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的第二天,恰逢镇上的大集。凌晨四点,店外大集上,便已人头攒动,发出时高时低的骚动声。陈轩被唤醒了,推窗望去,门前主路两侧,影影绰绰,无数手电筒和昏黄的灯泡光点在黑暗中摇曳、移动。商贩们正争分夺秒地支摊摆货,金属支架的碰撞声、为争抢有利位置而起的低声咒骂和争执声、板车车轮碾过路面的拖曳声、沉重的麻袋落地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世间众生,为一口饱饭,为几张钞票,为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披星戴月,栉风沐雨,用滚烫的生命力和汗水,在粗糙的大地上,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各自或宏大或微小的梦想。那梦想或许渺小如尘芥,却足以点亮一盏心灯,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那是沉甸甸的担子,亦是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当第一缕纯净的晨光,如同金色的丝线,带着暖意和无言的希冀,温柔地铺满渐渐喧嚣鼎沸的集市时,人潮早已汹涌如沸水。一张张被风吹日晒雕刻过的、或沧桑或稚嫩的脸庞上,无一例外地洋溢着最原始、最朴实的对生活的热情与期待。这里没有都市的霓虹幻影和冰冷的高楼丛林,却弥漫着最浓郁、最真实、最接地气的人间烟火味。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牲畜、汗水和各种廉价食物的复杂气味。每一帧喧闹嘈杂的场景,每一个生动鲜活的面孔,每一次讨价还价的交锋,都如同最生动的速写,深深烙印在这个清晨陈轩的视网膜上,沉淀为属于那个年代、那个小镇最鲜活的底色。
望着眼前这些在尘土中讨生活的乡亲父老,他们的日子或许艰辛,他们对生活不屈不挠的热爱是那种近乎本能的为了活着。他们用布满老茧和皲裂口子的双手,一点一滴地垒砌着生活的尊严;用佝偻却异常坚韧的脊梁,默默地为身后的家人撑起一片可以遮风避雨的天空。这份源自泥土、历经风霜的坚韧与真实,像一记无声的重锤,带着磅礴的力量,深深叩击着上苍。
天光彻底放亮,陈轩的铺子便再无片刻清闲。赶集的人潮汹涌澎湃,各式各样赖以代步的交通工具也仿佛约好了似的,在关键时刻纷纷闹起别扭,耍起脾气。自行车链条毫无预兆地脱落;三轮车轮胎被尖石或铁屑无情扎瘪,发出泄气的哀鸣;摩托车引擎在关键时刻熄火,任凭脚踩得冒烟也再无反应……
陈轩像个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的陀螺,在车流、人流和此起彼伏的焦急求助声中高速旋转。油污很快沾满了他的双手,他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活计,身上、脸上也不知不觉中布满了黑色的油彩。也有好奇的乡邻,凑到新开的铺面跟前,一边看他麻利地诊断、拆解、修复,一边拉着陈轩扯几句家长里短,打听这新来的修车匠的来历。这一日,双手沾满油污的陈轩,身体疲惫,心底却涌动着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充实感。叮当的敲击声,扳手的拧动声,乡亲们朴实的感谢声,汇成一首属于他的、平凡而温暖的生活序曲。属于他的、带着机油和汗水味道的美好画卷,正伴随着这市井的喧嚣,在眼前徐徐展开,铺陈开来。
午后三点多,如潮的喧嚣渐渐有了退意,大集也像一场盛大的宴席接近尾声,摊主们开始收拾起一地的狼藉与残余。叫卖声稀落了,讨价还价的争执平息了,只剩下收拾箩筐、捆绑货物的窸窣声。就在这渐趋平缓的节奏里,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走进了陈轩的铺子。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
她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件碎花棉布衬衫,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下身是条沾了些泥点和菜汁的黑色涤纶运动裤,裤脚不甚讲究地挽起一小截,露出里面纯白色的、边缘有些起球的运动袜。脚上蹬着一双双星牌的运动鞋,白色的鞋面已被泥土染成灰黄,边缘磨出了毛边。她的脸庞是圆润的,肤色是常年日晒留下的均匀黝黑,透着一种健朗的光泽。一双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得像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溪水,此刻却盛满了浓重的倦意。
“老板,”她开口,声音带着点长时间吆喝后的沙哑,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友好的弧度,“我那三轮车趴窝了,死活打不着火,你现在有空过去看看吗?就在前边不远。”
陈轩刚放下拧完最后一颗螺丝的扳手,闻声抬头。看着女孩脸上强撑的疲惫笑容和眼中流露的焦急,他二话不说,拎起脚边敞开的工具箱:“走,看看去。”
三轮车停在路边一棵树下,是辆深蓝色的农用三轮,车身沾满了泥浆。陈轩放下工具箱,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起来。他先试着拧了拧钥匙,发动机发出几声无力的“突突”便归于沉寂。他仔细查看了火花塞、化油器……手指沾满油污,动作却精准而熟练。诊断很快有了结果,是油路堵塞。他找出细铁丝,小心翼翼地疏通着油管,汗水顺着他的眉峰滑下。
不过十来分钟,“好了,试试。”陈轩示意女孩。
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跳上驾驶座,拧动钥匙。“突突突…”一阵有力而连贯的轰鸣声响起,三轮车重新焕发了生机。“太谢谢你了!老板!”她脸上绽开一个真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眼睛也亮了起来。
陈轩只是点点头,提起工具箱:“小事。”
收了钱,陈轩刚回到店里放好工具,还没来得及洗把手,那辆深蓝色的方头三轮车便吭哧吭哧地开到了他的店门口停下。庞大的车身衬得驾驶座上的女孩身形格外娇小玲珑。
女孩利落地跳下车,接着双手扒住车斗边缘,吃力地爬进了后斗。她拖拽起一个鼓鼓囊囊、塞得快要涨开的蛇皮袋,对着店里扬声喊道:“老板!搭把手!”
陈轩赶紧快步跑出来,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那沉甸甸的袋子,入手分量不轻。“这是?”他有些疑惑。
“今儿集上没卖完的菜,”李文娟一边拍打着衣角沾上的菜叶和灰土,一边从车斗边沿跳下,“品相是磕碜了点,歪瓜裂枣的,可还算新鲜,送你啦!”她语气爽快,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豪气。
“这怎么好意思?”陈轩抱着袋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也沉甸甸的,“再说,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女孩看着他略显局促的样子,噗嗤一笑:“傻站着干啥?快放下呀!抱着不累啊?吃不完就送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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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呗,做个人情!反正拉回去,放一晚蔫儿了,明天更卖不动,糟蹋了可惜!我叫李文娟,老板怎么称呼?”
“陈轩。”陈轩将袋子小心地放在店门口的地上。
李文娟也不见外,随手拉过旁边一个小马扎,一屁股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陈轩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儿,算笔小生意,你看成不?”
“啥生意?”陈轩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年纪瞧着不大,顶多比文静大个一两岁,可这言谈举止间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泼辣、爽利和一丝社会打磨出的老练。
李文娟仰起脸,眼神坦率而直接地看着陈轩:“能不能,往后每逢咱镇大集那天,麻烦你帮我占个摊位?就占你这店门前路边的空地就行,这位置好。我呢,也不白占,”她顿了顿,指着地上的蛇皮袋,“每次大集,不管卖多卖少,指定送你这么一袋菜,就当摊位费加谢礼了!您看成不?”她见陈轩没立刻答应,又急忙补充道,“您放心!不少人都这么干。再说,你占的是你家店前面的位置,没人会说什么的。实在是我家离这儿太远了,每次赶你们这儿的大集,后半夜两点就得爬起来装车赶路,天黑路不好走,到了地方抢个好位置还得跟打仗似的。求你了,帮帮忙吧!”她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陈轩。
看着眼前这张被太阳晒得黝黑、写满了风霜与疲惫却依旧努力笑着的脸庞,看着她清澈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陈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的涟漪。是什么样的担子,压在了这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肩膀上,让她独自驾着这庞大笨重的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与生活角力?他想起妹妹文静在灯下安静读书的侧影,心头一软,那股拒绝的话便堵在了喉咙口。他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行吧。”
“太谢谢了!”李文娟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有星辰落入其中,脸上的疲惫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几分,“你真是大好人!我要是早上五点还赶不到,您千万别等,直接把位置让给别人,绝不耽误您,也不让您为难!那我走啦!回见!”话音未落,她带着一股风,敏捷地跳回了驾驶座。
三轮车发出一阵低吼,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路面的坑洼,车身和满载的空筐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咯噔”声。陈轩站在店门口望去。深蓝色的车斗在颠簸中起伏不定,高出车斗边缘的,是李文娟那扎着简单马尾的小脑袋。它随着三轮车的每一次摇摆,在空旷下来的街道和渐渐西斜的阳光背景里,倔强地晃动着,像一个跳动的、不屈的音符,渐渐远去。
陈轩站在店铺门口,直到那深蓝色的车斗和那颗随着颠簸倔强晃动的小脑袋,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那沉重的“咯噔”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他低头看了看门口那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弯腰解开系绳。里面杂七杂八:十几个卖相不佳、带着虫眼却依然水灵的西红柿,几把有些打蔫但根茎白嫩的小葱,几根弯弯曲曲、表皮粗糙的黄瓜,还有一小堆带着湿润泥土的土豆……都是些挑剩下的“歪瓜裂枣”,却透着一股土地最原始的慷慨和那个叫李文娟的女孩口中小生意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