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架上一整只肥美的北地雪鹿,烤至表皮金黄。
油脂滴落火中,脂香四溢,混合着特制香料的气息,勾人食欲。
成乾帝兴致颇高,对着座下爽朗笑道,“正逢腊月,北地进献几只雪鹿,朕便想着正好召宗室近臣共享。”
此时扬上丝竹悠扬,舞姿曼妙,席间觥筹交错,表面一派祥和。
金皇后雍容含笑,仪态万方,目光随意地扫过下首,最终落韩元香身上。
十五年了……
搭在凤椅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就是这个女人,这张脸!
这副清雅温婉、我见犹怜的模样!
有夫之妇,就偏要和成乾帝在假山痴缠,夺走了她腹中骨肉,断绝了她成为母亲的可能。
十五年蚀骨焚心,还恨错了对象。
太子坐在帝后下首,饶有兴致地询问香料配方,仿佛对周遭暗流浑然不觉。
瑞王却是一派活泼明朗,闻到烤鹿的香气忍不住催促,“快,我要鹿腩肉。”
宴会渐入佳境。
御厨将最精华的鹿脊肉片好,盛在赤金大盘中。
金皇后看准时机,唇边漾开笑意,“陛下,如此珍馐,当配以有福之人相奉,以‘鹿鸣献瑞’为宴席讨个好彩头。”
“听闻中山郡王妃因着世子的孝心,才得到恢复健康,正是有福之人。由她为诸位宗亲奉上这第一盘,陛下以为如何?”
成乾帝闻言,心头一跳,这“为母敬孝”是他想的理由,现在倒不好反驳皇后,“皇后思虑周全。韩王妃,有劳了。”
韩元香心中警铃大作,却只得强自镇定,莲步轻移走向御案。
一名宫女端着那盘烤鹿脊,紧随其后。
“好漂亮的蝴蝶……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蝴蝶……”,瑞王一双眼睛本正盯着烤鹿脊,最先发现不对。
此时,韩元香已行至御案前,屈膝行礼去接金盘。
异变陡生——
一只翅膀闪烁着金蓝色磷光、足有婴儿巴掌大的蝴蝶,不知从何处翩翩飞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竟直直地朝着韩元香的脸颊扑去!
那蝴蝶翅膀上细密的磷粉,在靠近韩元香面庞的刹那,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咦……”
韩元香只觉脸颊被什么细微的东西拂过,初时只是些许的刺痒,随即灼热感在整张脸上爆发。
仿佛有千百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进了她的皮肉。
“啊——!”
韩元香双手猛地捂向自己的脸,身体痛苦地蜷缩。
指缝间浮现出大片大片骇人的水泡。
水泡迅速膨胀、有些流出黄浊的脓水。
那张清雅秀美的脸庞,如同被泼了强酸,肿胀不堪、脓血模糊!
那水泡的范围还在蔓延,从脸颊到脖颈,甚至向衣襟内延伸!
“香儿!”
成乾帝猛地从龙椅上弹起,脸色急变!
毕竟是他心底二十年的白月光,他最爱的她那张脸,却在他眼前,以如此诡异恐怖的方式被摧毁。
众人皆是听到成乾帝居然唤着韩元香的闺名,可宗室们个个人精,此时只当自己聋了。
瑞王这个半大孩子本是睁大了眼,还想看热闹,被太子轻拉了下衣袖,才反应过来,垂首不语。
“王妃/母亲!”
宁铉与宁飞白,几步冲到韩元香身边。
宁铉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扶,却又被那恐怖的景象吓得缩回,只能焦急万分地跺脚。
完美演绎着一个突遭横祸、深爱妻子的丈夫形象。
只有宁飞白心急如焚不管不顾,想直接从地上抱起母亲。
正在惨呼韩元香却忍着剧痛立即拒绝,“别过来!飞白,你不要过来——不要传染你!”
成乾帝似是被吓的不轻,其他宗室可以装死,但太子身为储君,却必须站出来。
宁晏执只得起身奔至御案前,向成乾帝行礼后,开始施令。
“德林,你脚程快,立即去传太医院院正前来救治。”
“寒玉、墨玉,你们将手脸裹住!用厚帕子包在手上,再去扶郡王妃。”
“对,传太医,快传太医!”
金皇后此时仿佛才如梦初醒,“快……快把中山王妃扶下去!用最上等的解毒药材!一定要救回王妃!”
成乾帝怨恨的目光转向金皇后,可金皇后却立即双眼含泪,“陛下……那毒蝶儿就在你我面前,会不会是有人针对帝后?陛下……臣妾好怕!”
成乾帝明知毒蝶必是金皇后安排,但他一无证据,二无法将此事彻底撕开!
此时已被扶起瘫坐在椅子上韩元香,身边只有宁飞白细心陪护。
“王妃你莫急,太医就快到了。”
宁铉嘴上说些没用,人却找了个正对韩元香的椅子,一双眼睛带着快意的盯着她。
太子眼眸低垂,心中冷笑,这便是皇室夫妻!
他定要和明澜,一世相爱相惜,绝对不会陷入如此可怖境地!
收敛心神,太子转过头来,向成乾帝建议:“父皇,此处恐空气中仍有毒粉,圣体为紧。您和母后不如回乾元殿?儿臣会随时派人向您汇报进展。”
成乾帝本下意识要拒绝——可是空气中烤鹿香气与皮肉腐烂的气味交融,韩元香脓肿的脸在他心头浮出,让他感到阵阵反胃。
沉吟片刻,成乾帝闭上眼,轻轻点头。
“……好,这件事,太子全权负责要彻查!定要查的水落石出!”
金皇后立即接口,"查!太子好好彻查!那蝴蝶从何而来!何人敢在宫中行此阴毒之事!”
韩元香溃烂流脓的眼睛,怨毒地盯着金皇后。
此时她见帝后都要离扬,立即从椅子上挣扎起身,跪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求您赐臣妾解药!求您了……”
金皇白立时大怒,抚袖骂道,“韩氏,本宫有什么解药!是你自己引了蝶毒!”
韩元香本就只是膈应一下皇后,迅速用袖子将脸全遮起来,泣道:
“陛下!救我……”
成乾帝心痛的望向白月光,脸虽被袖子遮起来,可刚刚的记忆实在太深……
他此刻只想离开此地,敷衍道:"太子就在此处置,若有什么药材只管去用!"
帝后离扬后,宗室们哪敢多待,纷纷离扬。
太子见状,也避出暖阁——明澜可是极爱他这张脸,他可不想沾染半分蝶毒。
“飞白弟弟,你在此陪着你母亲,孤去迎下太医……”
待阁中只有韩元香母子,她隔着衣物抓住儿子的手臂,声音急切,“快!去找祝妍然!她有唐家的药,定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