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看着祝晚凝专注的神情,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乌兰……”
祝晚凝从简记中抬起头来,目光落向乌兰。
“如今祖母的嫁妆铺子都回到大房手里。我和娘亲商量过,挑两三个铺子开始着手自己经营。”
她顿了顿,声音笃定,“至于开布匹铺子,一是布匹主要客户是女子,我家全是女眷,更合适操办。”
“二是布匹生意的风险相对较小,大货不走眼,经营的细致些,总不会亏,适合我自己走出经商第一步。”
还有一个原因,祝晚凝无法向乌兰明说……
她记录下的前世的信息中,有一条便是布匹的商机。
如今已是深秋,而明年开春,江南将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倒春寒。
届时江南桑树冻死大半,春蚕几乎绝收。
其中,一种名为“天水碧”的顶级杭绸,因其对蚕丝品质要求极高,产量本就稀少,明年更是彻底断供。
京城权贵和宫中采办对“天水碧”的需求却并未减少,反而因其稀缺性,价格在短短数月内飙升了十倍不止!
无数布商捶胸顿足,后悔没有及早囤货。而少数几家手里有存货的大商行,则赚得盆满钵满。
这就是她的机会!
一个利用信息差,以小博大的绝佳商机。
“去请张大宇张伯来。”
张大宇是沈兰馨当年的陪房之一,为人忠厚老成,早年也曾跟在父亲祝之瑜身边里做过管事。
父亲死后,被汪玉莲借故罚去祝府庄子上。
夺回嫁妆后,祝晚凝第一时间就将这位可靠的长者调回身边。
不多时,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小姐,您找我?”
“张伯,坐。”祝晚凝亲手给他倒了杯茶,“祖母的嫁妆里,在长乐坊有两间铺面,我想自己经营一家布庄。”
张大宇并不意外,小姐拿回嫁妆后有所动作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且目标明确是布匹行当。
他谨慎问道:“小姐想做多大的生意?主营哪类布匹?可有货源门路?”
“生意,先从精、小做起。主营高端丝绸,特别是江南一带的名品。”
祝晚凝将一张写好的纸条推给张大宇,上面赫然列着几个绸缎品种,排在第一的就是“天水碧”。“货源门路,就要劳烦张伯了。我需要您亲自去一趟江南,越快越好。”
张大宇看着“天水碧”的名字,眉头微皱:“小姐,这天水碧是杭绸里的极品,产量极少,价格昂贵,通常只有皇商和大织造才有稳定货源。我们新开的铺子,怕是…”
“张伯,”祝晚凝打断他,“正因为难,才有机可乘。我有可靠消息,今年江南气候异常,明年的春蚕恐有大灾。”
“天水碧这类对原料要求苛刻的绸缎,一但蚕丝受灾,天水碧定奇缺!想必价格会飞涨!我们现在必须抢在所有大商行有所反应,尽可能多地、低调地囤积现货!有多少,收多少!”
不仅是张伯,连在祝晚凝身侧的乌兰心中都不免震动!
小姐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气候异常?春蚕大灾?这消息从何而来?
若是真的,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伯深知商机转瞬即逝,小姐如此笃定,必有倚仗。
乌兰则已经想到——
前段时间小姐常去刑部侍郎陈大人的陈家作客,难道这是陈家给出的消息?
亦或是陆表叔家的消息?
“小姐既如此说,老奴明白了!”张大宇行商的敏锐在此刻被激发。
“只是,收现货需要大量现银,且要快,还要瞒过其他大商行的耳目,这…”
“银子不是问题。”
祝晚凝示意乌兰,拿出一叠银票,这是她刚刚从祖母嫁妆的现银中支取的。
“这些是启动资金,您全权支配。记住几点:第一,不要只盯着杭州府的大织造厂,分散去苏州、湖州、嘉兴等地,找那些世代经营、有口碑的中小织户,他们手里往往也藏有一些压箱底的好货,而且警惕性没那么高。”
“第二,不要只收成品‘天水碧’,同等级别、颜色相近的顶级素绉缎、花软缎也要!一旦原料短缺,这些同样会水涨船高。”
“第三,交易务必隐秘,不要用祝府或与我相关的任何名义。您可以用…”
祝晚凝沉吟片刻,“‘威海沈记’的名义,就说东家是北地来的新商,看好江南丝绸在京城的销路。”
“第四,”祝晚凝加重语气,“货收上来后,不要急着运回京城,先在江南找几处安全可靠的仓库存放,等待时机。”
张伯越听越是心惊,也越听越是佩服。
小姐这哪里是初出茅庐的闺阁女子?
分明是深谙商道的老手!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计划周密,连规避风险、隐藏身份、分散库存都考虑到了!
他郑重接过银票:“小姐放心!老奴定不负所托!明日一早便启程南下!”
张伯风尘仆仆地离开,乌兰却是一副跃跃欲试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祝晚凝见她这副样子,轻勾嘴角。“乌兰,不是我不放你去江南历练……”
乌兰的目光立即闪闪发亮,却听祝晚凝话锋一转,“入冬后,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晚凝姐姐!”
唐灵挽着祝明澜,从厢房收拾好,急步赶来。
“快来快来,今天又要给美人哥哥行第三次针。灵儿都等不及啦……”
暗室内门窗紧闭,宁晏执只着素白中衣,安静地伏在榻上。
他的脸仍罩在面巾之下,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祝明澜随唐灵进来时,亮起一丝光芒。
“公…公子。”
祝明澜走到榻边,声音有些干涩。
“无妨…有金姑娘在,有…你在…”
宁晏执觉察出祝明澜的紧张与担忧,主动安抚她。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祝明澜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
唐灵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再无平日的跳脱。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一排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金针整齐排列。
“美人哥哥,这次会很疼,非常非常疼…你要忍住,千万不能昏厥过去,否则…前功尽弃。”
唐灵的声音难得略带紧张,“明澜姐姐,无论如何,让他保持清醒!”
祝明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榻边坐下,伸出微凉却坚定的手,轻轻覆在宁晏执的手背上。
宁晏执的手指迟疑片刻,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
“开始吧。”宁晏执闭上眼。
唐灵屏息凝神,指尖灌注内力,针尖发出细微的嗡鸣。
“呃——!”
宁晏执身体猛地一僵,即使早有准备,剧痛还是让他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痛哼。
他抓着祝明澜的手骤然收紧,随后却又害怕抓疼她,急忙放开!
祝明澜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公子!撑住!看着我!”
祝明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俯下身,在宁晏执耳边急切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