肤上时更令人难以忍受。 “别咬了,等会牙齿崩碎,小心变成丑八怪。” “你怎么这么过分啊?” 她不停的哭,哆嗦着肩膀,看上去委屈极了,“就为了那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就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歹也给你带来了蓝色彼岸花的消息了啊,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不如最开始的时候中意我了啊?” “这还不是要怪你自己?” 鬼舞辻无惨才不背锅,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别去招惹狼妖,你自己非要招惹了,事后又害怕地连家都不敢回,生怕被它们一锅端了……之前不听话的勇气去哪里了?” 禅院真昼哭声一滞。 倏得爬坐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望向面无表情的鬼舞辻无惨:“……您是去追杀那些狼妖去了吗?” 鬼舞辻无惨没立刻回答。 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不辨喜怒。 在她越来越忐忑不安之时,微微一哂,移开视线,梅红色竖瞳转而望向身前跳动的炉火:“……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乖乖用敬语,禅院真昼,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禅院真昼羞愧了一秒 旋即就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她愉悦笑出声,无视他的冷脸,凑到他跟前,双手攀在肩上,宛若雪下松青的翠色眸子目不转睛盯着他:“所以,您是去追杀狼妖了吧?您把它们都杀了吗?确定斩草除根了吗?没有留下什么小狼崽子吧?告诉您,我最可讨厌十年后来复仇的狗血桥段了!” “现在不说杀害未成年太残忍了?” “哎呀,这不一样啦!” 禅院真昼笑得开心。 双手轻轻晃着他肩膀,注视着那双会随感情收缩变化的梅红色竖瞳,只感觉他像极了不会控制情绪的小猫咪,刚刚跟他生气的自己真是太混账了,赶紧溺爱溺爱,“杀害未成年人当然残忍啦,可它们是未成年人吗?畜生罢了。畜生这种东西,不分物种,无论男女,早死早积德,您这可是善行呢。” “你真恶毒。” “您就说您杀没杀光吧。” “……杀光了。” 禅院真昼埋在他肩膀,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鬼舞辻无惨:“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开心呀!” 禅院真昼坐直了身体。 哆嗦着手擦去笑出来的泪水,越过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重新探出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捧起他的脸,无视他猫儿般抗拒的表情靠近,温热的吐息落到他脸颊上,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翠色眸子深深望入他眼底,含混的笑声有着向上扬起的愉悦弧度。 “我就知道您说中意我不是假的!” “哼哼,无惨大人,这下您可糟了,残酷暴戾的鬼王居然真的爱上了自己的食物,要是其他鬼知道您竟然在跟鲜嫩多汁的酥脆大鸡腿谈恋爱,他们绝对会背叛您的!” 鬼舞辻无惨没说话。 抗拒的神色一点点消退。 梅红色竖瞳一瞬不瞬盯着她,仿佛锁定了猎物的野兽,红宝石深处的黑色触手蛛网般四处蔓延。 原本拨弄着炉火的手猛地扣在她腰间,掌心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整个抱在怀里,在她下意识惊呼后仰之际,另一手托着她后颈,不容拒绝地按向自己,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后颈的细腻皮肤,眸色渐深,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所以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她说,会爱的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您。” 禅院真昼就着跨坐在他腿上的动作。 双手捧住他的脸,歪头在他苍白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软的触感让她耳尖滚烫。 胸膛深处的心脏也在一点点乱了节奏,滚烫的血液肆意流动,让她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她很亢奋。 身体无意识颤抖。 但却不妨碍她昂胸挺胸,继续自信满满承诺: “您可以放心大胆中意我,我对您可是真爱!就算你残酷暴戾、傲慢狂妄,我也依然爱你;就算你头脑空空、目光狭隘,我也还是爱你;哪怕你毫无追求,注定只是个二流货色,我仍然还是会爱你!” “无惨,我会永远爱你。” “不过是现在,还是未来,我的人生规划里永远都有你。无惨,我会分享你一切;而你,也将拥有我一切。我的家人、我的仇敌、我的爱与恨,我的所有都将与你共享……” …… …… 她说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却在令人神摇目夺的瞬息,骤然化作失去意识的人偶,无力瘫软下去。 鬼舞辻无惨早有预料。 及时搂住她,免得她倒向不合时宜的地方伤到自己。 现在的她安静极了,乖顺地埋头依偎在他怀里,而他只需要稍稍抬手,拨开丝绸般泄了一地的蓬松乌发,就能看见她沉睡的容颜,细长的吐息落在他衣襟上,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冬着落在他心上。 单是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就油然而生。 鬼舞辻无惨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她。 片刻后,掌心贴近她脖颈,能清晰感受到那层薄薄肌肤下血液流动,原本随着心跳剧烈奔涌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和缓下来,很快就跟她的呼吸频率趋于一致,梅红色竖瞳微微眯起,过分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大片羽状阴翳,仿佛有什么在其中野蛮生长。 翌日。 禅院真昼看着幸存的村民四散离开村子、失去姐姐的女童奔向自己的父母,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才抱住鬼王森林猫继续赶路。 “你太慢了,买匹马。” “啊,别吧?” 禅院真昼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东西多贵啊。虽然那人是你下属,也不介意你带着一大群人蹭吃蹭喝,但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个人薅啊。” “况且,马这种东西一般都跟武士阶层绑定的,咱们一群平民搞来一匹,未免也太显眼了,招惹来事端就不好了。” “不会骑可以学,别给自己找借口。”鬼舞辻无惨说得轻飘飘,话里话外瞧不起人。 禅院真昼牙疼。 这小辣椒精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呛人。 明明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啊,还这么坏脾气,真让人溺爱不了一点。 她忍不住呛回去:“说得好像你会骑一样。虽然你做人的时候是贵族,但就凭借你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别说骑马了,恐怕走两步都会喘吧?做了鬼后身体是好了,可鬼的身体素质那么可怕,轻轻松松就能跑得比马快,肯定用不到马这种鸡肋的代步工具……” “你真聪明。” 禅院真昼顿感头皮发麻。 这毫无诚意的夸人语气听得她后背寒毛悚立。 身体下意识绷紧,防备着他什么时候出其不意给人一口,却不曾想她没等来疼痛,而是等来一记平地惊雷。 “嗯,决定了,我就要桔梗村的那朵蓝色彼岸花。” 禅院真昼:“……??” 禅院真昼:“……!!” 她大惊失色:“求您了,别去哪里!那里sharkbee太多,我害怕!” 鬼舞辻无惨:“怕什么,我觉得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处不好处不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sharkbee们和平相处!” 禅院真昼差点就悲痛地哭出声。 sharkbee们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是一听到就会忍不住犯ptsd的程度,“无惨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阴阳怪气您的!您就再考虑考虑吧……呜,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要就求你吗?我认错了,也求你了,您快点改变主意吧,千万别拿那种事吓唬我,我心灵很脆弱的,一点也不能跟sharkbee接触,我不想变得不幸……” 鬼舞辻无惨语气凉凉:“你还是先把敬语问题搞清楚吧。” 禅院真昼:(t_t) 鬼舞辻无惨说一不二。 说去桔梗村,那就必然要去桔梗村。 当然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本来并没有那么想去桔梗村,只要能得到蓝色彼岸花,去哪里都无所谓,但她那副不情不愿、后悔懊丧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让他就忍不住想看更多、看更久,这才使得桔梗村成为首选。 禅院真昼后来才想明白这点。 小辣椒精就是故意跟她作对的。 她越不想去那里,越是不想见那群sharkbee,他就是越是对着干。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举家搬到桔梗村,再想摆出“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抗拒去那里”的态度已经迟了。 况且—— 小孩子们在新家里追逐打闹。 年纪稍微大点的则去田地种瓜点豆。 他们有条不紊的生活,可见搬家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改变。 她也就勉强接受了。 不过,她还是时常为新宅邸的位置感到震惊。 新宅邸没有建在桔梗村里,而是建在了桔梗村的禁忌之地——犬夜叉之森,就是那个封印着杀害村子前代巫女的邪恶半妖的地方。 对村民来说,那是个非常晦气的地方。 他们不小心多看一眼,都得去桔梗神社除秽,祈求巫女的庇护,免得沾染到那可恶半妖的邪气,以至于整个人生都开始变得不幸。 新宅邸就建在那里。 甚至,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围绕着封印半妖的那棵御神木修建。 不仅是村民看了会疯狂尖叫的程度,饶是她,在注意到宅邸后院的那颗御神木,以及那个被白羽箭矢钉在树上,由着小孩子揪耳朵、薅头发,抓他衣服方便自己爬上爬下的红衣半妖时,也很难不露出两眼空空,san值掉尽的痴呆模样。 “快下来!” “这里是无惨大人的花园,要是踩坏了无惨大人的花,小心有鬼过来把你们统统吃掉!” 美绪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无惨大人想要的花。” “就是就是,世上也根本没有鬼,美绪姐姐在骗人!” “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是不是活的……” 小孩子笑哈哈反驳,却都乖乖听话原路撤回,挨个被故意摆出生气表情的美绪撵走。 美绪心有余悸。 来到禅院真昼身边,靠在她肩上,半抱怨般害怕道:“姐姐,你怎么都不管管他们啊?他们这么胡闹,万一闯祸了怎么办?” “不会的。”禅院真昼拍了拍她手背,“蓝色彼岸花生长在御神木后面呢,已经用木栅栏围起来了,他们只是对那个半妖感到好奇而已,就让他们摸吧,没关系的……你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不也是过去摸了摸他耳朵吗?” “是这样没错,但……” 美绪红着脸。 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但就是有点害怕。无惨大人没伤害过身边的任何人,也没怎么认真地凶过我们,可不知怎得,我总觉得离他太近不太好,好像会惹他生气似的。” 她的声音很轻,比晚风拂过树梢的婆娑声还细碎微弱。 禅院真昼搂住她肩膀。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会害怕才正常。老虎关在笼子也还是老虎,就算知道它跑不出来,正常人看到也还是会下意识感到恐惧。” 站在你们面前的鬼舞辻无惨,是从平安朝存活至今的鬼族始祖,他会吃人,且不介意吃人,行事毫无顾忌,全凭心意。 纵然现在你与他两情相悦,你也不敢说自己会成为他的辔头,可以让他顾忌着你的心意做事。 禅院真昼很清楚。 真正主导你们这段关系的是鬼舞辻无惨。 他中意了,你才能中意。 有时候,你真希望他是个恋爱脑,再不济,见色起意都行。 但很可惜的是,从某方面来讲,他对你就是无欲无求,在他眼里,你与其他人毫无区别。 不管如何诉说爱与真心,都不足以让他另眼相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太顺了。 他的人生真的太顺了。 做人是大贵族,做鬼是鬼族始祖。 一直以来他都是高高在上,金字塔顶部的存在。 越是跟在他身边久,你就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固然有鬼杀队之流,拼死拼活也要跟他做对,但更多的却是各个阶层的精英,即使舍弃尊严,充当人奸,也想从他那里获得珍贵的血液,祈求他能赐予自己长生与强大。 有太多太多人尊敬崇拜他了。 他从来不缺爱与真心,多的是想要为他献出一切的人。 这让他从不会怜惜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高看一眼。 对他来说,所有人都是工具人,如果手里的工具人不趁手,那就换一批趁手的来——只有从内到外自我认知都完美而强大的霸道存在,才能如此毫不顾忌向所以人展示自己不把他们当人看的事实。 而你,绝不可以被换掉,更不可以被任何人取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纯爱套路 正胡思乱想。 禅院真昼思绪微妙一飘,猛地想到自己其实也是个“人奸”来着。 其他人奸能力有限,顶多就给鬼王提供资金和消息,听从他的命令办办事,比如帮一群外人在桔梗村落户、建家、分田而已。 而她呢? 一出手就是蓝色彼岸花,助力他克服阳光,实现成为完美究极生物的梦想! 不仅罪大恶极,而且还是其他人奸加一块儿都没她罪孽深重的那种! 鬼杀队要杀她着实不怨。 但—— 也不怪她吧? 谁让她身体里流淌着咒术师的血呢? 要怪就怪这狗屎一样的世界罢。 于是,她很快调整好心情,搂着怀里的妹妹,千言万语汇都聚成一句话: “那就离他远点,对他敬而远之没有坏处。” **** 春去秋来。 鬼舞辻无惨越来越小辣椒精了。 整天耷拉着张脸,浑身都散发出阴森可怖气息,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抓两个人过来吃吃。 小孩子们都很敏感。 也不在宅邸奔跑笑闹了。 就算在外面玩得开心,回来的时候也会立刻收敛笑容。 猫着身子,刻意放缓脚步,就连说话都恨不得咬耳朵,生怕让他感到不快。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 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真让人难受。 秉承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决心,她把手里捏好的雪人送给欲言又止的美绪,拍了拍她肩膀,深吸一口气,去往阴暗小猫的寝室。 冬天都来了,今年蓝色彼岸花是真的不会开了。 可这怨得了谁呢? 她早就说过,不要靠近sharkbee不要靠近sharkbee不要靠近sharkbee,会变得不幸。 可他偏不听,就非要跟她作对,无论如何都要给她添堵。 这下可好。 不仅弄得她不高兴,也弄得他自己不高兴。 ……该呀。 禅院真昼忍不住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 阴暗小猫异常敏锐。 梅红色竖瞳如电射来,死死盯着她的脸,“我没有得到蓝色彼岸花,你很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你……” “下雪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禅院真昼打断他的话,笑盈盈去拉他搁在膝盖上的手,“虽然是白天,但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光线也不强烈,我觉得伤不到你。”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就着她拉扯自己的动作,稍一用力,就把她拽过来。 捏住她的脸,梅红色竖瞳攫获她的视线,不给她任何转移话题的机会,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侧脸,很快就把雪白的肌肤揉出红痕,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笑什么?” “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什么事?” “我觉得你最好不听,对你不太好。” “说!” 鬼舞辻无惨冷笑一声。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对自己不太好,还是对她这个混账东西不太好。 禅院真昼无法。 眼见劝不动,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掰开他的手,无视他冰冷的目光,倾身近前,手搭在唇上,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听说越是缠绵病榻的人欲望越强烈,当初你病得快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整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啊?” 下方的身体骤然僵硬。 她恍若未觉,继续耳语:“你脾气这么坏,是不是因为欲望缠身却根本没有实践的身体素质导致的哇?不过,你现在应该具备那个身体素质了啊,脾气还这么差,该不会是因为你……” “住口!” 鬼舞辻无惨一把捂住她的嘴。 真是要被她气死! 这种话也是她应该说的? 她这个混账东西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混账?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就是在嘲笑自己选择了一个蓝色彼岸花不开的地方! 就为了不认错,竟然……竟然对他说出这么过分话,她果然是被宠坏了! 可不等他恼羞成怒再呵斥点什么,就感觉自己掌心被柔软湿润的东西舔了一下,奇异触感让他愣在原地,恼怒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禅院真昼趁机扒开他的手,用力呼吸的同时抓起他胳膊就是一口! “混账东西,你差点捂死我!” “你才是混账东西!” “好好好,我混账。可你的确恼羞成怒了吧?这就证明我是的说对,你就是,啊……” 天地骤然翻转。 失重的感觉尚未褪去,后背已经撞在榻上。 禅院真昼头晕眼花,双眸好不容易重新恢复焦距,便望入一双讳莫如深的梅红色竖瞳。 那双宛若红宝石的眼珠中央裂出细长的裂缝,瞳仁深处浸染着比夜色还要浓烈的黑色,在缩成刀尖细线的同时,蛛网般晕染开来,活物般蔓延到整颗红宝石,非人又悚然。 “继续说。”居高临下的声音不辨喜怒。 禅院真昼不说了。 不紧不说了,嘴还抿得跟蚌一样。 鬼舞辻无惨俯视着她。 片刻后,讽刺一笑,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直起身,重新隐没在黑暗里,继续做自己的阴暗菇。 “无惨大人,你别生气了。” 好一会儿,禅院真昼才从榻上爬起来。 从他胳膊下探出头,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捧着他的手左拍右摸,诚恳认错,“我承认是我故意乱讲的,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在幸灾乐祸。原谅我吧,我不该笑话你,更不该胡说八道,你别生气了。” 鬼舞辻无惨看都不看她一眼。 任凭她如何道歉,都不愿意再原谅她。 “不过……” 道歉的腔调忽的一转。 鬼舞辻无惨顿时警觉起来。 倏得瞪过去,却依旧没能阻止那张口无遮拦的嘴里吐出他一点也不想听的话。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我早就告诉过您了,不要靠近sharkbee,会变得不幸,你偏不信,这下可好,您也变sharkbee了吧?” 鬼舞辻无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总说别人sharkbee,对我一见钟情的你,难道不也一sharkbee?!” “对啊。” 禅院真昼大方承认了。 双臂攀住他的脖子,在他僵硬的唇边轻轻碰了一下:“我在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你是sharkbee,喜欢sharkbee的我自然也是一sharkbee。” “所以——” “别生气啦,生气只会让你显得更sharkbee。” **** 上巳节前后。 天气愈发风和日丽起来。 村外的樱花也开了,雾霭云霞般的樱花深深浅浅铺展开来。 偶然晚来风急,纷纷扬扬的樱花便如雪花般簌簌而落,在地上、水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这是很美好的光景。 鬼舞辻无惨却越来越不耐烦。 倒不是因为等蓝色彼岸花等得不耐烦,而是单纯被骚扰得心烦,想吃人。 往日,他行踪不定,纵然人奸有心孝敬,也找不到他的所在,如今知晓他在这里停留,时不时就送礼物过来,不过人家嘴上说的话也好听,想要把往日五节缺的礼数都补上来。 “您可真难伺候,他们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禅院真昼再次被他的杂毛脾气震惊。 手里抓着把炒豆子,嚼得嘎嘣嘎嘣响,“我还是第一次见收礼收生气的……就算您是鬼王,也多少讲点理吧。” “闭嘴!”鬼舞辻无惨瞪她,“拿人手短的混账,我什么时候短过你吃喝?旁人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我就是公道!” “行行行,您公道您最公道。” 禅院真昼不跟他争,继续嚼着炒豆子,“不过,您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开心点啊……就算还在生气,能不能也别总耷拉着脸?怪没礼貌的。” “我可是特意陪着您晚饭散步消食呢,您总耷拉着一张脸,多影响我消化啊。您知道的,我这个人身体非常脆弱,非常容易积食胃痛……” 鬼舞辻无惨嘲讽:“吃的时候不见你胃痛。” 禅院真昼:“因为吃跟消化是两件事啊。您都活了好几百年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 鬼舞辻无惨怒目圆瞪。 禅院真昼立刻识时务转移话题:“……说起来,您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给你送礼啊?是不喜欢白嫖吗?啊,万万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品行高洁的鬼,溺爱了,感觉自己更喜欢了您一点呢!” 鬼舞辻无惨脸皮抽了抽。 抬手盖住她笑盈盈探过来的脑袋,掌心一用力,就把她推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喜欢是因为人类骨子里就是前倨后恭的生物,向来畏威而不怀德,你只看到他们礼数周到,伏低做小地让你心生怜悯,却不知道他们随时随地都在寻找时机背叛你……再跟我阴阳怪气,我就立刻拔了你舌头!” “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 “啊啊啊,您可真难伺候。” “呵,你要是真去伺候别人,早就被人拖下去打死了。” “你说谎。” 禅院真昼笑着追上前。 抓住他织纹华丽的袖口,把沾着炒豆子灰的手在上面擦了个干净,“即便是见证了我最糟糕的那一面,也不妨碍您对我一见钟情。我要是真对别人假以辞色,您觉得其他人会比活了几百年的您定力更强吗?” “你很骄傲?”鬼舞辻无惨板着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恋爱小技巧 “当然!” 禅院真昼松开他。 仿佛看不见他骤然冷戾下来的目光, 走下小径。 她围着一颗开得正盛的樱花打转,直到寻找到何时的角度,才踩着凸起的树根, 手脚并用爬上去,“你以为我得到了谁的爱?那可是鬼族始祖的爱!” “我可是在跟无惨谈恋爱哎!” “我们彼此中意, 互为初恋, 乃是此世间难得一见的真正纯爱!我为什么不骄傲?我不仅很骄傲, 还很得意!我的恋人是最强鬼王!” “如果不是你跟鬼杀队的关系实在不太好, 我都想把你谈恋爱的消息贴在他们脸上……啊~那时候, 他们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真好奇呀!” 说着, 她折下自己看中的那只樱枝, 几片单薄的粉色樱花擦着她如雪的侧脸飘下, 落在衣襟上,被她随手掸去, 翠色眸子越过碍事的樱花丛,笑盈盈注视着下方鬼舞辻无惨。 “好看吗?” 她把手里挑选的樱枝举给他看。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身形隐没于深邃的春夜。 可那双梅红色竖瞳却直直刺破夜雾,一瞬不瞬锁定她。 “我觉得好看,看见它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它该属于我爱人。” 她喟叹着。 小心变换姿势, 坐在摇晃的树杈上荡着脚,歪头冲他笑,“无惨,我要下去, 接住我。” 见他还有些不情不愿, 立刻慷慨地给他画起饼来, “你一定要接住我啊。只要你接住我,我就会更喜欢你一点, 喜欢到心里只有你没有旁人的那种。” “骗子。”鬼舞辻无惨无情挑破。 “哈哈哈。”她笑得更开心了,松开攀着树枝的手,做好起跳准备,“无惨,我要跳了哦!” “别胡闹。”鬼舞辻无惨皱眉。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你别胡闹!” “你同意了,那我跳了哦。” 无视下方足以将人摔得七荤八素的高度,禅院真昼纵身一跃,可怖的失重感随之而来,却没来得及持续一秒,就稳稳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禅院真昼!” 咬牙切齿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 禅院真昼哈哈大笑。 双臂揽上他脖子,微凉的侧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心脏还在激烈跳动,略显急促的呼吸贴在他敏感的耳垂:“这不是胡闹,是增进感情的恋爱小技巧。” 鬼舞辻无惨呼吸骤紧。 说不出是恼火多点,还是怨恨多点。 听着她愉悦的、仿佛洞穿一切的笑声,无法形容的疯狂情绪在心底恣意蔓生。 似乎是不经意中,长满棘刺的藤蔓就已经深深扎入肉里,越是挣扎越是深入,强烈疼痛与淋漓的鲜血刺激着他的理智,让他不自觉用力箍紧怀里的柔软身体。 压抑痛恨交织,复杂晦暗的情绪仿佛暗夜中四处游荡的雾气,在察觉到的瞬间,便鬼魅般聚集合拢而来,形成铺天盖地,足以吞噬一切的庞然巨物。 那是种近乎饥饿的渴望。 让他本能将她抵在后方粗大的樱花树干上,毫不迟疑地顺从躁动难安的内心,张开嘴,锋利的獠牙轻易刺入眼前白皙的颈部肌肤,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禅院真昼倒吸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正如同猎物般被吞噬。 不由伸手抓着他垂至身后的卷曲长发,用力向后扯:“你弄疼我了……” 鬼舞辻无惨没有收敛。 任凭她胡乱拉扯自己的头发,黑暗的情绪在瞳仁深处放肆蔓延。 牙齿咬在雪白的肌肤,留下一个又一个红印子,听着她凌乱的喘息,感受着她身体随着自己的啃咬吮吸的动作微微发抖,难以言喻的愉悦涌上心头…… …… …… “无惨!” 她急促呼吸。 缠绕的指间的微卷长发不知何时已经绷断,无法忽视不适让她失声尖叫,“不、不能这样……” “省点力气吧。” 鬼舞辻无惨古怪地笑起来。 滚烫的呼吸贴在她颈窝,狡猾的舌头一点点舔去细微伤口上渗出的血珠,“或许,你可以猜一猜,等你昏过去后我会不会停下来。” 禅院真昼不停发抖。 即便是在温暖的春夜,身上都情不自禁覆了一层冷汗。 …… …… “姐姐?”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桔梗姐姐,是你吗?” 鬼舞辻无惨悚然一惊。 这才意识到有人突破安全距离靠近! 不等他出手杀人,舌头就被禅院真昼毫不留情咬住! 他瞬间回神。 眼前那双漂亮的翠色眸子盛满怒火,她恶狠狠瞪着自己,也只瞪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胸口深处暴走的情绪正奇异地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似笑非笑注视着她,一点点抽出手,在她难以置信的注目下,摩挲着她的唇角,不容拒绝地又同她交换了一个近乎让人窒息的深吻,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胀红到能烫熟鸡蛋。 禅院真昼只感觉自己大脑都要被高温烫熟了。 这鬼怎么这样啊! 抓住原本想要送给他的樱枝,狠狠抽在他脸上,被他轻易攥住后,心中顿时生出无名怒火,愤然给他一脚后,化身电报战士,扭头冲那个大半夜还在鬼叫的sharkbee大吼:“别叫了别叫了!早八百年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姐姐早就死了!不要随随便便认姐!我跟你很熟吗?烦死了!看到你就烦!一点都不想跟sharkbee沾边,你是已经老到听不懂人话了吗?快点滚啊,八个夜路路路……” 随后,就是一连串不良少年听了都要甘拜下风的弹舌问候。 “可、可你们真的很像。” 老得脊背都佝偻的枫婆婆看着她。 春夜,星月黯淡,樱林里也没什么光,枫婆婆本不应该看得清她的脸才对,可她依然面露怀念之色, “并不是说你跟桔梗姐姐长得像,而是你不说站在那里的时候,给人感觉就是桔梗姐姐。” “而且……” 她顿了顿,“你还没有发现吗?原本弥漫在犬夜叉之森里的瘴气,在你到来之后也被净化了……真昼,你拥有桔梗姐姐的力量,你就是她的转世……” “住口,不准狗叫!再叫杀了你!” 禅院真昼气得头疼。 她竟然把你跟sharkbee女二混为一谈! 天知道你多厌恶那群总在她梦里演sharkbee狗血剧的sharkbee了! 这老太婆黄土都埋半截了,竟然骂人还骂这么脏!是下辈子不想要,就想下地狱滚油锅,被炸得滋哇乱叫吧?! 她使劲摁着太阳穴,眼前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大片雪花,视线余光瞥见鬼舞辻无惨,发现他竟然双手拢在袖子里看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给他一脚! 在他意味深长看来之际,忿忿道:“看什么看,你也是sharkbee!” 禅院真昼好气。 走出好远都能听见鬼舞辻无惨压抑不住的揶揄嘲笑,顿时更气了。 回到家里。 她也没有睡意。 坐在屋后的廊檐下,看着被钉在树上的sharkbee半妖生闷气。 “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对你来说,杀光他们很简单吧?” 鬼舞辻无惨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坐下,她十分自然地靠过来,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蓬松的乌发垂到他指尖,一股奇异的馨香随着她的体温传过来。 仿佛什么不知名的花,于这个春夜悄然绽放。 “我想证明一种猜测。” 她声音一如往常。 却不知怎得无端撩拨人心。 “什么猜测?”鬼舞辻无惨垂下眼,摩挲着指间的乌发。 禅院真昼却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得等sharkbee们齐聚一堂才能做出判断。” “哦?”鬼舞辻无惨来了兴趣,“难得看你如此慎重,莫不是关系到你那个又爱又恨的妹妹?” 禅院真昼吃了一惊。 倏得扭过头,好像家里养的猫咪在自个儿眼前突然变成了人,震惊地直吸气:“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 鬼舞辻无惨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微微挑眉,“你连我都忍不了,说你两句,你拼着激怒我也要报复回来……如此毫无顾忌,我不信你能跟sharkbee们和平相处。” “就算那个老太婆是人类,会让你有所顾忌,但这个活着死了都无关紧要的半妖,你可不像是会心地善良到留他一命的样子……而你偏偏忍下去了,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们关系到你妹妹了——你唯一的真心不就在她身上吗?” 禅院真昼清了清嗓子,纠正:“我对真夜是真的,对你也是真的。亲情跟爱情不一样的,你应该懂吧?” 鬼舞辻无惨垂着眼。 拇指揉摁着她唇瓣,也不跟她在这种事上争执:“……给我讲讲那群sharkbee们的事吧。我有点很好奇,他们到底怎么得罪你的。” “没想到你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禅院真昼非常惊讶。 顺着他的动作,歪在他怀里,盯着他瞅,“我本以为我们永远也走不到这一步的……” “嗯?” “你在意的就只有蓝色彼岸花一样东西。你或许因怜惜自身而中意我,但自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就止步于此了。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你更多的回应……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在意我的过去,也永远不会关心我与他人的关系,更永远不会在意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我好像一点也不特殊,好像永远都只是众多向你献出忠诚的人类之一,而不是作为你真正的恋爱对象。”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这下轮到鬼舞辻无惨意外了。 他捏着她下巴左顾右看,发现她是认真的,更费解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笃定了,才敢枉顾我作为鬼王的尊严,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 禅院真昼扒开他的手:“我没有挑衅你,如果你觉得我挑衅你了,那可能是因为你察觉到我在恨你吧。” 鬼舞辻无惨神色古怪:“……恨?你竟然恨我?你凭什么恨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怎么就不能恨你了?” 禅院真昼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嘴上说中意我,可实际上,你最爱的只有蓝色彼岸花。你自己仔细想想,你因为蓝色彼岸花对我发过多少次脾气?” “蓝色彼岸花蓝色彼岸花……动不动就是蓝色彼岸花,烦死了,区区蓝色彼岸花,这么想要不会自己坟头上长吗?!” “有很多次,我都想这样骂你一脸。” 鬼舞辻无惨看着她。 她张口就吐出了堪称冒犯的话。 可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 在触及她不闪不避,好像做错事的事自己的目光,比起不悦,更多是无语:“……明明是你自己非要为我做事的。” 蓝色彼岸花也是她自己要找,到头来居然怪他提蓝色彼岸花,还能更无赖一点吗? 禅院真昼:“我说感激不已,要给你当牛做马,你还就真把我当牛马啊?有你这么使唤中意对象的吗?”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敏锐?有的时候你都敏锐到让我有点苦恼,我只是稍微恨一下,你就立刻发起飙来,小辣椒精似的呛我一脸。明明大家都觉得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有你一直精准察觉到了……这让我很难做啊。” 鬼舞辻无惨:“这也是我的错了?” “怎么不是你的错呢?”禅院真昼理直气壮,“你不会真觉得我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吧?我就客气客气意思意思罢了,谁知道你竟然还当真了,这让我怎么不恨呢?” 鬼舞辻无惨:“……” 禅院真昼重新窝回他怀里,往里挪了挪:“不过,我恨你是真的,中意你也是真的。不然,我早就像宰那群润人一样宰掉你了。” 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沉浸在巨大的认知颠覆中。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温暖的唇瓣贴过来,鲜活的、湿热的、柔软的触感让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心脏急促跳动,身体也紧绷地不像话。 先前那股异样的馨香铺天盖地而来,让他下意识攥紧怀里的纤细的腰肢,扣住她的后脑勺,想要反客为主,却在下一息,被一只手捂住脸,一把推开了。 “我跟你讲讲那群sharkbee吧!” 禅院真昼清了清嗓子,低头整理衣物,一本正经讲起纠缠她十多年的清明梦,好似刚刚率先勾引人的不是她。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盯他。 没有拆穿,由着她在那里装无辜。 可听了没一会儿,眉心就死死拧成结,浑身都开始散发不愉快的气息。 “……你是说,你钟情眼前这只半妖?就算为他死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就算他跟你妹妹牵扯不清,你也还是爱他?” 禅院真昼宛若五雷轰顶。 惊得差点从他怀里跳出去,失态尖叫:“你在乱讲什么啊?我在跟你讲sharkbee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啊,根本不是在讲我自己!你怎么联想到我的啊?我是那么sharkbee的人吗?!” 鬼舞辻无惨牢牢控制住她,手掌摁在她胸口,感受着下方剧烈跳动的心脏,提醒道:“你不正是有这种顾虑,才忍住不耐烦留他一命吗?别嘴硬了,再这么激动下去,你可就要昏过去了。” 禅院真昼气死了。 抓住他的胳膊,搁在嘴里就是狠狠一口,直到自己心中的愤怒泄出大半,才吐出嘴里青青紫紫的胳膊,头疼地靠回他怀里,虚弱开口:“什么嘴硬?是事实!虽然我的确怀疑我们使用的灵魂是一样的,但只是灵魂一样而已,并不意味着是同一个人。” “她们想爱谁就爱谁,想恨谁就恨谁,与我无关。如果不是那sharkbee的清明梦总骚扰我,我都不稀罕多看她们一眼。” 鬼舞辻无惨举着青青紫紫的胳膊在她面前:“也对,除了你妹妹,你心里根本没有在意的人。” 禅院真昼:“……” 她立刻捧住眼前的胳膊,心疼地吹了吹:“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咬你……” 道歉是错误的。 她被迫仰起头。 湿漉漉的吮吸在夜间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深喘着,手指无意识插入他发根,揪扯着那如海草般卷曲的长发,妄图以此压制那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快感。 鬼舞辻无惨扣着她的后颈,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的可能,压抑湿润的吐息落在眼前雪白的肌肤上,稍一用力就留下一个一个刺目的猩红印记。 黑暗中,那双梅红色竖瞳泛着欲择人而噬的野兽光芒,危险又美丽。 恍惚中,那只森林猫从高高的猫爬架上站起来,轻盈矜持地越到她怀里,长长的毛发划过她的脸颊,激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柔软的梅花肉垫,湿漉漉的鼻子,以及足够抚慰人心的呼噜声,都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 幼时求而不得之物,如今就在她怀里。 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心爱东西,得尝所愿的满足几乎让人灵魂都在战栗尖叫。 心脏在剧烈跳动,呼吸也愈发急促,过分饱胀激烈的情绪仿佛水上堆积了一层一层的绯樱花瓣,即使只是细风掠过带起的些许震颤,也足以漾起一圈圈无法停止的粼粼涟漪…… 下一息—— 眼前冒出的大片黑斑吞没意识,抓着鬼舞辻无惨头发的手指骤然松开,她软绵绵倒下去,不省人事。 …… …… 一觉睡到大天亮。 禅院真昼毫无压力与疲劳地醒来。 即使没有喝一杯温牛奶,也没有做二十分钟的柔软操,她依然得到了婴儿般的完美睡眠。 这让她彻底忘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以至于盯着身侧的鬼舞辻无惨看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把他丢下的事实,顿时不好意涨红了脸,慢腾腾缩回被子里。 他明显一晚没睡。 随意翻阅着这个时代最新出版的书籍,沉浸在崭新的知识之中,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 “真昼。”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下意识紧张起来,却只听到他漫不经心哼了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说,“你会变成鬼的。” 她想,这事儿我知道啊。 等你得到蓝色彼岸花,确定克服了阳光,成为完美的究极生物,我就变成鬼,这是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做出选择,就算会染上食人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反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他真正想说什么了,身体僵了一下,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近乎玄的翠色眸子。 “我以为你更喜欢走纯爱风来着。” “你以为的多了去了。” 禅院真昼识时务整个缩到被子里。 小辣椒精又在呛人,可见是心里不痛快。 这种时候,就让他呛两句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溺爱了溺爱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地里也开始有越来越多农活需要做,只靠半大的孩子们,难免顾此失彼。 禅院真昼也不是故意躲懒,而是农活过于消耗体力了,往往忙到一半,她就闷不吭声昏过去,每次都把人吓得个半死。 几次下来,她只是在地头上站站,就被美绪连拉带拽地推回家,不让她在这里添乱。 鬼舞辻无惨倒是有使不尽的力气,但没人敢让他干活,孩子们也都对他敬畏有加,比起让他帮忙,宁愿自己加班加点赶出来。 所幸家里财物颇丰,作为这个人鬼混居宅邸的另一位主人,禅院真昼的确帮不上什么忙的,但她可以出钱,让村里闲下来的人过来帮忙。 她得到了耕种整齐的田地。 村民则得到了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的铜板。 这种可持续的双赢行为,也让身为外人的他们更好地融入了桔梗村。 而人一旦相处融洽,就很容易无所不谈。 村民发自内心觉得禅院真昼真是心善,不惜抛弃原本高贵的身份,也要收养照顾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子,就算她拒绝承认自己是桔梗大人的转世,也都默认她是跟桔梗大人一样的顶顶的大善人。都不用枫婆婆搁那里念叨,村民就对她愈发恭敬了,同时,也竭尽全力给与她帮助。 见她担忧伤残孩童的未来,曾经做过货郎的老人忍不住提点:“在西北方加贺国境内,有个醍醐领主,在他治下,我曾见过一个擅长制作义肢的医者。他制作的义肢仿佛有魔力,带给深受战争之苦的可怜人慰藉,帮助他们正常生活,您或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忙。” 禅院真昼:“他叫什么名字?有名字的话,应该就更容易找到了。” 老人回答:“寿海,我记得大家都叫他寿海医师。” 禅院真昼要去醍醐。 美绪想也不想就举手跟随。 鬼舞辻无惨眉头一皱。 禅院真昼立刻保证:“彼岸花这种植物,一般是在八到十月份开花,千里耳也说了,就算是蓝色彼岸花,往年也都是在夏末陆续开花的。请放心,我们找到寿海后会尽快赶过来,绝不会错过蓝色彼岸花的开花时间!” 可鬼舞辻无惨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神情反而愈发阴沉了。 禅院真昼想了想。 来到他身边,手肘搭在他肩上,笑盈盈探头:“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说实话,虽然加贺国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也就五六七八天的距离,但您是知道我的,我根本离不开您,只有待在您身边我才能安心。”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这是在求我吗?” 禅院真昼从善如流点头:“没错,求您了,无惨大人,变成猫吧!” 然后—— 就被漂亮的森林猫来了个跳脸。 她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好悬没一口气憋过去。 有了鬼舞辻无惨的加入,禅院真昼直接轻装上阵,那些很占地方的正当防卫工具都被她搁在了房间的箱笼里,只带了充足的财物、换洗的衣物,以及必要的短刀。 原本她还想把无惨猫也装进旅行包里的,但被鬼王猫极度愤怒的拒绝了,不得已,她只好再次用厚实的羽织盖住他,抱着他赶路。 美绪则十分贴心地背起了她们的行囊。 **** 醍醐领地跟货郎描述的有点不同。 他说醍醐是难得的神佑之地,在他走南闯北的那十多年间,就再没见过比醍醐领地更风调雨顺的地方。不仅没有战争,就连地里的庄稼长得都比其他地方好。 可当禅院真昼踏入醍醐领地时,看到的却是一个正在逐渐陷入战乱灾祸的国家。 村民们都格外警惕。 很多都拒绝收留任何路人,就算给钱也拒绝接受。 有的收留倒是收留了,但大半夜的,不是妄图杀人劫财,就是妄图财色双收。 鬼舞辻无惨刻薄评价:“难吃!” 禅院真昼擦掉脸上溅到的血。 她低头看向美绪,她睡得正香,丝毫没被鬼舞辻无惨突然暴起吃人惊醒,松了口气的同时,示意他小声点。 鬼舞辻无惨不快皱眉。 她小声道:“只会互害的底层人,想也知道好吃不到哪里去。下次遇见,直接杀了算了。肚子饿的话,还是吃点身份高贵的吧,比如那个醍醐领主之类。能把领地治理得这么乱七八糟,必定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像这种只知享乐的贵族,口感最好了,不仅富有营养,还足够油润嫩滑,绝对是食材中的极品!” 鬼舞辻无惨被她的形容恶心道:“你在说什么啊?” 禅院真昼讶然:“不对吗?难道鬼不追求营养吗?一般来说,生物脂肪越多,体内蕴含的能量多。就算你喜欢吃瘦的,瘦肉也只有跟肥肉搭配得当时,肉质才不至于又老又柴。在这个时代,能保证身体里有足够脂肪的,就只有那群武士贵族了……你不爱吃这种人吗?” “当然不爱!” 鬼舞辻无惨狠狠否决了她的想当然,“等你变成鬼了,你就会知道人类的高矮胖瘦在你眼前毫无意义。唯一能让牵动心神的,是拥有稀血体质的特殊人类,他们体内流淌着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吃一个他们就相当吃了一百个普通人!只有稀血人类才可以让你变得更强,但胖子不行!脑满肠肥的胖子更不行!” 禅院真昼虚心受教。 鬼舞辻无惨:“真不知道你哪里学来的歪理!” 禅院真昼诚实回答:“跟一个很擅长做人的大师学的啦。” 没办法。 你熟知的会做人的老师只有他一个。 谁能想到他的经验不能照搬在鬼身上呢? 鬼舞辻无惨:“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学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后会亲自教你!” “哇,无惨大人您可真好,感觉我又更喜欢了你一点呢~” 禅院真昼感动不已。 一把抱住重新恢复森林猫模样的鬼舞辻无惨,脑袋埋在他肚子上使劲吸了,结果就是被恼羞成怒的他一口咬在耳朵上。 “混账东西,又在阴阳怪气我!” 翌日。 中午过后,天空逐渐下起雨来。 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的,雨势就大了起来,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衣服吸饱了空气中浓郁的水汽,湿漉漉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鬼舞辻无惨从她怀里跳下来,恢复高大的身形,领着两只落汤鸡去附近的山庙里避雨。 山路崎岖难行。 隐没在茂盛的荒草丛中。 两旁是树龄高大百年的巨大杉木,枝叶扶疏的树干遮蔽了天空,很好减缓了雨势。 美绪走在中间。 为了能及时跟上大步流星的鬼舞辻无惨,追得了些,没注意到脚下长满青苔的石头,一个趔趄,幸好禅院真昼走在她身后,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美绪还有点不好意思。 禅院真昼却毫不犹豫开口:“无惨大人,你慢点!雨天路滑,我们人类的身体素质可是很差的,你走这么快,万一我们从这里滚下去怎么办?”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鬼舞辻无惨无比嫌弃,身体却诚实地放慢了脚步。 禅院真昼不介意他人身攻击。 美绪自然就更不会介意了。 跟守在自己身后的姐姐相视一笑。 她心态很好。 一直相信着自己的姐姐。 就算无惨大人的确是个会吃人的恶鬼,可只要姐姐在这里,就不会发生无辜者死难的情况。 所以,即使早上醒来发现收留他们的屋主不见了,她也一点也不好奇晚上发生了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不够警醒,姐姐都准备好早饭了,她竟然才睡醒! 可这种轻快的心情,维持到他们踏入无人寺庙的那刻就戛然而止。 寺庙里生活着七八个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孩童。 他们年龄从两三岁到十四五,不一而足。 也不知道在这里躲藏了多久了,每个人都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看见陌生人过来的时候,本能地围在最大的、身体却有残疾的孩子身边,他们紧紧抱住彼此,瑟瑟发抖,惶惶若惊弓之鸟。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失去父母后的自己。 神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仿佛下一刻就要难过得哭出来。 善良的人太容易对别人感同身受。 明明自己都过得很苦,却也还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所幸—— “正好家里缺人干活,如果他们愿意跟我们走,就一块儿都带回去吧。” 她并不孤单。 她还有姐姐的关爱。 禅院真昼拍拍她肩膀。 抬手将她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不过,我跟无惨都不擅长照顾小孩子,如果带回去的话,可能就要让你跟珠世多关注了……会不会觉得很麻烦?” 姐姐从来不会让她尴尬。 就便是这个时候,也表现的仿佛只是家里缺人手了,才会做出收留其他孩童的决定,而不是因为不忍她难过。 “不!不会!” 美绪立时转悲为喜。 她紧紧抱住姐姐,明明是姐姐救了别人,可她却觉得她自己再一次被姐姐选择了,巨大的欢喜充满心田,让她忍不住流出泪来,“姐姐姐姐,你对我真好……是我不好,我明明是想帮你忙的,可好像我总是拖你后腿……” “别这样说。”禅院真昼拍拍她后背,“你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做,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们做姐姐的,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嘛……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群孩子防备心挺重的,不一定会跟我们回去。” “我会努力劝服他们的!”美绪保证。 禅院真昼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那我们就等你好消息。” 禅院真昼跟鬼舞辻无惨坐在另一头,大概有点着凉了,揪着他袖子打了个喷嚏。 鬼舞辻无惨抬手试了一下。 体温正常,却还是伸手把她拢在了怀里,扫了眼正在跟那群邋里邋遢孤儿交流的美绪,不大高兴道:“……那个医师不找了?” “不急的。” 鬼舞辻无惨毫不犹豫打击她:“这里很明显就要陷入战乱,生活在这种地方,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谁也无法保证,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禅院真昼把脸贴在他胸口,冰凉的指尖也顺着袖口探入其中,汲取恶鬼特有的高热体温:“死就死了呗,我努力了,天不遂人愿,与我何干?本来就不可能人人都如意,保证我妹妹如意就够了……” 说着。 她忽然停下来。 偏头望向鬼舞辻无惨,毫不意外瞧见了一张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的脸,顿时哑然失笑,双手捧住他的脸揉啊揉,“只要你跟美绪如意就好,我最在意的就是你们啦!” “你把你恨都舍不得恨的双生妹妹放哪里了。”鬼舞辻无惨无情拆穿她的谎言。 “放未来。”她眉目含笑,“只有你得到了蓝色彼岸花,才能带我去往那个未来……无惨,我跟真夜的未来就拜托你啦~” 嗯。 不仅她们的未来拜托他了,就连现在没饭吃也要拜托他了呢。 鬼舞辻无惨:“……” 他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禅院真昼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啦,这么有多张嘴等着炊米下锅呢。虽然我也能去附近对峙的军队里偷点吃得过来,但我从来没偷鸡摸狗过,万一失败了,那多丢脸啊……” 鬼舞辻无惨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就偷鸡摸狗过?” 禅院真昼:“你可是鬼王啊,鬼王什么都会!” 鬼舞辻无惨怒目而视。 他一点也不需要这份信任! 第24章 你糟了,无惨 鬼舞辻无惨当场拂袖而去。 阴沉沉乌云遮蔽了太阳, 天空中一直飘着雾气般的雨丝,晦暗潮湿的天气最适合食人鬼出没了。 禅院真昼一点也不担心。 从废墟里挑拣出细长的木头,削成合适的长度, 绑在腿部有残疾的男孩身上,扶着他站起来, 小心调整高度, 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 重新搀扶他坐下。 “如果我能找到寿海的话, 就让他也帮你做个, 虽然无法完全代替, 但聊胜于无。” “谢、谢谢您。” 男孩诚恳道谢。 额上很快渗出一层层冷汗。 伤口一直反反复复, 动作稍微大点, 都会带出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是七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相对的, 也是更谨慎的那个。 面对他人不加掩饰的善意,心生警惕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去相信是真的。 活下去真的太难了。 就算舍弃尊严、舍弃骄傲、舍弃人格,也很难在这样一个战乱频发、民不聊生时代求得生路。 他们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群体, 日常生活中都有无数风险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就遑论是这乱世之中了。 每个人都难逃春生秋死。 他们总是一批一批地出现、流浪、凋零,贱如草芥,卑若尘埃。 “您……您为什么要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呢?” 他迟疑着开口, 目光落在一旁的美绪身上。 她正抱在蹒跚学步的女童哄睡, 嘴里哼唱着舒缓的歌谣。 那种温柔的神光仿佛都要满溢出来, 其他孩子也被吸引, 纷纷依偎在她身边。 她是显而易见的好心人,可她信赖的姐姐却跟她截然相反, 就更不要说她姐姐的爱人了,那种冰冷漠然的眼神,都不像在看这个一个人。 “家里的地种不过来了。” 禅院真昼直白回答,“我本来是想荒在那里,或者卖掉几块,可美绪舍不得。虽然一直花钱让别人帮忙也没什么,但她根本闲不下来,耕种多久她就会忙多久,一点也懂摸鱼的快乐。所以,我觉得还是再收养几个孩子吧。大的下地干活,小的就让美绪带着玩,给她创造摸鱼的机会,这样她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男孩愣住。 完全没想到这样的答案。 好一会儿,才从错愕中回过神:“……那您为什么还要收留我的呢?我的身体已经残疾,虽然是最大的那个,但已经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劳作了。” 在这个时代,他已经不可能长大了。 “我们家里也有你这样的孩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必要耿耿于怀。” 禅院真昼扭头翻找起自己的旅行包,“不过,不要以为自己是残疾人,就能理由理直气壮偷懒哈。我要找的寿海是个非常会制作义肢的医师,听说他制作的义肢有着以假乱真的魔力,只要给你们安装上,你们就可以如常下地干活。所以,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有牛马一样的精神,勤勤恳恳种田,兢兢业业劳作,不可以摸鱼,知道吗?” 男孩:“……” 感激。 更多的是无奈。 哪有她这样直白要求人当牛做马的?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安心。 有所求总比无所求好,越是想要他们做好牛马,就越证明不会轻易让他们死去。 况且,只是下地干活而已。 他们本来就都是在田地里长大的孩子,能继续干活……真的太好了! 他已然想清楚。 却在下一刻看见她从黑色旅行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不等他面露惊讶,就听她说:“美绪,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反手握刀走出去。 “好!” 美绪心有灵犀。 都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就飞快跑过来把他从对面拖过去,中途也不敢多往外瞅一眼,生怕给姐姐添乱。 ——食人鬼。 禅院真昼眉头颦蹙。 如果不是对方杀意十足,她都要怀疑小辣椒精是不是想跟自己玩一种很新的“吊桥效应”了。 可如果不是,那他的制造的鬼是想干嘛?倒反天罡吗?……总不可能是小辣椒精真的气疯了,要把她杀了吧? 就算真的要杀人,报仇雪恨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爽吧?假手于人有什么意思?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食人鬼就极其灵活地倒吊在墙垣式门之上,隔着烟气濛濛的雨幕,蜥蜴般伸吐着舌头,古怪地笑:“……好香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只要吃了你的话,我肯定就能变得更强,一定可以轻轻松松把那个一直追着我不放的该死猎鬼人杀了!” 食人鬼飞扑而来! 禅院真昼没什么表情。 侧身避开食人鬼的利爪,反手擒住他右臂,重重将其砸在地上!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屈膝抵住他后背,薅住头发,迫使他向后仰起头,纯粹的灵力附在短刀之上,用力一挥—— 霎时血液四溅! 利刃精准割断颈骨,仅靠一层薄薄的皮肉黏在一起。 随手一扯,还残留着得意表情的脑袋瞬间跟身体分了家,为了防备鬼血发挥出作用,她毫不犹豫将其狠狠甩飞! 食人鬼并未完全死去。 那个鬼头还会惊恐尖叫:“啊啊啊,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日轮刀,为什么我的身体动弹不了了?” 鬼头叽里咕噜滚出老远,在泥水里疯狂挣扎,妄想驱动身体跟自己汇合。 被禅院真昼摁住身下一动不动的躯体。 这具无头躯体似乎是被灵力封印住了,暴戾的鬼血失去活性,只有那颗飞出去的头颅还残留着一线生机。 食人鬼终于意识到恐惧。 也不叫嚣着吃人了,努力从颈部生出细小的腿脚,艰难支撑着巨大的头颅逃跑。 可他还没有逃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细小月刃碾为齑粉,长长的月尾贴着禅院真昼的手指扫过,搅碎下方的身体。 顷刻间,食人鬼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是个熟人。 禅院真昼还记得他。 猎鬼人叫他月柱来着,似乎是鬼杀队里的高层,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她这样想的的,也这样感慨出来的。 “多谢关心,一切都好。” 继国岩胜礼貌颔首。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体面又规矩。 跟鬼舞辻无惨同为贵族,情绪却比他稳定多了。 禅院真昼笑了。 她喜欢稳定的人。 当即冲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继国岩胜不明所以。 禅院真昼:“你的刀很好用,给我,我保无惨不杀你。” 继国岩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仅在众人口中存在的鬼王,鬼舞辻无惨。 嗯…… 该怎么说呢? 就,就挺意外的。 作为从警的一家之主,他对于家纹啊,物资啊,军队啊这些东西还是比较了解的。 如果他没看错,鬼王手里拎着的东西,应该是山下对峙的军队手中偷来的。 按道理来说,他作为鬼杀队的一员,还是最精锐的柱级队员,应该是抱着必死决心将鬼王彻底铲除才对,但此时此刻,就很尴尬、非常非常地尴尬。 鬼舞辻无惨一点也不尴尬。 会尴尬就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狠狠剜了眼又给他找事的禅院真昼,路过还算识时务的继国岩胜时,接过他递来的日轮刀,梅红色竖瞳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他:“像你这样进退得当的武士,不应该埋没在已经没有未来产屋敷身边。看在你也算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只要你愿意迷途知返,我会赐予你血液,把你也变成鬼……继国岩胜,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幸运。” 有了食材,孩子们开开心心生火做饭。 鬼舞辻无惨则抓起她的手,盯着她食指上贴着的创可贴,脸色不太好:“那鬼伤到你了?” 禅院真昼摇摇头:“削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看来,我并没有制作义肢的天赋,原本还想找到寿海后就跟他学学呢……” “这种事情也轮得到你操心?” 鬼舞辻无惨板着脸,梅红色竖瞳跟生气猫儿似的缩成一线,“什么都让你做,那你收留的那么多孩子留着做什么?是准备把他们当天皇供起来吗?” “多学总没有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了呢。”禅院真昼扯住他的手,晃了晃,转移话题,“……对了,那鬼是怎么回事?他刚刚出现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无惨,你不是鬼的始祖吗?怎么你制作的鬼也会背叛你啊?”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他们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里,怎么可能背叛?” 禅院真昼追问:“那他怎么来这里吃人啊?我可以你中意的对象,他怎么敢来打我的注意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以为是我让他来杀你的?” 想到这里。 鬼舞辻无惨气坏了。 一把捏住她的脸,气恼道,“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他之所以过来,当然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啊!区区一个柱都杀不掉,被追得狼狈逃窜于此……” 禅院真昼恍然大悟。 忍不住替鬼争辩两句:“这也怪不得他吧?继国岩胜可是你连都舍不得杀的对象,一看就知道他很强,那鬼打不过太正常了。” 鬼舞辻无惨嗤笑:“什么叫我舍不得杀?难道不是你先在他面前信口开河的?” 禅院真昼愣住。 胡乱扒开他的手,满脸难以置信:“……你是在顾忌我吗?” 鬼舞辻无惨:“明知故问!” 禅院真昼大脑晕乎乎的。 仿佛不会喝酒的人暴饮一扎啤酒。 好一会儿,那双翠色的眸子才重新在他脸上聚焦,幽幽道:“你糟了无惨,你竟然真的对我动心了……以后,你再也做不成高高在上的鬼王,就只能任我予取予求了。” “我知道。” 鬼舞辻无惨风轻云淡。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博弈时露出恼羞成怒模样。 微微俯下身,梅红色竖瞳一瞬不瞬盯着她,手指拨开她鬓角垂落的发丝,干燥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揉捏摩挲着她的耳尖、侧脸,“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地位,也不喜欢别人挑战我的权威,更不喜欢别人染指我的力量,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允许你跟我同享。” “真昼,你可以得到我的一切。” 他盯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真昼,你可以拥有我的一切” 在那只鬼跟她动手的瞬间,向来无所不能的鬼王都下意识慌了神,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掌握着所有鬼的生死。 果然啊…… 他果然还是不想看见她受伤。 不想看见那樱花般短暂生命就此从他眼前逝去。 第25章 下克上 鬼王不高高在上了。 但他依然是那个易燃易爆的小辣椒精。 禅院真昼只是让他留在这里照顾孩子, 她带着美绪外出寻找寿海,他就骤然沉下脸。 禅院真昼及时改口:“那我跟美绪留在这里,你出去寻找寿海。”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继续用那双猫儿般的梅红色竖瞳瞪她。 美绪连忙过来打圆场:“不用这么麻烦。姐姐, 我留在这里照看孩子就够了,你跟……” “不行。” 禅院真昼毫不犹豫否决, “这里离战场这太近, 谁也无法确定下一秒战火会不会波及到这里, 没有大人陪在你身边, 我不放心。” 鬼舞辻无惨心下冷笑。 刚想出言嘲笑两句, 就被她扯了扯衣袖。 侧目望去, 就见她叹了口气,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才最终壮士断腕,做出了这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要不这样吧……” “你带着美绪去寻找寿海, 我留在这里。” 鬼舞辻无惨:“……??” 不是。 这跟第一个提议有区别吗? 还有,她这是什么表情? 这么不乐意让美绪单独跟他相处,难道他就乐意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到处逛吗? “混账东西!” 鬼舞辻无惨对人情格外敏锐。 纵然她没有亲口说出来,但这副犹犹豫豫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总是嘴上说得好像多爱自己, 好像离开自己她就不能活了, 可实际上,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他越想越气。 恶狠狠瞪她,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禅院真昼,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你更混账的了!” 禅院真昼有点懵。 等她大概想明白他在气什么后, 小辣椒精早已离家出走。 她叹气。 这杂毛脾气真呛人。 算了, 等他回来再好好哄一哄吧。 鬼舞辻无惨失踪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半夜, 才冷着脸重新踏入寺庙。 夜色迷蒙。 纷纷扬扬的夜雨雾水般弥漫开来。 寒凉潮湿的夜风顺着洞开没有门扉的大门倏然而至,年幼的孩子们围绕着篝火而眠,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凉意,更紧地依偎在一起。 他一眼就看见了守在最外侧的禅院真昼。 她似乎在等人。 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们那样躺在地上休息,而是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肘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手托着侧脸休憩。 这个姿势很难睡得安稳。 鬼舞辻无惨不想管她的。 可看着她脑袋就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要滑下去,还是诚实地丢下手里的物资,走到她身边,展开手臂把她拢在怀里。 禅院真昼还算警觉。 细微的落地声让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但随之而来的温暖怀抱,让她认出来来者是谁,稍稍挪动身体,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睁就重新睡过去。 翌日。 她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天还没有亮,外面阴沉沉的。 雾一样细密的雨丝充斥天地之间,随着山间掠过的风,一阵急一阵缓地倾泻而下。 禅院真昼打了个哈欠。 待到睡意散尽,意识彻底清醒,才揉着眼睛从他腿上爬起来:“……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鬼舞辻无惨冷着脸不理人。 梅红色竖瞳盯着眼前只剩下暗红色灰烬的篝火堆,都不看她一眼。 “无惨,我没有不信任你。” 禅院真昼靠过去,脑袋歪在他肩上,“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坏脾气。你都承认自己喜欢我了,却还总是一言不合跟我吵架,要不然就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头也不回地抛下我一个人……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你跟美绪单独待一块儿,因为她哪句话不中听,就毫不犹豫把她狠狠骂一顿,丢外面不带回来了,那我该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想到他们不和,你就愁得不行。 鬼舞辻无惨哼了一声:“你以为美绪是你吗?她可比你识时务多了,根本不会跟你一样,不是跟我意见相悖,就是在背地里骂我!” “可那并不是好事。” 禅院真昼拉住他的手,手指顺着指缝滑进去,跟他十指相扣。 鬼舞辻无惨没有拒绝。 心下冷笑连连,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哄鬼的话。 “敬仰和仰慕不可能同时存在。我既然对你一见钟情,就注定我不可能敬仰你。” “所谓纯爱,只存在于平等的人格之间。” “无惨,当我跟美绪一样,用敬仰的目光崇拜你,以你的意见为尊,事事听从于你的时候,你的地位就在我之上了。” “你会爱上自己亲自推上神坛的神明吗?” “我不会。” …… …… 鬼舞辻无惨脸色变了几变。 困兽一般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只能忿忿板起脸,瞪她:“……反正就是你不对!” 禅院真昼笑盈盈。 仰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对不起,是我不好。您就原谅我吧,无惨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骗子!” 鬼舞辻无惨还是很凶。 态度却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抱着忍笑忍得肩膀直哆嗦的混账东西,有时候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她总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 他们和好如初。 分配人手的问题再次摆到眼前。 只不过,这次不用他们纠结了,在等待雨停的时候,一个又瞎又哑又瘸的年轻浪人跌跌撞撞闯入寺庙。 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身体仿佛被妖怪咀嚼过的残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诅咒气息。 不仅如此,他的各个器官都有残缺,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因为器官缺失而死了,可他却仅用义肢弥补残缺的部分,就又跟常人一样行动自如了。 禅院真昼若有所思。 制止了鬼舞辻无惨碾死苍蝇的行为。 年轻浪人似乎刚刚获得听力,被根本无法接受这世间纷杂的声音。 他捂着耳朵,痛苦缩在美绪身边,木头制作的手指触碰着她的嘴唇,似乎在哀求她继续哼唱那首安抚孩子的歌谣。 美绪心思通透。 很快就领悟他什么意思。 看了眼自己姐姐,见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便没有拒绝,像安抚那些受惊的孩童一样,嘴里哼着轻柔的歌谣,安抚着这个重新夺回听力的少年。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 “红花啊红花,绾起伊人的青丝,伊人笑靥如花……” 雨势渐歇。 空气中弥漫着细小苍白的雾气。 只有女孩子柔和清澈的声音缓缓回荡其中,分外分明。 …… …… 不多时,年轻浪人的同伴们找过来。 从他们嘴里,禅院真昼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寿海医师,正是这个名为百鬼丸少年的养父。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们为什么想找寿海医师啊?” “家里一些孩子需要他制作假肢才能正常生活。” 禅院真昼上下打量着百鬼丸,想起他的同伴说的,他如今的耳朵、脸、皮肤、左腿,都是打败妖怪后夺回来的祭品,忽然就跟鬼舞辻无惨一样起了爱才之心,主动道:“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得到关于寿海医师的消息,不至于徒劳奔波。这样吧,就由我来为你取回最后的器官,权作报答。” 百鬼丸倏得看过来。 双目失明的法师琵琶丸露出了然的笑容。 “啊?!”唯有年纪尚幼的多罗罗惊呼出声,直白地震惊挂在脸上,“这这这、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禅院真昼点点头。 琵琶丸笑道:“如果是真昼大人的,必然是可以的。您拥有这世上最纯粹磅礴的灵力,或许只有五十年前那个守护四魂之玉的强大巫女桔梗,才能与您比肩。” 禅院真昼僵了一下。 瞟向那个自顾自微笑的法师。 他好像真的只是发在内心感慨,没有阴阳怪气她的意思。 鬼舞辻无惨也难得好奇起来,问她要怎么做。 “这个真的很简单!” 禅院真昼信心满满:“之前闲着没事,我阅读了桔梗写下的修行手札,里面记录了她修行的秘法和术式,其中,就有关于吸引妖怪的聚魔术。那本来是用来对付难以消灭,且数量庞大小妖怪的,但只要辅以妖怪残秽——也就是百鬼丸自己的血,我就可以进行特定召唤。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多学是有好处的,你瞧,现在就用上了吧?” 说着。 她握住鬼舞辻无惨的手,郑重将后续事宜完全托付于他,“我会把它们都吸引过来,数量可能有点多,到时候,你就负责把它们都杀了,百鬼丸自然而然就可以取回自己被献祭的器官啦。” 鬼舞辻无惨无语。 看她信手拈来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惊喜,到头来还是要他帮忙。 “我凭什么帮你?” 禅院真昼笑盈盈凑上去:“求您了,无惨大人!” 鬼舞辻无惨脸皮抽了抽。 扣住她的脸,把她从自己眼前推开,咬牙切齿:“禅院真昼,你还能更混账一点吗!” “哈哈哈哈!” 她笑得可开心了。 来加贺国的时候,他们只有三个人; 离开加贺国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却足足翻了三倍有余! 虽然回到家已经到了盛夏,但时间并不晚,距离蓝色彼岸花开花还早呢。 鬼舞辻无惨猫在黑暗里,禅院真昼守在御神木下,琵琶丸法师弹着手里的琵琶,百鬼丸教授美绪用刀,寿海医师制作义肢,珠世负责孩子们的健康状况,生活在宅邸的孩子重获新生,开开心心地在长长的廊檐下奔跑追逐…… 偌大的宅邸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美好的未来正在大家眼前徐徐展开。 直到—— “还记得继国岩胜吗?他决定要变成鬼了。” 禅院真昼吃惊:“怎么会?” 鬼舞辻无惨愉悦道:“他们那个无聊的呼吸法是有弊端的,只要脸上出现斑纹,就不可能活过二十五岁,而他马上就二十五了。” 禅院真昼迟疑:“……武士不都是悍不畏死,连切腹都敢吗?我觉得他挺有武士风度的。” 鬼舞辻无惨立刻沉下脸。 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看着她捂着额头叫痛,梅红色竖瞳冷冷瞪着她:“别妄想了!他满心满眼都是他那个双生弟弟,无比嫉妒怨恨,却又无比爱惜自己的双生弟弟,为了超越他,不惜变成鬼……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没有喜欢他!” “喜欢也没用!” 鬼舞辻无惨无情打断她的话。 无视她愤怒的目光,抓着她拢在怀里,“他的真心在他弟弟身上,绝对不可能在意你的……哼,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们双生子一个个都是变态!” 禅院真昼大怒,抓住他胳膊猛咬。 这鬼好过分!说着说着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鬼舞辻无惨不甘示弱,也立刻小心眼咬回来。 …… …… 禅院真昼大脑一片空白。 她躺在榻上,细碎的亲吻胡乱落在身上,强烈的刺激让她整个人如坠水渊,整个世界尽是夏蝉刺耳的嘶鸣,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鬼舞辻无惨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含混不清,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他在说:“放松呼吸……” 鬼舞辻无惨搂着她。 不带任何狎昵色彩地啄吻着她的脸颊。 感受着怀里战栗的身体一点点平复下来,才继续道:“等他变成鬼,我就带他来见你。” “我见他做什么?” 鬼舞辻无惨低低笑出声,亲昵地贴在她耳畔:“……你挺喜欢他,不是吗?” 禅院真昼冷漠脸:“我喜欢的男人多了去了。” 鬼舞辻无惨:“举个例子?” 禅院真昼举不出来。 鬼舞辻无惨发出无情地嘲笑,被她一口咬在喉结上! 鬼舞辻无惨纵容她胡闹,慢条斯理说出自己心中的盘算:“有的人并不适合变鬼,我带珠世过去。万一他就是那个例外,也好让她给我作证,可不是我故意弄死你难得喜欢上的男人的,我没有那么小气……” 然后—— 差点被咬断了喉咙。 **** **** 很久之后。 禅院真昼从梦魇中惊醒。 汗水浸湿了白襦绊,贴在身上,冷得人心慌。 她躺在榻上尽力平复呼吸。 翠色眸子失神望向倒映着摇曳水光的房顶。 即便过去许久,心悸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静寂的夜色中,心跳声激烈地让人难受,她闭着眼,下意识摸向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她愣神了很久,才恍惚想起来,无惨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这样了呢? 事情到底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时候。 他们约定好了。 等他回来,大家就一起去筑底海边游玩。 二十六夜是传统节日。 在这个晚上,很多人都会出来赏月。 尤其是武家僧侣之流,还会一边赏月,一边附庸风雅地吟诗作赋,鬼舞辻无惨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而她也的确好奇。 他们这样约定好了。 鬼舞辻无惨也并没有失约,他如约出现在她面前,却是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 他踉踉跄跄闯进来。 浑身上下都布满可怕的刀伤,不停流血。 鬼血旺盛的恢复里仿佛遇到了天敌,根本无法治愈那几乎将他搅碎的伤痕,即使勉强愈合,也会在下一刻崩裂。 禅院真昼倏然站起身。 似乎被眼前场面震惊到了,怔怔望着站在门口的他。 “真昼……” 他在哭。 泪水跟血液混在一起。 平日里傲慢自负的鬼王,此刻声音都在发抖。 梅红色竖瞳震颤痉挛,哆哆嗦嗦缩成一线,仿佛在外面吃了亏的小猫咪,只有在主人面前,才能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好疼啊,真昼,好疼啊……” “怎么、怎么回事?!” 禅院真昼慌忙迎上前,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黏腻的血液立刻沾湿掌心,强烈的铁锈气刺激着她敏感的心神,眼前不由自主冒出大片大片黑斑。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 他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可当那双胳膊搂住禅院真昼腰肢的时候,却依然让她感受到了疼痛。 他急促喘息,头颅垂在她颈间,蓬松卷曲的发丝打湿,血水顺着发尾一点点滴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肌肤细嫩单薄。 只要牙齿稍微用力,就能轻易刺穿那层阻碍,馨香的液体就会涌入他唇齿,让他得到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可最后—— 他却只是抱着她。 难以支撑的身体重量一点点压过来,脑袋深深埋入她颈窝:“真的好疼……真昼,怎么这么疼……” 禅院真昼抱住他。 酸涩滚烫的液体融入眼眶。 她想说,别怕,我带你去吃饭,只要吃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只是张了张嘴。 耀眼的火光便骤然将黑夜撕碎。 凛然的利刃无情将触手可及的未来顷刻间搅碎,紊乱的气流剑浪呼啸而来,以势不可挡之姿淹没所有! 好不容易堆砌雕琢的砂石堡垒随水逝去,所有的努力土崩瓦解,只余下满地狼藉! 禅院真昼摔在地上。 她手里还抓着鬼舞辻无惨的衣物残片,可那个承载了她未来和希望的人却彻底消失了! 她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鬼舞辻无惨离开的时候,她还特意叮嘱过,不让她跟去也行,但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回来,多一秒她都要带着美绪离家出走。 可现在,她竟觉得他还不如不守约。 至少。 至少…… 倏得—— 压抑啜泣一点点响起。 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泣血的嚎啕变成报仇雪恨的快意大笑。 “谢谢您!谢谢您!” 珠世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来到猎鬼人跟前,扎成髻的发丝散开,脸上无意识淌满泪水,仿佛萦绕紫藤花间雾气的温柔气质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喜极而泣的狂喜和大仇得报的癫狂。 “缘一大人,多亏了您,那个该死的鬼舞辻无惨才终于下地狱去了!” “是您终结了持续了几百年的黑暗!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变成鬼,再也不会有人被鬼夺走一切!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好开心啊。 语无伦次说着感激的话。 似乎重新收获了未来,希望的光辉在她眼底闪耀。 她又哭又笑的,难以想象那么多复杂激烈的情绪,竟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继国缘一并不居功。 他看了一眼仿佛被吓坏了禅院真昼,摇摇头:“让他跑掉的时候我就已经失败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我也只是猜测。” 珠世欢喜哽咽。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不小心触及禅院真昼惨淡的苍白面容,下意识赶紧挪开。 那个嘴上说着一见钟情,决心为鬼王献出爱与真心的女子,还是老样子,就算鬼王死在她面前,脸上也没什么太大波动。 可她知道,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是个胆小鬼,遭遇生命危险后,肯定会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我本来并没抱太大希望,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真的逃到了这里。” 珠世深吸一口气。 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重新看向禅院真昼,刚要停歇的泪水再次顺着面颊簌簌而落。 “多么可笑啊!” “制造了无数不幸、昆虫般冷血无情的鬼王,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他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 …… “……你还好吗?” 恍惚中。 禅院真昼仰起头。 望着那双与继国岩胜神似的赫色眼睛。 片刻后,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扭过头去,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死死盯着封印着半妖的御神木后方! 她站起身,一把推开挡路的继国缘一,急匆匆跑过去。 不知何时。 月影摇曳的树下,悄然绽出一朵蓝色的花。 鬼舞辻无惨忙忙碌碌追寻了几百年,据说只在白天开放,异常珍贵稀有的蓝色彼岸花,在他死去的那个夜晚,绽放了。 ——命运毫不留情贴脸开大。 这简直就是鬼舞辻无惨糟糕运气的最真实写照! 禅院真昼真是被逗乐了。 弯腰薅起那株充满讽刺意味的蓝色彼岸花,置于眼前看了很久,指尖用力一撮,整株花都被她粗暴揉成一团,鬼舞辻无惨死都没得到的东西瞬间化作一团烂泥,被她狠狠丢在地上,用力踩进泥里! ……差一点了! ……明明就差一点了! 禅院真昼努力平复呼吸。 眼前还是不受控制冒出大片黑斑。 即使用指背使劲儿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熟悉的感觉还是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 仅一息,意识便无法阻止地跌入无尽黑暗。 “她是?” 继国缘一速度很快。 及时扶住她,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珠世张了张嘴巴,良久,艰难扯动唇角:“……她是,无惨的恋人。” 继国缘一愣在原地。 目光落在她毫发无损的脖颈上,想起自己最初看到的那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缘一大人,您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珠世接过禅院真昼。 鬼的身体素质让她可以轻松抱起跟自己相差无几的重量。 她低着头,望着陷入昏迷的禅院真昼,目露悲伤,她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她不会原谅您的,她不会原谅任何人。” “那你呢?” “我得……我得照顾她。” 珠世抱她回房。 刚把她放下,原本双目紧闭的人便骤然睁开眼,近乎玄的翠色眸子死死盯向她,手掌牢牢抓住她胳膊,声音冰冷又锋利: “为什么做这种事?” “对不起。” 珠世避开她的目光,“对不起,真昼,但我实在没办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禅院真昼皱眉。 她需要的是不动手的理由,而不是这种无关紧要sharkbee道歉! 廊檐下忽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她压下内心烦躁情绪,抓起宽大的外套披在身上,遮住来沾满血污的白襦绊,拉开障子门,果不其然瞧见美绪正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她后还跟着听到声响过来察看众人。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听到似乎有很大的动静,怎么了?” “有人闯进来了?” “敌袭吗?” ……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往日的阴影再次浮上心头,年纪小的都吓得缩成一团。 “没事。” 禅院真昼安抚道,“是珠世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很特别的朋友,我们在聊天,可能声音大了点,没事的,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相携离开。 唯独美绪一步三回头,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可顾忌着旁人,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安抚完众人,她再次望向隐没于阴影里的珠世,苍白失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珠世,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快乐吗?曾经的欢声笑语都是假的吗?” 珠世摇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 禅院真昼走入房间,取下刀架上摆着的日轮刀。 走到珠世跟前,刀尖挑起她沾满泪水的面庞,那双温柔的紫眸中盛满泪水,她似乎陷入某种巨大悲伤之中,颤巍巍的眼睑低敛着,心头顿时闪过一丝不解,“珠世,你究竟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背叛无惨,毁掉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就真的那么让你开心吗?” 珠世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 “请不要怪罪她。” 不知何时,原本应该离开的继国缘一已经站在门口,他手里没有持刀,也没有摆出防备的姿态,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担心禅院真昼扭头一刀攮死他。 “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诛灭鬼王这件事,我从来不后悔。这个美好的世界,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会变得不幸。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依然会杀了他,彻底终结这份延续了几百年的恩怨。” “如果你要怨恨的话,尽管怨恨我吧,就算要杀了我报仇也无所谓,还请不要为难她。” 禅院真昼都听乐了。 这大言不惭的话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当即忍不住笑出声。 “您还真是高义!” “为了铲除邪恶,拯救他人,您竟然有这种觉悟,还真是令人敬佩!既然您是如此高尚无暇,那么,现在也是时候来拯救我了吧?” 见他不反对,笑盈盈做出请的手势,“——自裁吧。” “只有您死了,我才可能从这份怨恨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我!” 珠世泄气闭上眼。 挺直的背脊佝偻下去,仿佛流不尽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流淌,“是我自己怨恨他的!也是我自己主动背叛他的!更是我求着缘一大人一定要杀了他的!” “我恨他!” “真的好恨他……每时每刻,无时无刻,我都恨不得他立刻死在我眼前!” 珠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过往。 整个人佝偻着腰,双手捧着脸,额头垂得几乎贴地,喉咙里不停发出细碎的悲鸣,单薄的脊背不停颤抖,巨大悲伤让她哽咽难言。 “他……骗了我。” “鬼舞辻无惨,他骗了我!” “那时候,我病得很重,药石无医,他出现在我面前……他明明说了,只要变成鬼,我就能见到孩子长大成人。可当我选择变成鬼后,他却放任我在无法自控的状态下,亲手杀死了我的丈夫与孩子!” “我,亲手杀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 “我明明是想要跟家人在一起才答应变成鬼的!可到最后,却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宁愿自己死了!我宁愿自己一开始就重病而死!哪怕永生永世沦入地狱,也绝不愿意身负这种罪孽肮脏地活下去!” “他该死!他该死!是他该死!” “哈哈哈,他骗了我,竟然还妄想我用这身医术帮他克服阳光,做梦!做梦!!” …… …… 癫狂的笑声背后,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珠世流泪满面。 她缓缓仰起头,望向并未步自己后尘的禅院真昼:“……真昼,你不该喜欢他,也不应该相信他。他那样卑鄙下流的男人,只会制造不幸。” “你变成鬼的话,也会和我一样,无法自控地亲手杀死你最爱的人。他越是爱你,就越不会阻止你——这就是鬼的本性!” 禅院真昼浑不在意。 她没有跟外人诉说自己想法的喜好。 收回日轮刀,不再看她:“你走吧。” 她理解她的怨恨。 如果是她被糊弄着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妹妹,此等怨恨绝不可能消除,纵然把罪魁祸首挫骨扬灰,灵魂都彻底撕成碎片,杀他全家,诛他十族,也无法抚平。 当然了。 理解归理解。 她还是无法原谅。 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谋了两年半的未来,就因为她的复仇彻底变成镜花水月,再也无法触及,心头就陡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想杀人! 禅院真昼很烦躁。 尤其是看见继国缘一堵在门口,摆出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高士嘴脸,更是烦躁了。 珠世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他身为鬼杀队的一员,肯定更有苦衷了。 她一点也不想听! “算了。”她退了一步,“把你的剑术传给我,然后,你也滚。” 继国缘一愣住。 珠世也不明白在她想搞什么。 “……” “为什么要学这个?” “关你屁事!听话照做就行了,sharkbee!” 继国缘一同意了。 禅院真昼顺利习得日之呼吸。 桔梗村最近一直很热闹。 很多猎鬼人都纷纷来此瞻仰孤身斩杀鬼王的日柱风采。 偶然得知她竟习得了正宗日之呼吸后,震惊于她的天赋,却在了解她的过去后,为她自甘堕落与鬼为伍感到叹惋。 禅院真昼很不喜欢他们的眼神,但也不至于真的跟他们生气。 每每被夸奖“鬼杀队所有剑士都无法继承日之呼吸,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真是绝无仅有的天赋”“你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她脸上总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练习剑技,嘴里不以为意吐出学霸语录: “这么简单的东西还需要天赋?不是有手就会吗?” “难以置信,这种看一眼就会的东西,竟也值得你们再三夸奖……你们该不会是故意嘲笑我的吧?” 他们是不是故意嘲笑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故意戳他们肺管子的。 没有猎鬼人能笑着从她跟前离开。 “姐姐。” 美绪扯住她衣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点点沁出泪花,“无惨大人他……他真的不在了吗?” “嗯,不在了。” 禅院真昼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好笑道,“别哭,我还在呢。美绪,姐姐还在呢,有没有他都无所谓,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让你们遭遇不幸。” 美绪摇摇头。 捧着她的手,贴在脸上。 深深注视着一如既往坚强,看不出任何异色的姐姐,愈发悲伤了:“我是在担心你啊姐姐……无惨大人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人生过于短暂,没有无惨大人帮忙,姐姐要如何抵达自己想要的未来?” “会有办法的。” 她抱住美绪。 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衫,手掌一下下轻抚着美绪发抖的后背,“……别哭,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 …… 距离那个混乱的夏夜已经过去数月,禅院真昼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鬼舞辻无惨死亡之时的场景。 他的死亡异常迅速。 她本不应该听到什么。 可不知怎得,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凄厉惨叫、不甘哀嚎、愤怒嘶吼,夜夜回荡在她耳畔,让她彻夜难眠。 禅院真昼知道自己只是有点玩物丧志了。 她习惯有人给自己兜底,现在回归常态,纵然手里握着日轮刀,还有日之呼吸傍身,也依然会感觉不安。 ——这很正常。 人心总有软弱的时候。 就是会明知道那样不好,却还是想要用拥抱让自己那颗喧嚣躁动的心就此平静下来。 禅院真昼从榻上爬起来。 点燃房间里的油灯,豆大的烛火摇曳生长,温暖的光线一点点驱散房间里的黑暗。 她来到收敛杂物的葛笼旁,从里面翻出剪刀和白纸,回忆着猫咪的形状,剪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注入灵力,召唤出她喜欢的猫咪。 ——依然还是涅瓦色的森林猫。 优雅、美丽、高傲。 仿佛森林之中游弋的精灵。 单是看着,就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她紧紧抱住它。 只要能拥抱就好。 至于怀里的是谁,又或者是不是人,都无关紧要。 禅院真昼埋在它柔软的腹部。 柔软的绒毛贴在脸上,隐隐散发出被子晾在阳光下才会有的香气。 温暖柔和的气息以及低沉和缓的呼噜声让她心头陡然一轻,那些困扰着她的情绪倏然散去,余下的,就只剩找到精神寄托的欣喜和安心。 “一号,你就叫一号吧。” ***** ***** 鬼舞辻无惨的死亡并未让宅邸有太大改变。 日子仍在一天天继续。 大家自食其力,辛苦劳作,即便失去了唯一的成年男性,也从没有一刻放弃展望未来,每个人都期待着收获之时,田地里长满的金灿灿稻穗能装满粮仓。 一想到他们靠自己就得到了足够养活自己的粮食,每个孩子脸上就都洋溢着灿烂的笑。 但总有不识时务的人来打破难得的安宁祥和氛围。 ——是人奸。 他们大概只是听到了些许风声,不敢明目张胆地冒犯鬼舞辻无惨,只好在送五节礼的时候,拐着弯地打探他的下落。 他们本就是人精。 能被鬼舞辻无惨看重,综合素质必然强得可怕。 所以,即便被禅院真昼敷衍过去,几次下来,他们也就明白传闻是真的了。 可怕的鬼王死了。 那约定自然不作数了。 既然不作数了,那么,那些狐假虎威,享受他们供奉的贱民自然应该付出代价。 一想到要可以明目张胆作践鬼王的人,光明正大抹去昔日卑躬屈膝的历史,人奸们顿时腰也不弯了,骨头也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夜黑风高杀人夜。 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晚上更适合屠村了。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踏入桔梗村范围,就被早有准备的禅院真昼挡住了去路。 杀戮是很简单的事。 习惯了利刃割开血肉,习惯了飞溅的血液黏在手上的感觉,刀下的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咒灵,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个连鬼王都能诛灭的霸道剑技,用来斩杀人类,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她尚未感觉到疲惫,现场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禅院真昼矗立尸堆之上。 略微仰头,翠色眸子痴痴望着夜空中弦月,澄澈的辉光仿佛上等的丝绸,轻轻飘落而下,柔顺的凉意浇灭了自鬼舞辻无惨死后,就一直在心底燃烧的无名暗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温热的血液淌过她的手指,顺着锋利的刀刃一滴滴滴落,很快就在下方汇集成一洼血泊。 她失神注视着夜空。 夜风拂过,长发胡乱从后朝前翻飞,撩过在耳颊酥酥痒痒的,被修长的手指别到耳后。 “继国岩胜。” 她没有回头,却精准叫出身后那人的名字,“……你也是来下克上的?” 第26章 反骨 “我已舍弃作为人类的一切。” “当日, 无惨大人为我取了新名字,如今,你可以叫我黑死牟。” 夜色沉寂。 一声虫吟也无。 唯有沉稳恭敬的声音缓缓响起。 ……看来, 恪守礼数的武士变成鬼后依旧是恪守礼数的武士。 想到这里。 禅院真昼转过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鬼化的模样。 视线触及他脸上的六只眼睛,很难不想起某个不可靠, 但绝对可以信任的sharkbee咒术师。 她不出声地笑了。 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指腹挑去眼尾溅到的血, 立刻在白皙的肌肤上拖出一条殷红线痕, 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宛若夏日树荫下的碧潭, 徐徐漾起盈盈微光。 “黑死牟, 那就由你送木村家族上路吧, 我要他们, 一个不留。” “遵命。” 禅院真昼异常愉悦。 饱胀的情绪充盈内心。 难以言喻的快乐无处宣泄,让她情不自禁哼唱起美绪哄孩子的歌谣, 浑不在意地踏过满地的尸体,接住悄无声息跃下树枝的一号,悠悠然家的方向走去。 一号是大功臣。 不仅很好抱,还很好地承担起警戒护卫的职能, 让她得以精准拦住屠村的军队。 “好好好, 真是只好猫啊。” “一号,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一号眯缝着眼。 舒服地不停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毛绒绒的长尾搭在她环抱的胳膊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悠然享受着她的抚摸和赞美。 “这样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琵琶丸不知何时出现在路边。 白发苍苍的法师眼里蒙着阴翳的白, 明明早已失去视力, 却仿佛还是窥见了现场的惨剧。 禅院真昼脚步一顿。 不以为意地望向他身后的百鬼丸:“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百鬼丸摇摇头。 握住腰间的刀, 直视于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掠夺!” 他是来帮忙的。 禅院真昼目露赞许之色。 很好。 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新生代,有觉悟! 虽然他还有点过分年轻, 可能还不太清楚杀戮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敢拿起刀,勇于斩杀来犯的任何人,就不需要别人再提点了什么了。 血性和骨气自会帮他成长为很棒的人。 ——好极! 禅院真昼怀着畅快的心情,与琵琶丸擦肩而过:“觉得残忍,那你就别听、别看。你做你在菩萨低眉,我做我的金刚怒目。” 她道心稳固。 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任何行为。 在她看来,她的一切行动都建立在正当防卫之上。 即便根据地域差异和时代不同,兼顾了具有时代特色的斩草除根,以及杀鸡儆猴,也依然属于正当防卫。 她有错? 她怎么可能有错! 她什么错都不可能有! 眼下这个时代。 人类本就如野兽一般残忍。 在这里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稍稍放松警惕,哪怕强大如鬼舞辻无惨,也终有翻车的那一天,就更不要说草芥一般的普通人了。 善良的人根本活不久。 不认清现实只会死于非命。 所以,即便没有黑死牟,她也依旧会践行自己正当防卫的权利,一拳打爆他们所有人的头! 她爱打拳。 伟大的图书馆管理员曾语重心长地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她深以为然。 十多年前,就是因为她没能力打开那一拳,才让禅院家夺走了她妹妹。 如今,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再也没有人可以冲她打出那一拳,她会把所有妄图对她打拳的人,一个不留,统统都杀了。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样一个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的sharkbee国家、sharkbee时代好好活下。 **** 村外突然死了一波人,让村民紧张了好些天。 他们还以为战争波及过来了,但接连很多天都无事发生后,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将其抛之脑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这个时代从不缺枉死的人。 只要不涉及自己,再多的杀戮也溅不起任何水花,小山村很快就再次回归平静。 但宅邸里并不平静。 孩子们一个两个的都挂了彩。 最开始,禅院真昼以为是小孩子嬉戏打闹造成的,也就没在意,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三四天时间,他们就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 禅院真昼去问美绪:“……他们被人欺负了?” 美绪讪笑。 捂住自己手背。 禅院真昼眼疾手快。 拉过来一瞧,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她手上也三道细长的伤痕,已经结痂,但暗红的伤口一看就很疼,眉心不快颦起:“……连你都受伤了?村子里的人干的?” “不是不是。”美绪连忙否认,不大好意思低着头,眼睛却时不时扫向门口,用目光rua着那只躺在阳光下,睡得四仰八叉晒肚皮的森林猫,“大家都很喜欢姐姐的猫,它、它真的太可爱啦1毛发长长的,手感超好,还不掉毛,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猫,忍不住就偷偷上手摸……” 禅院真昼:“……” 明白了。 被猫打的。 不过—— 纸偶召唤的式神也会继承猫的习性吗? 不应该吧? “想摸告诉我,有我在身边的话,它应该会乖点。” 禅院真昼是这样说的。 可当孩子们欢天喜地扑过来rua的时候,她才知道这猫虽然是她召唤出来的,往日也很听话,完成任务也很完美,跟她相性也很好,但它并没有跟桔梗的飞鸟蝴蝶那般乖巧懂事,也完全不曾把自己做主人来尊敬。 铲屎官就是铲屎官。 就算没有屎给她铲,她也永远都是猫咪的奴隶。 一上来就擅自牵线搭桥,下场就是跟孩子们一起被挠出了细长的血口子。 禅院真昼:“……!!” 真是狠狠丢脸了。 众人散去。 禅院真昼翻出桔梗的手札,一步步按照她写的步骤走,这次召唤出来的猫咪式神终于不逆子了,一说要摸,立刻躺地上露肚皮,乖得不像话。 不过,她还是没有摸到。 在她碰到二号之前,一号就一个老虎扑食,把它撕成碎片。 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出可怕事情的一号优雅跳到她怀里,堂而皇之占据最好的位置,盘成一团,悠哉悠哉地甩着蓬松的长尾,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禅院真昼:“……??” 她想了想。 也许是自己方法步骤不对。 断掉灵力,待逆子变成纸偶后,重新按照桔梗的步骤注入灵力召请,可这次出现在她眼前,依然是反骨逆子。 它甚至还有脸生气。 毫不留情给她手指添了一个血淋淋的牙洞。 “我以为你很乖的!” 禅院真昼故意板着脸。 义正言辞谴责那体重十斤,反骨九斤九两的一号,“我们之前配合得多默契啊!不仅精准抓住了妄图把我们一窝打尽的人奸,还狠狠给了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坏东西们一个警告!” “现在给家人摸摸又怎样?他们又不是外人!” “你们小猫咪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清纯无暇的小猫咪了,平日里我都是把你从头摸到尾,也不见你反抗,怎么别人摸一下,你就要抓人一身血?你不能不乖,不乖的小猫咪可是没人爱的……” 一号呼噜呼噜。 完全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你怎么这样啊!”禅院真昼义正言辞谴责它,“一点都没有无惨听话!他做猫的时候可比你可爱多了!从来不会咬我,也不会反抗我……” 一号闭着眼。 不想搭理她又在骗鬼的话。 倏忽间,好像有什么掉在了皮毛里,它偏头去看,就看见一颗颗泪水顺着下颌滚落,她微微偏过头,房间的雪洞灯台散发着昏黄的光,落在她侧脸上,照出一条条晶莹的泪痕。 “不……” “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顶多就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漫过眼睑的泪水似乎并不是因悲伤存在,那些亮晶晶的痕迹很快就被她用掌心蹭去。 “明明说好要在一起的,可他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都告诉他吃点好的吃点好的,可他非不听,就盯着底层人霍霍,还把人家怀孕的妻子都弄死了,人家光棍一条,毫无牵挂,可不是要跟他拼命!” 有的事并不是她不想听就会一直不知道的。 先前鬼杀队的剑士来这里乱逛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大嘴巴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她想不知道都难。 原本以为珠世就够惨的了,谁知道继国缘一也不落于人。 ——连即将生产的孕妇都吃,鬼舞辻无惨死得不怨。 她越清楚就越恼恨。 都是因为他不听话,才会害人害己! 五百年…… 真的好漫长啊。 就算把自己烧成灰,制成人偶,也难保不会在那么可怕的时间中折损。 没生命的瓷器太脆弱。 一旦受伤,就会出现裂纹。 身体没有任何自愈能力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无法阻止地走向崩坏。 她原本不需要忧愁什么的。 只要鬼舞辻无惨吃了蓝色彼岸花,再把她变成鬼,她就一定可以顺利回到妹妹身边,而现在…… “sharkbee!sharkbee!sharkbee!” “鬼舞辻无惨就是个大sharkbee!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他更sharkbee的鬼了!” “干出这么sharkbee的事,还不斩草除根,他不死谁死?” 一号僵住。 核桃大小的脑仁一片空白。 还不等它反应过来,就被薅住毛茸茸的后颈丢出去,四脚着地时,庞大的体格发出分量不轻的闷响。 “他骗了我!” “该死的骗子!连女人都骗,死了是他活该!”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圆满,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就不能等到吃了蓝色彼岸花,把她变成毫无弱点的鬼再死吗! 第27章 瞧,sharkbee恋爱脑 禅院真昼越想越难过。 忿忿然拉起被子, 盖过头顶,带着无法释怀的怒意睡去。 但她究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一觉醒来,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已然被抛诸脑后。 她继续沉入安宁祥和的山村生活, 那些不可言说的愤怒和怨恨都成了往日虚幻,仿佛不曾真实存在过。 禅院真昼很忙的。 平日里, 她要教孩子们写字算数、强身自保, 让他们至少有一点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闲暇时, 则会跟美绪一起, 行走于各个战场, 救治、收养流离失所的孤儿。 很快, 桔梗村的孩童数量就因为她们的多管闲事增加了近两倍。 而在日复一日的善行中, 美绪逐渐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就算她们能跑遍所有战场,就算她们可以拯救所有出现在她们眼前的孤儿, 也无法从根本上杜绝孩子失去父母的现象。 ——只要战争不停止,每时每刻就都会有新的孤儿诞生。 美绪再次感受到力有不逮的滋味,难过地悲泣哭出声:“要怎样……究竟要怎样他们才会停下来?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发起战争?明明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了,明明他们都已经过得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肆意践踏我们的生活, 无情夺走他人的生命?” 很简单。 对他们来说, 底层人根本不是人。 是砾石,是草芥,是猪狗牛羊,却唯独不可能是他们的同类。 当阶级差别太大的时候, 人与人就再也不是可以物伤其类的同类了。 禅院真昼很清楚。 但她并未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而是平静道:“其实, 想要停下来也很简单。” 美绪望过来。 隔着篝火,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噙满水光。 “只要出现这样一个人, 一个能让所有上位者感到恐惧,纷纷臣服到他面前,毫无保留献出忠心只为祈求活命的人,战争自然而然就会停止。” 恍惚中,一道熟悉的面容划过脑海。 美绪长睫颤了颤。 无尽地悲伤瞬间席卷全身。 酸涩的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无惨大人……如果无惨大人还活着的话,一定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他那么强,凭借他的能力,一定可以终结这个混乱糟糕的时代,成为全天下所有人的王……可是、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那可不一定。 就凭他那个政治素养为0的脑子,如果不是有血之诅咒加成,恐怕早就步了那个英雄母亲的后尘。 禅院真昼默默腹诽完,才道:“别灰心,无惨是很强,可不逊色于他,甚至比他还强的存在,比比皆是。” “真的吗?” “真的。” “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来终结战争,拯救所有人?” …… …… 距离美绪问出那句话不过三个月。 禅院真昼就在林间里遇见了开启美绪想要的时代的钥匙。 那是个很谨慎的男人。 就算被一号从暗处逼出来,依然藏在白色狒狒皮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但不妨碍她一眼认出他是谁。 ——奈落。 一个心机城府点满的半妖版鬼舞辻无惨。 “奈落,我知道是你。” 禅院真昼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虽然比五十年前强化了不少,但这么独特的妖气,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掉……此次前来,你是想来寻找四魂之玉的下落,还是想验证我究竟是不是桔梗?” “……有什么区别吗?”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年纪。 禅院真昼接住扑过来的一号,稳稳抱在怀里,顺着它光滑油亮的脊背,“如果是前者,那我可以告诉你,不在这里;如果是后者……” 说着。 她稍稍仰起头。 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似笑非笑,“……你觉得我是桔梗吗?” 奈落没回答。 白色狒狒皮把他整个人罩入其中,旁人窥不见他一丝情绪波动。 林中一时陷入静寂。 只能听见秋日凉风缓缓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禅院真昼也不急。 敛下眉眼,慢条斯理抚摸着手感超好的一号。 很多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 奈落这半妖打小就是个心机boy。 跟他比城府,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他买了还帮他数钱。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桔梗跟前却简单得可怕。 明明是他害死桔梗,却还妄想复活归来的桔梗跟他同气连枝;明明想要得到桔梗的心,却非哽着脖子跟桔梗斗到底;明明在他人跟前可以唾面自干,却只因为桔梗的一句“半妖”,立刻绷不住破了防,整天阴暗扭曲爬行。 ——活脱脱一个病娇味儿的sharkbee恋爱脑! 不管他是故意长成这样的,还是不小心长成这样的,在他成为sharkbee恋爱脑的那天,他就成了最好拿捏的人。 “……我知道你。”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再遮遮掩掩,摘下狒狒头套,抖落海藻般的长发,露出一张格外俊朗清秀的脸。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斜着看人,低低笑声,配合着那独特的凉薄嗓音,说不出的嘲弄,恶意简直要在他脸上凝成实质,“……鬼王的未亡人。” 禅院真昼笑了。 瞧—— sharkbee恋爱脑开始阴暗扭曲爬行了! 桔梗果然是他的死穴,稍微提一下都足以乱他心,破他防。 ——这很好。 “桔梗已经死了。” 他如是说着。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她脸上,忍不住出神,“五十年前,我亲手杀了她……不,是她太笨了,明明只要乖乖投入我的怀抱就好了,可她却舍弃性命,追随那个愚蠢的半妖而去了……” “你不也是个愚蠢的半妖吗?” 禅院真昼笑眯眯打断sharkbee恋爱脑的嫉恨之言。 无视他陡然尖锐起来的视线,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礼貌性向他道歉,纠正自己先前的口误,“啊,我说错了,犬夜叉哪有你愚蠢啊,相信我,你可比犬夜叉愚蠢多了!” 奈落眸光一沉。 暗红色眼珠死死盯着她。 像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又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仿佛下一刻就会嘶鸣着吞没一切。 一号敏锐抬起头。 竖瞳急剧变化,骤然缩成刀尖般的细线。 不再悠闲地趴在她怀里,而是蹲起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为爆发而蓄力。 禅院真昼恍若未觉。 抚摸着有点应激的一号,似笑非笑继续戳他伤口:“念念不忘想要桔梗投入你的怀抱,可你为她做什么了?” “撕裂她的身体,让她刚刚品尝到普通女孩子的快乐,就深刻体会到普通女孩子绝对不该有绝望和痛苦。你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却还是迫使她在活命和践行自己的责任之中二选一……奈落,究竟是她太笨,还是你太愚蠢?” 奈落呼吸骤紧。 五十年前浸透满鲜血的过往一幕幕涌上脑海。 心神大乱间,就听她又幽幽叹了口气: “人都是慕强的。” “从我看到无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合该属于我。” “我都是这样的人,你这种阴沟里的烂泥就自然更不例外了。会喜欢上强大美丽又温柔的桔梗太正常了,那么高洁无暇的天上月,谁不喜欢呢?”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想得到桔梗,却不想着跟犬夜叉雄竞,努力成为更好的男人,让桔梗满意,让她理所当然为你倾心,反倒想着把她拉入泥里,变得跟你一样污秽不堪。” “奈落,你还真是个很贱的东西啊。”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奈落不甘示弱。 讽刺一笑,凉薄的声音仿佛暗夜中无声流淌的毒液,“一直以来,你对鬼王的垂涎,究竟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另有所图,你自己清楚。” “哈哈哈哈……” 禅院真昼先是一愣。 旋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肩膀都一耸一耸。 良久,她才从不受控制地大笑中停下来,搂着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一号,迎着奈落阴郁危险的目光,缓缓道,“……你的确聪明,可那重要吗?” 奈落冷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禅院真昼抬手擦去眼尾不自觉渗出的生理性眼泪,仰头叹息:“要不我怎么会说你是sharkbee恋爱脑呢。” “我为什么中意无惨,重要吗?” “对你这种愚蠢自卑又短视的sharkbee恋爱脑来说,那可能很重要;但对于我们这种成熟的大人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 “只要我确定我的确爱他,而他也接受了这样的我,我们就是百分之百的纯爱。像你这种只会阴暗扭曲爬行的sharkbee恋爱脑,又怎么可能知晓纯爱的力量?” “但凡你对桔梗的中意有无惨中意我的一分,你们都不可能走入死局。” 奈落有被狠狠膈应到。 他很想说纯爱才不是她那样的! 可不知为何,却又觉得她说得有点对。 这种并不完全否定的态度,让深谙人性幽暗的搞事大师第一次感受到了词穷的滋味。 “就算她心有所属又如何?” “毫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魅力和决心,一次次为她遮风挡雨,哪怕只是这世上最轻微的一点风雪,也认真抵挡在她世界之外。” “放低姿态,默默付出,无私奉献,问就是只想陪在她身边,看她幸福,如此天长日久,自能一点点取代迷惑她的人,成为她心中重要的存在——哦,对了,如果你就是个废物,都雄竞不过犬夜叉,那我真诚建议你换号重练。” 第28章 谁是小丑 禅院真昼笑容和煦, “甜言蜜语不会说,默默付出不会做,就会阴阳怪气、口是心非, 玩些早都退群的病娇把戏,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觊觎高岭之花, 还期望高岭之花透过你狠毒卑劣的外表, 看穿你自卑懦弱的内在, 从而垂怜于你、恩赐于你吗?” 奈落眼神一凛。 暗红色的眼底寒芒闪动。 隐藏着宽大白色狒狒皮中的手掌不自觉捏紧。 禅院真昼视若无睹。 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笑着, 嘴里羞辱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多了去了, 可你这种一丝努力都不肯定付出癞蛤蟆, 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桔梗在追求你呢。” “哎呀呀, 干嘛用那么危险的眼神看着我?生气了?我只是说话难听点,又不像你, 不管说话做事都恶心得令人刮目相看。” “明明是你自己喜欢桔梗,却仅仅为了维护你那下贱的自尊心,宁愿亲手杀了桔梗,都不舍得杀了犬夜叉, 剪除得到桔梗的心的难度……哈哈哈, 你这sharkbee操作都把老子看乐了。” 说到这里。 禅院真昼忍住笑,冲仿佛吃了狗屎的他竖起大拇指,“思来想去,只能说你对犬夜叉才是真爱吧!” “什么桔梗, 不过是你跟犬夜叉爱情play的一环!” “承认吧, 你就是犬夜叉深柜, 你真正爱而不得的,根本不是桔梗, 而是爱着桔梗的犬夜叉!”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做出那么sharkbee的事啊!宁愿杀了自己的爱人,也不愿意杀了自己情敌!” “奈落,别这样看着我,虽然犬桔爱情里,你是纯纯的sharkbee小丑,但是别难过,在你跟犬夜叉那不为人知的爱情里,桔梗才是sharkbee小丑,噗哈哈哈哈,你们都是sharkbee小丑……” “闭嘴!” 奈落膈应坏了。 无数触手从宽大的白色狒狒皮下冒出来,冲着胡言乱语的禅院真昼而去,势要让她闭嘴,再也不能说恶心人的话! 只可惜,那些看起来非常吓人的触手潮水,尚未触碰到她,就在如火龙飞舞般炫目的剑技下化作灰烬。 纯粹的灵力强势净化掉一切邪气污秽,并强势地顺着伤口蜿蜒而上。 如果不是奈落及时斩断残肢,他自己也会被一口气净化掉。 “这……这是桔梗的灵力!” 奈落惊骇不定。 下意识想逃,却被灵活的一号阻拦了去路,额上冷汗立刻下来了。 他难以置信望向禅院真昼。 只见她手持长刀,并没有跟桔梗一样大弓,挺拔的身姿却桔梗一样,锋芒毕现,仿佛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巫女再次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但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的! 他亲眼看着她死去,亲眼看着她跟四魂之玉一起化成灰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桔梗,不可能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是桔梗?桔梗绝对不会是你这个样子的!就算是转世……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桔梗的转世?!” “我的确不是。” 禅院真昼莞尔,手中长刀一振,“毕竟,我可不是sharkbee,跟你们这群真正的sharkbee小丑天生有壁。” 奈落面色铁青。 过去的五十年里,他不是没听过别人的恶言恶语,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恶毒兼傲慢的话。 尤其,这话还是从“桔梗”嘴里说出来的,伤害直接拉满。 而她也没有要适可而止的意思,继续痛打落水狗。 “其实,有个问题搁在我心里很久了。” 她抬手召回一号,抚摸着它手感极佳的毛绒绒脑袋,面露苦恼之色,诚恳发问,“对你来说,桔梗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自诩是个聪明人,那为什么还会在五十年前做出那种无法挽回的蠢事?做出那种事就罢了,你现在是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桔梗面前,并希望她舍弃犬夜叉而就你的?” “那可是桔梗啊!” “她只是身体被烧成灰了,又不是脑子进水,死过一次就会变成爱情至上的sharkbee。她不杀你,你都应该跪在她脚下唱感恩的心,你是怎么敢奢求自己得到她的心?” “是因为你没皮没脸,格外下贱吗?” …… …… “你!” 奈落色厉内荏。 武力败了,引以为傲口才也败了。 他恨恨咬牙着,最后看她一眼,周身腾起深紫色的瘴气龙卷风,很快消失不见。 禅院真昼非常满意。 谁让他乱说话呢。 什么鬼王的未亡人,多失礼啊,你们可是纯爱! 况且,你跟他很熟吗?上来就说这么冒犯的话,你手握剧本都只是委婉地说他是sharkbee恋爱脑,都没有上去给他两耳光呢。 被气跑纯属他活该! 不过—— 禅院真昼眺望他消失的方向。 真的很眼热他的出行方式,方便快捷又环保,不由想着下次再见,就让他也给自己整个。 她并不担心奈落一气之下不来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唯一“知晓”四魂之玉和桔梗下落的人,只要他还是那个奈落,就必然不会赌气放到一边不管。 而事实也正如她预料的那般。 奈落还是回来了。 “你知道四魂之玉在哪里,也知道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对我们的事过分了解了。” 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奈落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别说她只应该是桔梗的转世,就算是桔梗借尸还魂,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点,这让他感觉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最好应该消除掉。 然而,打又打不过,阴还阴不了。 不管是用妖怪的方法,还是人类的方法,他都很难撼动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跟桔梗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她是真真正正的心狠手辣。 明明出身咒术师一族,却可以放任咒灵杀人,漠视人见城主家近乎覆灭;明明只是个人类,却如鱼得水地跟鬼混在一起;明明她还没来得及变成鬼,却可以轻描淡写指挥鬼杀光木村一族。 她真的很奇怪。 残酷得不像个正常人类。 根本没有做事留一线的想法,比鬼还像鬼。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禅院真昼趴在后院的阑干上。 双手交叠搭在打磨光滑的圆木上,脑袋枕在胳膊上,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翠色眸子噙着笑,“不过呢,自从无惨不在了以后,我出行就挺不方便的,只能靠脚行走,真的好累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帮我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吧?” 奈落陷入沉默。 忽的,定定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这个简单……” 禅院真昼打断他的话:“对了,不要送我你骨头做的信物,你的结界的确能当代步工具,但我挺怕你把我带到高空,然后把我丢下去摔死的……说真的,我有时候还挺怕你们这群毫无章法的sharkbee,我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很难面面俱到,而sharkbee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 奈落不笑了。 禅院真昼:“你怎么不笑了?是被我戳中心思了吗?” 奈落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担心,当我找来适合的代步工具,你是否能驾驭得了。毕竟,你只是个没用的人类,很多对我们来说稀松平常的东西都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 禅院真昼似乎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意。 换了个更舒服地姿势,侧躺在阑干上,幽幽叹气:“哦,那你得好好想想,我这个人心灵异常脆弱,最不喜欢被危及生命了。” 奈落扭头就走。 禅院真昼趴在阑干上笑得直不起腰,以至于都没注意到美绪什么时候过来的。 “姐姐最近似乎很高兴。” 美绪靠过来。 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阑干上,脑袋枕在交叠的胳膊上,四目相对时,那双漂亮眼睛含着满满的笑,“……是因为刚刚那个男人吗?” “嗯,算是吧。” “那姐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呀?” “不喜欢。” “嗳?” 禅院真昼再次否定:“一点也不喜欢。” 美绪震惊地坐直了身体:“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我能感觉到姐姐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就算不喜欢他,也应该看在他稍微有点像无惨大人的份上,对他有一点点好感才对!怎么会一点也不喜欢呢?” 趴在阑干另一头晒太阳的一号也抖了抖耳朵,睁开眼睛看过来。 “原因很简单。”禅院真昼回答,“我是正常人,而他则是sharkbee恋爱脑。正常人可以喜欢任何东西,唯独不能喜欢sharkbee,尤其不能喜欢sharkbee恋爱脑。” 说着,她也坐直了身体,示意美绪看向后院御神木上钉着的半妖,“sharkbee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别说喜欢了,就算只是靠近,都容易变得不幸。” “五十年前,那个守护村子的巫女桔梗,就是因为跟这个sharkbee谈恋爱,才会死于非命。” “五十年后,无惨他之所以会死,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他不听我的话,非要来这里导致的。” “所以,别说他只是有点像无惨,就算他长着无惨的脸,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美绪,你一定要记得,绝对不要跟sharkbee沾边。” 美绪乖乖点头。 不过,她内心仍有困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里呢?” “根本原因是无惨不在了。” 禅院真昼并不敷衍她,抚顺她的鬓发,别在耳后,“如果有他在,我们去哪里都不必担心天灾人祸。可现在,我唯一确定从今往后的十多年间,都绝对不发生战乱和灾祸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只要我们远离sharkbee,这里会绝对安全。” 家里人太多了。 她力量有限,倘若搬去别的地方定居,她无法保证那里会比这里更好。 第29章 她不是sharkbee 美绪明白了。 重新望向御神木, 还是有点犯愁:“……那他一直挂在这里,离我们这么近,会不会有影响?要不要杀了他?” “暂时不用。”禅院真昼道, “他现在还被封印着,只要不醒来, 就不会再祸害到任何人。” ***** 奈落送来了一匹非常难得好马。 那马身形矫健, 浑身雪白, 脚踏火焰, 只有鬃毛和尾巴呈现岩浆般火红, 御风而行时风驰电掣, 看上去美极了。 它完美符合禅院真昼的需求。 但它性情就如同它惹眼的外表一样, 格外野性难驯。 初见之时, 就桀骜不驯地从口鼻里喷出滚烫热气,差点伤到好奇围过去的孩子。 被禅院真昼微微一笑。 也没说什么, 只是反手一刀鞘,抽得它嘶鸣倒地,差点原地归西,从而顺利纠正了它的杂毛脾气。 之后, 它就算再被热情的孩子们塞了一嘴青草, 也能无动于衷地咀嚼下咽,而不是一怒之下狂性大发,咬掉他们的头。 禅院真昼很满意。 对奈落也难得有了好脸色。 不用他询问,就毫不犹豫告诉了属于他的结局:“你死了。” 奈落侧目望来。 “从sharkbee主角们的角度来看, 是他们战胜了你这个邪恶, 还天下一个太平;但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 我觉得你应该是自杀的。” 奈落轻嗤一声。 秋日树影摇曳,细碎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 海草般浓密的卷发泛着柔顺的光泽, 几缕顺着他转头的动作垂至胸前,文雅风流:“……你说,我自杀?” “其实,我也觉得你承受力不该那么差。” 禅院真昼并不在意他嘲讽的语气,继续道,“可如果不是因为你太爱桔梗导致殉情自杀,那就只能说你是真的有病,你竟然真的爱犬夜叉!” 她偏头望来。 故作嫌恶地皱起眉。 仿佛在看着一个举世罕见的大sharkbee。 “为了他能毫无压力地奔向美好明天,残酷搞死桔梗好几次,最后,甚至不惜以身相殉,就为帮他的sharkbee主角生涯画上圆满句号!” “奈落,你真是个很贱的半妖!” 奈落:“……” 他咬着牙。 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禅院真昼:“是你先不好好说话的。” 奈落:“……” 他吸了一口气,重新说:“我觉得我不会自杀,就算……就算我像你说的那样爱慕桔梗,我也不会因她死去就自杀。” “当然——” 他飞快补充。 比起爱慕犬夜叉的爆言,爱慕桔梗都显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当然,我也绝不会做犬夜叉的垫脚石。” 他望向被钉在树上的银发半妖。 不管过去多久,他依然很讨厌这张脸。 高洁美丽的巫女竟然将真心托付给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也难怪落得那么一个可悲的下场。 奈落无比嘲讽地想着。 他绝对不会为了桔梗自杀。 要自杀,他早在五十年前就自杀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那我就不清楚了。” 禅院真昼不甚在意。 趁着阳光正好,舒展筋骨,“我只是个被强制观影的看客,说出来的都是我的个人感受。如果你觉得不对,那我猜……” “给我讲讲你看到了什么吧。”奈落并不想听她的暴论,他有他自己的判断。 “我不可能白白为你做事。” 禅院真昼漫不经心舒展着筋骨,“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跟我缔结誓约,我告诉你我预知到的事,作为回报,你给我创造一个美绪想要的世界;如果不信,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做你的人见城少城主……放心好了,我最讨厌靠近sharkbee了,只要你别来犯贱,我就没工夫搞你。” 奈落微微皱眉:“……誓约?” 禅院真昼:“嗯,这是咒术师常用的束缚,因利害关系一致而缔结的誓约,一旦私心违反就会遭到惩罚,就算是传说中唯我独尊的诅咒之王都逃不了。” 奈落若有所思:“你跟鬼王也缔结了誓约?” 禅院真昼震惊:“……你在说什么屁话啊!我们可是一见钟情的纯爱,我怎么可能跟他缔结誓约那么冷冰冰的东西?” 奈落也震惊了。 一见钟情?纯爱?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跟她沾边啊? 鬼王去世后,别说为爱人复仇了,她甚至连难过悲伤的时候都没有。 他见过桔梗爱一个人的样子,跟桔梗相比,怎么看她都不是真爱鬼王,自然就更不可能是一见钟情的纯爱。 不过,这种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奈落很快就从震惊回神。 认真思忖起缔结誓约的可行性,以及不付代价违约的可能。 受制于人不是他的风格,他曾经数次被人逼入绝境,可依然靠自己的机敏逃生了,没道理这次不行。 “你回去慢慢想吧。” 禅院真昼挥挥手撵人走,就差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我家里有不少小孩子,跟你们这些sharkbee太近的话,很容易沾染晦气,变得不幸……走吧走吧,想好了再来,我不急的。” 奈落很无语。 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还要跟他缔结誓约啊。 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之所以跟他缔结誓约,不过是因为后续并不需要跟他相处罢了。 ——创造美绪想要的世界。 奈落记得那个叫美绪的小姑娘。 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父母早亡、屠村、逃亡、与异类为伍。 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可她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还拥有一颗近乎愚蠢的稚子之心。 她这样的孤儿追求的世界,左右不过是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普通人也可以好好生活罢了。 依着他这些年混迹人群的经验来看,创造这样的世界只需要一个极其强势而又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让所有武士贵族臣服即可。 这种事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人类这种生物卑鄙又无耻。 常常是恨人有笑人无,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 强大时恶如寇盗,弱小时卑微雌伏,不知恩义,为人下流,不辨是非,心如禽兽。 不过,对他来说,却也简单。 想到这里。 他不再纠结。 暗红色眸子重新望向禅院真昼:“我同意了。” **** 禅院真昼用一下午的时间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说得都口干舌燥了,捧起美绪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最后做出总结: “总之——” “不分轻重的女主sharkbee,见异思迁的男主sharkbee,好人不长命的女二sharkbee,不知感恩的嘴贱挂件们sharkbee,就连你,这个难评的最终大反派都踏马的是一sharkbee恋爱脑!还是病娇味的!” “你们,统统都是大sharkbee!” 她骂爽了。 毫不犹豫站起身。 拉着美绪离开,不让她跟sharkbee沾一点边。 前院。 她们来到正殿廊檐下。 脚下是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木质地板。 “姐姐,我觉得桔梗大人并不是……并不是sharkbee。” 美绪恨不好意思偏过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眺望着庭院,孩子们正拿着树枝,驱赶偷吃粮食的鸟雀,风一吹,金灿灿稻谷特有的香气便飘到鼻尖,希望的味道让人心旷心怡。 “我觉得她只是太倒霉了。” “她跟我一样,早早就成了孤儿。只不过,我有了永远为我着想,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姐姐,可她却只能作为姐姐,尽心尽力抚养妹妹。” “她才十几岁,就受了那么大委屈,好不容易活过来,却还要被自己心爱的妹妹嫌弃没有早日成佛,维持巫女的清白圣洁……” “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那可是姐姐啊!纵然时间已经过去漫长的五十年,可真挚的姐妹情谊又怎么可能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质?作为妹妹,枫婆婆怎么可以舍弃自己的姐姐?她怎么能……怎么能对桔梗大人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美绪完全无法理解枫婆婆的行为逻辑。 明明在之前的相处中,她觉得她还是挺和善的。 可那么和善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姐姐那么刻薄无情? “姐姐怨恨的人,杀掉就好了。” “不过是个半妖而已,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啊?他可是间接导致自己姐姐丧命的罪魁祸首!在他解除封印的那一刻,就该不顾一切杀掉他!怎么可以允许害死姐姐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还有那个转世……” “说到底不过是按照四魂之玉的意志,诞生而出的虚无缥缈的陌生人罢了。为了一个陌生人,就要杀了自己的姐姐,终结姐姐好不容易才再次开始流动的人生……枫婆婆怎么如此对待自己的姐姐啊?那时候的桔梗大人该多难过啊……” 美绪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看法。 她也是做妹妹的,越是将自己带入妹妹的角色,就越是为桔梗大人感到委屈,也越是心疼知晓一切却还愿意庇佑自己的姐姐。 她情不自禁流出泪来。 牢牢攥住禅院真昼的手,掌心颤抖:“……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啊?你一直被那种可怕的梦魇纠缠着,就一点也不怕我跟枫婆婆一样,对你动辄得咎吗?” 桔梗大人还没有主动杀人呢,就被他们视作恶人。 而她姐姐向来都是先发制人,如果按照他们审判桔梗大人的标准来看,她姐姐肯定是“罪大恶极”了。 一想到那么好姐姐却被自诩正义的人要求以死赎罪,她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大石头,堵得她无法呼吸,那种无处宣泄的窒息感让她无法承受,滚烫的热泪顺着酸胀的眼眶簌簌而落。 不想死有什么不对? 维护自己有什么不对? 绝不允许任何人掠夺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对? 第30章 这地没法种了 禅院真昼失笑。 用袖口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傻瓜, 你是你,她是她。你都知道转世后就不过是个陌生人了,干嘛还傻乎乎地把我们带入她们?” “我不是桔梗, 你也不是枫。” “况且——” 禅院真昼摩挲着她湿漉漉的眼尾。 翠色眸子深深望入她眼底,如同盛夏浓阴里的水潭, 倒映出细碎的明亮天光, “是你先接纳了我, 我才能成为你姐姐。美绪, 你已经遇见过跟枫一样的问题, 也已经做出跟她完全相反的选择。” “她们只是我们的过去, 而非我们的未来。” 美绪扑到她怀里, 紧紧抱住她的腰。 “别哭啦。” 禅院真昼稳稳接住。 温暖的掌心非常耐心, 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我们跟她们不一样。我们是正常人, 行为逻辑都有章法可循;而她们是sharkbee,做人做得跟狗一样,活脱脱一个大sharkbee。” “不要为sharkbee流泪,不值得。” “……桔梗大人值得。” 美绪从她怀里仰起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颤巍巍的水雾, 声音很小, 还带着沙哑的哭腔,神情却分外认真,“桔梗大人不是sharkbee,她只是、她只是太倒霉了……呜, 她真的好倒霉啊, 这天下最倒霉的事都被她遇到了:跟她关系最深的两个人, 一个不知恩义,伪善刻薄;一个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枫婆婆就算了, 血缘的妹妹没得选,可男人却是她自己挑的。” “但她也只是爱上一个男人罢了,只是像姐姐一样爱上一个男人罢了,为什么男人与男人的差别这么大啊?” “无惨大人明明那么可怕,却从来没对姐姐说过一句空话,更没让姐姐遭遇过任何苦难;可他呢?明明是受桔梗恩惠才得到容身之所的半妖,却屡次三番向桔梗大人空许诺,以至于让桔梗大人三生三死……这样的男人真的太可恨了,他凭什么得到桔梗大人的心!” “所以,我才说她是sharkbee。” 禅院真昼平静微笑,“跟犬夜叉相爱,是她一生的污点……好好一个人,竟然真的爱上一个sharkbee,还爱得那么真,在遭遇背叛后,甚至都不舍得一箭射死他,简直笑死人了……别说她矢志不渝,就算她改了,我也依旧会笑话她一辈子。” 美绪眼泪簌簌而落。 她知道姐姐说得很对,但还是无法自控地同情桔梗大人。 “你绝对不要做桔梗那样的人。” 禅院真昼拨开她被泪水浸湿的发丝,别到耳后,“美绪,绝对不要可怜男人,也绝对不可以有舍己为人的心态。” “同情怜悯桔梗可以,敬佩尊敬她也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学她。” “她那么强,年纪轻轻就闻名列国,被誉为千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强大巫女,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失去所有。” “美绪,你是我妹妹,我不希望你成为桔梗那样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像,我都不愿意。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最好是活到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却还能精神矍铄地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一想到那个样子的你,我就忍不住高兴。” “啊,我妹妹度过了很好、很幸福的一生,我的人生价值得以实现,从此得到圆满。” 美绪被逗笑。 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牙齿掉光的话,我就不能吃姐姐做的好吃的了吧?” 禅院真昼笑着许诺:“没事儿,我会把食物炖得入口即化。” “那我能现在能就尝尝吗?听说人老了以后,味觉也会退化,好想知道老了以后吃的食物究竟是什么滋味啊!” “没问题!” **** 粮食晾晒好,就到了交纳年贡的时间了。 禅院真昼是不懂这个的。 她长大的地方早就不收农业税了。 来到这里后,她就一直跟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没有人能向他征税。 而现在,鬼舞辻无惨死掉了,他所有的人脉、鬼脉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那些独属于封建社会的特色开始一个个对她贴脸开大。 先是年贡,然后就是段钱、栋别钱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知道什么是“二公一民”吗? 就是全部收成按照相应价值,跟稻米进行换算,得出石高后,按照“三分之二上缴国家,三分之一留给自己”的准则进行交税。 禅院真昼气死了。 那可是鬼舞辻无惨留下的五町一反,换算下来可是整整一百亩地!结果最后留在家里的粮食竟然都装不满一间房子! 连吃个米饭都要抠抠搜搜,今天多吃了,明天就得注意少吃,不然以后就只能吃小米、喝粟粥、啃萝卜了! 这还种什么地? 干脆把她种地里好了! “姐姐,不高的不高的。” 美绪赶紧给她递上一颗糖,让她含在嘴里缓缓,免得气昏过去,“我们之前生活的村子收的比这个还多呢。” 琵琶丸也笑道:“的确不高。这些年各国战乱不休,我路过的很多地方,多的是八公二民这种苛税,相比之下,这里已经很好了。” 他非常直白地挑明事实,“如果家里只有你与美绪二人,这些粮食足够你们吃三年不止。之所以会感觉不够用,完全是因为家里的孩子们太多了。” 这段时间,她们一共收留了三十七个孤儿,都是些因为天灾人祸失去父母,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 救他们一时很简单,但抚养他们长大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禅院真昼很犯愁。 虽然有东村这只鸡摆在前面,其他人奸识时务装作无事发生,五节孝敬也都按时送来,但还是出现了入不敷出的情况。 她倒也不是不能凭借鬼王余荫最后搏一把,争取给大家再争取五町一反的土地,扩大生产。 但她仔细想了想,家里都是些半大小子,就算有了那么多田地,也无法全部耕种出来,还是把领主种地里吧,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就不用给别人交税了。 禅院真昼觉得这个方法最妙。 立刻开始私聊奈落,告诉他,已经到了逐鹿天下的时候了,快点过来把这里的领主宰了,换上自己人! 利人先利己! 奈落似乎很忙。 大半夜的才终于抽出空过来,鬼魅般出现在她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禅院真昼:“反悔了?” 奈落摁了摁眉心:“……原来你还不知道吗?” 禅院真昼:“知道什么?别卖关子,我不爱听这个。” 奈落叹气:“这里已经是人见城的领地了。” 禅院真昼:“……??” 奈落:“你忘了吗?东村家族被你全灭了,他留下的无主遗产自然就属于我了。” 禅院真昼纳闷:“怎么就属于你了?” 奈落笑起来。 清俊的眉眼缓缓舒展,毫不掩饰的暗红色眼珠看向她:“东西既然被我看到,属于我很正常吧?说起来,这一切都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弄死了先代城主,并害得他们主家死绝,也轮不到我那个沉迷享乐的‘父亲’上位。人见城都属于我了,这片地方自然也该属于我。” “不正常,但由你做出来了,就很正常。” 禅院真昼认同颔首。 却在下一息瞬间变了脸,毫不犹豫拔刀砍去,“sharkbee,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奈落轻松躲过她不认真的攻击。 笑得更开心了,凉薄的唇角愉悦上翘。 还是不可能还的,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会留给任何人,不过…… “你还有一份庞大的遗产没有继承。” “遗产?” 奈落颔首:“你知道鬼舞辻无惨跟产屋敷家族什么关系吗?” 禅院真昼想了想:“……宿敌罢。就像你跟犬夜叉一样。” “你果然不知道。”奈落神色如常,“平安朝时,他们曾是一家人。因为家族中降生了鬼舞辻无惨这样的怪物,他们才会遭遇神罚,家族里的男孩全都体弱多病,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即使听从神主的建议,跟神官一族结为伴侣,也没有男人能活过三十……” “什么神罚?” 禅院真昼听得皱眉。 她才不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倘若这个世界上真存在主持正义的神明,桔梗那样的大善人为什么会死于非命?你这样恩将仇报的sharkbee恋爱脑又为什么能存活于世?” “家族出现遗传病,多半是他们家族基因有问题,只不过从一开始的隐性遗传,突变成了显性遗传罢了,跟无惨变鬼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就算非要扯点玄妙的关系,那也不会是神罚。” “顶多就是人对人怨恨呵诅咒反噬到他亲人身上,仅此而已。” 奈落:“你不信神佛?” 禅院真昼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信那那种没用的东西?” 奈落意味深长:“我以为你该信的,毕竟,你身体里的灵魂大概率是跟桔梗一样的。有灵魂,就该有掌控一切的神明。” 禅院真昼更加莫名其妙了:“你是天生贱骨头,就算重新站起来了,也非得给自己找个身份崇高的主子吗?” 奈落眉眼一厉。 暗红色的眼珠阴沉沉的,仿佛放在冰水里泡过,冰冷刺骨。 “你生什么气?” 禅院真昼才不惯着他,“是我想要骂你的吗?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非把一个都不确定存在的东西捧上高位,自己搁下面卑躬屈膝,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病得不轻?” “按照你们这里一个畸形儿都会被当做神明供奉祭祀的传统,我合理怀疑,你所谓的神明就是实力更强的妖物邪祟。你嫌弃犬夜叉不是嫌弃得挺头头是道的吗?怎么他爹来到你跟前,你就要把他当神明来崇拜了?” “动辄就把脏东西奉若神明,真让人受不了一点!” “就算这世上真有神明,如此是非不分的东西,也根本不值得敬畏,看见它的庙宇神社,都应该当场焚毁。” “不中用就没必要存在,懂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鬼中异动 奈落僵在原地。 他自认为自己就足够特立独行了, 万万没想到竟有人比他还混不吝。 那么冒犯的话张嘴就来,百无禁忌、全无顾忌……一想到她体内有着跟桔梗一样的灵魂,就浑身不自在, 别扭极了。 “算了,我跟你们sharkbee说这么多做什么呢?要是能听懂人话, 你们又怎么会成为sharkbee?” 奈落:“……” 是了。 就是这个原因。 一点也不想认同她。 只要认同她, 就只能被她骂成狗。 ……她要是哑巴就好了。 奈落思绪微妙一偏。 心头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不见。 禅院真昼声音戛然而止。 近乎玄的翠色眸子自下而上打量他, 不确定开口:“……你说的遗产, 该不会是指产屋敷家族的产业吧?” 奈落没否认。 禅院真昼:“……” 她都无语了:“你果然是病得不轻。” 奈落面无表情盯着她。 这种不软不硬, 却让人如鲠在喉的羞辱, 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让人难受。 她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到底还是没忍住, 偏过头, 不去看她:“……真不知道鬼王是怎么忍受你的。” 禅院真昼:“你懂什么?我们可是纯爱!像你这种只会阴暗扭曲爬行的sharkbee恋爱脑,自然不会懂纯爱战神的力量!” 奈落:“……” 他就不该多嘴! 瞧, 又被膈应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暗红色眼珠眺望笼罩着如水月色的庭院,就是不看她的脸:“你太小瞧产屋敷家族的格局了。他们还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我收到消息, 他们在寻找你的踪迹, 似乎是想要支持你的善行。” “不需要。” 禅院真昼想也想就拒绝了。 不知道在哪里游玩的一号回来。 沉黯的夜色里,它像一条灵活的小豹子,精准扑到她怀里。 她rua着一号油光水亮的皮毛,低下头, 侧脸贴在它脊背上蹭啊蹭, 美好的触感就仿佛无惨还在她身边。 “拿人手短。我跟你这种不知恩义、只会阴暗扭曲爬行的sharkbee恋爱脑可不一样。” “我一直都记得呢, 是他们杀了无惨,也是他们害得我落得这个下场, 以至于什么货色都能跟我贴脸跳……我要是领受了他们恩情,还怎么好意思背地里骂他们?还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恨他们恨不得他们统统去死?” “区区一份遗产罢了,根本不值得我出卖灵魂。” “哎呀,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又不懂……当然了,这也不怪你,像你这样病得不轻,只会阴暗扭曲爬行的sharkbee恋爱脑,就会拈酸吃醋了,怎么可能知晓道心稳固的重要性?” 奈落:“……” 费解。 她不羞辱人是不会说话吗? “不过——” 却听她话音一转,微妙的笑声缓缓响起。 奈落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低下头,就望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翠色眸子,“你可以拿,就当做他们为你逐鹿天下添砖加瓦了。只不过,你要记得是你自己承他们的情,与我无关,我还是怨恨他们的。” 奈落:“……” 奈落打量着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你还真是个混账东西。” 吃了都不松口。 完全无法讨好。 不愧是能跟鬼王玩纯爱的女人。 禅院真昼:“不如你不如你,心爱的桔梗都舍得弄死,就是不舍得弄死犬夜叉,我看你就是……” 奈落扭头就走。 根本听不了一点! **** 最终,是多罗罗解决了困扰家里的财物问题。 那是多罗罗父亲留下来的遗产。 原本是想把这些钱当做发动农民起义的资本,但在大义实行之前,他父亲就遭遇背叛,之后,就将这些钱财藏了起来。 如今,用这些钱帮助大家建立家园、安稳生活,也算是用在了正途上,不至于辜负父亲的期许。 ——白骨岬。 财宝就藏在最高的那里最高峰的山洞里。 路程有点远。 多罗罗也想一起去。 即使炎蹄速度很快,从桔梗村去加贺国也需要四五个小时,再加上找到那处隐蔽的山洞,以及打包带走的时间,一来一回,最起码也需要两天。 禅院真昼想了想,让一号留下来看家。 它毕竟不是人,也不需要睡眠,用来警戒最好用了。 这样的话,就算她不在,家里也还有百鬼丸、琵琶丸可以撑场面,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当然了。 一号自然是强烈反对。 太阳不晒了,尾巴也不悠哉悠哉摇了。 浑身毛发炸起,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挡在她面前,不停冲她哈气,看上去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死她。 禅院真昼很无奈。 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怎么虐待它了呢。 思忖片刻,她蹲下身,跟不讲理的一号讲道理:“要不然这样,你跟我走,我召唤二号三号四号来警戒,但以后,你不准把它们都撕了。” 一号叫声停了一秒,旋即恶狠狠扑过来,来了个无情地贴脸跳,一个头槌就把她撞倒在地,愤怒尖叫着跑走了。 禅院真昼爬起来。 没什么表情拍去身上的土。 唉,明明是威严霸气的森林猫,却跟暹罗猫一样黏人,真是甜蜜的苦恼! 安顿好家里,禅院真昼就带着多罗罗出发了。 去往白骨岬的路上,随意从空中往下一瞥,就能瞧见一座座死气沉沉的村庄。 村子大概被劫掠过。 村里的房屋缺少维护,呈现出腐朽破败状态。 明明是应该收获的时节,村附近的田地很多都没有耕种的痕迹,很显然,是人手不够用。 这是很正常的。 只要战争一日不停止,平民就只是上位者的血包。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终有一日,战火也会蔓延到桔梗村,毁掉她辛辛苦苦建立维持的一切。 所以,在她再次找到抵达未来的方法之前,必须清除掉所有可能威胁到妹妹生存的因素。 这也是多罗罗愿意献出宝藏的根本原因。 大家都在努力活着,努力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奋斗。 多罗罗跟着禅院真昼忙前忙后。 光是整理山洞里的财宝就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当禅院真昼开始往炎蹄身上装包裹时,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挪过去,沾满尘土的手上捏着一枚金灿灿的判金,举给她看,怯生生询问:“真昼姐姐,我能留一枚吗?” 勇气似乎在她张嘴的瞬间就消失殆尽。 禅院真昼望过去的时候,她慌慌张张避开她的视线,头颅垂得很低,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那枚冷硬的判金声音愈发小了。 “只要一枚就够了,这是父母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我想……” “这种事不需要问我。” 禅院真昼蹲下身。 翠色眸子望入她泛红的眼底。 用还算干净的手背,一点点擦去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这些都是你父母留下了来的东西,它们本就属于你。多罗罗,你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不需要询问任何人。旁人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可是……” “就算你拿出来帮助大家好好生活,这些东西也还是属于你的。” 禅院真昼抬起她的头,莞尔一笑,“多罗罗,我会教你。我会教你如何记账、如何管事、如何采买,日后,这些钱都放在你手里,每一笔开销都从你手里走……你是它的主人,我相信有你掌控的话,绝对不会发生浪费你父母遗产的事。” 多罗罗咬住嘴唇。 泛红的眼睛被泪水浸染。 她却倔强地不肯在还残留着父母气息的地方掉泪,使劲点点头。 炎蹄是妖怪,但面对重量超级加倍的返程,速度也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夜晚赶路不安全。 禅院真昼放炎蹄外出用餐。 自己则带着多罗罗在山间荒废的寺庙里留宿。 多罗罗毕竟年幼,忙碌了一天,天刚擦黑就困了,等炎蹄吃饱喝足回来后,窝在它柔软的腹部,盖着毯子睡过去。 禅院真昼背靠满满当当的包裹。 正望着燃烧的篝火无聊发呆呢,林间忽然传来异常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接近。 她瞬间挺直背脊,右手握住身侧的日轮刀。 炎蹄也早早察觉到了。 略微仰起头,血红色的大眼睛看了看她,又瞧了瞧黑漆漆的森林,两相对比,毫不犹豫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重新趴下去继续睡。 很快,一个慌不择路从的人影,跌跌撞撞从外面闯进来。 禅院真昼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 ——珠世。 此刻的她非常狼狈。 平日里盘成发髻的头发凌乱散开,鬼引以为豪的恢复力和自愈力似乎从她身上消失,她左胳膊不自然垂落身侧,鲜血早已濡湿衣袖,淋漓的鲜血顺着指尖流淌。 在看见她时,珠世悚然一惊,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也正是这一愣神,黑影已经尾随而至,锋利的爪子闪着森然寒芒,狠狠抓向她后背! 下一息—— 耀眼的火光撕破夜空。 禅院真昼悍然出手。 尾随者尚未从黑暗中完全现身,细长的刀刃就缠绕着赫色焰火,霎时间将他烧成灰烬。 她站在珠世身后。 手中长刀一振,甩净上面沾着的污秽。 “怎么回事?”她问,“我记得鬼是不能自相残杀的吧?” 第32章 接二连三 珠世跌坐地上。 鲜血还在滴滴答答流。 她脸色呈现出失血过多的灰白, 呼吸急促,额上也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现在可以了。” 禅院真昼扬了扬眉。 珠世喘了口气:“自从无惨死去以后, 我们身体里的血液就一点点失去力量,似乎只有同类相食才能暂时阻止这种情况……” “……真昼姐姐?” 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禅院真昼转身走进去。 多罗罗从毯子里冒出头。 揉着惺忪眼睛, 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禅院真昼重新把她塞入毯子里, 给她掖好, “只是遇见了个故人, 继续安心睡吧。” 多罗罗含混嗯了声。 她本就半梦半醒, 现在重新回到暖呼呼的被窝, 又被温柔的掌心一下一下拍抚着, 很快就又睡熟过去。 禅院真昼并不在意鬼之间的事。 要是她变成鬼了,可能还要担心一下, 毕竟涉及到她的未来。 现在嘛,她基本上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反正又不关她的事,根本无需在意。 不过—— “你还能活多久?” “……一两百年?我并没有承受太多的鬼血, 应该撑不了很久。” 珠世也不太确定。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 身体里的鬼迟早有天血会消亡,到时候,她将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禅院真昼沉默下来。 手托着下颌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要不要回去?虽然你的确是导致无惨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我还是挺欣赏你的医术能力的。” “琵琶丸也会一点医术, 可他到底是男性。女孩子大多腼腆, 真遇到问题了也不太好意向他寻求帮助,如果是你的话, 我相信她们就会更坦率一点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们能从你这里学到一星半点,多少也算是一门手艺,可以帮助她们更好地活下去。” “我终究不可能养她们一辈子。” “况且,你治病救人、行善赎罪,不是去哪里都行吗?既然如此,还是先来帮助帮助我们吧。” 利人先利己。 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自己来。 珠世愣了一下:“……这样真的好吗?” 禅院真昼:“什么好不好的?” 珠世望向她。 她脸上毫无异色,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好像出现在她眼前的自己,并不是导致她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那晚只存在一瞬的震怒和怨恨也只是自己得偿所愿时出现的幻觉。 ……既然她不愿意提,那我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想到这里。 珠世摇了摇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帮忙。” 外出一趟,收获满满。 禅院真昼很开心。 多罗罗也很开心。 她指着天空,兴奋大喊:“看,流星!……希望平安幸福的生活赶紧降临!” 禅院真昼好笑。 大白天的,哪里来得流星? 可当她顺着多罗罗刚刚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瞬间变了脸色。 ——那根本不是流星! **** 快马加鞭赶回村子。 就当禅院真昼已经看见宅子的时候,下方森林就骤然窜上来一道红影,直冲炎蹄而来。 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没什么感觉。 脸上一丝波动也无,像碾死苍蝇一样,毫不犹豫拔刀砍去。 只听得一声吃痛惨叫,鲜血四溅的同时,那道红影仿佛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入下方森林。 回到家。 美绪警惕拉开一条缝,瞧见她,顿时喜笑颜开,飞也似地迎出来。 其他孩子也跟在她身后,纷纷从主屋走出来,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她走之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一遍。 “……幸好有百鬼丸和琵琶丸,才没让那个可怕的半妖波及到这里。不过,虽然没有人受伤,但我们的房子还是被他们弄坏了很多地方。” “嗯。” 禅院真昼松了口气。 逐一摸摸他们惊魂甫定的苍白的小脸,笑着宽慰道,“没事了,房子损就损了,你们人没事就好。” “可我还是讨厌那个半妖。” “嗯嗯,讨厌他!他真的好凶啊,无惨大人都没有那么凶过我们!” “他是坏人!” “没错!他差点就摧毁了我们的房子!真昼姐姐不可以原谅他!” “真昼姐姐,能不能把他撵走啊?我们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 …… 孩子们七嘴八舌诉说着自己的感受,没一个人对那个凶神恶煞的半妖有好感,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他立刻从自己身边消失。 禅院真昼笑盈盈听着,无有不应。 把他们安抚好后,这才准备清点带来财宝,不曾想,外面却陡然传来猫咪凄厉的尖叫。 她拉开房门一看。 就见一号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堵着多罗罗炸毛,爪子都伸出来了,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动真格的。 多罗罗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都几乎要被它吓哭。 “一号。” 她故意板起脸,示意它要乖。 一号却不知适可而止。 凄厉的嚎叫几乎要震破她耳朵。 禅院真昼皱眉。 直到多罗罗怀里抱着的东西动了一下,她才瞬间恍然大悟。 有点好笑地抱起那个仿佛要吃人的小猫咪,让多罗罗先进房间,把东西搁在不见阳光的地方。 多罗罗听话照做。 毯子下方奇异地鼓动。 很快,一只白皙的手率先探出来,随着毯子的掀起,一张温柔又美丽的脸庞清晰出现在众人眼底。 “呀,是珠世大人!”美绪惊呼出声,热情地上去扶她起来,“您跟着姐姐一起回来的吗?以后不会再离开了吧?珠世大人,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珠世笑着回应。 “不是猫,没有猫,除了你没有别的。”禅院真昼低头看向一号,“她是珠世,是……” 一号叫声更加凄厉。 径直从她怀里跳出去,缩在肉垫里的利爪已然伸出,毫不留情挠向珠世! 禅院真昼反应也快。 下意识抓向它尾巴,但它的皮毛过分油光水亮,轻易从掌心溜走,饶是及时解开术式,珠世也被挠见了血,就连她身旁的美绪都惨遭波及。 禅院真昼脸色不太好。 翠色眸子盯着地上那只纸偶。 美绪揉着被踹疼的胳膊,忙上前打圆场:“一号可能是察觉到珠世大人也是鬼,出于防备本能才会攻击的。姐姐,这两天真的多亏了一号,如果不是它足够警觉,家里根本无法及时做好防备,说不定就会有人受伤了……姐姐,你千万别跟它生气啊。” 说着。 她捡起地板上的纸偶,交到姐姐手里,把她推出去,“这里就交给我跟珠世大人来处理,姐姐还是先去哄哄一号吧。” 哄哄一号? 那自然是哄不好的。 刚恢复自由,一号就愤怒给了她一个头槌撞击,把她撞倒在地,围着她狠狠哈了一圈气,化身灵活的小豹子,越过损毁的筑墙,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禅院真昼捂着脑袋站起身。 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才认命地叹口气,循着一号消失的方向找过去。 它的存在靠你的灵力维系。 就算它生气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能轻易找到它。 此时,一号背对着她盘在高高的树枝上,涅瓦色的毛色很好融入到繁茂苍郁的树叶之中,如果不是牵绊太深,她几乎都要忽略过去。 “我不是故意让她变猫的,她是鬼,无法再阳光下行走,只有变成猫,缩小体型,才方便赶路。” 一号往里挪挪身体。 毛茸茸的长尾不耐烦地甩动。 禅院真昼仰头望向明显还在生气的一号,又道:“你要理解我啊,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太担心你们了,想快点回来罢了……一号,你应该懂吧?” 一号不懂。 使劲往里挪动身体。 粗壮的树干几乎要将它的身形完全遮蔽住。 禅院真昼忍不住叹气。 它还真是油盐不进,任性地让人苦恼。 “是不喜欢珠世吗?” 禅院真昼仰起头。 翠色眸子注视着那只快要似乎要凝固在树干上的小猫咪,柔和的声线里有着若有若无是笑意,“一号,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吧?为什么对她那么排斥?这是不应该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很喜欢,虽然我一眼就认出她不是人,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但我知道她是个好人……” “喵呜——” 拉长的嘶吼从树上传来。 一号似乎被气坏了,浑身炸毛,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下来撕烂她的嘴。 禅院真昼笑意渐深。 翠色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它:“你不喜欢她?为什么?是因为我……” “桔梗!” “桔梗——” 犬夜叉循着气息跌跌撞撞找过来。 他伤口还在不停流血,从右肩直抵左下腹的贯穿伤几乎要让他砍成两半,鲜血彻底濡湿他的衣袍,赤着的脚每一次落地,都会留下一地血痕。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脚步,甚至,仿佛害怕她会从眼前消失一般,死死扯住她的袖口,沾血的手指牢牢抓紧。 “那老太婆骗我你已经死了!” “她说你在封印我的那一天就死了!还说那个丑陋的笨女人是你的转世!我不信!” “明明……” 他忍不住哽咽。 金色兽瞳怔怔盯着眼前之人。 近乎哽咽的声音说不出悲伤更多一些,还是怨恨更多一些,“……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啊。” “哇呜——” 回应他的。 只有一号出离了愤怒的嘶吼。 它毫不犹豫跳下来,将犬夜叉踩入地里,在旁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无情在犬夜叉脸上抓出残忍的血痕,如果不是禅院真昼及时出声,它都要抓烂他的眼球。 “别弄死了,留着他还有用。” “喵呜!” 一号更气了。 一个头槌撞过来。 只不过,这次它收敛了力量,不至于把她撞倒。 禅院真昼抱住愤怒冲撞的小豹子,捏住它呲牙的嘴,示意它看向那个灌木丛中吓得花容失色的少女,莞尔一笑:“瞧,没骗你,是真的有大用。” 第33章 嘻 一号乜斜而去。 森林猫特有的漂亮竖瞳直勾勾盯向那个少女。 见她觳觫一颤, 下意识瑟缩后退,好像在害怕它会抓烂她的脸时,毛绒绒的脸上立刻浮现人性化嘲笑神情。 禅院真昼rua着它油光水亮的脊背毛发, 绝赞的手感很好抚慰了她接连遇见sharkbee男女主的痛苦,就连刚刚被sharkbee男主扯住衣袖, 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注视的不快都减轻了很多。 “他们是不是很sharkbee?” 回应她的, 是一号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噜。 禅院真昼不出声的笑了。 抱着不闹脾气的一号回家去, 可她没有走出两步, 就被人粗鲁扯住了衣袖, 扯得一个趔趄。 “喂, 桔梗!你就是桔梗吧?” 日暮篱异常愤怒。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犬夜叉都叫她桔梗了, 想必她就是桔梗本尊。 在枫婆婆嘴里善良强大的巫女,竟然是如此残忍冷漠的女人, 她的宠物把犬夜叉伤成这样,都不道歉,转头就走,真是太过分了! 还有四魂之玉的事…… 想到这里。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无名怒火, 愤怒地伸手指向她,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明明还活着,却把四魂之玉放在我这里,害得我不小心把它射碎了!” “我都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妈妈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我呢!你……” “sharkbee。” 日暮篱吼声一滞。 眼神呆滞,神情恍惚。 有那一瞬, 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个sharkbee。” 禅院真昼拂开她的手。 翠色眸子似笑非笑, 非常耐心地又重复一遍, “你射碎的就是你射碎的,事实就摆在你眼前, 居然还在妄想有人害你?哈,你的sharkbee都把我逗乐了。说来,你这么喜欢推卸责任,是天生的,还是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的声音如此柔和。 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刺耳。 日暮篱脸色发白,差一点哭出声。 “哭什么?” “四魂之玉被你射碎,注定会有无数人会因此丧命,他们都还没哭呢,你有什么脸哭?” “与其搁这儿哭哭啼啼,怨天尤人,还不如赶紧认清事实:都是因为你太没用,才导致了现如今这个最坏的结果,与人无尤。要怪就要怪你自己没用,根本不存在任何人害你。我这样说你能懂了吗,sharkbee?” 禅院真昼才不管sharkbee们的心情。 抱着舒舒服服摇尾巴的一号,慢悠悠朝宅邸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的想起什么,转身朝枫婆婆的木屋走去。 枫婆婆还是老样子。 神神叨叨念叨着转世的问题。 一会儿说日暮篱是桔梗的转世,一会儿说她是桔梗的转世,一会又说她们都是桔梗的转世。 禅院真昼打断她的枫言枫语:“犬夜叉毁坏了我的宅邸,伤到了我的家人,看在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的份上,我就吃点亏,十枚大判足以。” 枫婆婆悚然一惊:“这、这么多?!” 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巨大数额! “嫌多也可以。” 禅院真昼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立刻给出另一个解决办法:“去把犬夜叉杀了。你是守护村子的巫女,也是枉死桔梗的亲妹妹,面对这样一个杀害你姐姐的罪魁祸首,你应该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他吧?” 枫婆婆下意识否决:“不能杀了他!如今四魂之玉变成碎片,分散四处,一旦落入恶徒手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现在正是需要人手收集的时候……” “可他杀了你姐姐啊。”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多么凛然的大义啊。 禅院真昼笑了笑。 抱起正不停呼噜呼噜的一号,贴着它的脸蹭啊蹭:“顾不了那么多,就要选择性忘记他害死你亲姐姐的事实,你还真是深明大义的好妹妹。” 枫婆婆有一瞬难堪。 禅院真昼恍若未觉,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拖你后腿。这样吧,不杀他也行,赔偿金到位,另外,他收集到的四魂之玉碎片都要交给我。” 枫婆婆不明就里:“为什么?” 禅院真昼:“你不是说我是桔梗的转世吗?那四魂之玉交给我很正常吧?毕竟,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宅邸里。 美绪跟珠世一起清点财宝。 等她们彻底理清数量,登记成册,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美绪简单用过晚饭,就去找禅院真昼,将册子也交给她一份。 二人闲聊着。 美绪听闻她跟枫婆婆做了那样一个奇怪交易,原本吃过米饭,正昏昏沉沉晕碳,现下立刻清醒,紧张兮兮依偎过来:“姐姐,你为什么要那个东西啊?听说那个东西对人类根本没有用,不仅不能帮你去往未来,还很能招灾引祸,桔梗大人完全可以说是被它害死的呢。” 她眼里有不解,有担忧,却唯独没有质疑,似乎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就会彻底放下心来,全然相信着姐姐的一切。 她是如此毫无保留地信赖着自己的姐姐。 禅院真昼笑着摸摸她的头:“因为我不是留着自己用的。” 美绪皱起眉头。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姐姐是把它们交给奈落吗?” 禅院真昼点点头。 美绪抿了抿唇。 还是忍不住又担忧起来,“姐姐,他可靠吗?……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杀,还杀了那么多次,跟这样的人做交易,总感觉好危险啊。” “的确危险。”禅院真昼道,“不过,我需要一个人来制造危险,帮助那对sharkbee男女创造吊桥效应,助力他们暧昧升级。而奈落,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奈落不是那种你告诉他危险他就乖乖听话的人,他有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犟种劲儿。 当初,桔梗只说了一句他体内残留着鬼蜘蛛之心,无法摆脱爱慕她的心理,他就又剥皮又剜心的,甚至不惜再次杀害桔梗,以证明她说错了。 如今,你告诉他,就算他又剥皮又剜心又杀妻证道,到头来也还是想得到桔梗的心,甚至因为自己再也没机会得到桔梗的心,直接殉情不玩了,已然明确自己剧本的他会做什么你都不意外。 但你毫不在意。 因为—— 他的牛劲又不会对你使。 禅院真昼:嘻。 “那、那桔梗大人怎么办?” 美绪凑过来。 抱住她胳膊,非常不甘心,“……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桔梗大人爱过的男人吧?就这么让人那个叫‘日暮篱’的奇怪女孩子了?” 凭什么啊? 日暮篱凭什么继承桔梗大人的一切? 就因为她身体里有着桔梗大人的灵魂,是桔梗大人的转世吗? 可她的诞生又不是出自桔梗大人的本心,而是出于四魂之玉的意志,凭什么要桔梗大人来付出这个代价? 美绪不讨厌日暮篱。 甚至,对于她跟姐姐有一样的经历倍感同情。 可同情归同情,也不能因为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要让桔梗大人让出一切吧? 哪靠掠夺别人的幸福,从而使自己得到幸福的道理? 这是不正确的! 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桔梗大人,但光是听村民讲述,她就对那个守护村子、温柔慈悲又美丽的高洁巫女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桔梗大人跟她姐姐一样,是个光是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这样美好的存在,应该随心所欲地拥有一切、享受一切,而不是成为别人不道德爱情的垫脚石,在最美好的年华死于非命。 “能被抢走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禅院真昼低下头。 翠色眸子笑盈盈望入她愕然的眼底。 抬手把她额上略长的刘海拨开,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美绪,死掉的男人才是最好的男人。除此之外,其他男人都不知道我们过分迷恋。” “倘若以后你遇到犬夜叉这种男人,舍不得放手就先下手为强,把他定格在你记忆里最美好的样子。” “宁可你自己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也绝不可以让他在别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 “如果实在不忍心,还可以告诉我,我会把他们杀干净。美绪,你是我心爱的妹妹,我宁愿你恨我多事,也不愿意你做出跟桔梗一样sharkbee的选择,知道了吗?” 美绪点点头。 靠在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片刻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的仰起头,青春洋溢的脸上的满是灿烂的笑容:“我绝对不会跟桔梗大人一样。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比桔梗大人更坚强、更清醒、更理智,而是因为我们最在意的人不同。” “桔梗大人深爱着的犬夜叉是个sharkbee,才让她坚定不移的真心显得那么可笑、那么sharkbee;而我,最在意的就是姐姐,在我心里,再也不会有人比姐姐更重要。” 说着。 她牵起禅院真昼的手。 望着彼此彼此交握扣紧的双手,拾起眼眸,笑靥如花,“都是因为有姐姐的存在,我才不会成为sharkbee。” 禅院真昼也笑了。 回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攥紧:“我也是。” 正因为她是妹妹,你才没有成为桔梗那样的sharkbee姐姐。 辜负真心的人sharkbee; 对sharkbee托付真心的人更是sharkbee。 心爱的妹妹不是枫婆婆那样的人,真是太好啦! 第34章 坏水 夜色渐深。 姐妹俩依偎着睡着。 美绪睡得迷迷糊糊, 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使劲推搡了一把,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眼前的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一边去!” 恶声恶气的声音分外熟悉。 美绪认出那是谁。 松了口气, 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下来,听话地从姐姐榻上爬起来, 抱着被子挪到旁边:“……无惨大人?您怎么出现了?您不是无法在姐姐清醒的时候现身吗?” “她昏过去了。” 鬼舞辻无惨轻松抱起她。 失去意识的躯体柔弱无骨, 安安静静依偎在他胸前。 美绪急忙爬过来:“怎么回事?之前都是好好的啊?怎么会……” “怎么可能好?” 鬼舞辻无惨瞪过去。 张嘴就是难听的人身攻击, “平日里不是叫姐姐叫的勤快, 好像这世上只有你跟她最亲近吗?怎么连她最厌烦看见那群sharkbee都不知道?” “我、我知道啊。”美绪讷讷回答。 “知道还问出这种蠢话?” 美绪不说话了。 抱着被子悻悻缩成一团, 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无惨大人果然还是之前那个无惨大人, 一点也没有一号可爱…… 对此, 被腹诽的鬼舞辻无惨一如所知。 他心里还憋着气。 好不容易找到间隙摆脱那痴傻的蠢猫状态, 自然得板着脸,用梅红色竖瞳狠狠瞪她, 好好发泄发现自己想起她偷摸在背后骂自己时的愤怒。 好气! 真想抓她一脸! 只可惜那蠢猫根本不中用! 他有做猫的记忆,可猫却没有他的记忆,除了像狗一样听话,就是整天黏在她身边, 跟她鬼混。 鬼舞辻无惨越想越气。 他就很不理解, 明明一号就是他,是靠他的灵魂和她的灵力存在的,可他偏偏就是无法控制,意识被锁入牢笼, 只能看着它依据本能行动、撒娇、卖萌、犯蠢、讨她欢心。 烦死了! 他是她的纯爱对象, 不是她的狗! 就算是反应了他的真实心理状态, 也不应该美滋滋当只狗啊!她都没有求他! 他冷着脸。 面无表情拨开她凌乱的长发。 目光触及那张素来没什么血色的苍白脸蛋,总觉得这段时间又苍白了几分, 不由抬手摸过去,却不小心扯掉了她一根头发,眼见她皱了一下眉,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往日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 自己不小心揪掉她一根,那必然是得还她两根才罢休。 不然就是“你不爱我”“你对我都是假的”“之前信誓旦旦要跟我分享你的一切,现在却连一根头发都不舍得给我,你骗我”之类的指责,吵得他不得不依了她。 可现在,她却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那双宛若雪下松青的眸子紧紧阖着,呼吸细微,身体温度似乎也比寻常低了一点。 先前不快和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他紧紧搂住她。 就像他还活着时那样。 然而,心里残留的愤怒和屈辱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把珠世叫来。” 他如是道。 美绪麻利应是。 而珠世在听闻鬼舞辻无惨叫她过去时,神魂震荡,失态骇然瞪大眼,脸上血色尽褪,激烈翻涌的情绪冲击着内心,让她下意识想要逃跑。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失去了冷静,手里端着的药篓都砸到地上,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 “……珠世大人?”美绪不明所以。 珠世摇摇头。 她已然从那种令人浑身汗毛悚立的恐惧中回过神,蹲下身,捡拾地上的药材。 做完这一切,无视四周张牙舞爪的黑暗,平静跟在美绪身后去往禅院真昼的房间。 在那里,她再次见到了早就该死去的鬼王。 他还是像往日那样,席地而坐,宽大的袖子遮住怀里仍在昏睡的女子,只能看见柔顺的乌发顺着他臂膀旖旎而下,不等她看清,阴郁不善的梅红色竖瞳便自下而上地冷冷瞪来。 但—— “回你自己的房间。” “哦。” 美绪乖乖应声。 离开之时还体贴拉上了障子门。 “你骗了真昼!” 珠世心跳得很快。 心念电转,几个呼吸就想明白眼前这荒诞一幕出现的原因,“你利用美绪他们对真昼的关心和爱护,让他们帮你隐瞒了真昼!” 真昼不会害她。 要泄愤杀了她的话,早在鬼舞辻无惨死去那天就动手了。 眼下,之所以会出现美绪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而真昼对此一无所知的事情,只可能是他用花言巧语欺骗了所有人! 珠世决绝动手。 她要杀了他! 她要让这个肮脏的男人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不允许他再祸害任何人! 然而—— 她只感觉一道一道疾风闪过,身体就不受控制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强悍的鬼血归于沉寂,她就像普通人类那般毫无反抗力之力的摔在地上,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眼前冒出大片金星,几欲昏死过去! “呵。” 鬼舞辻无惨毫不犹豫大声嘲笑她,“你还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妄图用我给力量来背叛我……别忘了,你的身体里可是流淌着我的血!” “是你搞的鬼!” 珠世瞳孔骤缩。 她终于明白鬼之间忽然能自相残杀的缘由,“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让鬼们互相吞噬……你是想从他们的血里死而复生吗?!” 当然不是! 要是能从血里复活,他早就夺取拥有他最多血液的黑死牟的身体了。 只不过是因为他虽然失去了鬼王的躯体,依然能掌握那诞生自自己身体的血液罢了。 他都死了。 那些为他而生的工具鬼凭什么还活着? 他见不得那种事,自然要剥夺自己曾经赐予他们的一切。 但鬼舞辻无惨不会承认自己阴暗的思想,他只会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着珠世,任由她胡思乱想。 而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就把自己吓得冷汗连连,可被限制了鬼血的她,根本毫无反抗的力量,只好用更加怨恨憎恶的眼神瞪他。 鬼舞辻无惨恶劣扬起唇角:“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不是恨我吗?不是恨不得我立刻死去吗?再来试试啊,看看你还能不能再次把我送往地狱。” “我会告诉真昼!” “我绝对会告诉真昼!” 珠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身体摇摇晃晃,内腑气血翻涌,呼吸间都是血腥味,“你已经不再是鬼王,再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她不会再爱你!更不会再维护你!” 鬼舞辻无惨大笑。 梅红色竖瞳愉悦地眯起:“尽管去做!” 他既然敢现身,就不怕旁人告知真昼。 况且—— 她以为她很了解真昼? 她以为真昼对他这个状态真的一无所知吗? 笑死! 禅院真昼是个什么东西,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哪里用得着她跟个sharkbee小丑似的在这里班门弄斧? 狠狠嘲笑完不自量力的珠世,鬼舞辻无惨低头望向怀里还在昏睡的禅院真昼,低声斥了句混账东西,就陪她一起陷入梦乡。 而禅院真昼就如鬼舞辻无惨预判的那样,当珠世拐着弯说一号跟鬼舞辻无惨关系匪浅的时候,不以为意地抱着一号举高高。 “这种事无所谓吧。” “只要它乖乖的,在我感到不安的时候安安分分陪在我身边,让我可以随时抱住它,放松心情,这就够了。” 说着。 禅院真昼偏头望向身侧的珠世,翠色眸子噙着柔软的笑意,一号也随着她的动作望过去,猫儿竖瞳不辨喜怒,“它就是只有点霸道的小猫咪而已,何必在意它身体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如果还是很介怀,根本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不愿意待在这里也没关系,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我就很讨厌小黄毛,一看到他们就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忍不住就想把他们都杀了。” “我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小黄毛好好相处。” “喵——” “哈哈哈。”禅院真昼立刻抱住一号贴脸蹭,“是这样没错!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去宰了那个sharkbee小黄毛,让他恬不知耻觊觎别人的妹妹,我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珠世沉默下来。 她深深凝视着与猫同乐的禅院真昼,良久,吸了一口气,那双温柔的紫眸闭上,复又重新睁开,眼里已然被坚定的神彩占据: “我会留在这里。” 她如是道。 她会留在这里。 她警惕着鬼舞辻无惨的一举一动,决不允许任何无辜之人再度枉死他手中! “那么……” 禅院真昼笑着冲她伸出手,“欢迎回家,珠世。” 术业有专攻。 虽然家里已经有了擅长制造义肢的寿海,但果然还是拥有鬼舞辻无惨认可的的珠世更全能一点。 得不到是她的损失。 而现在,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禅院真昼很开心。 这种开心的情绪都被奈落察觉到了。 “你不是很开心吗?怎么还会提出如此恶毒的要求?”奈落大为不解。 那时候。 她正在私联奈落,准备用四魂之玉碎片从他那里换取自己应得的种田收益,以及令人心神愉悦的精神损失赔偿。 “恶毒?” 禅院真昼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我哪里恶毒?不要睁着眼睛乱说。你来这里收二公一民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恶毒,我只是想要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怎么就恶毒了?觉得我太恶毒了,就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你自己太恶毒,才会看谁都恶毒,我们种田的可是老实人,哪里有什么坏心眼,就只是想本本分分种地罢了。” 奈落:“……老实本分的种田人会要求别人三倍赔偿?” 禅院真昼理所当然颔首:“我都没要你十倍赔偿,你还不赶紧跪下对我唱感恩的心,你可真不要脸……奈落,这份厚脸皮是你天生的,还是你从鬼蜘蛛哪里继承来?” 奈落:“……” 他用力摁了摁眉心。 当初为什么要跟如此恶毒的她缔结誓约啊! 难道是被她不说话时像极了桔梗的气质哄骗了吗? 不应该啊。 他又不是什么sharkbee恋爱脑…… 奈落有点怀疑人生。 可不等他想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轻易做出那般决定,不远处的桔梗神社就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35章 她好坏啊 动静之大, 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他们倏得站起身。 被惊醒的孩子们也三三两两结伴跑过来,担忧地询问怎么了。 奈落先行一步。 禅院真昼安抚下众人,交代珠世跟百鬼丸照看孩子, 自己则领着忧心忡忡的美绪一块儿去察看现场。 “是……是到了那个时候吗?” “应该是了。” 美绪抿着唇。 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姐姐,我们要阻止吗?” “阻止什么?” “阻止桔梗大人复活……” “阻止做什么。” 禅院真昼意味不明地笑。 她停下脚步, 站在昏暗的林间, 示意紧随其后的美绪看向火光摇曳的神社, “这是她第二次生命的开始, 也是她新生的起点。阻止的话, 她的生命就将永远定格在五十年前, 定格在那最惨烈的一幕。不管是意识, 还是灵魂, 都会强烈的爱与恨困在原地动不了,不得解脱……” 美绪看向神社。 那个被称为“里陶”的鬼女打伤枫婆婆, 轻易抢走桔梗大人的灵骨,声音很轻:“……可她会很痛苦。” “别担心。” 禅院真昼抚了抚她的头,“我们可以去帮她。” “真的吗?!” 美绪骤然惊喜起来,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闪闪发亮, “姐姐既然愿意主动帮助桔梗大人, 肯定是觉得她不sharkbee了,对不对?” “当然不对。”禅院真昼反驳,“我还是觉得她是个sharkbee。” 美绪肉眼可见地沮丧。 禅院真昼笑了笑:“不过,只要我们帮她远离sharkbee, 她就有可能不那么sharkbee了。” 美绪眼睛又亮了。 奈落行动力超绝。 只要他想, 找到鬼女里陶的位置易如反掌。 在sharkbee主角们还在为夺回桔梗灵骨一事争吵时, 他们早已来到鬼女里陶的地盘。 眼见鬼女里陶还没来得及烧制桔梗灵骨,禅院真昼连一号都不抱了, 立刻跳下炎蹄,来到里陶的工作间,不耻下问。 里陶并不是个擅长教学的好老师。 一听她想学,想也不想就挥起那柄长长的镰刀,准备砍死她、烧成灰、制作成人偶,有了这番亲身体体会,她定能立马上手。 禅院真昼脸上没什么表情。 侧身闪开锐利的寒芒,左手握住镰刀柄,用力一扯,在里陶撞过来的瞬间,右手五指并起,劈头盖脸就是无情的一耳光,力气之大,直接让她立刻化身断了线的风筝,转着圈撞在洞壁上。 里陶眼冒金星,想要站起来,脖颈却仿佛要断掉一般,根本站不稳,摇摇晃晃瘫软成一滩烂泥,喉咙木木的,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老师……” 禅院真昼丢下手里的镰刀。 慢条斯理走过去,薅住那头花白的长发,迫使她向后仰起头,笑眯眯俯视着那张跟狼外婆一样的可怕面容,叹息的声音幽幽响起:“您可真是会自讨苦吃……我都虚心求教了,您就应该倾囊相授才对。您不用心,如何对得起我一声老师?” 里陶很想反驳,她根本没同意做她老师,可浑身的力气都被那记凶狠的耳光扇走,别说发出声音了,就连张开嘴巴都做不到,身体本能畏惧地打摆子。 她和煦微笑。 “老师。” “我最讨厌别人对不起我了。” “因为一旦有所亏欠,就意味着别人把我当sharkbee白嫖了。” “虽然我的确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但也希望您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不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 “这样说,您能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眨眨眼。” 里陶识时务眨眼。 桔梗灵骨是最好的教材。 禅院真昼亲眼见证了一切。 但在最后出窑时,那个精心烧制的人偶还是出现了差错。 里陶身体肝胆俱裂。 下意识看向身后不辨喜怒的杀神,额上登时冒出豆大冷汗。 也不敢给自己找借口,哆哆嗦嗦上前查看,很快,就凭借丰富的经验找出问题所在。 “不是烧制的问题。” 里陶松了口气。 她狼狈抹去额上冷汗,腆着脸冲她讨好地笑,“她的灵魂不在这里,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件空壳,才会无法行动。请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灵魂,等我……” 里陶声音越来越小。 似乎终于发现了什么,目光在她与桔梗之间来来回回,神情惶恐,双腿因为惊惧而止不住发抖,“你你你,你与她……” “安心。” 禅院真昼却笑了。 俯身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只是巧合罢了。既然她的灵魂不在这里,那就麻烦你好好找找。您作为一位好老师,肯定不会半途而废,让我学无所成,您说是吧?” 里陶叠声应是,连滚带爬跑出去。 一直守在窑外的美绪走进来,捧着干净的衣物给桔梗换上,小心翼翼搀扶着她站起来。 而此时,奈落也出现了。 “果然,还是巫女的衣服更适合你。” 纵然知道她现在只是没有灵魂的人偶,可他还是没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第一时间跟她搭话——用半阴不阳的凉薄语气。 桔梗懵懵懂懂。 处于身体本能,循着声音望去。 漆黑明净的双眸静静落在他身上,无喜无怒,让还想阴阳怪气两句的奈落瞬间噤了声。 他移开目光,不敢跟她对视。 禅院真昼乐了。 美绪也没忍住笑出声。 奈落:“……你们笑什么?” 禅院真昼跟美绪对视一眼:“哦,我们突然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就在他们打嘴上官司的时候,里陶已经手脚麻利地带来了桔梗的灵魂——活生生的,自带一副躯壳。 嗯。 虽然已经转世,但抽出来就好了。 她是这样说的。 禅院真昼来了兴趣。 围到她身边,虚心求教抽取灵魂药水所需要的草药,以及调配工艺。 里陶大怒。 哪有她这样什么都学的! 禅院真昼似笑非笑:“老师,您不想教我?您是准备对我这个好学生藏私吗?” 里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慌忙移开视线,把头摇成拨浪鼓,磕磕绊绊道:“没没没有,你想学什么我都会教的。” “您可真是个好老师。” 禅院真昼赞许地拍拍她肩膀。 感觉掌心下身体剧烈一颤,差点没抱住手里的罐子,砸在还在吱哇乱叫的转身脑袋上,脸上笑意更深,真诚道,“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知感恩的人,您对我倾囊相授,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说着。 她走到日暮篱身边。 俯就着她骤然欢喜起来的表情,笑眯眯弯下腰,从她脖子上拽出装在四魂之玉碎片的玻璃瓶项链,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随手抛给里陶。 “给你,四魂之玉碎片。” 里陶眼前一亮。 以老人不该有的灵活一把抓住玻璃瓶。 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注视着闪耀着动人光明的四魂之玉碎片,激动地身体都在颤抖。 “这、这就是传说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四魂之玉碎片吗?!” “没错。” “啊~” 里陶失智般狂喜。 抱着那几枚碎片癫狂拿脸蹭。 日暮篱脸色惨白。 不知是被药水熏的,还是被她投敌行为气的。 灵魂剥离的痛苦让她难受得缩成一团,再也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禅院真昼没分给她半点目光。 侧目扫向那个在结界里疯狂暴走的灵魂,抬手示意美绪离桔梗的身体远点,刚刚苏醒的桔梗可是很愤怒的。 美绪乖乖照做。 搀扶着还有点站不稳的桔梗在山墙角坐下。 自己则飞快跑到炎蹄庞大身躯之后,避免自己被误伤。 “你也该醒了!” 禅院真昼拔刀出鞘。 在那道红色身影跃上悬崖之前,毫不犹豫斩碎那道桔梗用来保护自己灵魂,避免被恶徒利用的结界,将其彻底释放出来! 之后的事,就跟她一直做的那个sharkbee清明梦一样,sharkbee得令人厌烦。 复活归来的桔梗带着深深的怨恨,意图杀掉背叛自己、害自己身死的罪魁祸首,却在关键时刻遭遇日暮篱抢夺,灵魂被撕裂,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真不愧是四魂之玉意志的产物。” 奈落低低笑出声。 暗红色眸子注视着那个摇摇晃晃逃往雾气深处的巫女,凉薄的声音说不出讽刺,“……就这么怨恨桔梗,不允许桔梗得到解脱,再度存活在这个世上吗?” 禅院真昼不耐烦听他发表观看心德。 不着痕迹扫了眼昏睡在枫婆婆怀里的日暮篱,此时此刻,她的灵魂散发出令人怀念的气息。 只消一眼,她就认出那是自己妹妹的灵魂。 很显然。 被撕裂的灵魂并未于死后重聚,而是各自开启了新的人生。 只不过,没有了四魂之玉从中搞鬼,她们以最亲密的关系降生于世。 ——她们一体同源。 至此。 当初的所有揣测都已成真。 禅院真昼有一瞬恍惚,很快恢复正常。 怀念也只是怀念而已。 她怀念的并不是那道灵魂,而是她的双生妹妹,还不至于跟sharkbee犬夜叉一样,珍珠鱼目混淆不清。 禅院真昼先一步找到桔梗。 在她脚下一滑,将要跌入悬崖之际,及时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因为灵魂残缺而无法自主行动的桔梗就轻飘飘撞入自己怀里。 “你……” 桔梗面露茫然之色。 她看起来很熟悉,尚未从记忆中翻找出对应的面容,余光瞥见她悍然拔刀出鞘,锋利的刀刃斜刺而出,角度刁钻而狠辣,瞬间将奔来的犬夜叉捅成陆行鸟! 禅院真昼脸上没什么表情。 振刀一甩,犬夜叉就化作一个黑点,倏得消失在崖底雾气之中。 她动作太快了。 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 饶是桔梗,也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犹豫就会败北。” 禅院真昼收刀回鞘。 随后将桔梗甩到紧随其后的美绪怀里,接住已经开始不耐烦磨爪子的一号,翠色眸子斜斜瞟向她,“徘徊不前只会害死你,桔梗。” “要是真的恨他,那就杀了他;要是还爱他,那就让他做条好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爱与恨都不完全,嘴上说要杀了他,行动上却总是留他一命。杀人这种事明明很简单的,而你又是闻名列国的强大的巫女,不应该杀只半妖都磨磨唧唧半天。” “真诚建议,以后不要再做这么sharkbee的事了。” “不然,一想起我身体里竟有跟你一样的灵魂,就会很烦躁,恨不得给不争气的自己两巴掌,而我又不想自己打自己,显得我好像是个sharkbee,就会如今日这般越俎代庖,捅死所有让我显得很sharkbee的存在。” 第36章 坏出水 禅院真昼回到烧窑的地方。 日暮篱一行人已经不见, 只剩下奈落还站在原地,而里陶就躺在他脚下的血泊里。 禅院真昼挑眉:“这是怎么了?” 奈落微笑:“死了。放心,专门给你留了尸体。” 她定定看向他。 良久, 冲他比了根大拇指。 ……很懂嘛。 ……不愧是天生坏种。 禅院真昼毫不犹豫把里陶烧成灰。 叫来美绪,让她从旁观看自己是如何烧制人偶。 美绪也是个虚心好学的好学生。 围在她身边, 屏息凝神,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但还是力求把每个步骤都牢牢记在心里。 里陶并未私藏。 禅院真昼按照她的教学, 很快就重现了桔梗复活的场面。 但因为她的灵魂并未转世, 因此少了剥离灵魂的那一步, 为了验证药水是否有效, 禅院真昼还特意让奈落找来自己需要的草药, 调配成药水后,顺利将里陶的灵魂从人偶中释放出来。 至此, 禅院真昼终于满意了。 “等回家去,我会把剥离灵魂的草药告诉你,如有需要,就按照我写得方子来。” 美绪点点头。 桔梗却在缓过神后, 敏锐发问:“……你明明是人类, 为什么要学这个东西?你准备做什么?” 禅院真昼还没有回答。 聪明人奈落就又很懂地笑出声。 “很显然,她准备把自己烧成人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美绪意识到什么,慌忙拉住她的手。 脸色煞白, 唇瓣剧烈哆嗦着, 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大石头, 尚未发出声,眼泪却先一步流出来。 一号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 猫儿竖瞳骤然缩成一线, 浑身毛发炸起,锋利的爪子瞬间就将里陶人偶撕碎。 可它仍不解气,高高跃起,狠狠撞入禅院真昼怀里,把她撞到在地,踩在她胸口,贴在她脸上尖叫,尖锐的咆哮一声高过一声! 禅院真昼被撞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美绪的力量重新爬起来。 “这只是备用方案。” 她拂去身上的灰尘。 看了看哭得说不出话的美绪,又瞅了瞅围着她打转,看起来还想再给她一个头槌的一号,用还算干净的指背轻轻拭去美绪脸上的泪水,“别哭啦,想要去往未来,就是要有舍弃人类身份的觉悟。不管是变成鬼,还是烧成人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怎么、怎么可能一样啊?” 美绪捧住她的手。 脸颊贴在她掌心,那双漂亮的眼睛浸满水光,悲泣出声,“变成鬼不需要死掉,可是烧成人偶,首先就要你舍弃生命……姐姐,不要死,不要做这种事!我们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求你了姐姐,不要这样做……” “如果真夜姐姐知道你为她舍弃了生命,将自己的人生定格于短暂的年岁,她该多痛苦啊……姐姐,没有一个妹妹会愿意看见姐姐为自己做这种事。对深爱着自己姐姐的妹妹来说,这简直比直接杀她还要痛苦!”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备用方案。” 禅院真昼耐心地劝。 可美绪真的被吓坏了,怎么都不信,死死捧住她的手,就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擅自舍弃生命,变成不知冷热的可怜人偶。 禅院真昼叹了口气。 抱住吓坏的美绪,掌心一下一下拍抚着她颤抖的后背:“我没有说谎,这真的只是备用方案,想要去往未来,还有其他法子。” 说着。 她顿了顿,“就比如,有一个咒具叫狱门疆。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里面没有物理意义上的时间流逝,只要进入其中,时间会定格那一瞬间,即使外界过去一千年,里面的人也不会衰老,更不会死亡。” 但因为它进去容易,想要精准掐算时间出来却很难,所以才一直没被她当做首选,现在拿来哄美绪最合适不过。 “真的吗?” “嗯。” 美绪破涕而笑。 这次奈落没能拆台。 虽然他对妖怪和人类的事都比较了解,但终究还是草根了点,对于看重血统与出身咒术世界知之甚少。 桔梗若有所思。 她似乎知道点什么。 看了眼正在温声细语哄劝美绪的禅院真昼,思忖片刻,终究没有不合时宜问出声。 况且—— “枫呢?” 她自有她首先在意的人。 纵然枫作为她妹妹,并没有因为她复活归来感到高兴,反而无情地让犬夜叉破坏她身体,想要刚刚获得新生的她再次死去,她也无法怨恨枫。 枫是自己的妹妹,纵然说出了那么可怕的话,也依然是自己疼爱的妹妹。 身为姐姐,哪有跟自己妹妹真生气的道理? “他们应该是吓到了。” 奈落难得收敛了凉薄讥诮的声线,迎着桔梗询问的目光,礼貌冲她颔首致意,“鬼女里陶是个很厉害的妖怪,为了夺回四魂之玉碎片,我同她缠斗良久,其间看见她们逃往山下去了。” “阁下是?” “奈落。” 他笑容得体,“我叫奈落,是个半妖。” 桔梗不动声色。 心绪却又被半妖二字勾起。 不自觉又想起来那份让人无法原谅的背叛和伤害,抿了抿唇,表情一点点黯然下来。 “桔梗大人,我们回家去吧。” 柔和恳切的声音响起。 桔梗还没有从过去的泥淖中脱身,就被温暖的手攥住掌心,一抬眼,便望入一双粲然如星的漂亮眸中。 她刚刚哭过。 棕色瞳仁还残留着被泪水浸出的红痕。 然而,那张细嫩小脸上的欢喜却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与姐姐是最近这两年才搬入您的村子的,自从听闻您的事迹后,家里的孩子们无比被您的风采所折服,每个人都对您心驰神往。而且,我们虽不曾有缘与您相见,但却是一直靠您的余荫,才能不被妖怪侵扰,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如果您不介意我们过于冒昧,还请跟我们同归,让我们稍尽地主之谊,聊表感激。” 桔梗愣住。 亲妹妹枫让犬夜叉破坏她的身体,要她把灵魂全部归还; 而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的、别人的妹妹,却只因为承受了她死后的恩情,便恳切地想要带她回家去。 她说: “桔梗大人,那里是您的家。” “我们所有人都盼望着您有朝一日重新归来,家里也早早备下您就寝的房间!” “如今,您终于回来了,好开心!” “如果您愿意跟我们生活在一起,那就更好啦!” 而她的姐姐——那个在自己复活之初说出很奇怪话的年轻女子,在下山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什么,跟奈落嘀嘀咕咕了一翻,非常自然地把美绪托付给自己,交代她们不要跑太远后,骑上妖马炎蹄,跟奈落一块儿消失不见了。 如此信任,以至于桔梗都感到几分困惑。 ……她就不怕我伤害她妹妹吗? “附近有烧毁的村子。” 美绪误会了桔梗困惑的原因,“之前路过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但炎蹄速度很快,我们并没有看太清楚了。现下,姐姐应该是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桔梗唔了声。 美绪看了眼天色。 猜测姐姐一时半会回来不了,便手脚麻利地捡来夜宿山林所须的干柴。 做好这一切后,从旅行包里掏出食物,刚要递给桔梗,忽的想起里陶曾说过的话,人偶没有人类进食的欲望,顿时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将手里的梅干饭团递过去,小心翼翼觑着桔梗的脸色,“要不……您摸一摸?” 桔梗看向美绪。 那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女孩子。 她似乎从来不认为复活归来的自己是怪物、是不容于世的虚假存在,依旧把自己当做五十年前还活着的桔梗对待。 即便是终于想起她的身份,也很担心会惹自己不高兴,无论是言语,还是表情,都力求不让自己反感。 自从复活以来,桔梗第一次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对待。 心头骤然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明明不该有冷热感知的身体再次体会到人情的柔软温暖,很好抚慰了至亲带给她的冰冷和排斥,这让她一直以来都绷紧的情绪缓缓放松下来,清丽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 “多谢。” 桔梗笑着从容接过了她手里的饭团,认真道谢。 美绪不好意思摆手:“您喜欢就好。” 天色渐晚。 美绪点燃篝火。 跟桔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虽然已经从姐姐那里知晓了大概,但她还是对桔梗很好奇,想知道她的经历,她的过往…… 桔梗非常耐心。 认真满足了她的所有好奇心。 “桔梗大人,您可真厉害啊!” 美绪手托下巴。 漂亮的棕色眼睛亮晶晶的,崇拜无比,“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会因为失去父母哭鼻子,而那时候,您就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巫女了。” “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庇佑一方……我从来没见过向您这样坚韧又强大的人!” 直白热烈的赞美让桔梗都感觉耳颊滚烫。 “不对。” 美绪想了想。 笑得眉眼弯弯,“也不是不对。姐姐应该跟您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并没有见过十二三岁时的姐姐,所以,刚刚那句话也不算错。” 桔梗:“……没见过?” 美绪点点头:“我们并不是亲姐妹。姐姐不小心流落到这里,才会跟我在一起。不过,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现在,已经跟亲生姐妹没什么两样。” 桔梗恍惚一下。 她还真没意识到她们并非亲姐妹,不由笑着感慨:“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您也是。” 美绪耳尖滚烫。 努力摆出平静的表情,依然压不下上扬的唇角。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注视着对面白衣绯袴的美丽巫女,“这个世上,除了姐姐,您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桔梗大人,能认识您,真是太好啦!” 美绪笑靥如花。 她发自内心地荣幸自己与这样善良美丽的巫女相识。 即便亲眼看见幽暗的林间飞来一只只淡玉色的死魂虫,看着它们衔着萤火般的死魂,自发帮桔梗填满那具没有足够灵魂支撑,以至于行动不便的躯体,内心也没有任何抵触情绪。 她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怪物、是幻象、是妖法、是不该存在于世的可悲之物,她只会怜惜她的遭遇、同情她的过往、心疼她的坚强。 这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毫无芥蒂地冲桔梗露出最真诚的笑容。 “桔梗大人,真是太好了!” “这世上有您这样的人,真是太好啦!您还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好啦……” 黄昏之后。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美绪再次跟桔梗分享了携带的食物。 正当她凑在桔梗身边,向她描述红色金平糖的口感时,连鸟鸣都停止的林中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沙沙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第37章 sharkbee怎么这么多 禅院真昼跟奈落兵分两路。 原本该去搜寻孤儿的她, 去除妖村取回四魂之玉碎片;而原本该屠了整个除妖村只为拿回四魂之玉碎片的奈落,则去搜寻可以带回村子的战争孤儿。 她其实是不大乐意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他们只是单纯的誓约关系,他有些越界了。 奈落:“你也不想我重蹈覆辙, 这么快就死掉吧?” 禅院真昼:“手拿剧本还能死,那你还真是无能, 死了也是活该。” 奈落:“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代行人。” 禅院真昼:“……谁?” 奈落:“木下, 一个如同鬼蜘蛛一般出身卑贱, 但野心勃勃的家伙。” 禅院真昼姑且信了。 循着四魂之玉散发出的特殊光芒, 轻而易举找到了被除妖村供奉在祭台上的几枚碎片。 但她这种不请自来, 与入侵无异的行为, 招致了除妖师们的反感, 村子敲响警钟, 附近的青壮年们纷纷围聚而来,每个人都紧握自己的武器, 大有首领一声令下,就将她就地格杀的狠劲儿。 “放下四魂之玉碎片!” 禅院真昼很不喜欢他们的语气。 不仅不放,还堂而皇之捏在指尖把玩。 无视他们紧绷到极点的精神,不怎么愉快道:“既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你们就该明白, 这是是属于桔梗的东西。别妨碍我帮它回到自己主人身边,不然……我会很头疼。” “你!” 除妖师大怒。 被包围了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首领抬手制止骚动的村民。 望向那个遣使式神,却不做巫女打扮的女子:“……四魂之玉的确是由我们的先辈交予桔梗大人守护,但她已经死了, 五十年前用生命封印了四魂之玉后, 就已经死了。” “哦, 她现在复活了,你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 众人皆惊。 他们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禅院真昼无视指向自己的利刃,抬手把四魂之玉碎片收到袖里,抱着一号径直朝前走:“不相信的话,就去桔梗村看看……哦,对了,去的时候记得带上这些年委托她管理危险物品的报酬,她心善不计较,可我最讨厌白嫖了。” “你讨厌管桔梗大人什么事?” “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有人反应过来,立刻不满抱怨。 他们本就不喜欢她擅自闯入自己村落的行为,眼下见她如此傲慢无礼,每个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更多人附和赞同,一号就陡然炸毛,身形灵活如风,两爪子下去,质疑的人就差点被撕烂脸。 人群中尖叫此起彼伏。 眼见同伴们受伤,他们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挥舞刀枪砍过来。 首领大喝一声。 还没来得及说出阻止的话,扑上去的村民就身形暴涨的一号一个个扇飞出去。 幸运的,捂着伤处哀嚎呻、吟;倒霉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村子圈养的二尾猫又云母眼见村民受伤,妖气暴涨,化身妖兽扑上来跟一号厮打,毫无意外被打回原形,直接凄惨地飞出去,被姗姗来迟的除妖师少女接住,才不至于砸在地上,伤上加伤。 除妖师少女心疼极了。 捧着气若游丝的云母不停流泪。 愤怒驱使她扑上来报仇,却被自己父亲扯住胳膊。 无法,只好怒斥禅院真昼不讲道理,以式神伤人,枉为修行者。 禅院真昼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看都没看她一眼,飞身上马,接住半点亏没吃的一号,不咸不淡扫向还算有眼力见的除妖师首领: “没有下一次。” 她很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那会让她忍不住就想正当防卫,把他们杀干净。 她不想滥杀的。 明明只是想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恭恭敬敬送过来,非得逼她? 真是不可理喻! 早知道就该由着奈落把他们全杀了——反正,他们原本就是一群sharkbee炮灰,死了也与她无关。 ……钱难挣屎难吃。 ……sharkbee死就死吧,以后再也不贪图他们的那点报酬了。 禅院真昼暗暗下定决心。 她速度很快。 一来一回,再加上办正事的时间,也不过用了区区两个时辰。 但因为她出发时就已经是下午了,回到安置美绪和桔梗的平坦草地时,天早就已经黑了。 她示意爱打响鼻的炎蹄安静些,免得把她们从睡梦中吵醒。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草地上的篝火还在燃烧,黑色旅行包也还在原地,可原本应该在这里休息的美绪和桔梗却不见了。 正当她怀疑她们是不是一起结伴去手水厂了,漆黑的林间陡然传来尖锐的爆炸声! 禅院真昼脸色大变。 这是子弹出膛的声音! …… …… 美绪不喜欢嬉皮笑脸的男人。 尤其不喜欢盯着女孩子脸看的嬉皮笑脸的男人。 这会让她想起先前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不由得就紧张起来。 所以,当那个自称“晴海”的法师不请自来,又是让桔梗帮忙捡拾掉落的经卷,又是舔着脸请求跟她们一块儿搭伴过夜的时候,美绪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直白拒绝: “不行。” “相逢即是缘……” “我说了不行!” 美绪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 素来温声细语的她,第一次展露出不通人情的疾言厉色,“不行就是不行,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还听不懂人话?” 晴海不嬉皮笑脸了。 他大概是从来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过,内心不由升起被冒犯的不悦。 一直黏在桔梗脸上的视线终于舍得挪开,不痛快地扫向美绪,见她小兽一般维护自己领地,冷声斥道:“……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管好你自己。” “你、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道。”美绪点点头,“现在,你是活着的sharkbee,再过一会儿,你就是死掉的sharkbee。” 晴海勃然大怒。 脸色赤红,脖上青筋暴起,下意识上前一步,就要教训大言不惭的那个小丫头,却被桔梗一只手挡下。 “你……” “这里并不欢迎你,还请速速离开。” 桔梗异常平静。 晴海却更加愤怒了。 目光在她们之间逡巡几圈,心头怒意高涨:“好好好,你们真是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 撂下狠话。 晴海转身领着徒弟离开。 “真是恶心的人!” 美绪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色不太好,“说得好像我们怎么了他似的,明明是他用那种心怀不轨的恶心目光先看人的……” 桔梗笑了笑。 知晓她是误会了,出声解释:“也不算心怀不轨。他修行还可以,察觉到我有不对劲的地方,要结伴留宿,也是出于想保护你的目的……” “那他就更该死了。” 美绪抱着姐姐留下来的旅行包,下巴抵在上面,“他察觉到你不对劲,就擅自过来试探,一出手就是除魔经文,想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你的……” 她忽的转过头,询问道,“桔梗大人,您会放弃吗?您会放弃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第二次人生吗?” 桔梗微微发怔。 她还没想那么远。 美绪摆出认真的模样。 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柔软。 “我希望您能活下去。” “这是不屈的生命给您找出来的第二条生路,虽然身体发生了一点点改变,但您依然还是我们敬重的桔梗大人。” “对于我们这些受过您恩惠,以及将来会受到您恩惠的人来说,您的身体究竟是血肉构成的,还是由墓土和灵骨烧制而成的,都无关紧要——您帮了我们,您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只会希望自己的恩人万事顺遂,平安常乐。” “如果有人却只因为您的身体构造不同,就对您喊打喊杀,那么真正该死的人,绝对不是您。” “姐姐常常告诉我,做人绝对不要反省内耗,谁让我活不下去我就杀了谁。桔梗大人,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的人,我希望您不要顾及他人的眼光,好好活下去。” “当然了——” 美绪的神情软化下来。 那双漂亮的眼里噙满缱绻温柔的笑意。 “一切还是以您的意愿为准。” “之所以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要操作您的意志,而是想让您知道,这世上除了那三两个别有用心之人,多的是人盼望您活下去。” “您活着,其他人才能活。” …… …… 桔梗终于明白: 禅院真昼为什么会把她当做亲妹妹来对待。 她是真的很好啊。 温柔善良,有着朝阳一样温暖的笑容。 但又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毫无自我的愚善,而是柔软中带着锋芒。 她可以赤诚饱满地爱着每个人,也可以疾言厉色跟他人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她或许不够强大,但单凭她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能毫不芥蒂接受成年人都觉得恐惧的身份转变这一点,就足以窥见其坚定稳固的心性。 即使不用特意去看,她体内那道洁白无瑕的灵魂也依然闪耀着阳光般动人的辉光。 有这样一个人坚定站在自己身边,饶是桔梗也很难不动容,她能感觉到至亲之人留给她的坚冰正在一点点融成一汪春水,原本不应该流泪的眼睛再次感受到饱胀的酸楚。 ……倘若跟她一起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许久之后。 桔梗望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美绪。 她已经睡着了,气息绵长规律,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拂动垂落的发丝。 桔梗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留下守护的式神,悄无声息踏入林中,不多时就来到河边,跟等候已久的晴海对峙。 “放过我吧。” 桔梗叹了口气。 放低姿态,同他交涉,“我已经不去想那些怨恨的事了,现在,我只想跟她们一起生活……” “那可不行!” 晴海先发制人。 丝毫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出手就是杀招。 法力化作龙形灵兽,死死绞住她的身体,龙爪也用力扼住她脖颈,意图破坏她的身体,直接释放其体内灵魂,“虽然不知道你有何怨恨,又为何眷恋于世,但亡灵就是亡灵,你的时间早就已经停止了,这个世界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 “乖乖归天去吧!” “这样的话,你的灵魂也能得到……” 第38章 她不喜欢你 “砰——” 火药的爆炸声响震夜空。 林中骤然响起惊鸟此起彼伏的振翅之声。 晴海得意的叫嚣戛然而止。 子弹从后脑勺射入, 旋转着破面而出。 强大的冲击力撕裂了他的五官,人体组织瞬间爆开,殷红的血液四处飞溅, 残破的身体摇摇晃晃倒下,束缚着桔梗的法力自然溃散。 “嘶——” 美绪被后座力震得手腕疼。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也还是差点没握住。 当初姐姐流落至此时, 身上并没有带够充足的子弹, 故而她虽然被用心指导过, 但并没有熟练上手, 如今, 是靠着近距离贴脸开大, 才获得了百发百中的精准射击。 此刻, 她顾不上手上的疼痛,越过倒地身亡的晴海, 急匆匆来到桔梗身边,紧张地上上下下把她摸了个遍,确定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眉开眼笑道:“太好了, 您没事!” 桔梗还没有从变故中回过神。 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恍惚般开口:“……你不害怕吗?” 美绪摇摇头。 甚至还反过来劝她:“您不要害怕,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是他自己太小心眼, 毫无容人肚量, 非要与您为难, 才会落得这个下场,死了是他活该。您也不必担心我, 我只是在正当防卫罢了,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不会感到害怕了。” 桔梗许久没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并没有觉得美绪行为如何凶残过分,只是忍不住自责。 如果不是她自己太优柔寡断,何至于会让还是个孩子的美绪做出这种事来? 美绪也很自责:“我还是太弱了,如果姐姐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浪费一颗子弹,就能轻而易举杀了他……可其他方法我实在没有十足把握,而且当时情况也太紧急了,我都顾不上思考,想也不想就开枪了。” 姐姐留给她防身的子弹固然珍贵,但桔梗大人也很重要! 念及此 她收好枪。 拉着桔梗认真复盘:“桔梗大人,您就是太讲道理了,面对想要夺取您性命的恶徒,竟然还想着跟他商量,这怎么能行呢?” “我姐姐都说了,正当防卫是我们应有的权利,面对这些想要伤害我们的恶人,绝对不可以手下留情,更不可以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我姐姐还说了,男人就不该打女人,打女人的男人都该死……” “啊,对了,我姐姐还说过,不要犹豫,尤其面对的还是个男人的时候,宁愿跪在他坟头道歉,也不能让他跪在你坟头道歉……” …… …… 禅院真昼的暴言一句接一句。 桔梗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不知何时回来的的禅院真昼,在没跟她们交流之前,就认出了那个面目俱损的法师是谁。 “这就是晴海吧?” 她用脚翻过着他的尸体。 目光触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毫无波澜道,“没想到这sharkbee竟然提前出现了……” 桔梗意识到了什么。 望着仿佛不觉得自己说出什么匪夷所思话的禅院真昼,不确定开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 她看过来。 幽暗的夜色中,那双近乎玄的翠色眸子似笑非笑,“我只是知道得有点多。” 桔梗:“……有多多?” 禅院真昼:“大概像你杀过的妖怪那么多。” 夜色深了。 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 她们默契停止交流,回到篝火旁继续休息。 回到家。 一时半会也没有空闲。 介绍桔梗跟家里人互相认识。 之后不久,奈落又送来了新的孤儿。 他们精神高度紧张。 现在把他们带入安稳的生活环境,突然放松下来,身体隐患一个个都爆发了。 生病的生病,梦魇的梦魇。 他们总是忍不住哭。 思念亲人、恐惧死亡、畏惧未来……太多理由让他们掉眼泪。 而家里的孩子们跟他们有一样的经历,又加上年纪太小,很容易就被勾起那些痛苦的过往,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偷偷摸摸哭。 家里的孩子有一半成了小瘟鸡。 大人们想法设法宽慰开导他们,等他们重新恢复笑颜,焕发活力,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时间都够枫婆婆一行人捡回命大的犬夜叉,并重新回到桔梗村了,但直到第三天的晚上,禅院真昼才有时间告诉桔梗自己知道的究竟有多多。 她说得口干舌燥。 美绪忙捧着放了蜂蜜的温水递给她。 禅院真昼一饮而尽。 拉起美绪站起身,临走之前,她扫了眼端坐一旁的奈落。 他真的很厚脸皮。 明明整个故事都是他作祟,但他却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反正,这也不关我的事。 想到这里。 禅院真昼重新望向还在走神的桔梗,提醒道:“就算再怨恨,现在也不能把他杀了。我跟他还有交易还没完成,等完成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他倘若完不成,那就不必脏了你的手了,他自然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奈落早知道她什么德行。 对于她毫不犹豫就卖了自己的行为,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 而她生怕桔梗没听清,又重复一遍不行,之后,才拉着美绪离开 美绪很担忧:“这样不要紧吗?” 禅院真昼:“没问题的。” 美绪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被曲折回廊挡住的和室:“……总觉得桔梗大人会很难过。” 禅院真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真心错付注定会痛苦。” “确实。” 美绪心有戚戚。 随着姐姐坐在正殿的台阶上,脑袋靠过来,如水月色铺满庭院,“如果犬夜叉跟无惨大人一样就好了,桔梗大人的人生就不会那么辛苦、那么不幸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禅院真昼道,“犬夜叉要是跟无惨一样,他们根本不会有开始。桔梗在遇见他的第一时间,就会把他一箭射死,为民除害。” 美绪皱眉。 这倒也是哦。 差点忘记无惨大人本质是什么了。 “况且——” 禅院真昼继续道,“桔梗不幸的根源也不全在犬夜叉,更多在于她自己。” “她那么强,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努力修炼而来的巨大灵力本该让她百邪不侵,但因为那时候的她太年轻了,巫女的责任与守护四魂之玉的压力让她过得分外艰难,意志理所当然变得软弱,心灵自然而然变得迷茫……” “她失去了理智,竟然开始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一个底层男,竟然真的想要跟一个底层男厮守一生!” “这是多么可怕的决定啊!” “男人这种东西,本来就只会影响女人变强的速度,她倒好,也不知道挑个好了,反而还倒贴底层男,最后落得几番身死的下场,这其中固然有其他sharkbee太sharkbee的缘故,更多的责任却在于她自己不知道吃点好的……” 美绪靠在姐姐肩上。 她听得认真,却忽然感觉身下地面传来细微震动,一阵接一阵,姐姐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地震吗?” 震动越来越明显了。 “不是。” 禅院真昼想了想,不甚在意道,“别担心,应该是杀生丸找来了吧。” 美绪恍然大悟。 正准备跟察觉到异常赶过来的百鬼丸去安抚孩子们,忽的想到什么,迟疑发问:“姐姐,我记得你说过,杀生丸是骑着巨大的山鬼出现的吧?那么,它会不会踩到我们的田地啊?我们好不容易才种满的呢……” 禅院真昼勃然色变。 坏了! 忘记这茬了! 她倏得站起身。 抓起同样察觉到不对劲出来察看的桔梗,骑上炎蹄,自高空俯瞰一切,她们很快就找到山鬼的所在。 无法她多费口舌,在瞧见那只体型庞大的山鬼的瞬间,桔梗就已然弯弓搭箭,弓弦拉成近乎满圆,白羽箭矢盈满精纯的灵力,从指尖电射而出! 箭矢嗖然划破夜空,精准命中山鬼后心! 山鬼高逾山岳,却被一枚小小的箭矢贯穿,就连那具庞大的躯体,尚未倒下,就被灵力祓除殆尽,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杀生丸计划被打断。 身形轻盈优雅地落到地上,他缓缓仰起头,金色眸子淡淡瞥向妖马之上的妨碍者,心头闪过一丝不快。 “sharkbee!”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尖锐的爆鸣声喷了一脸。 目光触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田地,禅院真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法压抑的怒气瞬间涌上大脑,神情之凶恶,吓得想要给自家少爷讨回公道的邪见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谁准你们在别人田里打架的!” “我们千辛万苦才种好的!好不容易才让它们长这么大的!眼见稻穗很快就要成熟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收割了!可你们竟然对它们做出了这么sharkbee的事……不可原谅!” “赔钱!” “赶紧给老子赔钱!” “不然,你们这群sharkbee就等死吧!老子会挨个把你们这群sharkbee种地里!肥田!!” sharkbee们自然不会乖乖听话。 不屑的不屑,愤怒的愤怒,黏桔梗的黏桔梗。 禅院真昼一视同仁。 无论男女,不分物种,全踹田里变泥猴。 锋利的日轮刀逐一掠过他们变幻莫测的脸,刚准备捡个最sharkbee的捅两刀,雪花般的噪点倏得侵入视野,她都没来得及露出不妙的表情,意识就顷刻间坠入黑暗,日轮刀从手中脱落,整个人触电般软了下去。 “真昼!”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 就连刚刚还用冰冷目光看人的杀生丸也懵了懵。 “这这这……” 邪见使劲揉了揉眼睛,望着被同伴抱在怀里的女人,瞪圆,“她她她、她这是死了?” “你才死了!” 梅红色竖瞳狠狠瞪过去。 鬼舞辻无惨抱紧怀里失去意识的禅院真昼,眼神狠狠刮着这群只会给他们添堵的sharkbee们,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气,恶声恶气道,“狗就是狗,一群没教养的东西,谁准你们在我家打架的!” “你!” “你怎么也骂人啊!” “不准说杀生丸少爷是狗!我家少爷才不是狗!他明明是白,啊!” 邪见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揍飞出去。 桔梗飞快来到她身边。 欲探查她的情况,却被鬼舞辻无惨抬手挡开了。 她不明所以。 鬼舞辻无惨皱着眉。 复杂的目光自她脸上一闪而过,冷冰冰道:“低血糖罢了。你别碰她,她不喜欢你。” 桔梗愣了一下,收回手。 第39章 小情趣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打量着泥地里的四个sharkbee, 背后骤然伸出数根管鞭,毫不留情攻向那个罪魁祸首,在他四肢和躯干上戳出一一个个透明窟窿, 最后,甚至还狠辣无情地掏出了藏在他左眼的黑珍珠。 其间, 不是没人不想阻止。 但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 尚未靠近, 就被管鞭击飞, 柔软的地面让她捡回一条命。 桔梗不忍直视。 偏过头不再去看。 他是禅院真昼的式神, 所作所为皆代表她的心意。 鬼舞辻无惨泄愤般甩下死狗似的犬夜叉。 如果不是顾忌着以后可能还用的到他, 早就把他撕成碎片。 将东西丢掷到杀生丸跟前, 阴郁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那个即便成为落水狗, 也依然高傲矜贵的男人,想起禅院真昼鲜少用sharkbee形容他, 如今,竟也毫不留情给他冠以sharkbee之名。 很显然,是对他祛魅了。 念及此。 鬼舞辻无惨难得缓和了情绪,连带看他都顺眼起来:“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如果是真心想得到那把无聊的刀, 那就按照真昼的要求, 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会告诉你之后该如何做;如果不信,你就自己去试试……你会回来的。” 他胸有成竹。 毫不在意杀生丸会如何选择。 抱起仍在沉睡的禅院真昼,步履从容地回家去。 桔梗站在原地。 迟疑间, 奈落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他并没有靠近。 而是跟她隔着一个不会让人反感的安全距离。 “枫在赶来的路上。” 桔梗明白了。 确定形容狼狈的二人性命无虞后, 没再做多余的事, 牵起正在无聊甩尾巴的炎蹄回去。 她本并没对禅院真昼的式神投以太大关注,但随着时间流逝, 原本充盈在他体内的灵力一点点消退,蓬勃阴晦的咒力一点点散发出来,最终,在杀生丸拎着一座沉重的黄金莲花台找过来之际,彻底蜕变成另一种不祥之物。 ——特级过怨咒灵。 “很简单。” 庭阶凉如水。 鬼舞辻无惨隐没于廊檐下的阴影里。 漫不经心扫了眼奉上来的满当当财宝,黑暗中,那双梅红色的竖瞳俯视着阶下的战栗贵公子,愉悦眯起,“随便找个人类就能拔出来。不得不说,你父亲可真是爱极了人类……都腐化成白骨了,也不忘为他的半妖儿子做打算。” …… …… 禅院真昼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 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偏过头。 望向似乎守了她一夜的桔梗:“已经处理好了,是吗?” “嗯。”桔梗回答,“杀生丸的赔偿金已经送来,犬夜叉他们的今天一大早也由枫送了过来……是很大一笔,足够弥补我们的损失。” 禅院真昼心满意足地感慨:“一号真能干,我就知道他能行。” 桔梗:“……” 她道:“你知道?” 禅院真昼:“知道什么?” 桔梗注视着她,并不给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一号与鬼王鬼舞辻无惨的关系。” 禅院真昼掀起白皙的眼睑。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双几乎玄的翠色眸子不闪不避,直直迎接她审视的目光。 蓦的,浅色的唇幽幽上翘,压抑不住的愉悦笑声接连不断从喉中泄出: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又不是sharkbee。” “无惨这人很好懂的,爱恨喜怒都无比简单,就算变成了猫,我也能认出他……哈哈哈,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哄的鬼了。” 桔梗摇摇头:“不,我是说他并不是你的式神这件事。” 禅院真昼直勾勾盯着她。 翠色眸子一瞬不瞬,不笑了:“他是我的。” 那可是你一见钟情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属于你? 他生是你的鬼,死也是你的咒灵! 桔梗愣住。 就见她一改先前严肃模样,抱着被子笑得更开心。 “不是式神,那就是过怨咒灵吧。” 禅院真昼挺无所谓的。 不管是式神,还是过怨咒灵,反正都是因你而存在,是完全属于你的东西。 桔梗:“……咒灵对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东西。而且,他也不是普通的咒灵,还拥有智慧,能跟人交流,他已经达到特级水准,只会更危险。” 禅院真昼不以为意:“他做鬼王的时候也很危险。” 桔梗皱眉。 “我没接受过系统的咒术师教育,唯一获取咒术知识的途径还是一个完全不可靠的sharkbee咒术师,但这并不妨碍我清楚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好用才是硬道理。不管他是鬼,还是诅咒,我不在的时候,他尚且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在时,他就更不会了。” 桔梗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忽的一变,不赞同皱眉:“……你用他们的性命做实验?” 禅院真昼:“你这话说得真难听。” 桔梗:“难道不是吗?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相信你,把你当做家人对待!你……” “最烦别人给我带高帽了!” 禅院真昼坐起身。 面无表情打断她指责的话,“你就是因为太过认真,处处为他人着想,动不动就舍己为人,才会几次三番身处险境,以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活像个sharkbee!” “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什么都想要,却一点代价也不愿意付出,只想吃着别人的人血馒头,幸福美满地奔向美好的明天,这种事可能吗?” “你乐意被sharkbee敲骨吸髓,我可不乐意!” 桔梗情绪异常稳定。 即使被人毫不留情骂到脸上,也没有动怒,反而很冷静地之处关键:“……你偏题了。” “呵。” 禅院真昼站起身。 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叠席上,穿好衣物,“你会有那种想法太正常了……只可惜,你漏了一件事,无惨跟犬夜叉不一样。” 桔梗:“哪里不一样?” “无惨有的选择,而犬夜叉从来都没得选。” 禅院真昼无情点明,“所以,我跟无惨是纯爱,而你与犬夜叉只会是sharkbee。” “你得知道,老实人并不是因为生性老实才老实,而是根本没有不老实的本钱才会被迫老实。你交付真心的犬夜叉,就属于这种‘老实人’。” “他看起来只是个误入迷途,可以挽救的纯情少年,似乎只要对他好点,就可以拯救他迷茫的心,让他脱胎换骨,从而成为更好的人。” “可实际上,他只是没得选而已。” “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怪的卑贱半妖,连他的血亲都不屑接受他,就遑论会有陌生人爱他了。长年生活在这种高压环境里,他早已失去爱人的能力,他爱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你以为他又真的很爱日暮篱吗?” “不,他最爱的其实是爱着他的你们,你们不过是他自恋的牺牲品,所以,危难之时,他会背叛你、伤害你、放任你身处危险之中,堂而皇之跟日暮篱调情暧昧,却又会在安抚好日暮篱后,继续对你甜言蜜语,许以未来。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她。” “无惨跟他可不一样。就算快死了,就算对失去生命的恐惧都让他惊慌地流出泪来,他也依然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情种只会出身富贵人家,比如无惨,比如杀生丸。至于你们,都不过是被犬夜叉权衡利弊,反复取舍的人生装饰品。” “从你对那样一个sharkbee交付真心开始,就注定会遭遇不幸。即使没有奈落、没有四魂之玉,他也迟早会暴雷。” 桔梗不说话了。 眼中光芒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 禅院真昼也并不那么无情的人。 穿好衣服,扭头望向她,莞尔一笑。 “想开点——” “虽然你自己都尸骨无存了,还对一条三心二意的下贱半妖眷恋不舍,跟个sharkbee似的,但你那个按照四魂之玉意志诞生的转世——日暮篱,sharkbee的味儿更加正宗。” “宁愿舍弃自己的亲人、学业、家庭,也要得到了犬夜叉的人,成为他完美的专属挂机,留在他身边,在这个时代挖野菜,成为为他而生的好女人!” “在sharkbee的路上,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禅院真昼手狠嘴毒。 自变鬼的希望破灭后,更是毫无顾忌,羞辱人的话张嘴就来,全不顾及他人心情。 “可是……” 桔梗看过来。 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你仍在用珠世小姐试探他,不是吗?” “是啊。” 禅院真昼笑盈盈颔首,“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要做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就是要他次次为我退让,就是要他事事以我为主。我不安心,就会一直试探他试探到我安心为止。” “况且,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鬼舞辻无惨自然是知道的。 他脑子或许并不聪明,但他对人情敏感程度却能打败99.9%的人。 所以,每一次拥有自由,他都会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骂她是个混账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压制他的存在?” 禅院真昼没有回答。 拉开障子门,灿然的阳光倾倒而来,过分明亮的光线晃入眼底,让人下意识眯起眼。 为什么要压制他的存在? 为什么宁愿他以式神形态存在,也不愿意他以特级过怨咒灵的形态常伴左右? 自然是因为这是情趣啊! 这可是属于你们纯爱人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她一个谈恋爱把自己谈成sharkbee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你们之间的纯爱小情趣? 第40章 向南向北 之后。 安静的日常持续了很久。 进入十一月后, 天气愈发冷了。 禅院真昼抱着一号,蹲在暖呼呼的房间里,围着地炉烤板栗、山楂、香鱼这类小点心解闷。 孩子们天性活泼。 偶尔会陪在她身边烤火取暖, 更多时候则是三五成群,结伴在村里疯跑。 那天。 禅院真昼正烤火烤得昏昏欲睡, 忽的听到急促紊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还没醒盹呢, 跑得最快的孩子就拉开了障子门,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禀报: “有人……有怪人出现了!” 随后, 其他孩子也追上来, 七嘴八舌地向她描述: “白头发!” “他长得奇怪, 说话奇怪, 穿得衣服也很奇怪!” “那个大哥哥长得不奇怪,就是笑起来有点不像好人的样子……” …… …… 禅院真昼听得迷糊。 白头发的年轻人? sharkbee清明梦里倒是不缺白头发的妖怪, 但他们都不像是能好好跟小孩子说话的样子。 正当她准备随着孩子们一起去看看时,忽的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浮夸大笑: “哟,禅院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山村?让我看看,该不会是有人冒名假扮的吧?” 禅院真昼一愣。 猛地抬起头, 毫不意外跟一双延伸到天空尽头的苍天之瞳对视了! 她失态站起身。 翠色眸子死死盯着他。 “你认识我?” 五条悟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 目光从她脚下正在不爽喵喵叫的一号身上掠过, 做作地皱着眉,摆出思考的模样,“可我真的不认识你哎!尤其,你还拥有一张不错的脸蛋, 如果你真是禅院家的烂橘子, 我不应该没见过跟你的咒力残秽……” “你……你不认识我?” “是啊。” 五条悟理所当然点头, “既然你认识我,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禅院真昼只觉如坠冰窟。 呆呆注视着那张跟记忆中那个一点也不可靠的狗屎咒术师一模一样的脸, 神情瞬息万变,直到小腿上传毫不留情地撕咬疼痛,她才从勉强从那种惊骇的情绪中抽离。 五条悟左顾右盼。 宛若天空延展的湛蓝色眼睛打量着四周,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表情却难得认真起来,“……我明明记得自己已经看见了过去的同伴,却在走向他们的路上,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说着。 他略微弯下腰。 那双宛若天空延展的眼睛俯就而来,“……你既然认识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吗?” 禅院真昼脸色发白。 勉强稳住心神,让孩子们出去玩。 自己则来到五条悟跟前站定,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跟他对视。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需要你先帮我确认一下。” “什么事?” 五条悟笑嘻嘻。 脸上恢复玩世不恭的笑容,孩童般好奇眨眼。 禅院真昼没说话。 拉起他的手,惹得一号不愉快地叫起来。 五条悟垂下视线。 目光在她跟正围着自己打转的一号之间逡巡,眉头一皱,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摆出震惊的表情,大叫她可真是个变态,竟然玩得这么花,一把短刀便赫然刺向他眼珠! 他瞪大眼。 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却不妨碍他夸张得叫起来。 “你这人好可怕啊!” “嘴上说要我帮忙,实际上一出手就是杀招。万一我是冒充的,那你岂不是就杀人了?” 他嬉皮笑脸。 饶有兴趣俯下身,近距离打量着那张情绪变化愈发剧烈的脸,“不过,你果然认识我吧?因为认识,所以才会知道我的无下限术式……没想到我竟然还认识禅院家的其他人啊,我明明最讨厌那些烂橘子了。” 禅院真昼神色灰败。 完全没在听他说的话,双眸死死盯着手里的刀。 锋利的刀刃在距离他眼睛三指的位置就刺不下去了,任凭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的确是无下限。 越是清楚意识到这一点,蔓延至心头的不安就越令人畏惧。 她闭上眼。 无尽的黑暗中,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狂跳的躁动。 血液疯狂上涌,冲击着本就紧绷到极致意识。 太阳穴突突直跳,难受的滋味恣意蔓延,攥握凸起的指节深深摁下去,才能勉强遏制住那几乎让人发疯的不祥预感。 不该的! 不该是这样的! 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 自从他降生之后,就拥有能颠覆整个咒术界的强大力量。 这样一个除了性格,各方面都是完美的最强咒术师,绝对的强大让他无惧任何阴谋诡计。 他不会、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 如果他都来到了这个鬼地方,那么咒术界究竟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故啊…… “别闹了,sharkbee悟!” 禅院真昼不愿再想下去。 她倏得睁开眼,一切情绪都被压在那双翠色眸子的深处,直视于他,“不要再跟我开这种sharkbee玩笑!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五条悟嬉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禅院真昼:“我妹妹怎么样了?” 五条悟:“……什么妹妹?” 禅院真昼沉下脸:“再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我真不知道。” 五条悟满头雾水。 那么熟稔亲昵的话语让他意识到他们应该是朋友,然而,他很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她。 也许是她严肃道濒临崩溃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可怜,让他不由收了面对御三家的嬉皮笑脸,难得正经起来,“……你确定你认识的那个人真的是我,而不是由别人伪装的吗?” “我很确定是你。” 禅院真昼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复越来越暴躁的情绪,“虽然我并不是合格咒术师,但也不至于认错你的咒力……我认识的那个人,就是你,五条悟。” 五条悟思忖了一秒。 旋即笑嘻嘻弯下腰,同她对视:“这么笃定?那你倒是说说,你认识的那个我是个怎样的人啊?” “狗屎。” “??” “咒术师都是狗屎,而你,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坨。” 五条悟立刻委屈起来:“倒、倒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吧?我可是最强啊!” 禅院真昼:“正因为最强,所以最大。” 五条悟委屈巴巴。 蹲下身抱住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跟它贴脸,无法反抗的一号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你好恶毒啊,竟然对我说这么可怕的话!不道歉的话,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 “别摆出这副sharkbee样。” 禅院真昼踢踢他。 示意他赶紧放开快要气发疯的一号,“你不会是真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平日里跟夏油杰好成连体婴就算了,如今抱着别人对象不撒手,你礼貌吗?” 五条悟愣住。 一号趁机挣脱。 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一溜烟窜到禅院真昼怀里,跟身后有狗撵似的。 禅院真昼抱住疯狂舔毛的一号。 掌心一下一下顺着它炸毛的脊背,无声安抚快要应激的它。 五条悟:“……杰?你还认识杰?” “这还用说吗?” 禅院真昼脸色不太好,“你们总是形影不离,虽然他表现得很乖,好像是个好人,但能跟你玩到一起,说是什么‘one and only’的挚友,想也知道他也是坨大的,顶多就比你小一点点……真为你们的学生感到不幸!” “学生?” 五条悟晃了晃神。 那双宛若天空延展的眼瞳牢牢盯着她,嬉闹的表情彻底从他脸上散去,“……杰也做了老师?咒术高专的老师吗?” “你是这样说的。” 五条悟沉寂下来。 许久之后,禅院真昼才听到一道细不可闻的呢喃: “可是……” “杰不可能成为老师的。” “他在很早之前就抛下我,叛逃咒术界了。” 禅院真昼倏然一惊。 一个不妙的念头渐渐涌上心头,额上冷汗瞬间下来了:“怎么、怎么可能?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你们明明都还在咒术高专做老师啊!你……你真的是五条悟吗?!” “我是五条悟。” “不过……” 他揉了把脸。 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叠席上,失落道,“可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五条悟。” 禅院真昼顿感天旋地转。 几乎都要抱不住怀里的一号。 五条悟只沉默了一会儿,就率先开口问:“你妹妹她叫什么名字?” 禅院真昼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真夜,禅院真夜。虽然我们已经十多年不曾真正见过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她仍然叫这个名字,她身边那个混混似的小黄毛就是这样叫她的。” 五条悟迟疑出声:“……小黄毛?你说得该不会是禅院直哉,禅院现任家主直毘人的儿子吧?” 禅院真昼:“……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对她来说,除了妹妹,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根本不必在意。 纵然对他心生怨恨,想的也是回头就恁死他,对于他是谁、叫什么,全不关心。 “我不认识真夜。” 五条悟看向她。 那双宛若天空延展的眼底浮现些许同情之色,“对于这个名字也没有丝毫印象。” “不过,我倒是知道禅院直哉。” “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烂橘子中的烂橘子,完美继承禅院家封建守旧传统习俗,对女性毫无尊重,我的学生禅院真希就曾经在他手里吃了很大苦头。如果你妹妹真的跟在他身边的话,那她很可能过得很辛苦……” “……我知道。” 禅院真昼声音发抖。 妹妹过得很辛苦。 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可惜那时候的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她才不顾一切想要去往未来,弥补挽救自己的过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44 第41章 癫 “你真的不认识我?真的没听过我妹妹的名字吗?” 禅院真昼不死心。 即便知道他没有说谎, 却还是妄想从他嘴里得到自己想听的话。 五条悟摇头。 却还是好心出言安慰:“其实,我没听过是好事。在我那里,禅院家已经覆灭了。” “……覆灭了?” “嗯。” 想起过去。 五条悟脸色有一点不好看。 但很快那些负面情绪就从他身上流走, “我那里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很多人都死去了, 就连我也是……” 禅院真昼瞳孔骤紧。 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声音骤然拔高一度:“你、你也死了?!你怎么可能死掉?你不是最强吗?!” 这怎么可能呢?! 五条悟可是最强咒术师! 这种超规模的存在, 只要不跟桔梗一样爱上个sharkbee, 怎么可能殒命于小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而且, 他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会爱上谁的样子, 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五条悟眼神微妙。 避开她的视线, 干巴巴解释:“对, 你说得都对。我的确不是胡乱死掉的,而是战死的。” “这世上谁能把你逼到那种程度啊!你的无下限是摆设吗?!”禅院真昼不敢置信。 “是两面宿傩啦。” 五条悟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撅着嘴嘟囔,“恢复二十根手指的他的确挺难搞的,底牌层出不穷,我太着急胜利了, 大意了没有闪, 结果就被可以切开世界的斩击秒了……哦,对了,你这里有两面宿傩的传说吗?有的话,一定要小心。” 禅院真昼盯他。 五条悟:“绝对不要让他解封, 一旦他恢复二十根手指的实力, 将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说着。 他想到什么, 又悻悻补充,“群殴也没有用。” 来一个杀一个, 来两个杀一双。 在绝对实力面前,人海战术根本不顶用。 禅院真昼手脚冰凉。 怎么没有啊! 即使她并不是合格的咒术师,但只要对咒术界稍有涉猎,就都听闻过“诅咒之王”的可怖传说。 原本只是传说中的可怕存在,当故事听听就得了,现在却告诉她,这老登人虽死了,但灵魂还活在死蜡手指里,只要找到合适的躯体,就能受肉重生,化身狂战士,无情杀穿整个咒术界,甚至把最强的五条悟都当瓜切了! 这究竟是什么sharkbee未来! 她的头好疼。 即使闭上眼,努力压抑,躁动的情绪也依旧无法 抱着一号的胳膊不自觉收紧,惹得一号咬住手腕提醒。 她勉强回过神。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紊乱情绪,直白道:“详细跟我说说吧。” 五条悟没有拒绝。 他们开始认真对答案起来。 然而,这答案不对还好,一对一个不吱声。 承受能力差的,直接在地上打滚哭闹。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不需要护送星浆体!天元那老头是不需要同化就能维持自身了吗?!” “凭什么他没跟自己的挚友吵架闹矛盾啊!” “连反转术式都不会,他凭什么能跟杰一起做老师?!” “我们都叫五条悟,凭什么就他与众不同?” …… …… 最强咒术师癫起来也是最癫的那个。 禅院真昼情况就好很多了。 她脸上一贯地没什么表情,仿佛刚刚深陷负面情绪之中的不是她。 甚至,在五条悟发癫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无比冷静地从他的前车之鉴中,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简单办法: ——搞掉天元,取而代之。 脑花无甚迪奥用; 咒物死蜡难以摧毁。 从平安时代遗留下来的这群老东西,就只有天元有几分看头。 既然她不想重复五条悟的sharkbee未来,那就必然不能让他们在那里牵牵扯扯、黏黏糊糊,必须从源头斩断他们勾连的所有可能性! 也别说什么无辜不无辜。 如果这世上注定有人会死,为什么死的不能是天元他们? 他们都活了成百上千年了,给年轻人让让路怎么了? 她会回归咒术界。 她会拥有掌控咒术界的能力。 她会理解天元,成为天元,超越天元! 禅院真昼觉得这个办法绝妙。 不仅完美解决了她此时的困境,还能完美解决未来所有人的困境。 一箭双雕,堪称完美! 五条悟却大惊失色:“你疯了吗?!你都不是星浆体!就算你是,你以为同化后,你还能保持自我吗?!” 旁人听到了也皆是忧心忡忡。 就连奈落也用看sharkbee的眼神,上上下下瞧了她许久:“……倒也不至于。” “至于。” “或许……”奈落意味深长开口,“你可以来求我,说不定我会帮你制作一具能活很长的妖怪躯体……” 引诱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号就毫不留情给了他一爪子,霎时间抓得他皮开肉绽! 如果他是人类,此时必定已经血流成河。 然而,他本身就是邪气凝聚而成的怪物,皮肉只是虚像,根本不会流血。 “活下去的办法有很多,我不缺你这一个。” 禅院真昼抱着还在哈气的一号,“况且,少瞧不起人了。你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能做到。” 桔梗不忍心点破。 却也不想她在没有未来的路上走太远。 那双通透的翦水秋瞳深深注视着她,目露怜悯之色:“……他没有做到。” 奈落的确没有做到。 他并不是强行入侵新生躯体的灵魂,而是妖怪灵魂与人类灵魂融合后诞生的灵魂。 简单来说就是,那具躯体本来就属于他。 真正跟她处境类似的,是鬼蜘蛛。 鬼蜘蛛出卖了灵魂,最后却成为了奈落的一部分,他的前车之鉴尚且摆在那里,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赞同禅院真昼的选择。 “无所谓。” 禅院真昼并不在意那么多,“我会做到。” 不就是争夺躯体吗? 不就是要占据上风吗? 不就是要维持自我认知吗? 奈落刚出生就做到了,她都活了二十多年了,没道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就死罢。 与其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死在自己眼前,还不如燃烧到最后一刻。 最起码—— 我努力过了。 禅院真昼并不在意他人目光。 如往常那般将担忧的众人哄走,之后,才将目光放在一号身上。 她放开了所有压制。 看着一号从柔软可爱的小猫咪恢复成冷脸瞪人的大猫咪,愉悦笑出声,无视他的抗拒和愤怒,跳入他怀里,同他以额抵额,亲昵地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仿佛他不是死了。 而是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刚刚回家。 “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禅院真昼搂着他脖颈。 歪头在他抿紧的唇边啄了一下,笑得自然又乖巧。 “装作不知道一号跟我的关系……” “你怎么会这样想?” 禅院真昼板起脸。 用指背擦去他嘴唇上的水光,努力摆出愤怒的模样,“我对您可是真爱!我怎么可能装作不知道你跟一号的关系!我明明、我明明……超清楚的!” 说完。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个儿。 伏在他肩上,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的。 “你怎么还有脸笑?!” 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 手掌却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稳稳扶住她的腰,免得她摔下去。 “您不高兴吗?” 禅院真昼仰起头。 无惧他冷漠的目光,笑眯眯道,“虽然的确是我无意识诅咒了您,但那也是事出有因啊。那时候,我就要失去您了,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您的脸,我就痛苦得无法自拔,世界都要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了!” “无惨,我真的好爱你啊!你要相信,都是因为我太爱你,根本舍不得离开你一秒,才会这么对你的!” “而且——” “不管是一号模样的您,还是这个样子的您,我都超爱的! 鬼舞辻无惨当然不高兴。 别看她说得情真意切,可这混账东西哄鬼的时候总喜欢乱用敬语。 “当然啦。” 禅院真昼也不准备骗他,飞快坦白,“一号的确要更可爱点,它完全不会用您这样冷漠的目光看着我,只会软乎乎地躺在我怀里,满心满眼都是我。” 说着,她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分开一条缝,“所以,我爱它比爱你多了这么一点点。”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 她诚实起来同样令人不高兴! 他冷着脸。 拒绝接受她的讨好:“我不会帮你。” 禅院真昼蹭蹭他的脸:“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无惨,好开心啊,能跟你相遇真的太好了,原来爱上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开心……” “真的好爱你啊。”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感到了无法自控的开心。”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如此爱着一个人,哪怕就此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低低的笑。 温热潮湿的气息落在他耳边。 细腻缠绵的爱语一句接着一句。 仿佛只是在传达自己的真心,并不奢求任何回应。 “sharkbee!” 鬼舞辻无惨不为所动。 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她撕下来,无情推开,“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便擅自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你简直比桔梗还要sharkbee!” 禅院真昼顺势跌坐地上。 抖着有点磨疼的手,仰头冲他笑:“我知道啊。如果我不sharkbee,怎么可能来到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跟你相遇?” “无惨,你应该高兴的。” “正因为我足够sharkbee,我们才能一见钟情,承认吧,你就喜欢我的sharkbee。” ……她是如此得意又理直气壮。 鬼舞辻无惨窒了窒。 原本就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被她的嬉皮笑脸点爆。 鬼舞辻无惨走到她跟前。 蹲下身,手指一点点扼住她脖颈,毫不留情把她摁在榻上:“我也曾听过天元的名字,在我成为鬼行走于世之前,他就已经是坐镇京都的咒术师了,这样一个不知道在这个世上活了多久的不死怪物,你竟然想取而代之?” “我不会失败。” “倘若失败了呢?!”斥声又冷了一度。 “那就失败呗。” 鬼舞辻无惨瞬间暴怒。 原本维持在一个掐不死力度上的手指深深扼入她脖颈,却又在她吃痛的瞬间下意识松开:“谁准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禅院真昼,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天下人都会跟我一样,对你一见钟情,然后任你予取予求吗?!” “鬼蜘蛛的前车之鉴就摆在你眼前,你还在妄想什么?轻飘飘说出这种话,你以为你永远都是那个特殊的吗?你以为你永远都能绝地逢生吗?就非要成为比桔梗还sharkbee的sharkbee才满意吗?!” “那你……” 禅院真昼静静望着他,“愿意陪我做个比桔梗还sharkbee的sharkbee吗?” 第42章 二体一心 我不愿意! 一点也不愿意! 无论你如何求我, 我都不会愿意! 想死你就自己去死好了,想做个sharkbee你就自己去做好了! 鬼舞辻无惨神色决绝。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然而,身体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 用力抱紧她,怀里的身体单薄瘦削, 无论如何养护也仿佛经冬春草, 稍不留神就会烟消云散:“别哭了!我死的时候都不哭, 现在哭什么哭……” 她不哭了。 眼泪却落得更凶。 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腰, 脑袋埋在他胸口, 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无惨……” “无惨、无惨……” 一声声颤抖的泣音听得人心慌意乱。 即便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掩饰的情绪爆发, 疯狂怨恨着所有人, 无情诅咒着所有人都去死, 也未曾展露出的如此脆弱模样。 如今的她,是那般脆弱、无助、惹人怜爱。 理智上, 鬼舞辻无惨很清楚她绝非现在展露出来的模样;感情上,他却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在泪水沾湿衣物,浸透胸口的那刻, 更是直接缴械投降。 “别哭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他还是凶巴巴的。 望着怀里泪眼婆娑的可怜虫, 恶狠狠骂道,“禅院真昼,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你就直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全心全意爱我, 只爱我、满心满眼都是我。” 鬼舞辻无惨一愣。 他都做好她不干人事的准备了, 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 感到愕然的同时, 心里难免生出一丝不快: 她果然是个混账东西。 难道这些年的相处都是假的吗? 不然,她为何会说出如此糟蹋别人真心的话?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怒目而视。 “不够。” 禅院真昼摇摇头。 在他阴沉的目光中, 环住他脖颈,在他唇边一触即离,“无惨,你要彻底属于我,从内到外、从身体到灵魂,统统都属于我。” “我们要二体一心,做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如此,我才有资格作为一名合格的咒术师,回归咒术界。” **** 咒术界已经烂完了。 里面的咒术师不是狗屎,就是sharkbee狗屎。 想要从狗屎扎堆的御三家捞人,抗拒使用咒术师的力量,抗拒回归咒术界,这种孩子气的气节过于理想与天真。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打个拳还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话,只会跟五条悟一样,被人一拳干碎,变成2.5条悟。 既然决定要打拳,就该有一拳干碎整个咒术界的觉悟! 虽然自她生下来的那刻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成为五条悟那样的最强咒术师,拥有可以让整个咒术界都为之忌惮的力量,但没关系,现在,在鬼舞辻无惨的加持下,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在眼前,要是瞻前顾后的就此放过,她才是真的sharkbee,不如死了算了。 天元同化五百年一次。 现在仔细算算,大概还有两年时间,就到了同化之日。 但主动透露了这个内部消息的五条悟并不乐观。 他难得严肃起来:“虽然根据我那里的记录显示,他的同化之日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在你这里,我总觉得事情会有偏差。” 不怪他这么想。 如果时间真的一样的话,那这里的五条悟跟夏油杰也应该遭遇怀玉、玉折,从而分道扬镳才对。 可事实却是,他们非但没遭遇怀玉、玉折,反而还一起成为高专老师,联手祸害咒术界新人去了。 不开心。 凭什么受伤的只有他跟他的挚友? 而另一个五条悟,什么都没经历,就整天嬉皮笑脸的,还能拉着挚友对其他小姑娘说垃圾话…… 五条悟越想越不开心。 这么欠揍的另一个自己为什么还不被丢下啊? 大家都是最强,凭什么他就能一点报应都没有? “没关系。”禅院真昼出言安慰,“我知道你不靠谱,所以,从来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过。” 五条悟:“……” 他怪声大叫:“你这个人好过分!我可是在担心你啊!怎么可以对我说这么冷酷无情又残忍的话!是他不靠谱,又不是我不靠谱!” 禅院真昼忙道:“别生气别生气,你们一样的不靠谱。” 五条悟委屈极了。 举起手,手指哆哆嗦嗦指她。 仿佛被负心汉辜负的黄花大闺女。 禅院真昼摁下他乱指人的手:“哎呀,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就不要再做出娇娇的DK表情了,看起来真的很欠打。” 五条悟悲愤。 简直被她伤透了心。 悲伤之余,忽然就明白了另一个五条悟为什么会跟她说垃圾话了。 她该呀! 美绪看着他们玩笑。 原本紧张的情绪一点点缓解下来。 转而望向身边的鬼舞辻无惨,就见他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鬼舞辻无惨就敏锐转过头,梅红色的竖瞳冷意丛生:“你也该断奶了。” 美绪一愣。 就听他继续道:“不要总是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妨碍她做事。” 美绪:“……您会陪着姐姐一起吗?”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视线重新落在学习咒术的禅院真昼身上,目光幽暗,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我以为您会是最反对的那个。” 美绪并不介意他的冷淡。 无惨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于除了姐姐之外的人都没什么感情,“我不太了解咒术师的事,也不太清楚那里究竟有何危险,但能让您,以及桔梗大人都露出那么不赞同的表情,其中的可怕之处可想而知……” “我很担心姐姐。” “一直都很担心担心她。” 梅红色竖瞳乜斜而来。 鬼舞辻无惨很不喜欢她说这种话,好像就她真心似的。 “可我也知道,姐姐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 “天平的另一头不是别人,而是姐姐最在意的真夜姐姐。” “姐姐无比疼爱自己的妹妹,就连对我这样萍水相逢的妹妹,她都舍不得放弃,为了保护我,甚至愿意孤身留下来断后,直面生死不明的未来,就更不要说跟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了……” “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也没想过去阻止,我只是有点难过,姐姐要孤身一人面对那么危险的东西。” “而现在……” 她望向鬼舞辻无惨。 双手背在身后,笑弯了眉眼,“您愿意陪着姐姐,真是太好了!您对姐姐真好啊,怪不得姐姐从来不看别人一眼,只对您一见钟情了!” 姐姐是不会带她去的。 可只要有无惨大人陪着,就算注定一去不回,姐姐也不会孤单。 鬼舞辻无惨被取悦了。 冷冰冰的表情立刻冰消雪融,却还是板着脸,哼了声:“还用你说。” 禅院真昼从不靠谱的五条悟那里获得咒术师的心得体会后,稍稍跟桔梗珠世美绪交代了一番,拉上鬼舞辻无惨就去找千里耳去。 天元什么时候同化都不要紧。 她只要成为唯一一个星浆体,他自然会来找她。 至于怎么找到所有星浆体,这就要靠千里耳那个能听见世间万物声音的耳朵了。 一路风驰电掣。 鬼舞辻无惨沉默许久,忽的出声道:“你喜欢他。” 禅院真昼倏得扭过头。 鬼舞辻无惨冷着脸,又重复一遍:“你喜欢五条悟。” 禅院真昼:“……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是最强咒术师,有用改变咒术界格局力量的任务” 鬼舞辻无惨耷拉着一张脸。 他脑瓜或许不聪明,但对人情是格外敏锐,几乎摆在他眼前的事实让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而你,明明那么在意自己的妹妹,却放着他不利用,你一定非常喜欢他吧……喜欢到不舍得他为难的那种。” 禅院真昼面色古怪。 鬼舞辻无惨双眸一眯,眼神不善:“怎么?无言以对了?真昼,你果然是骗我的!你果然对他怀有私情!甚至都亲密地叫他的名字……” “哪有啊。” 她哑然失笑。 抬手捂住他马上就要钻牛角尖的嘴,“诚然,五条悟除了性格各方面都是完美,那样一张近乎童颜的帅气脸蛋,拥有让人目不转睛的魅力,但……” 在鬼舞辻无惨臭臭的脸色里,她笑着补充,“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恶劣到玩弄别人感情。” 五条悟是个好人。 嘴上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但瑕不掩瑜,只要认真祈求,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他有着近乎愚蠢的善良。 拥有顶尖的战力,却还保持着稚子一般的天真和纯粹。 某种程度上,他跟桔梗有些像,总爱为了别人为难自己。 风平浪静时或许还好,一旦遭遇重大问题,这种近乎愚蠢的善良一定会害死他们。 你不喜欢这种人。 他们让你觉得危险,总觉得他们下一秒就会死于非命。 这种走钢丝的危机感让你如坐针毡,也跟你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相违背,理智告诉你,与这种人建立任何超越陌生人界限的关系都是自讨苦吃,绝对会让你伤心。 所以,你才会毫不避讳地骂他们sharkbee。 你不要喜欢sharkbee。 更绝对不要为了sharkbee成为sharkbee。 你想做的事情本来就危险,明明都那么嫌弃他了,却还拖着他一起下坠,害得本就短命的他变得更短命,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是挺没下限的,但也不至于没下限到这种程度。 还是无惨好。 他看上去就该属于你,而事实也是如此…… “可你就玩弄了我。” 鬼舞辻无惨冷笑,无情揭穿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你嘴里的就都是骗人的鬼话。你并没有你说得那么爱我。” “话也不能这么说。” 禅院真昼笑盈盈纠正,“最开始的时候,我或许的确爱得没有那么真,但我对你一直心存感激。我感激你,从而对你心生好感,从而不可自拔爱上你。” “呵!” “是真的。” 禅院真昼靠在他怀里,仰头在他绷紧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感激而生的爱,跟皮相而生的爱,都是爱。我很确定,我很爱你,在你承认爱上我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我想要得到你、拥有你、霸占你,想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想要你跟我二体一心,想要你的世界了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我就是这么爱你!” “……变态!” “那你喜不喜欢我变态哇?”禅院真昼凑上去,翠色眸子望入他眼底。 “闭嘴!” 鬼舞辻无惨一把扣出她的脸,强行将她摁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羞恼的脸。 “哈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能不能要点脸!” 第43章 领域展开 **** **** 千里耳不愧是千里耳。 无论是藏在结界深处的天元, 还是被隐匿起来的星浆体,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禅院真昼顺利找到了所有星浆体的位置。 鬼舞辻无惨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冷着脸没事找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杀了的话, 根本需要这么麻烦!” 禅院真昼:“他们也没拒绝我啊。” 鬼舞辻无惨愣住。 梅红色竖瞳惊疑不定看向她,不太确定道:“……他们要是拒绝了呢?” “那就杀了呗。” 禅院真昼挺无所谓的, “无论成功与否, 我都得保证我是天元的唯一选择。他们要是不给我活路, 那我就只能先一步把他们活路断了。” “……他们之中还有未成年吧?” “未成年怎么了?”禅院真昼理直气壮, “未成年就是免死金牌了吗?我又不是桔梗, 正当防卫杀个人就emo了, 谁让我死, 我就是要让谁死!” 鬼舞辻无惨:“……” 知道她是个混账东西。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混账到这个地步。 饶是暴戾残酷的鬼王都情不自禁生出“我不如她”的念头。 但他不想认输。 很快就又耷拉着脸挑刺:“既然那么想成功, 为什么不掠夺五条悟?他是最强咒术师吧?这世上还有比他的无下限术式更好用的术式吗?” “倒也不是不想。” 禅院真昼诚实回答,“主要是因为无下限术式只能依靠六眼使用, 没有六眼,无下限就是垃圾。而六眼是体质,咱们的领域只能掠夺能力,既然得不到他的体质, 那就不白费功夫了。” 鬼舞辻无惨:“……” 不是。 你还真想过啊? 对此, 五条悟也矫揉造作地捂脸惊声尖叫,仿佛被色狼吓得花容失色的JK少女:“你这个女人好可怕,表面上把我当朋友,背地里竟然妄想对我做这种事!” 禅院真昼不背锅:“我不是, 我没有, 别乱说。我可从来不跟sharkbee做朋友。” 哪怕只是表面上, 你也从来不曾把他当朋友。 五条悟无比悲伤:“……你这人怎么这么混账啊?” 禅院真昼:“真是抱歉,虽然我的确可能混账了点, 但至少我不会混账到底牌尽出都没让宿傩尽兴。” 五条悟不敌,踉跄后退。 他瞪大眼,那双宛若天空延展的眼瞳写满不可置信:“你、你、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 禅院真昼自然点头。 这世上就再没有比她更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了。 五条悟:“懂你还这么跟我说话?你可真不是个好学生,一点也不像悠仁他们……” 奈落忍着笑:“上一个做她老师的人,尸体都被烧成灰物尽其用了。再说下去,说不定她也要跟你的那群好学生一样,同你互换灵魂,使用使用你的躯体了……” “我不同意!” 鬼舞辻无惨想也不想就拒绝。 他才不想让禅院真昼顶着那样一张脸,想想就晦气。 五条悟大叫:“你同意我也不同意啊!玩弄别人的躯体也太下流了吧!” 鬼舞辻无惨:“你才下流!” 五条悟:“啊,暴露了吧?你果然是想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你这个连躯体都没有无耻咒灵!就算真昼没有,你肯定早就对我垂涎三尺了!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好看!就算是真昼,也喜欢盯着我的脸瞧!” 鬼舞辻无惨差点吐了:“恶心死了!谁稀罕觊觎你?会无耻觊觎人身体的只有不挑食的奈落!” 奈落:“不是,这怎么就说到我了?” 鬼舞辻无惨:“闭嘴!你这个sharkbee恋爱脑,不准质疑我的话!” 五条悟:“你自己都是个恋爱脑,怎么好意思说别人sharkbee?” …… …… 三个男人一台戏。 眼见他们马上就要从嘴上官司上升到拳脚相加,禅院真昼才不想掺和,揉着被吵疼的脑袋出去躲清闲。 不曾想,外面比家里还热闹。 仔细一看,原来是汉奸领着鬼子进村了! 为首的是目睹晴海被杀的小和尚。 紧随其后的是要为他撑腰的日暮篱一行。 缀在最后方的,则是没事前来吃瓜的群众。 嗯。 他们来势汹汹,很显然是不准备善罢甘休。 “为了自己幸福掠夺他人幸福不对,那么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擅自掠夺他人活下去的权利,难道就对了吗?” 禅院真昼扫了她一眼。 sharkbee们总是爱义正言辞。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总觉得自己在替天行道。 就算有妹妹灵魂的加持,她也无法理解日暮篱的脑回路。 她都不惯着她,家里的其他人自然更不会有其他人惯着她。 美绪率先一步上前。 坚定挡在桔梗身前,不让那道谴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毫:“的确,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让他人活下去根本不对,所以晴海死了。” 日暮篱愣住。 “晴海他死有余辜。” 美绪异常直白,丝毫不给她留一点情面,“我们跟他无冤无仇,是他无视我们的劝告,一而再再而三心怀杀意,意欲夺走我们的生命,才会招致死亡。” “他之所以会死,完全是他活该。” “而且,杀了他的人,是我。” “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桔梗大人,杀他完全是出自我的个人意志,与桔梗大人无关。” 美绪的敢作敢当。 并不为自己的杀人事实找借口。 禅院真昼一脸赞许。 她已经有了反抗不法侵害的勇气,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即大包大揽,将所有人或质疑、或排斥的目光都引向自己:“她之所以会杀人,全部都是我教的。” “是我告诉她,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当感觉到自己被冒犯后,就是要立即行使自己正当防卫的权利,能杀则杀,不能杀也要想办法杀,如此,才能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上顺顺利利活下来。” 日暮篱完全没料到这种展开。 原本是想要为小和尚找回正义的,就算无法以牙还牙,最起码也应该得到他们的道歉,可现在不知怎得,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sharkbee。 禅院真昼望向那个小和尚。 他正躲在日暮篱身后瑟瑟发抖:“……你是想杀了我,替你师父报仇雪恨吗?” 小和尚两股战战。 仿佛被危险的猛兽盯上了。 “好奇怪啊。” 翠色眸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禅院真昼继续道,“不就是师父被杀吗?当做被大风刮跑了不就好了?这个世道如此艰难,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就够了,为什么要不辞辛苦过来给我添堵?你也想跟你师父一样,被我一枪爆头,然后死无全尸吗?” 小和尚脸色煞白。 上下牙止不住打颤,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过去可怕的一幕幕闪过眼前,让他再也承受不住,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惊惧的哭喊: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想要复仇!我也根本不想来的……是她!是那个跟您长得有点像的女人硬拖着我来的……” 日暮篱大震惊不已。 被背叛的愤怒让她失态大叫:“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你说她们杀害了你师父!” 小和尚疯狂摇头。 为自己鲁莽的行为痛哭流涕:“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求您放过我,呜呜呜,我不要复仇,不要死掉……” 钢牙冷笑。 人类就是这样自私的生物,阿篱就是太善良才会被辜负。 他原本还在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就杀了那个让阿篱感到为难的小和尚,不曾想,鄙夷的目光只是不经意掠过禅院真昼,在看清她眼睛的瞬间,立时让他失去冷静,跳至最前方! “是你!” “是你屠杀了我们东部的同伴!” 禅院真昼微微蹙眉。 她可不记得自己跟这只爱狗叫的sharkbee有过恩怨纠纷。 鬼舞辻无惨用手背抵着唇,清了清嗓子:“你的确杀过一群屠村的狼,还是我帮你收的尾。” 禅院真昼恍然大悟。 似笑非笑望向怒火中烧的钢牙:“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我有点好奇,我应该已经把那群畜生无论男女老幼统统都杀光了才对,你怎么还会知道我?总不可能你有千里眼吧?” 有的话,他就不会直到现在才认出来自己了。 “你的确是杀光了!” 钢牙冷哼一声。 摆出进攻的姿势。 犬夜叉察觉不妙想要阻拦,却被他狠狠一拳打飞出去,“只可惜,那个村子的人类还活着!我只是稍一威胁,他们就什么都说了!他们说,是一个拥有翠色眸子的漂亮女人斩杀了袭击村子的所有狼妖,救了他们……那个人就是你吧!” “没错。” 禅院真昼痛快承认了,继而发问,“那些村民呢?” 钢牙:“自然是已经死了!我怎么可能允许害死我同伴的人类活在这世上!” 禅院真昼眸光定定:“……所以,你是准备向我复仇吗?” 钢牙:“没错!” 禅院真昼静静看着他,良久,倏然一笑:“还真是有骨气。不像之前我宰掉的那些畜生们,我还没玩尽兴呢,它们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她是如此轻描淡写。 仿佛被杀掉的只是一群用于取乐的玩物。 过分轻蔑的语调,以及不以为意的态度,彻底摧毁了钢牙的理智。 “去死吧!” “下地狱向我的同伴们赎罪!” 看着难得露出诚恳笑容的禅院真昼,日暮篱心头剧烈一跳,她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阻止,可被杀意冲昏头脑的钢牙根本听不进去! 钢牙瞬身上前。 手上五雷指骤然闪现,裹挟着风雷狠狠抓向禅院真昼脑袋! “不要!” “钢牙,快住手!” 在他们惊惧的尖叫声中,禅院真昼慢条斯理举起双手,拇指、食指伸展相接,其余紧扣,形似无束缚印,浅色的唇瓣微微翕动: “圆融无涯。” 第44章 姐姐就是姐姐 霎时间! 天空骤然阴暗。 虚空中蔓延出无数细长的银白色锁链, 彼此之间纵横交错,眨眼间,就在众人眼前将钢牙从四面八方贯穿了个结实。 锁链似乎是无形之物。 即使穿过身体, 也不会流血。 但却如有实质般,轻松禁锢住了轻举妄动的任何生物。 禅院真昼微微一笑。 异常耐心地向众人做术式开示。 “这样我的开放式生得领域, 也是我内心的具现化。” “一直以来, 我都是个不合格咒术师, 碍于身体缘故无法展开领域, 如今, 幸亏有了无惨的帮助, 我才能真正掌控这个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生得术式。” “只要身处我的领域之中, 我就能自由剥夺吸收受困者的能力, 取其精华,化为己用。” 众所周知, 咒术师可以通过开示自己术式的情报,换取术式效果得到强化的束缚。 她本没必要这么做。 对她来说,正当防卫杀个人而已,简直比呼吸都要自然。 现下之所以做出这种行为, 那自然是准备玩个尽兴的。 禅院真昼笑得和煦。 翠色眸子掠过他们神色各异的脸, 最后定格在依然还在狂妄叫嚣的钢牙身上: “但你们这种畜生的妖力对我来说毫无作用,所以,我准备剥夺你们的其他一些东西,尽情娱乐娱乐, 如此, 才不枉我消耗了那么多咒力, 特意为你展开领域。”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怕吗?” 钢牙拼命挣扎。 眼神凶狠,死死瞪着杀害自己同伴的凶手, 极尽威胁之能事,“不管你在故弄玄虚什么,我都要你为我的同伴们偿命!我会杀了你!会让你后悔对我同伴做出那种事来!” 犬夜叉心中警铃大作。 尤其在看见她依然在笑,仿佛没听到钢牙的挑衅之言,简直慌乱到极点! 虽然禅院真昼跟桔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既不是桔梗,也不是日暮篱,她根本不是好脾气的人。 倘若她一直没什么表情,或者在生气,跟她作对还可能活,但凡她表现的有耐性一点、忍耐度大一点,那绝对是没有活路了!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犬夜叉大声怒吼,让钢牙闭嘴,叫他不要再说了,可钢牙怎么会领情? “你竟然在维护她?”钢牙勃然大怒,“她也是那个巫女的转世,所以,你不忍心看她死掉吧?哼,你这个样子对得起阿篱吗?!” 犬夜叉额上冷汗立刻下来了。 下意识望向禅院真昼,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冲钢牙急赤白脸道:“你在乱说什么啊!现在是你胡搅蛮缠的时候吗?还不赶紧道歉,你想跟自己的同伴都死在这里吗?!” “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明明该以死谢罪的是她!” “可你也杀了村民不是吗?” “那是他们活该!” …… …… sharkbee们吵吵嚷嚷。 禅院真昼却很高兴他这么有精神:“曾经,百鬼丸失去了自己四十八个器官,依然好好长大了,我真的很好奇,作为妖怪,你的命究竟有多硬……” “别玩过头了。” 鬼舞辻无惨站在她身后。 梅红色竖瞳冷冷注视着垂死挣扎的猎物,阴沉的仿佛刚刚爬出阴暗洞穴的毒蛇。 “我知道。” 禅院真昼愉悦笑出声,“凭借我留在你那里的咒力,顶多就只能开启十分钟领域……十分钟已经够了,我会一件一件剥夺他的器官,由表及里,从外向内,直到他彻底死去。” …… …… 事实证明: 什么妖怪,剥夺到第二十七件器官就撑不住死了。 “没用的东西,都没让我尽兴。” 禅院真昼嫌弃撇嘴。 领域解开后,只余下支离破碎的尸体、满地流淌的鲜血,以及吃瓜不成反而畏惧逃跑的村民。 五条悟:“……总感觉你在内涵我。” 奈落:“把感觉去掉。” 鬼舞辻无惨也道:“别怀疑,她就是在嫌弃你。” 五条悟夹着嗓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会以为她就不嫌弃你吧?明明答应她会斩草除根的,结果还是被人上门寻仇,你就跟那只野狼一样没用!” 鬼舞辻无惨倏得扭脸瞪他:“我很确定自己斩草除根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嘴上说会赢的会赢的,结果还不是被人砍成了两半!” 五条悟不服气大叫:“总比你被人砍成1800片要好!” 奈落没忍住,笑了。 鬼舞辻无惨、五条悟同时瞪向他,异口同声:“笑什么笑,为女人殉情的sharkbee恋爱脑有什么资格笑!” …… …… 他们又开始了。 禅院真昼听不下去。 刚要回家去,身后却骤然传来痛苦的泣声。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日暮篱悲愤欲绝。 朋友的惨死让她痛苦得摇摇欲坠。 却还是强忍愤怒,盛满泪水的眼睛瞪着那个做出可怕事情的女人,无比失望,“钢牙他已经答应我不再吃人了!为什么你还要如此残忍的杀了他?你屠杀的他的同伴,不仅不道歉,竟然还……” “你不出声我都差点把你忘了。” 禅院真昼回家的脚步一顿,重新转身看向她,笑容体面又温柔,“来——,做个选择题吧!” “你是准备回家去,再也不回这个sharkbee的时代,还是宁愿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也要陪在犬夜叉身边,看他幸福快乐?” 你以后可是会很忙的。 为了避免sharkbee给你忙中添乱,还是早早解决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日暮篱哭声一滞。 禅院真昼走到她身边。 并不跟她纠缠谁对谁错,就那样温柔地笑着,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泪流满面的小脸,又重复一遍: “乖,选择一下吧。” “别用这么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与其为他的遭遇感到不幸,不如认真思考一番……你是知道我的,我耐心有限,你不选,我就只好帮你选了。” 既然说出口,那就不可能允许她不做。 而日暮篱也没有辜负禅院真昼对她的sharkbee判言。 她选择了犬夜叉。 面对这个结果,禅院真昼第一次没有嘲笑她sharkbee,反而更加温柔地把她搀扶起来,极尽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很棒哦。” “你选择了唯一正确的答案。” 日暮篱泪眼朦胧。 似乎是被她的温柔举止迷惑了,恍惚问道:“……留下来是正确的?” 禅院真昼嗯了声。 日暮篱:“我要是选择回家……” 禅院真昼笑着拍她的脸:“那你就得去找钢牙了呀。” 你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她回家去。 你天生不足。 你的妹妹禅院真夜,自然也不可能十全十美。 也许是因为她跟日暮篱同时存在的缘故,才使得她心智有暇。 虽然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真实依据,但你还是宁愿错杀也不肯放过。 区区一个陌生人罢了。 就算她体内有你妹妹的灵魂,又怎么可能与你妹妹相提并论? 鱼目就是鱼目。 不可能因为像珍珠,就被你当做珍珠对待。 你可不是不挑食的犬夜叉。 况且—— 这也是她原本的命运。 现在,你只是帮她提前实现了而已,她该感激你的。 禅院真昼从不内耗。 是以,在回去的路上,偶遇枫婆婆拽着桔梗,问她如何能不再留恋人世后,当即毫不留情给了她一耳光。 “这也是你能对自己姐姐说的话?” 你就奇怪她怎么没跟着日暮篱一起来掺和,还以为是转性了,没想到竟然是趁乱来骚扰桔梗来了。 桔梗一惊。 下意识去搀扶,却被扯着胳膊甩到身后。 “是你不懂!” 枫婆婆捂着脸。 她摔在地上,喘着粗气,苍老的面容痛苦扭曲,“就是因为我是妹妹,我才不愿意自己姐姐凄惨地徘徊于世!她可是我姐姐啊!一想到我姐姐竟然以一句虚假的皮囊活着,我就感到无比痛苦……” “那你就去死。”禅院真昼无比冷漠,“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枫婆婆:“就算我死了,姐姐的痛苦也不会结束!明明是高洁美丽的巫女,却要以这副虚假的姿态苟活于世,多么可悲啊!姐姐,请你放下一切,顺利升天吧,这样,你的灵魂才能得到解脱!” “你怎么不放下一切,顺利升天去,以求解脱?” 枫婆婆嘴唇哆嗦。 被她的强词夺理气得老泪纵横。 禅院真昼俯视着她:“桔梗有你这种妹妹,真是她倒霉。你自己不接受不符合你心意的姐姐,就要让她去死,那你怎么不去死?你就是这样做她妹妹的?你究竟是她妹妹,还是她的仇人?” 枫婆婆一味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是你不懂……你只做过姐姐,只知道强势压迫别人,哪里懂我们做妹妹的心情?” 禅院真昼冷笑:“你以为我没做过妹妹?我要是没做过妹妹,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你这个sharkbee?” 就是因为同样都是妹妹,你才那么反感她。 自己姐姐只是身体出现一点小问题,竟然对她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简直罪该万死! 姐姐就是姐姐。 就算身体有恙,心智有瑕,也依然是姐姐,永远值得妹妹全心全意的维护和爱重。 什么道德律法、什么正义公平、什么世俗道理,全部都要在姐姐面前退避三舍! 不允许人伤害自己的姐姐。 这才是做妹妹的本分! 真正的心疼,绝不是拒绝姐姐以瑕疵的模样活在世上,更不是让自己的姐姐升天去,而是应该自己赶紧成长起来,成为姐姐的姐姐,把姐姐当做妹妹来爱护! 谁不容许这样的姐姐的存在,那就把谁杀了!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就是要用双手杀到别人再不敢对自己姐姐有任何质疑为止! ——这才是姐妹! 枫是什么? 忘本的sharkbee白眼狼罢了! 她活在这个世上,简直就是在给妹妹这个身份抹黑! “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你了。” 禅院真昼俯视着偏执垂泣的老妇,“枫,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听见一次你冒犯自己姐姐的言论,我就会宰了你,就像刚刚宰掉钢牙那样。” “他撑到了二十七,你觉得你能撑到几?” 说完。 拽上桔梗就走。 不让她跟塑料妹妹相处太久。 桔梗心魂震荡。 恍惚了许久,目光顺着被她紧紧攥住的手腕,缓慢来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你不是姐姐?” 禅院真昼:“我是。” 鬼舞辻无惨拆台:“别听她的。她就是双生子里的妹妹,只不过因为真夜脑子不好用,她才想要成为姐姐。现在,她是自己骗自己,真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禅院真昼不高兴了:“我妹妹脑子才没有不好用!她只是反应慢半拍!还有,从科学层面来说,我们双生子本就是先出生的那个小,我是后面出生的,我就应该是姐姐,我才没有骗人!”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 不跟一提真夜就应激的笨蛋论长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ND】 第45章 他们的未来 “以后, 我就是姐姐,真夜,我会保护你的。” “好的, 妹妹。” “不对不对,我已经不是妹妹了, 你才是妹妹, 你要叫我姐姐, 知道吗?” “知道了哦, 妹妹。” …… …… 那时候的禅院真昼太小了。 纵然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禅院真夜的脸, 但现在回想起来, 她对于分别时候的记忆确却是模糊的。 好像上一秒还在跟禅院真夜手拉手, 约定从今以后她们姐妹身份调转, 她一定会做个好姐姐,下一秒, 她就孤零零一个人跟着父母回到了母国。 她哭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直到把自己送进医院,父母才第一次认真的跟她促膝长谈。 传达的意思很简单。 这是他们离开禅院家的代价。 不是她, 就是你, 你们姐妹俩总有一个要留在那里。 “为什么不是我呢?” 禅院真昼很困惑。 那么压抑可怕的地方,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就算非要留下一个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你才对。 “真夜她……已经觉醒了术式,禅院家不可能放过她的。” 妈妈避开她的视线。 用手背擦去脸上泪痕, 喃喃道, “她留下也好, 禅院家很珍惜拥有才能的子嗣,拥有术式的她会得到优待, 可以过得很好……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 …… 禅院真昼一直不知道妹妹的术式。 直到她以星浆体的身份,被送入层层结界深处的薨星宫,才磕磕绊绊想起来。 那时候。 她正在被同化。 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 又仿佛重新回到生命初始的子宫。 意识泡在暖流里,记忆一点点展开,宛若被扯开线的针织毛衣,无法阻止地融化、消散…… 灵魂彻底没入庞大喧嚣的构造之中。 短暂的二十多年的记忆在由近及远的瓦解,人格丧失立足根本,对自我的认知不可控的失去。 危急关头,曾经被各种因素压抑在内心深处,以至于她都以为自己遗忘的记忆,在失去禁锢后,重现天日。 她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禅院家找上门的时候,他们选定的人是她。 “虽然看起来也不太中用,不像是会继承什么高明术式的样子,但好歹脑子没问题。” 男人的手掐住她的脸上上下下打量。 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值钱的货物,目光冰冷,语气嘲讽而傲慢,“你该庆幸自己拥有一张不错的脸,就算你以后真的跟你母亲一样没用,家族里的男人们看在你脸蛋的份上,也不会放任你香消玉殒。” 说着。 他又抬起头,望向那个被阻拦在外的女人,嗤笑一声,“你也该庆幸自己生下了两个女儿,可以让我挑挑拣拣,不然,就算你已经背着家族结婚,我们也有权带你回去,让你继续履行你应尽的家族义务。” “那你就带我回去好了!放开我女儿!” “那可不行。”男人笑道,“我们禅院家可不回收垃圾,像你这种不洁的女人,哪怕只是做个外室,都没有男人会要的。” 羞辱完人。 男人欣赏着女人崩溃绝望的惨状,心满意足地拎上自己看重的货物准备回去,不曾想,却被人扯住了,低头一看,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劣等品。 “放开我妹妹。” “以后,她就不是你妹妹了。” 男人俯视着人偶一般的女童,脸上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她现在已经属于我们禅院家,你要是真的舍不得,等她诞下有资质孩子,我或许会禀明家主,允许你来探望……” 禅院真夜摇摇头,又重复一遍:“放开我妹妹,你吓到她了。” 男人自然不放。 不仅不放,还强行分开她们拉在一起的手,惹得本就在哭的禅院真昼哭得愈发撕心裂肺。 男人不快皱眉:“吵死了,别哭了!再哭就把你丢入咒灵训练场,让它们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个乖顺的好女人。” 禅院真昼哭得更大声。 男人脸色难看,刚准备发火,狠狠给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个教训,就感觉地面越来越接近自己,直到“哐当”一声,脑袋砸在地上,他才终于意识到,不是地面在接近自己,而是自己的头颅滚了下去。 屋里一片死寂。 众人仿佛按下停止键,纷纷僵在原地。 而打破这片怪谲静寂的,是孩女童清澈干净的声线。 “不哭了。” 禅院真夜搂住自己狼狈摔在地上的妹妹,一点点擦去她脸上溅到的血花,稚嫩的小脸上浮出宽慰的笑,“已经没事了,妹妹。那个烦人的家伙已经消失了,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我们了,别害怕啊。” 男人用自己生命证明他看走了眼。 闻讯而来的禅院家主浑不在意家人的死亡,爽朗一笑,带走更有天赋的姐姐。 …… …… 咒术师都是狗屎。 不承认自己是狗屎的咒术师,连狗屎都不如。 禅院真昼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她在害怕。 那个会因为恐惧哭泣的孩子从来没从她身上离开。 所以,她才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都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拒绝接受自己的命运。 也正是因为这种弱小的抗拒心理存在,才会让妹妹遭遇这一切,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到,才会被迫面对她根本不想面对的未来。 好烦啊。 有什么好怕的? 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怎么都这么软弱?哪里有一点做姐姐该有的样子? 她得更勇敢、更有觉悟一点才行。 如果禅院真昼注定只会是拖累的话,那她就不要禅院真昼了。 **** **** 日暮篱以为禅院真昼是开玩笑。 回过头才发现食骨之井竟然真的是失去了作用,她再也不能通过井自由来自两地了。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只不过,难免还是会有思念家人的情绪,故而,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通过孩子们的传达了自己想要再见禅院真昼一面的想法。 “姐姐已经离开这里了。” 美绪并不跟她为难,“如果你是想问食骨之井还有没有可能再度联通的可能,那么姐姐在离开之前,曾让我转告你,不可能的。在你做出那个选择后,就该意识到这一点才对。” 日暮篱垂头丧气离开。 美绪目送她离开。 望着同样深陷这个时代,再也无法触及未来的日暮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姐姐,眼神黯然:“……五条大人,姐姐她还会回来吗?” 五条悟:“或许吧。” 美绪望向他。 五条悟继续道:“只不过,回来的那究竟是她,还是天元,就不得而知了。” 美绪苦笑:“您就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吗?” “那可不行。” 五条悟一改先前正色脸,嬉笑道,“我要是把你惯坏了,等我离开之后,你又要从谁那里获取安慰呢?” 美绪一愣,急切询问:“您也要离开了?” 五条悟点头。 那双宛若天空延展的苍天之瞳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她大概率是要失败了。为了避免我的未来在此重现,我决定了!我要把自己关起来!等到羂索发动涉谷事变的时候,我就从狱门疆里跳出来,给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嘿嘿……到时候,他究竟会用杰的脸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呢?” 一想到这个,他顿时来了精神。 哪怕明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将要在里面被关上几百年,混沌紊乱的时间足以将他逼疯,但—— 无所谓了。 咒术师哪有不疯的? 桔梗与奈落配合,悄无声息取来狱门疆,将五条悟关入其中后,再次原封不动送回去。 ——这都是五条悟要求的。 桔梗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太熟练,所幸,奈落是做惯了的,很好的用结界隐匿了他们的身形,不至于被寺庙里的咒术师察觉到异常。 桔梗并没有忘记杀身害命之仇。 虽然禅院真昼说的那些事并未发生,但奈落的确是五十年前害她惨死的罪魁祸首。 现在说原不原谅太肤浅了,她更在意的是奈落跟禅院真昼缔结的束缚。 如果他真的能终结这个战乱频发的时代,拯救更多人,对过去的事轻拿轻放倒也不是不可以。 复仇是最没用的情绪。 就算杀了奈落,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况且——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转变了身份,但灵魂却更自由了。 现在的她,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爱的事,还是恨的事,她都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样随心所欲。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都安静的不可思议。 身处其中,都会不由自主忽视时间的的流逝,直到看着收留的孤儿们一个一个禾苗似的窜高,才恍惚记起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这种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 奈落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东国的大妖怪来势汹汹,不日将来到此地,向犬大将的后代们复仇。 美绪跟桔梗珠世她们面面相觑:“他们要在这里打架?” 奈落微微颔首。 美绪很生气:“太过分了!再过两天就是稻子收获的日子!他们打起架来了,我们的收成怎么办?” 珠世:“……大家要暂时撤离吗?”、 桔梗:“撤离自然是最安全的,但地里的收成……” “我不走!” 美绪打定主意,“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他们以为姐姐不在了,才就可以来这里放肆了?” “不可能!”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美绪起身跑出去。 桔梗不放心。 想要追上去,却被奈落拦下。 “她大概是要见无惨留下的鬼吧。我在赶来的时候,偶遇了黑死牟,很显然,他也收到了消息。” 美绪的确是跟黑死牟联系了。 不仅跟他联系了,甚至还联系了继国缘一。 她一直都记得,姐姐说过,自己力量不足的时候,就该大胆地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很快,她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个东国大妖的确来者不善。 然而,不等美绪准备的手段派上用场,那只大妖怪尚未踩到桔梗村的土地,就被无形锁链加身! 下一息—— 锁链拉扯绞紧! 大妖的身躯顷刻间,化作漫天血雨,倾注而下! “姐姐!” 美绪大喜过望。 她四处寻觅禅院真昼的身影。 可无论她如何寻找,都不曾窥见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桔梗敏锐察觉到一道庞大的结界正在缓缓降下,将整个村落笼罩其中, 奈落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听说天元本人就极其精通结界术,或许,她并没有像五条悟预测的那样失败,但很显然,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会成功的。” 沉默许久。 桔梗做出近乎笃定的结论。 “就这么相信她?”奈落看过来,似笑非笑,“原来你也有这么感情用事的时候……” “并非是我感情用事。” 桔梗仰望着天空。 清润透亮的眸子注视着将村子整个笼罩起来的结界,“我只是觉得,她和五条阁下之所以会跨过漫长时间,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巧合,有的只是有心算无心。 那么—— 究竟谁有心?谁无心? 桔梗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禅院真昼绝对不会在最后一步失败。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姐姐的力量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