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两年前县城卫生站的人来鲶鱼沟进行血型抽检普查。
每个人都抽了一管子血,疼得村里小孩嗷嗷哭。
当时兴发的血型就是‘p’型血。
大伙儿还打趣他是‘屁’血,不值钱,还没有猪血鸭血值钱。
顾春梅不会记错,她赶紧跟护士说,“我儿子就是P型血,可以给病人输血吗?”
“啊?”护士也是一懵。
毕竟这年头P型血实在太少见了。
各大医院的血库都没有。
“同志,你确定吗?”小护士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顾春梅点头如捣蒜,“人命关天啊,我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是不是P型血,我把人带来验一验就知道了。”
护士听后,让顾春梅稍等一会儿,自己则跑进急诊室。
片刻后,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走出来。
他衣袖上沾满了血,看到顾春梅仿佛看到了救命菩萨,“大姐,您儿子如果真是P型血,那位姑娘就有救了,麻烦你快点把人带过来,多耽误一秒,患者就多一分危险!”
“行,我马上回来!”
顾春梅说完,转身就跑出医院。
她感觉自己活了38年,从没像今天这样狂奔过。
医院距离招待所大概两公里。
顾春梅不知哪来的力气,几乎一口气就跑了回去。
这会儿柳兴发已经把弟弟送上车了,刚回到招待所不久。
心里一直挂念着老妈,想到军区打听打听坏人抓到没。
谁知手刚碰到门把手,房门就被‘嘭’地一声撞开了。
“妈?”
柳兴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见妈双手扶着木框,满头大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妈,出啥事了,你快进屋说。”
柳兴发上前搀住妈,扶进屋里,“是不是兴艳出事了?”
“先、先别管她,呼!呼!”顾春梅气喘吁吁地回了句,拉着兴发,“老大,赶紧跟我去趟医院。”
现在兴艳是死是活她已经不关心了。
主要是不能白白让无辜的人替她去死。
柳兴发也不废话,直接把顾春梅背起来,“妈,咱到楼下雇个倒骑驴,这样能快一点。”
顾春梅点点头,她现在脑袋有点晕,腿脚也抖索得厉害,已经不能继续跑了。
急诊室内,医生和护士急得团团转,不停地问,“那位同志把人带来没,患者快挺不住了。”
医生的职责就是看病救人。
尤其是亲眼看到患者死在自己面前、却又无能为力时,心里会产生浓浓的自责感和愧疚感。
“来了来了,徐大夫,他们来了。”一名护士从门外跑进来。
“立刻去验血型。”
“好!”
柳兴发在路上已经听妈讲了。
他在责怪兴艳的同时,也很钦佩那位替妹妹挡枪的姑娘。
谁家孩子都是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若这么死了,她父母以后怎么活?
所以今天就算把他的血抽干,柳兴发也没有半点怨言。
谢天谢地,血型果然匹配上了。
护士一次性抽了800毫升血,立刻给陈金凤输了进去。
顾春梅陪在儿子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汗,“老大,难受了就说,别硬挺着。等会儿妈下楼给你买几个肉包子吃,你还想吃点啥?”
这种滋味儿她太了解了。
当初家里断粮时,她也偷偷到医院卖过血。
个中苦楚没人能理解。
尤其是那两个老东西,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顾春梅之所以恨柳一鸣和郭彩霞,是因为自己真真切切地从苦难中经历了一次,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没换来二老和丈夫的理解和同情。
“妈,我没事,我这么大的人了,抽点血怕啥,你放心,我死不了!”柳兴发笑着安慰妈。
刚开始他没觉得难受,可护士又抽走800毫升后,柳兴发就开始头晕恶心了。
胃里阵阵痉挛,想吐还吐不出来,眼睛直冒花。
正常人献血400毫升足以。
现在却一次性抽走了这么多,已经快达到人体承受极限了。
“兴发,咱不抽了,妈去给你买奶粉喝!”顾春梅心疼坏了。
兴发虽然个子高,但毕竟太瘦了。
刚来城里补充几天营养,脸上刚刚有点肉,就被抽走好几袋血。
“妈,我......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柳兴发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小护士从急诊室走出来,“血还是不够,得再抽400毫升。”
“啊?还抽啊,护士,我儿子脸都白了,要不......”
“没事,护士,你抽吧,我挺得住!”柳兴发坐直身子。
护士也挺为难的,她不能为了救一个患者,让另外一个人搭上性命。
犹豫片刻说,“患者的心率已经恢复正常了,刚才徐大夫说,再抽最后400毫升血,患者就能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那还等什么,我真的没事。”柳兴发显得比护士都着急。
顾春梅长叹一口气,紧紧攥着儿子的手,点点头,“抽吧!”
不出意外的,最后一袋血抽完后,柳兴发‘扑腾’一声就瘫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顾春梅叫了两声,眼泪都急出来了。
两个护士跑过来,把柳兴发送到一间病房去,给他挂上葡萄糖。
顾春梅去医院对面的供销社买了两袋奶粉,一个保温壶,一斤白糖。
路过国营食堂,她进去买了几张羊肉馅饼,10个鸡蛋,又打了一壶骨头汤。
刚走进医院大厅,迎面碰见了柳小川。
“大伯母,你能给我点钱吗,我饿了。”柳小川噘着嘴,样子很落魄。
自从跟柳一鸣吵过架后,他在外面游荡了一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曾经的那些狐朋狗友根本不搭理他,借钱都借不到。
顾春梅挑起眉梢,“柳小川,你什么时候都到了要饭的地步了,你饿了就找你爸妈要去,哪来的脸跟我伸手要钱?”
“大伯母,柳一鸣不是我爸,我跟他闹掰了。”柳小川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春梅,眼圈发红,显然是偷偷哭过了。
顾春梅冷笑一声,“闹没闹掰跟我有什么关系,谁把你养大,谁就是你爹,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让开!”
“大伯母。”柳小川见大伯母要走,急得直接跪在地上,“我以后不想跟他们过了,我能跟着你一起生活吗?”
顾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