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一年大旱,这一扬瑞雪,为生民带来无上的希望。
街头巷尾,皆为欢庆的民众。
老人们手捧番薯,涕泪横流——
上苍有眼,去年那一年如此的大旱,全家人都得以存活下来。
下雪了,终于下雪了。
此雪既下,灾情就此止住。
都是太子殿下,活万民的大功德!
马蹄猎猎,番薯背后真正的推手,从莱州快马一路进京,进京后先入了宫。
在祝府深宅内的祝晚凝,心口一慌。
长姐今日应宫中所召,进宫进行大婚前的准备。
唐灵也扮成丫鬟跟着,可是……
不知为何祝晚凝,心中莫名生出丝丝不安。
此时的慈宁宫,檀香袅袅。
徐太后端坐主位,含笑捻着佛珠,她身旁侍立的女官,正是叶悠云。
金皇后端坐在太后右下首,叶贤妃则是坐在太后的左下首,两人虽然久在深宫,可看的出毫无交流。
徐太后温声开口,“明澜不必拘礼,今日唤你入宫,是为提前准备大婚告祭太庙的仪轨。”
祝明澜依礼拜下,声音清越平稳。“臣妾遵命,定当尽心竭力。”
“赐座。”徐太后含笑示意,“这次虽是因皇后身体抱恙,哀家替你和太子操办。今日算也算前礼,故而也请来皇后。”
金皇后心中虽然恨,面上却仍是含笑,“正是,这些日子母后和叶妹妹多有操劳。”
待祝明澜在绣墩上浅浅坐了,金皇后目光扫过宫女捧上的茶点。
只见祝明澜双手接过茶盏,捧着茶盏凑近唇边,水汽浅浅氤氲。
她的唇瓣只是轻轻沾沾杯沿,连一滴茶水也未入口。
那些点心,也是碰也未碰。
金皇后心中冷笑,以前倒没看出来,祝明澜竟然是如此谨慎之人。
哪怕在徐太后宫中,也未曾放松警惕。
徐太后并不以为意,只继续开口,“早些把正事定下也好。叶贤妃,那这次大婚的祈福玉圭可备好了?”
只听叶贤妃淡定回话,“回太后,早已备妥,乃是传承数朝的祥瑞古玉,堪配太子大婚告祭太庙的庄重。”
金皇后收敛心神,并不多言。
此时有大宫女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走到殿中。
木匣通体紫黑,纹理如云似水,四角包着赤金云纹,正中镶嵌一枚鸽卵大小的白玉,幽光流转,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宫女将木匣轻轻放在早已准备,铺着明黄锦缎的桌案上。
徐太后对着祝明澜温声教导,“太子妃需在太后与皇后见证下,亲手以净心咒水擦拭玉圭,涤净凡尘,绕香火三圈,以示对祖宗的虔诚敬畏之心。此乃大礼之始,不可或缺。”
她话音落下,另一名宫女已端上一盆清水,水面漂浮着几片淡金色菩提叶,放置在紫檀木匣旁边。
“请太子妃开启圣匣,恭请玉圭。”
祝明澜莲步上前,手指轻拂紫檀木匣,光滑表面,不知为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粘腻感。
不敢耽误,祝明澜按照指引,指尖落在匣盖中央那枚白玉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响,打开木匣,明黄色的绸缎衬垫上,静静卧着一枚长条状的玉圭。
玉质洁白完美无瑕,温润胜凝脂,散发出圣洁气息。
确实是一块难得的美玉。
祝明澜的目光,谨慎扫过匣内——衬垫平整,玉圭安放妥帖,看不出任何异样。
紧跟身后的唐灵,也未有任何预警——此处,没有毒物。
祝明澜双手捧着玉圭,转向那盆所谓的净心咒水。
祝明澜取过一旁宫女托盘上的素白丝帕,浸入水中,拧得半干。
用着丝帕拂过玉圭表面,不疾不徐。
水滴沿着玉圭优美的弧线滑落,坠入盆中,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整个擦拭过程平安无事,祝明澜将湿润的丝帕放回托盘。
她双手捧着玉圭,放回原位。
“请太子妃将圣物绕香火三圈”
祝明澜依言,双手稳稳托着木匣,转身面向鎏金仙鹤香炉。
炉中,檀香正静静燃烧,袅袅青烟笔直上升。
她步履端庄,缓缓走近香炉。
距离香炉一尺之遥时,祝明澜伸出双手,捧着木匣绕着香炉缓缓转圈。
一圈…
二圈……
“嗤——”
一声细响,突然从那尚未合上的紫檀木匣中传出!
紫檀木匣靠近香炉一侧的底部边缘,那华贵的包金云纹缝隙间,竟毫无征兆地逸散出缕缕黑烟!
这黑烟起初细如发丝,转瞬间便浓郁起来。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焦糊与樟脑的怪异气味,丝丝缕缕,从木匣中迅速弥漫开来。
“啊?”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中,有人忍不住发出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捂住嘴,惊恐四顾。
金皇后狂喜难以抵制——成了!哥哥此局,完美无缺!
大不吉之名,总算是扣到祝明澜身上了。
金皇后脸上立刻换上惊疑之色,她猛地站起身,指向木匣:“那…那是什么?!”
祝明澜心中一凛,捧着木匣的手下意识想要地收回,脚步顿住。
不!
不能停下!
她咬着银牙,身形丝毫不动,哪怕木匣的黑烟越来越浓,已然笼到了她的脸上!
祝明澜仍坚持仪规,绕完了最后一圈,完成仪式。
可是正当祝明澜心中那口气,还未松下。
滴答…滴答…
手中那在那不断逸散黑烟木匣,竟然渗与几滴粘稠暗红的液体。
那液体色泽殷红如血,从同一处包金云纹的缝隙渗出,顺着光滑匣壁蜿蜒而下,滴落地面。
“血!是血!”
一个宫女失声尖叫起来,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祖宗震怒!”金皇后声音立即刺耳响起,“圣匣竟在太后与皇后面前显此凶兆!这…这是大不祥!天降警示啊!”
金皇后猛地站直身体,手指直指祝明澜。
“祝明澜!你…你究竟做了什么?此乃告祭太庙的圣物玉圭!你擦拭之后,圣匣竟现此等妖异污秽之象!你…你带来的是何等不洁之物?还是你本身…不贞不详,触怒了祖宗神灵?”
叶贤妃同样站起身来,急步上前,用身体护在祝明澜前方,挡住殿内视线。
“皇后!此事尚未查清,请勿断言太子妃清誉!”
而本应做礼制记录的叶悠云,从太后身侧上前一步,见徐太后微微点头,立即高声宣布:
“玉圭祈福,礼节已成!”
那浓烈的黑烟仍在升腾,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暗红的“血水”还在不断渗出。
“礼成?!”
金皇后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彻底褪下,只余精心布局却被当众无视的狂怒!
“叶玉暖!叶悠云!你们瞎了吗?”
金皇后甩开试图搀扶她的宫女,厉声咆哮,“黑烟弥漫,污血横流!如此妖异凶兆就在眼前,你竟敢妄言礼成?你这是渎神!是欺君!是包庇妖邪!”
她的目光更是猛地转向被叶贤妃护在身后的祝明澜。
“祝明澜!”
金皇后将声音拔得更高,“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圣匣在你手中擦拭绕行之后,立刻显此不祥!这就是上天降下的明明白白的警示!就是你!你德行不堪!”
她猛地一拂袖,“如此清晰的天罚,尔等竟敢视而不见?母后!”
她转向脸色铁青的徐太后,“此等妖异,太子大婚之后,此女也不配掌东宫!”
金皇后的胸膛气的剧烈起伏,终于图穷匕见,厉声下令:
“来人!即刻将祝明澜押入宗正寺,严加看守,待查明妖异真相,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