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安却特意换了身簇新的宝蓝色云纹锦袍,白玉冠束发。
本就眉目清朗,如今更是喜意染在面上。
他早早便从后门进入洒月楼,坐定后目光不时飘向门口。
终于,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陈拾安立刻正襟危坐,可又觉得端坐着有些生硬,便起身想替祝晚凝打开房门。
一拉开门,外面却是一张青年的脸。
——陈拾安是万万没想到,来人却是太子宁晏执。
“殿下。”
陈拾安只得按规行礼。
太子宁晏执笑的眉眼弯弯,“归之……免礼”
随后微微侧身,宁晏执身后还缀着个一脸好奇的少年,正是瑞王宁承玄。
“咦……陈大人,真是你啊!哇,大人今日怎么打扮的这么俊俏!”
陈拾安还能不知是怎么回事吗?
又是那女人耍赖!
他目光转向最后进来的祝晚凝和唐灵,只见祝晚凝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坦然。
“陈大人,新年吉祥,四季如意!”
唐灵嘻嘻笑着,小手一伸,陈拾安立即会意,往她手心放了装了银锞子的小荷包。
太子看着陈拾安那一脸憋屈的表情,轻咳一声,“晚凝传讯于我,说今日有要紧事相商,让孤一同来听听。”
边上的宁承玄把下巴一抬,“我刚巧在大哥府上,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我肯定得来!”
陈拾安用眼神询问着宁晏执,只见他点点头,“我今日正好想告诉你们 ……贤妃娘娘前几日带着承玄与孤见过。承玄都已知道。”
陈拾安与祝晚凝心头各有思量,一个知晓贤妃这是明确了站队,一个知晓贤妃应该说了“平息”之事。
瑞王宁承玄立刻笑嘻嘻地点头:“是啊是啊,你们小时候就嫌我小嫌我碍事,不带着我,如今我可是十六岁的大人了!”
陈拾安只得哭笑不得抽抽嘴角,面上维持笑容。
“那瑞王殿下,快请坐。”
他不由又看了祝晚凝一眼,眼神微亮。
因着还在年节里,今日祝晚凝身着正红色织金锦缎袄子,领口袖缘滚着柔软洁白狐毛。
一张原本欺霜赛雪的脸,如今脸色佳,只觉那股娇艳似滴。
暗金点翠腰封垂下流苏,末端缀着红珊瑚珠,更显的腰肢只盈盈一握。
乌黑如云的青丝绾成垂鬟分肖髻,发间簪金嵌红宝步摇,另点缀小巧的红绒花。
陈拾安安慰自己——至少,她如此鲜艳的盛妆来见他。
很快上了热茶和干果点心,气氛稍缓。
陈拾安知道机会难得,自己还有些事要私下交待她,便借着为太子添茶的由头,向祝晚凝递了个眼色。
两人稍稍离席,走到雅间靠窗的角落。
“晚凝,我急着找你,的确是为蛊婆一事。我的人查到确切消息,宁飞白府中豢养的那个蛊婆,确是顶尖高手。”
祝晚凝微微抬眸,只见陈拾安眼中担忧不似作伪,心头微暖。
“我自会小心,只是听说蛊物也是极为难得……既然是顶尖高手,想必宁飞白一定会物尽其用,用在重要的地方。我只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宁飞白心思动不到我身上。”
陈拾安虽然点点头,语气却并未放松。
他抬眼瞥了一眼唐灵,“我知道你身边有……琳儿,可是蛊毒不同源。你多约束着她。自己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祝晚凝也抬起眼来,看看正在和瑞王分点心的唐灵。
“我……知道了。”祝晚凝见陈拾安今日这一身,还算顺眼,想到他后日就要离京,到底客气了句。
“你……在外也多加小心。”
就这一客气话,陈拾安如大雪天饮了温蜜水,只觉得遍体又畅快又甜暖。
他身子不由向前又凑近了些,“你……你等我……我今年一定争取……”
话未说完,突听得宁承玄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胸口,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了,承玄?”
太子正在他身侧,轻声关切地问道。
宁承玄自小顽皮,性急时常常也不顾着身体。
他只当是刚才点心吃急了岔气,摆摆手,脸上还带着点嬉笑。
“没事没事,大哥,许是……许是刚才那块梅花糕噎着了,心口有点闷闷的。”
而与他一起分点心的唐灵,突然警惕起来,她扔下手中点心,站到宁承玄正前方,一双眼睛盯紧着他微微发白的面色。
“不对!你……这状态不对!”
屋内众人,除了宁承玄,都是知道唐灵天才本事的。
陈拾安与祝晚凝也急步走到了瑞王近前。
宁承玄见众人因为唐灵一句话,就全如临大敌,还觉好笑。
“嘻嘻……你们这般紧张干嘛?我还因为口梅花糕噎死不成?”
此时唐灵二话不说,伸手扣住宁承玄的手腕。
“咦?这位妹妹要做什么?” 瑞王睁大眼睛,满脸不解。
太子宁晏执出手按住瑞王想挣扎的身子,“别动!让金姑娘看看!她是救命之人。”
唐灵凝神诊脉,只过了短短几息,她的脸色已变。
“你在吃梅花糕前,用过什么?几个时辰前?”
瑞王扭头看向宁晏执,见自家大哥脸色也变的极为紧张。
“大哥府上……喝了半杯枣茶……大概是一个时辰前。”
唐灵声音微微变了调,“是……是我唐家的‘枯心散’!”
“什么?” 太子宁晏执猛地站起身,面容已遍布寒霜。
陈拾安与祝晚凝急急对视一眼,两人看着对方脱口而出同一名字——“宁飞白!”
瑞王宁承玄此时才有些吓住了,“你……你别吓我啊?什么毒?”
“闭嘴!别动!”
唐灵厉声喝道,身上气息已是面对生死危局的凛冽。
她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小玉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不容分说地塞进宁承玄嘴里。
“快咽下去!这是保心护脉的,只能暂时压制!快!”
宁承玄见刚刚和他分点心的小妹妹,突然一下气势如此慑人,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唐灵手上动作快如闪电,从荷包里抽出一卷金针,唰的一下摊开在桌上。
再看了一眼太子,“掀开他上半身衣服,快!”
陈拾安和太子,一左一右,立即掀开宁承玄身上层层衣物。
唐灵片刻都不再耽误,金针出手,刺入宁承玄心口周围的几处大穴。
“嘶……” 宁承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忍一忍!” 唐灵头也不抬,声音绷的紧紧,“枯心散发作极快,一个时辰开始侵蚀心脉,三个时辰心血必枯,回天乏术!现在我要立刻将毒逼住,护住你的心脉!”
雅间内落针可闻,只有宁承玄痛到吸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宁晏执脸色早已铁青,双拳紧握——他府上有这么大一颗钉子,他没有清出来!
要是害了弟弟的性命,他这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中。
他无颜面对对他全然信任的贤妃娘娘……
“将屋内炭火熄了,开半扇窗……减慢心脉的速度。”
陈拾安与祝晚凝同时动作起来,将炭火全部端到室外,迅速开了侧窗。
唐灵手指翻飞,或捻或转,不断调整着银针的位置和深浅。
她口中念念有词,飞快地报出一连串药名.“快!要犀角粉三钱、甘草三两、绿豆一升急煎取浓汁、防风五钱、连翘心一两……立即熬药!”
太子收敛心神,冲出房外着人去煎药。
屋内迅速冷了下来,可唐灵竟忙得满头大汗,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唐灵神色微微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收针。
瑞王宁承玄脸色恢复血色,急促紊乱的呼吸平缓下来。
“稳住了。”
祝晚凝拿出帕子给唐灵擦汗,唐灵却看向太子和陈拾安。
“真是天意,在三个时辰内他竟然遇到了我,捡回一条命。不然一个时辰后,他会如同心疾发作般,查不出病因的死去。”
太子慢慢扶着椅子坐下,脸上的杀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