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时,叶照微就准备好全套聘礼,“这礼我早就备下好几年了,今日终于能给送出去喽!”
陈府一门五进士,如今正、副使皆是进士出身,也是极难得的荣耀。
陈府家丁一路举婚牌与一对活雁打头,抬着聘礼,配备鼓乐。
“来了来了!”
折樱一早便立大门口,见到陈家吹吹打打队伍上门,才飞奔回院里报信。
祝晚凝今日要坐于帘后,不必出面。
前世的陈家也是这两人上门,却是三房祝之璋、祝庆丰做为迎宾,沈兰馨卧病在床,霍氏一手操办的接聘礼。
这其中有多少被三房贪墨,祝晚凝不是不知,却也无计可施。
到底是婆母叶照微性情仁慈,成亲那日见祝家连要带回的首饰之类都没有踪迹,也只当不知。
祝府一早大开府门,今日迎宾已是刚考中进士的祝子规。
自从霍氏死后,祝家二房潜心只管自己的好日子。祝子规读书更为勤奋,这一世反而一击即中,榜上有名。
祝之瑞与祝子规与陈府正副使行拱手礼,引着陈府之人队伍进入庭院,将聘礼逐一摆放于庭院中的聘礼案上。
陈永烨捧聘书站于香案左侧,“陈永和之子陈拾安,幸蒙祝之瑜之女祝晚凝许配,今遵古礼,遣陈永烨奉聘礼、聘书而来,愿结秦晋之好,永敦姻睦,伏望俯纳。”
致辞毕,正使将聘书交予沈兰馨,沈兰馨读完聘书,朗声回应:“小女愚钝,得配令郎,幸甚。今受聘礼、聘书,愿两姓和好,共期百年。”
众人对香案行三拜礼,告慰祖先,两人婚姻得家族认可。
沈兰馨再回礼,给陈拾安的全套冠带,笔墨纸砚,还有石榴红枣,最后呈上“回聘书”。
祝之瑞与陈永烨再约定 “请期礼” 的大致时间,陈永烨早得叶照微的催促,立即回答, “十日后便有吉时,陈府再遣人来议婚期”。
一时宴毕,陈永烨带着回礼返回陈家,向叶照微复命。
叶照微捧着携带聘书与女方回聘书,笑的只是眉眼弯弯,催着陈拾安。
“快,去祠堂,拜祖宗再告诉你父亲!他当初挑的好儿媳妇,咱们定下了!”
即将新婚的陈御史,喜色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日,大朝会,陈拾安刚刚上朝,就冷下脸。
成乾帝先是褒奖陈拾安及一众抗疫有功的臣子,气氛原本一派和乐。
右都御史王康率先出列,朗声奏道:
“陛下,此次疫病虽得陛下福威,幸有陈大人觅良方得以遏制,方才压下此涛天大祸。可臣却觉得疫病起因,不可不察,这般教训,不可不防!”
宁晏执立即眉头微微一蹙,眼神暗暗与陈拾安对上。
王康见殿中鸦雀无声,心中得意继续陈词。
“臣听闻,病源起自汴京某间新开店铺,其主营海运之来的货箱。臣听闻那货箱中有海外鼠虫窜出,方才引发此疫。可见番邦之物,特别是大宗箱货,确有携带秽气疫病之风险!”
他话音一落,另有几位官员纷纷附议。
“王御史所言极是!我大夏物华天宝,本无需仰赖海外奇技淫巧。然现今番邦商船日益增多,难保下次不会再有疫病随船而来!”
最后更有户部尚书,跪地请示,“臣附议!为保国安民靖,臣恳请陛下下旨,于各市舶司设立‘检视舶货使’,专司查验所有入境海船及其货物,凡有活物、腐物或可疑之物,一律不得入境,或须经严格熏消杀疫后方可放行。如此,方可防患于未然!”
此言一出,陈拾安心中却已是雪亮。
疫病控制之后,祝晚凝早就和他一起调查过——
疫病所起是有人将染病之人用物,放于瀛海珍宝阁附近,甚至派了染病之人在开业那一天,于阁内到处流窜,恶意传播!
只是那染病之人早早身故,线索已断。
来的正好!
好一个“检视舶货使”!
名目冠冕堂皇,是为了防疫安民,实则是要将手伸进利润丰厚的海外贸易中来。
这“检视”之权可大可小,标准如何定,货物能否通关,何时通关,皆在执掌此权者的一念之间。
这油水可比要交入国库的海税还要丰,这其中能做的文章也太多了!
今日,谁要将手伸海外贸易这块诱人肥肉上……
谁忍不住要借机下扬,名正言顺地分一杯羹,甚至是想卡海贸的喉笼。
那谁就是疫病的主使,就是那幕后之人!
太子宁晏执适时出列,“几位大人忧国忧民,所思所虑,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他话锋一转:“然,海外贸易乃父皇钦定促进之国策,近年来不仅充盈国库,更为我朝带来诸多海外物种、技艺,惠及万民。若因噎废食,设立过于严苛之关卡,恐寒了远来商贾之心,阻塞货殖流通之路,反为不美。防疫之事,京兆府及各地州府加强查验即可,似不必另设专职,徒增冗员与繁琐。”
幕后之人并未亲自上阵,另一位官员立刻反驳:“太子殿下仁厚,然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次疫病便是明证!京兆府事务繁杂,岂能事事兼顾?专事专办,方能确保万无一失!此乃为天下苍生计,非为冗员也!”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双方各执一词,看似都在为国为民考虑,实则暗流汹涌。
那幕后之人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在重生一世的陈拾安来看,已然明牌。
这出言的几位官员,要不是余阁老的亲信,要不是宁飞白未来的肱骨之臣。
成乾帝高坐龙椅,听着臣子们的辩论,面露沉吟之色。
他既担心疫情再起,影响他的封禅大计和盛世名声,又不愿轻易动摇自己支持的海外贸易政策,更不愿看到某一方势力借此坐大。
就在此时,陈拾安终于出列。
他一出声,满堂皆静,只听青年之音清朗:“陛下,臣以为,王大人等提议设立检视之职,有其道理。”
此言一出,连太子都微微侧目看他,宁飞白那边的官员面露得色——嚯,这可是白得的助力!
可陈拾安话未完,继续道:“臣以为此职贵在专精与高效,若设置不当,反成商旅之阻与贪渎之隙。臣忧心者,莫过于各地此职人选。今若仅凭‘举贤’授职,一则贤才标准难定,易生私相授受之弊,反断将国库所得饱个人私囊;二则舶货检视需通医理、晓商情、明律法,非泛泛之辈可胜任。”
这话说的极为直白,宁飞白与余阁老的官员立马变色——
你这话说的,可断了大家财路!
成乾帝却面露笑意,陈拾安果然是公正之人,考虑的是朕的国库。
陈拾安的声音继续在大殿回荡,“臣恳请陛下,若确需设此职,应行考学之制:先由礼部牵头,联合太学,太医院、市舶司订定考试章程——考医道防疫之术,定商舶查验之规,更立吏治廉明之则,择取通晓实务、品行端正者入仕。”
“再设监察御史专司监督,凡履职中有贪墨者,即刻罢黜追责,而非仅由一部一司独断!”
成乾帝已然点头暗许,陈拾安抿了抿嘴,说出最后一个请示——一个祝晚凝私下与他提及的大胆之举。
“臣还请陛下放宽考学之人的身份限制,不必限于进士,但凡医者、吏者甚至是女官皆可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