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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 36 章

作者:鳖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抽打着破败的茅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屋内仅一盏豆大的油灯,灯焰在穿墙而过的冷风中明明灭灭,挣扎着投下摇晃的光晕。


    斑驳开裂的土墙下,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局促地站着,他们正诚惶诚恐地接过伶舟陵递来的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浑浊的眼中满是感激与不安,连连躬身道谢。


    夫妇俩退出逼仄的屋子,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端回两碗冒着热气的稀粥,几乎是黄澄澄的玉米糊糊,上面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伶舟陵坐到简陋的木板床边,舀起一勺滚烫的粥,笨拙地凑到奚筱唇边。


    睡梦中的奚筱被唇上突如其来的灼烫惊醒,猛地呛咳起来,伶舟陵被这变故骇了一跳,手一抖,碗里的热粥瞬间泼洒出去,大半浇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腾起一小片白气,所幸粗陶碗滚落一旁,并未碎裂。


    奚筱咳得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勉强睁开眼,正瞧见伶舟陵盯着地上狼藉、一脸懊恼又无措的模样。她胸口还闷痛着,却忍不住气若游丝地揶揄:“没病死,怕也要被世子……谋害了……”


    伶舟陵见她竟还有力气调侃,心头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莫名一松,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肩:“醒了?醒了就自己吃!”他转身又端来另一碗,塞进她手里,自己则蹲下身,皱着眉用一块破布,笨拙地擦拭着泥地上的糊糊。


    奚筱捧着粗陶碗,看着他在昏暗灯下忙碌的背影,沉默片刻,低声道:“你也一天没吃了,这碗你吃吧。”


    “想什么呢?”伶舟陵头也不抬,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本世子给了他们那么大一块玉佩,两碗糊糊算什么?我再去端一碗便是!”他站起身,将脏污的破布丢到角落,“我已让他们明日去镇上想法子抓点药,你喝了药……”他顿了顿,刻意扬起下巴,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身子骨利索些了,就赶紧上路!”


    奚筱点点头,不再言语,伶舟陵掀开破旧的草帘出去。


    她这才小口小口地啜饮起那碗温热的糊糊,粗糙的口感带着粮食最原始的微甜,滑入空荡冰冷的胃里,带来久违的熨帖暖意,舒服得她几乎想喟叹出声。一碗见底,她挪到墙角一个豁了口的旧木盆边,想掬点冷水洗漱。


    手刚碰到冰冷的水面,她猛地顿住,这才惊觉自己身上那件染血破碎的旧衣已不见踪影,换上了一身虽然粗陋、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棉衣!


    她骇然睁大双眼,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襟,窘迫瞬间爬满脸颊,脑中一片混乱。


    恰在此时,伶舟陵端着新的一碗粥掀帘进来,一眼撞见她对着衣服满脸通的样子,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耳根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立刻拔高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羞恼,语速飞快地辩解:“快把你那些腌臜念头收起来,是那农妇给你换的!本世子伺候你?做梦都没这等好事!”


    见他比自己还紧张,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奚筱心底那点窘迫反而烟消云散,甚至生出了一丝逗弄的心思。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道:“是是是,世子只是……喂个粥都能险些把人呛死,若真劳烦世子‘伺候’,我这残命怕也撑不过三更了。”


    “你——!”伶舟陵气结,重重将粥碗往桌板上一搁,双手抱胸,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熟悉的嘲讽,“呵,你本事大?怎的拉着本世子帮你,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累得我拖着你走了两遭!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破身子骨,还妄想救别人?省省吧!”


    奚筱似乎也跟他杠上了,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虚弱却毫不示弱地回敬:“比不得世子您‘出息’,如今被陛下满世界追杀,连北江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还不知有没有命逃回去?”


    “那也总好过你!”伶舟陵立刻反唇相讥,“顶着个‘巫族后裔’的催命符,自己就是个被群狼环伺的活靶子,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还有闲心逸致操心旁人的死活?不自量力!”


    两人隔着一豆摇曳的灯火,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空气中火药味十足。然而,这剑拔弩张的对峙,却奇异地冲淡了之前的沉闷与尴尬,气氛反而比之前松快了几分。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话题竟渐渐拐到了别处,或许是关于这破屋的寒冷,或许是抱怨那糊糊的寡淡,又或许是提及某个共同知晓的京城旧闻……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中又夹杂着微妙的默契,竟一直聊到了深夜。


    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两人都眼皮打架,最后,为着那唯一一张铺着薄薄草席的破木板床,争执又起。


    伶舟陵揉着发涩的眼睛,指着床铺,理直气壮:“你一整天都赖在上面,该换我了!”


    奚筱裹紧身上的粗布棉衣,寸步不让:“我是伤患,还是女子,礼让伤患,照顾妇孺,世子没学过吗?自然该我睡!”


    “强词夺理!本世子还背了你一路呢!”


    “那是你自愿的!”


    “你……!”


    伶舟陵实在困得头昏眼花,争着争着,见奚筱还倚在墙边瞪他,心头那股倔劲也泄了,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竟直接往墙角那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一倒,蜷缩起身子,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梦乡,发出均匀却轻微的鼾声。


    奚筱在昏暗中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她也不再客气,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张破木板床上躺下。身下的草席硌得慌,但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舒展。


    听着墙角传来的细微鼾声和屋外呼啸的风声,她紧绷的心神也渐渐放松,不久,也沉沉睡去。


    破败的茅屋,昏黄的油灯,寒风依旧呜咽。这一夜,竟是无梦,也无惊扰。


    *


    辰时三刻,天光初透,寒意未消,奚筱刚用冰冷的井水草草净了脸,水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


    一抬眼,便见伶舟陵已换上了一身粗糙的农家短褐。他那张原本白净如玉、精致得近乎扎眼的脸庞,此刻竟变得面目全非,不知是抹了锅底灰还是什么泥垢,变得黝黑粗糙,还刻意揉出了几道沟壑般的皱纹,透着一股子浑浊的市井气。


    他神色焦灼,一把攥住奚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便将她往外拖拽。奚筱心头一凛,刚要开口询问,伶舟陵已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朝廷……下了海捕文书,通缉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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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深切的悲哀,“……凡提供线索者,上报地方官府,赏千金,授官爵!”


    奚筱的心猛地一沉,裴允的动作,竟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她瞬间将所有疑问咽回肚里,不再多言,紧紧跟随着伶舟陵疾步冲出破败的院门。


    刚踏出几步,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毫无征兆地钻入鼻腔,奚筱脚步倏地顿住,猛地回头,只见厨房那低矮的门洞下,歪倒着那农妇的身影,暗红的血液如同蜿蜒的小蛇,正从她身下缓缓渗出,顺着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一路蔓延到门槛之外。


    奚筱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何必……杀她?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是谁!”


    伶舟陵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他扯了扯嘴角,那抹黑灰下的笑容显得异常狰狞,声音冰冷刺骨:“你可知我如何得知通缉令?那蠢男人去买药的路上,一眼就认出了画像,竟连药都不抓了,掉头就拼命往城里跑,分明是要拿我们的命去换他的锦绣前程!”


    他眼中戾气一闪,“若非我的人眼疾手快,在半道上结果了他,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睡到天亮?这男人迟迟不归,他婆娘岂会不起疑?一旦她出门去寻,去问……我们插翅难逃!”


    奚筱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一丝腥甜,她明白他的话是残酷的现实,无可辩驳。可因她之故,接连累得无辜之人枉死,那沉甸甸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巨石,狠狠压在心口,让她喉头发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路沉默,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荒凉的小径上回荡。


    赶到邻近小镇外围时,日头已高悬,街上行人渐多。两人不敢用身上任何值钱物件去置换东西,生怕留下蛛丝马迹。


    情急之下,只得在偏僻处劫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破旧牛车。伶舟陵抢过赶车的鞭子,试图驱策那头慢悠悠的老黄牛。他拿出驱策千里良驹的气势,鞭梢甩得啪啪作响,口中低喝连连。可那老牛只是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依旧不紧不慢地原地踏步,甚至悠闲地低头去啃路边的枯草。


    奚筱看得眉头紧蹙,从车板上抽出一小把干枯的草料,走到牛头前,在它鼻子前方不远不近地晃悠着。老牛浑浊的眼睛立刻被那抹干枯的绿色吸引,鼻翼翕动,迈开步子便朝草料的方向跟了过来,牛车终于吱呀呀地动了起来。


    伶舟陵见状,紧绷的神色稍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赞赏:“……算你还有点用处。”


    奚筱头也不回,只专注于引牛,声音清冷地反唇相讥:“有功夫说风凉话,不如想想怎么过前面那道城门,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趁早分道扬镳,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伶舟陵被她这过河拆桥的架势气得够呛,两道画得粗黑的眉毛猛地扬起,配上他那张黑不溜秋、沟壑纵横的脸,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奚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那副尊容,心口那块沉甸甸的阴霾竟莫名被驱散了几分。她不再理他,只继续晃悠着手里的干草,引着那慢吞吞的老牛,朝着那座横亘在前的城门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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