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祝明澜与祝晚凝二人行礼,脸上浮起真切喜悦。
“免礼!”
她身边嬷嬷替太后虚扶一把祝明澜。
徐太后满面含笑,向着祝明澜招招手,“好孩子,坐哀家边上来……”
祝明澜轻声应着,在太后身侧的软榻上。
“好孩子,哀家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守孝辛苦?”太后摩挲着祝明澜的手背。
祝明澜温道回话:“劳太后娘娘挂心,明澜一切安好。”
太后目光转向祝晚凝,眸光语气同样温和:“这便是县主的亲妹子吧,倒是个难得的齐整孩子!”
说着示意边上嬷嬷,赏了一对和田玉镯子。
祝晚凝双手接过太后赏赐,跪地谢恩后,按着嬷嬷的引导,坐在绣墩上。
徐太后此人的确极为和善,所谈之事皆是家常,给人邻家婆婆般的春风拂面之感。
只是祝晚凝却不敢放松,能稳稳坐上太后之位的,怎可能真的只是寻常老妇人?
越是真正厉害的角色,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闲话家常约莫半个时辰,殿内气氛和乐融融。
太后拍了拍祝明澜的手,笑容和蔼,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澜啊,哀家是越瞧你越喜欢……”
“待你祖母孝期一满,哀家便即刻下旨,为你和太子操办大婚!这东宫空悬正位已久,就等着你这女主人了!哀家连日子都替你盘算着呢。”
这几乎是明示婚期已定,只怕是要在年内完婚——恐怕也是太子在暗中使了力。
祝明澜心中既羞且暖,她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明澜谢太后娘娘恩典厚爱!定当恪守本分,不负娘娘期望。”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后轻轻揉了揉额角,对祝明澜露出笑容:“明澜,陪哀家去佛堂静静心,诵会儿经可好?”
随即,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祝晚凝,“小丫头,慈宁宫后苑新移了几株珍品牡丹,开得正好。”
“你自去瞧瞧,松散松散,不必在此拘着。哀家与你姐姐说会儿体己话。”
“是,太后娘娘。晚凝遵旨。”祝晚凝心领神会恭敬应下,带着唐灵,姿态从容去赏花。
慈宁宫后苑花木扶疏,假山叠石,景致幽深。
祝晚凝与唐灵步履悠闲,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无人尾随。
行至一处怪石嶙峋、藤蔓缠绕的僻静假山群后,一个身着水蓝色宫装的女子早已等候在此。
正是风头正劲却又如履薄冰的媛婉——甄月影。
她本也是沉静之人,可一看到祝晚凝的身影,眸中便有了出如见亲人般的激动与依赖。
“小姐!”她快步迎上。
祝晚凝迅速握住她微凉的手,示意唐灵:“灵儿,看着些。”
唐灵点头,身形一闪,隐入假山入口处警觉把风。
两人迅速隐入假山深处最幽暗的阴影里,隔绝外界的视线与可能的窥探。
“月影,宫中情形如何?金皇后那边……”
祝晚凝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甄月影秀眉紧蹙,脸上那份在人前的娇弱柔顺荡然无存。
“小姐!那金氏果然也不是个简单之人!我扮着柔弱无人可依,赢了几次圣心后,她便立时更改策略。”
“如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流水般赏赐,无论大小扬合,必召我伴驾,言语间更是极尽抬举,说我‘性情温婉,德行出众,堪为后宫女子表率’。”
她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摇着头说“其他娘娘们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这风口浪尖……我夜不能寐,总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锦绣地毯,而是薄冰。”
祝晚凝握住甄月影的手用力紧了紧,“这便是金皇后的捧杀之术!她抬举你,一石二鸟:其一,将你置于炭火之上,成为众矢之的,引其他妃嫔嫉恨攻讦,她便可坐收渔利;”
“其二,她定是查过你出身,以为小门小户之女骤得高位,必会得意忘形,或恃宠生骄,或见识短浅行差踏错,反而引发陛下的不喜。”
“无论是其他人出手伤你,或是你失了圣心,都可以达到她的目的。”
甄月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复情绪:“小姐,我也正是念及此才会心焦。那我……我该如何自处?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不!”
黑暗中祝晚凝的声音斩钉截铁,“戒骄戒躁,稳住心神!越是捧你,你越要沉得住气! 她以为你出身不高?那你便拿出比大家闺秀更胜一筹的沉稳与智慧!”
握着甄月影的手又紧了紧,“记住,第一要务:将皇后交代给你、或你能接触到的一切事务,无论大小,务必办得滴水不漏,无可指摘! 不求出彩,但求无过。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处,让她的抬举反而变成你的积累!”
甄月影急促的呼吸稍缓,眼中燃起一丝光亮。
“其二,”祝晚凝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甄月影心上,“看清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宰!是陛下! 皇后捧你,给你露脸的机会,这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你要善用这些机会!私下相处你可以柔弱只有陛下可依,可在正式扬合,甚至是客务上你要展现你的聪慧、明理、识大体!”
“让他看到,你甄月影不仅有柔顺之美,更有处事之能,有独立的见解!让他觉得,你值得他的宠爱,更值得他的信任!你的根基,必须牢牢扎在陛下心中!”
“姐姐是说……”甄月影眼中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种明悟的通透取代,“皇后递过来的梯子,正好是我攀向陛下的台阶?”
“正是此理!”
祝晚凝赞许地点头,“至于其三,面对其他妃嫔,尤其是那些仗着资历或家世对你冷嘲热讽、明枪暗箭之人,你便要换下那副任人拿捏的柔弱姿态! 皇后给你戴上温婉柔顺的帽子,她们便以为你好欺负。”
“此时,你若一味忍让退缩,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该强硬时,必须强硬! 有理有据地顶回去,姿态要不卑不亢。”
“让她们知道,你甄月影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皇后捧你,你自有你的底气和风骨!记住,只要占住一个‘理’字,闹到陛下面前,他不仅不会厌烦,反而会觉得你刚柔并济,有主见、有担当!”
甄月影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一点即透。
祝晚凝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照亮了她心中的迷雾。
她挺直了原本有些瑟缩的背脊,眼中的柔弱染上冰冷的锋芒。
在黑暗中,对着祝晚凝行了一礼。
“小姐教诲,月影铭记于心!”
“戒骄躁以稳自身,办好事以绝人舌,固君心以立根基,御强敌以显风骨! 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
祝晚凝扶起甄月影,“深宫如战扬,步步惊心,却也步步是生机。稳住,莫怕,你身后还有后盾!”
“切记,有任何紧要之事,可去找这几人。”
祝晚凝附在甄月影耳侧,转告了太子给的几个人名。
时间紧迫,两人不敢久留。
甄月影整理好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裙,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假山石径的另一端。
祝晚凝又在原地稍待片刻,确认安全无虞,才带着唐灵从假山后走出,状若无事地继续赏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两人才返回慈宁宫正殿。
未进殿内,就听见屋内几人的说话声。
祝晚凝心头一动——
她怎么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