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陈府朱漆大门洞开,披红挂彩,宾客如云。
陈拾安亲自伸手,撩开轿帘。
轿内,祝晚凝依旧以喜扇遮面,嫁衣流光溢彩,凤冠珠翠生辉。
“嗞……这嫁衣……看……那鸾鸟像真的似的,尾羽还在轻颤呢!”
张姑太太和李姨婆奶奶又凑到了一块,“可不是嘛……如今整个汴京最贵最难约的风仪绣坊,正是新娘子的产业!这嫁衣估计就是云诚大师的手笔!”
李姨婆啧啧了两声,“不止呢!上回陈二夫人约咱们去的那瀛海珍宝阁……那也是新娘子……照微这婆母当的哟!”
陈拾安朝着祝晚凝伸出手,“晚凝,我们到了。”
一只纤手轻轻抬起,放入他的掌心,他立刻收拢手指,稳稳握住。
喜娘连忙将一段红绸塞入两人手中,“新人需共执同心红绸,百年相守,永结同心。”
府上小厮,已将雕花马鞍放在大门门槛之前。
“新娘子跨马鞍——步步保平安!” 喜娘高声喊道。
陈拾安小心地引着祝晚凝,跨过马鞍。
一只炭火铜盆被放在路前方,陈拾安下意识地侧身,用身体为她稍稍遮挡腾起热气。
“新娘子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又一声唱和。
正式踏入陈府大门,红毯一直铺到正厅。
叶照微今日可是全场最得意的妇人——
盼啊盼,儿子终于娶到她最心仪的晚凝。
从此后,她可就是有美美香香儿媳妇的人了!
一拜天二拜高堂夫妻三拜,送入洞房。
直到祝晚凝坐在了喜床上,陈拾安又是一揖到底,请新娘却扇。
祝晚凝拿下喜扇,耳边正是或真或假的惊艳声一片,祝晚凝此时也只得装做含羞抬眼。
——唉,全都是熟人,含羞带怯真不好演!
许菀莹今日是长房嫡长媳,正是应该展现管家之能时。
可现在她在喜床的一侧,死死揪着手中的绣帕。
满堂喜庆喧哗,满眼豪奢嫁妆……
那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出自云诚大师的嫁衣;
那颗比瀛海阁橱窗里更大颗更纯粹的红宝石,被嵌在凤冠上。
嫉妒像毒藤,勒得她心口发疼,几乎喘不上气。
她强压内心不平,挤出得体的笑,招呼着亲眷。
一时喜席开场,洞房内人群散去,只有那儿臂般的龙凤红烛高烧。
门扉一合,祝晚凝立刻长长舒了口气,肩背松懈下来。
“如意,快,把凤冠给我卸了,重死我了。”
如意忍着笑,赶忙上前,将那顶华丽无比的凤冠从她头上取下。“这可是姑爷亲自提前送来的,说是都是他在莱州就备好的宝石,满汴京也找不着!”
祝晚凝顿觉头颈一轻,头脑活过来了似的。
她又指了指桌上陈拾安让人提前备好的点心,“还有那个,快拿几块来给我垫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早开始便不能饮食,只能饮少量的水,就是怕新娘整个仪式中途要出恭露丑。
祝晚凝就着如意的手匆匆吃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又喝了半盏温茶,祝晚凝才觉得魂儿归了位。
她复又挪到梳妆台前,让如意帮她拆卸发间剩余的珠钗。
镜中人面若桃花,眼波流转,确一副绝世好颜色。
“姑爷去席前跟我交待了,一会着人送餐食来,这会怕要送到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祝晚凝以为是送餐之人,未曾回头。
“姑爷……”,如意却是轻唤一声。
陈拾安推门而入,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眼神却清明灼亮,径直落在祝晚凝身上。
“咦……你怎么回来这般早?”
祝晚凝闻声回头,手里还捏着半块糕点,腮帮子也微鼓。
陈拾安显然是特意从宴席上提前脱身了,而且脱得相当早。
陈拾安脚步一顿,视线不由放到祝晚凝沾着些许糕屑的唇角,再移至她青丝半披的慵懒模样上。
前世的新婚夜,他俩是那般疏离和黯淡,他还是那样生涩……
可眼前的她鲜活,美艳,有点莽撞的可爱。
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一股难以言状的热流涌起,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祝晚凝赶紧咽下糕点,喝了口茶顺了顺,第一句话便是:“你回来得正好!快,把门关上,我们有要紧事说!”
如意早就识相退下,现在房内只有他们两人。
祝晚凝站起身,凑近陈拾安,声音稍稍压低:“前世我总在后宅,很多大事我信息都不全,趁现在你赶紧和我说说!我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我们得……”
女子的馨香扑进陈拾安的鼻息,他只觉大脑嗡的一声,那股热流汹涌之急,急的他微微胀痛。
祝晚凝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陈拾安他,根本没在听!
男人反手就合上了门栓,动作透着股急切。
那眼神滚烫黏在了她身上,从头到脚,寸寸巡梭。
他一步步走近,唇角噙着浅笑。
“夫人,”他的声音低哑,“那些事,往后你我有的是时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已行至她面前,指尖轻轻绕着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岂堪琐事误良宵?”
祝晚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头火起:“陈拾安!我跟你说正事!什么良宵不良宵,你……”
可陈拾安却不容分说,手臂一环,便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坚实滚烫,好似比上一世记忆中肌肉更厚实些。
他的气息清冽,却又带着侵略性,文臣的身份总让人忘记,他的野性。
“夫人莫急,”他低笑,气息喷在她的耳廓,“洞房深,悄悄烛光灭……有何要事,比得上你我夫妻共效于飞之乐?”
说话间,他已俯身索吻,意图再明显不过。
祝晚凝又气又急,身子向仰去,恨得牙痒痒!
这男人!
前世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还会急着那档子事!
重生归来,多少谜团待解,多少旧怨未清,他竟只想着圆房!
她抬手想推开他,掌心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入手滚烫。
就在挣扎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前世的长子……仿佛就是成婚这夜有的!
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她的孩儿……还会来吗?
她费心思再嫁这男人,不也为了他的种,再带来上辈子的儿女吗?
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渐弱,最终化为一种僵硬的顺从。
陈拾安心中那团火烧得更旺。
他打横将她抱起,走向那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嫁衣被层层解开,珠翠轻响落在榻边。
与前世不同,或许两人终是做过几年夫妻。
祝晚凝死前是三十岁的少妇,有些事,自是与青涩少女不同了……
而陈拾安死前却只有二十六岁,正是当打之年。
银烛金屏映碧纱,鸳鸯被底浪翻红。
那风儿急,那雨儿润,那夜来香气袭人,那啘啭轻啼。
那细细的肤儿贴着,交颈鸳鸯吻着。
帐幔剧烈摇晃之间,祝晚凝虽在心中将陈拾安骂了千百遍,可不敌那莫名浪潮袭来,不自觉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陈拾安见她居然主动,仿佛听进冲锋号令,自然更是越发骁勇。
两人心头闪过同样一句话,“前世倒不知,原来还有几分别样滋味。”
良宵苦短,日高犹厌明。
直至夜深人静,红烛泪干。
祝晚凝浑身酸软乏力,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一下。
陈拾安心满意足地搂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的发丝,神情餍足得像只饱食的猎豹。
祝晚凝积蓄了点力气,猛地睁开眼,狠狠瞪向他:“现在!能说了吗?陈、拾、安!”
陈拾安低笑出声,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夫人想问什么?为夫……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