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黑巾覆着面,可那一双眼睛,正是陈拾安!
他身后跟着的是陈敏方、陈迎文和几名身手高强的心腹。此时个个面色紧绷,手里都已握着兵器。
“快!刺客翻出墙外了!快追……”
墙内声响渐起,还有惊锣声,府卫的疾呼之声,角门已开,中山郡王府内的人手齐齐奔出。
“这边!”
陈拾安不等祝晚凝反应,一把从墨十二身后拉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陈敏方等人立刻出手,几枚石子射向打头府卫们的灯笼,“噗噗” 几声,灯笼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小巷。
“分头走!”
陈拾安身侧已动,沉声下令。
几名心腹立刻散入不同的巷道,制造混乱,引开众多追兵。
那府卫们本以为只有三人,现下多出这么多接应,只得分散力量分头去追。
唐灵和陈迎文一队,边跑还边啧了一声,“要不是没灯笼,中山郡王府的人,来多少我灭多少……算了算了,你们也是好心。”
陈迎文早在洒月楼就见过唐灵出手,自然知道她的厉害。
“咳……这可与上次不同。宁飞白此人谨慎的要命,府卫加上家丁都要五六百人,而且你没发现府卫精锐都带着覆面吗?你那毒不一定使的出来!”
唐灵方知自己托大了,赶紧闭嘴跟着陈迎文往另一条小路逃去。
陈拾安紧紧握着祝晚凝的手,他对京中的地形极熟,专挑偏僻的窄巷走。
巷子若是堆满了杂物,他便轻轻抱起祝晚凝,运着轻功跳过去,一路丝毫没影响他的速度。
祝晚凝被他拉着,能感受到陈拾安掌心的温度——宵禁时无法骑马,这男人也是一路急奔过来的。
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到了祝府后门。
陈拾安停下脚步,松开了祝晚凝的手。
祝晚凝喘着气,揉了揉被握得发红的手腕,“谁要你多事接应?我们自有脱身之法!”
陈拾安先是沉默,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宁飞白身边有皇帝给他的精锐与影卫。上一世太子死后,我不知刺杀了多少次,都未成功。你……胆子也太大了!”
祝晚凝这才露出与唐灵默默闭嘴表情,半晌才开口,“我也让墨隐卫探过……他的防守都在自己正房,祝妍然的院子那并无太多守卫力量。不过,还是谢谢你,特意过来。”
陈拾安长叹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我收到线报时,心里……你若出事,我怕是要后悔死……”
祝晚凝一怔,一时语塞。月儿缓缓从流云中探出头来。
“三日后,你嫁我。”陈拾安上前一步,清冷月辉涸染进他的眸中,“接下来所有的事,让我来。”
祝晚凝闻言一怔,若陈拾安像前世一般冷漠倒还好,可此时她竟然感受到的是一股委屈,浓浓的委屈。
“让你来?”那积攒多年的压抑,她终于能诉之于口。“我最需要丈夫的时候,你何时来过?你何曾将我放在心间过……”
少女字字哽咽,陈拾安只觉心口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的闷痛。
前世种种疏忽与冷落在记忆中翻江倒海,他深知言语苍白。
“晚凝,”陈拾安再次开口,“前世我确是愧对于你。这一世,我不敢奢望你全然信我。”
男子的声线低沉,“这一世,你我再结夫妻,婚后我只求你,凡事无论大小,皆可差使我一声。若我办砸了,若我办的不合你心意——”
陈拾安再次抓住祝晚凝的手,引导着,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晚凝,我会改,我都会改。或许我一次改不到完全合你心意,你就好好捶我一顿,往这里…”
说完,那一双瑞凤眼闪着淡淡笑意,“我不是给了你火铳吗?真没消气,就一枪嘣了我……”
祝晚凝简直大开眼界,那委屈却也奇异的消散了些。原来这男人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远处隐约的更梆声传来——
祝晚凝再懒的搭理他,只将手从他胸前拿开,没好气道,“记着你今日的话!我可不会心疼你!”
说完,她不再停留,推开那扇小小的角门,身影迅速没入府内。
二月初五,祝晚凝婚前一日,女家按婚礼流程要行“铺房”之礼。
要选一名福寿双全的夫人,将陈家送来的帐幔、被褥、首饰婚庆之物,在祝晚凝要出嫁的新房内,铺设妥当,寓意着婚娶吉祥。
今日来做铺房礼的,是叶照微千挑万选,自己家的舅祖母,陆家大房老夫人。
陆老夫人自己儿女双全,就连孙辈也是有儿有女,全家家庭和谐。
甚至连陆老夫人的父母八十高龄都还在世。
她先是在门外净了手,方才含笑步入房内。
沈兰馨亲自在一旁作陪,满怀感激——祝府上下都寻不着正经福寿夫人,沈家又远在威海关。
“好孩子,老身托大,如今倒事事和顺,今日来替你铺床叠被。”
周老夫人拉着祝晚凝的手,轻轻拍了拍。
老夫人先是展开大红底绣五彩鸳鸯戏水锦被,边角抻得平平整整,口中念诵着吉祥话。
“一铺鸳鸯戏水,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接着是她伸手系上百子千孙帐,帐幔轻悬,流苏微动。
“二铺瓜瓞绵绵,子孙满堂,福寿延年。”
再将一双苏绣并蒂莲的枕顶和一对红缎软枕,并排在床上放好。
“三铺并蒂莲开,同心同德,永世不离。”
至此,房内众人齐声叫好,铺房礼毕。
今日的出阁礼,祝晚凝虽不着婚服,也要要着大红吉服,那丰色衬得她面容如玉,鸦鬓堆云。
下午,她要端坐于房中正厅,接受亲友们的“添箱”之礼。
“表姐!表姐!玉珠来了……”
沈玉珠第一个冲进房内,“哎呀,总算赶上了……威海关离这儿真是远了些!”
两年未见,她身量长高不少,更是活泼娇俏。
舅母吴婳进门便拉住了祝晚凝的手,眼圈微红。
“好孩子,你舅舅军务缠身实在不得离,定要我们娘俩儿星夜赶来,万万不能错过了你的大事!”
沈兰馨见嫂子、侄女一身风尘仆仆,赶紧上前,“既都来了汴京,先好好休息梳洗。”
吴婳也反手握住小姑子的手,笑道“你外祖早前听说你嫁的是陈刺史……哦,现在是陈御史,可就说了‘哎!原来那小子,打的是这主意!早知道老夫可就考校考校他了!’,你外祖母倒是对姑爷印象颇佳……“
沈兰馨不由想起威海关之事,只得笑而不语。
说完,吴婳从行李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这些是外祖全家的心意,晚凝,舅母祝你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打开盒子,是外祖母金念慈一对家传的金镯,外祖沈劲特地挑的几颗北地宝石,沈巍山寻来的龙眼大小的海珠,吴婳家中姐妹皆有的玉佩……还有一叠压箱底的银票。
这礼,的的确确是全家人沉甸甸心意。
上一世,外祖家也给她添妆,也由舅母亲自送来,这桩桩件件的珍宝,分毫不差。
祝晚凝只觉眼眶微酸却只得强忍,紧接着又有人进门。
却是叶悠云家的两位表妹也结伴而来,两人送上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及四柄泥金绘牡丹的团扇。
两位少女礼数周全,言笑晏晏:“晚凝姐姐,姑姑虽不能亲至,心却是在这儿的,盼姐姐诸事顺遂。”
稍晚些时候,一名衣着体面嬷嬷低调入府一支通体剔透的羊脂白玉簪,簪头刚巧有一层粉红沁色,由大师粗雕成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样,这工艺明眼一看就出自宫廷。
“我家主人听闻小姐大喜,特命老奴前来,聊表心意,愿小姐前程似锦,韶华永驻。”
嬷嬷言语谨慎,未明言主人身份,但祝晚凝心知这是甄月影所赠。
添箱礼渐近尾声,忽闻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略带喘息的大嗓门。
“可是赶上了?真是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