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子话音未落,成乾帝已然是目眦欲裂。
损及根本的人为之毒,而且下了十数年之久,甚至一直被掩盖……
莫说帝王,便是普通男人,也无法容忍这般毒害!
“来人!” 成乾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已嘶哑变形“给朕把太医院那帮废物……不!把专精毒理的那个给朕召过来!立刻!马上!”
殿内侍立的御前太监总管早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连滚带爬出殿去传旨。
不过片刻,一个老太医被几乎是架着拖进殿内。
此人正是太医院里专攻毒理王太医,平日里都是院判为皇帝诊脉,根本轮不到他给皇帝请脉。
成乾帝赤红着双眼,将手腕重重拍在软榻扶手上,“看看朕这龙体里,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老太医何曾见过被这阵仗,颤抖着胡须,呐呐不言。
可医者本能让他强压下恐惧,凝神屏息,用三根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帝王的手腕。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年龄过大,老太医诊得极其缓慢——慢到成乾帝已经想拉他出去砍了。
可见着老太医极其专注,就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成乾帝才压下心头暴怒。
老太医的眉头越锁越紧,手指反复换着方向,捻着脉,就像在触摸一团纠缠了十数年的线团。
良久,老太医收回手指,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陛下龙体……龙体确有沉疴!乃是一种极其阴损的慢性绝嗣之毒!”
“此毒……此毒深入骨髓,损及肾元根本,且……且缠绵龙体,恐有十数载之久矣!”
他身子半软,憋了半天才敢说出下一句:“陛下的熏香,仿佛曾经有一款名为平息的药材,其性温和平顺,非为解毒,是在极力掩盖那毒性的气息!只是那掩盖熏香,近日仿佛已经不再出现!”
王太医的话,与长生子所言相互印证,彻底打碎成乾帝心头侥幸!
“慢性……绝嗣” 帝王的心头已涌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猛地抬头扫向殿内所有宫人,“查!给朕彻查!从朕的饮食起居,到一应香料、熏香、汤药!朕要知道,是谁!是谁敢对朕下此毒手!又是谁!胆敢帮凶掩盖!”
殿内瞬间跪倒一片,人人自危,就在这山雨欲来、雷霆将落之际。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内侍阻拦声。
“贤妃娘娘!陛下正在静养,您不能……”
“让开!本宫所陈之事,正与陛下相关!”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推开。
只见叶贤妃披散着头发,未施粉黛,一身素净到极致的常服,发髻上所有钗环尽去。
她形容憔悴,双目红肿,额角竟还有一块未消的淤青,显然是情急之下磕碰所致。
她踉跄着扑入殿内,在距离御榻数步之遥的地方“扑通”跪下。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特来请罪!求陛下赐臣妾一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成乾帝死死盯着狼狈不堪的叶贤妃,“叶氏!你有何罪?说!”
叶贤妃抬起头,泪水汹涌而下,声调极为悔恨。
“陛下!是臣妾……是臣妾受皇后胁迫,在陛下日常所用的熏香中,偷偷加入平息啊!”
“什么?” 成乾帝霍然起身,周身杀气暴涨!
“陛下容禀!” 叶贤妃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不管不顾,嘶声哭诉。
“皇后!是皇后指使臣妾做的!她……她早在十数年前就对陛下……对陛下用了那绝嗣的阴毒!她怕陛下察觉,便寻到了臣妾!”
“她……她抓住了臣妾唯一的软肋!她拿瑞儿的性命威胁臣妾啊!她说……她说若臣妾不从,便让瑞儿活不过十岁!”
“臣妾……臣妾只是一个深宫妇人,瑞儿是臣妾的命啊!臣妾……臣妾不敢不从!只能昧着良心,年复一年,将那掩盖毒性的药材,掺入陛下的熏香中……”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臣妾……臣妾这些年,日夜受良心煎熬,生不如死!所以臣妾从不敢亲近陛下!”
“可前些时日,臣妾……臣妾实在受不了了,想着瑞儿也大了,或许皇后会放过我们母子。臣妾便……便斗胆停了那掩盖之药,想着……想着陛下或许能察觉,能除了那毒妇……”
“可臣妾万万没想到!皇后她……她竟如此狠毒!她竟因此就要杀了瑞儿!”
“就在两个月前,她给瑞儿下了剧毒!若不是……若不是瑞儿身上恰好带着我侄女偶尔寻来的解毒奇药,解了毒性……臣妾……臣妾此刻早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随瑞儿去了啊!陛下!”
成乾帝听得浑身发冷,却又半信半疑。
金皇后的狠毒他信,可叶贤妃此举到底是巧合还是……
“瑞王当真中毒?”
成乾帝的声音森寒。
“千真万确!陛下!瑞儿如今还在宫中静养,陛下若不信,可即刻宣太医为瑞儿诊视!看看瑞儿是否中过毒!” 叶贤妃抬起头,满面泪水。
“宣!立刻去给瑞王诊脉!把脉案也给朕拿来!” 成乾帝厉声下令。
很快,负责照料瑞王的太医被火速召来,战战兢兢地回禀,并呈上瑞王近两个月的脉案。
王太医也一同上前仔细查看,又询问了当时瑞王的症状。
“回陛下,” 老太医到底是专精毒术,看完脉案,又听了同僚描述,面色凝重,“瑞王殿下两月前的脉象,确系曾中过剧毒之兆!也的确如贤妃娘娘所说,是被当下就解了!殿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后经精心调养,已基本痊愈,只是脉象之中仍可见细微阻滞。”
太医的结论,彻底砸碎了成乾帝心中那点疑虑。
贤妃此人哪怕要害金皇后,但她绝对舍不得用亲子中毒做引!
所以叶贤妃的供词、动机、遭遇的报复、瑞王中毒的铁证……
这一切,完美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金皇后!
成乾帝暴怒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平静,他缓缓坐回软榻。
“叶氏……” 成乾帝收起杀意,“你虽为虎作伥多年,但念在你为母护子,情有可原,且最终迷途知返,又有首告之功……朕,只将你降为贤嫔。”
叶贤妃闻言,紧绷的身体间瘫软,“臣妾,谢陛下恩隆!”
成乾帝的目光越过贤嫔,投向凤仪宫的方向。
“传旨!皇后金氏即将起封禁凤仪宫,由宗人寺与慎刑司合审本案!还要好好审一审,这些年,她手上到底沾染多少恶行!”
成乾帝的声音越来越冰,“她是中宫皇后,朕要堵天下悠悠之口,要她死的明明白白!”
"至于金氏一族,罪孽深重,凡成年男丁,一律处斩!女眷没入掖庭为奴!金北岳、金南炩……即刻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