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安与祝晚凝此时却未去凑热闹,只听着小丫鬟回报,心头好笑。
屋内烛火温馨,陈拾安正欲说些体己话,陈敏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宫里有内侍急召,请大人即刻入宫!”
陈拾安眉头一蹙,与祝晚凝对视一眼——上一次夜召入宫是七闽叛乱,怎么这么快又有大事发生?
“我快去快回。”陈拾安握了握祝晚凝的手,随即整理衣袍,快步而出。
这一次的召见地点并非上次的议事殿,而是在成乾帝寝宫暖阁内。
踏入其中,陈拾安见阁内——面色阴沉之极的成乾帝,垂首侍立眉头紧锁的林诸,还有沉默不语的余阁老。
再无第四人——这一次是更小型更心腹级别的议事。
“臣陈拾安,叩见陛下。”陈拾安心头警铃大作,面上沉稳。
成乾帝却是极为敷衍的挥手叫起。
陈拾安这才发现皇帝手上紧紧攥着一份密报,呼吸也是十分急促,显然是牵动帝王心绪的大事。
良久,成乾帝才抬起头,眼球中已有血丝:
“飞白……飞白他……丢了!”
陈拾安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立即震惊呼出声来:“啊?怎么会?郡王之前不是来捷报,说一路并无阻碍吗?”
“朕怎么知道!”
成乾帝将那份密报掷在地上,气的胸口急剧起伏,“他带了足足五万大军,只攻打号称两万的叛军!他还带着曹振霆,带着数名悍将!他是朕的……他是朕寄予厚望的侄儿!怎么会丢!”
他猛地指向林诸,“林诸!你立刻派大将,派最得力的人去!给朕把飞白找回来!”
陈拾安眼神好,瞥见林诸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才上前一步,“陛下,曹振霆老将军的军报上写得很清楚!”
“郡王殿下是……是好大喜功,擅自带领少量亲卫深入密林追敌,才与大军失散。其所追之敌,经查实确只有零星溃兵。”
林诸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脾气最是暴躁——平日亲儿子林未平,都正经考中的进士了,他还瞧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何况这抢功劳添麻烦的宁飞白?
“曹老将军已在全力搜救,此时若再从京中派遣大将前往……路途遥远,恐于事无补,反易造成指挥混乱……”
“混账话!”
不待他说完,成乾帝彻底暴怒,抓起手边的玉枕就砸向林诸。
“曹振霆!一定是他!是他倚老卖老,不服飞白,故意设局害他!让他找人?飞白必定凶多吉少!朕信不过他!”
林诸生生受了这一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冷意,沉声道:“既如此……请陛下圣裁。”
成乾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目光又一次看向了陈拾安。
是了!
陈拾安!
此人文武双全,心思缜密,更重要的是,他是孤臣!
与军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毫无瓜葛,他只忠于朕!
他一定能体会朕的苦心,一定能找回飞白!
何况还是他一力支持飞白呢!
“陈爱卿!”成乾帝眼里都是希望的小火苗,“你去!朕命你为钦差,即刻前往七闽,督帅曹振延部,全力搜寻中山郡王!生要见人,死……不!必须给朕活着带回来!”
陈拾安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为难。
他毫不犹豫地躬身,语气坚决:“陛下!臣不能奉命!”
“为何?”
成乾帝愣住,完全没料到他会拒绝。
陈拾安抬起头,满脸的无奈:“回陛下,臣妻祝氏刚被诊出有孕,如今才三月有余,胎像虽稳,然孕期反应颇大。”
“臣……臣实在放心不下,曾发誓此次必守在身边,直至她安全生产。此乃臣家事,恳请陛下体谅!朝中能臣干将众多,并非非臣不可!”
这番话若在平时,成乾帝还觉得他有软肋可以拿捏……
但此刻,心急如焚的成乾帝听来,生生就是忤逆不忠!
“你……你说什么?”
成乾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陈拾安,恨不得戳到他脸上。
“你媳妇才怀了三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你一个大男人,为了在家陪产,竟敢罔顾君命,不为国尽忠?陈拾安!朕看你是恃宠而骄!”
他越说越气,幸好暖阁里枕头多,抓起榻上另一个枕头,狠狠砸向陈拾安:“朕让你去!你就得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找回飞白重要!”
陈拾安身子极微的一闪,枕头就略略偏了些准头,不痛不痒砸在大腿上。
同是习武之人,林诸马上虎目圆睁,偏头去看——
好小子,还能这样?
陈拾安依旧躬身立着,腰杆那是十分笔直。
成乾帝砸完了,喘着粗气,看着油盐不进的陈拾安,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是有大将军卫铮,可卫铮武力顶级,脑子……算了。
他也有御林军的将领们,他也足够信任,可这些人的脑子……也算了。
只有陈拾安这臭小子,状元之身,居然还懂带兵。
他现在能完全信任,又有能力办成此事的,竟只有这个为了媳妇敢顶撞他的臣子!
看来强压不行,只能利诱安抚。
成乾帝强行压下怒火,声音放缓,“陈拾安,你媳妇的委屈,朕知道了。”
“你之前为她请封三品诰命的折子,朕准了!不仅如此,朕还给她抬半品,为从二品!即刻就批,明旨下发!让她品级比你还高,这总行了吧?算是朕给你的恩典,给你媳妇的体面!”
他盯着陈拾安,牙都咬的吱吱响:“现在,你满意了吧?赶紧给朕收拾东西,立刻出发去七闽!找不到飞白,你和你媳妇,谁都别想好过!”
陈拾安装作挣扎了半晌,适时露出被迫无奈的表情,终于是下定决心。
——嘿嘿,现在媳妇都是从二品了!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为臣与拙荆思虑至此,臣……臣万死难报!臣……遵旨!必竭尽全力,寻回郡王殿下!”
成乾帝这才挥挥手,声音也有了几分疲惫:“快去……快去……散了吧”
陈拾安叩首起身,恭敬地退出暖阁。
林诸这才反应过来,出了暖阁,就用一巴掌拍在陈拾安的背上,“你……你小子!未平要有你半点脑子,我就不必天天捶他!”
不过林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拾安啊,人海茫茫的,你真去了七闽上哪去找那废物?”
陈拾安拱拱手,逃的飞快,可不敢再吃林伯父第二巴掌。
——宁飞白在哪都会丢,唯独在七闽不会丢。
宁飞白能去哪?
当然是被上官观秋捉了去。
一进七闽,上官观秋可像老头看孙子般,看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