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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作者:周行天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侍郎生辰这日,燕之郁打扮得很隆重。


    少年端坐于铜镜前,平日里随意挽起的墨发,此刻被一顶莹润的白玉冠高高束起,显得意气风发。


    何妙观左看右看,总觉得缺点什么。


    白玉冠虽雅致,终究过于素净。


    “你有好看点的簪子么?”


    燕之郁拉开妆奁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堆纱海棠花簪:“只有何小姐送的这个。”


    “往后你该多置办些。有什么缺的,问张管事就行。”何妙观拿起那支花簪,在他发间比量。


    淡粉色的海棠花瓣层层叠叠,做工精巧,尺寸玲珑,点缀在玉冠之侧,为清雅增添一抹秾丽,可谓浓淡相宜。与他身上那件湖蓝色绣金锦袍竟意外地相得益彰。


    ==


    徐侍郎的生辰宴设于望江楼。前来赴宴的皆是扬州府有头有脸的官吏。楼下车马喧阗,香风拂面,一派繁华景象。


    何徵宽慰道:“囡囡别担心,侍郎大人素来慧眼识珠,小燕郎君这样有才华,定能得他青眼。”


    何妙观想起那个戴幂篱的男人,心底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那人怎么看,都不像好相处的样子。


    “徐侍郎若是不喜欢你,也没事。”何妙观不希望给他太大压力,柔声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阿父也会有别的办法的。”


    囡囡这样说,何徵也只好连忙点头。


    吉时将至,何徵作为操办宴席的官员之一,需先行入内打点。


    眼见着锦衣华服的宾客们络绎不绝地登楼而上,何妙观紧张起来,竟有一种要进考场的胃痛感。她拉过燕之郁,看看他的白玉冠有没有歪,发丝有没有乱。


    “不必紧张,何小姐。”他柔柔一笑。


    “徐侍郎若是没有眼力见,我们来日再想其他办法,你信我……”


    何妙观心中一急,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嘴:“嘘,你不要乱说话!万一被人听到怎么办?”


    他的半张脸被她掌心覆住,只余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澄澈地映着她的身影。那眼中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漾开浅浅的笑意。


    “一会,你、你尽力就好。”何妙观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唇瓣微温的触感,“我等你,到时候我们一同回家。”


    ==


    厢房内,身着紫衣、幂篱遮面的青年身侧,早已围拢了不少前来道贺的官员。


    “恭贺侍郎大人生辰吉乐。听闻侍郎雅好品茗,这乃是汝窑所出青瓷茶盏,聊表心意……”


    “这是下官特托人自龙溪携来的松烟古墨,望侍郎笑纳……”


    何徵将一个锦盒递到燕之郁手中,低声道:“小燕郎君,烦你将这个呈予侍郎。里面是象牙弹棋。听闻这段时间侍郎对此颇有兴趣。”


    燕之郁微微颔首,趋步上前。见他走近,那幂篱青年的身形微微一僵。


    “恭祝徐侍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燕之郁欠身行礼。


    “……免礼吧。”幂篱下传来青年低沉的回应。


    丝竹声起,宾客依次落座。


    这场生辰宴与寻常官宴并无二致,没什么新意。无非是觥筹交错、观赏歌舞,待到酒酣耳热之际,相熟的官员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借着醉意说些平日不便言说的话。


    燕之郁无聊得昏昏欲睡,唯一的乐趣是打量戴着幂篱的青年。青年的话很少,看上去意兴阑珊,只偶尔端起酒杯回酒。


    宴席将散时,何徵引着他,向青年所在之处走去。行至半途,穿过三四位松松散散围坐着的中年人,都穿着绯红色的官袍。其中一人正是顾捷。


    顾捷拦下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燕之郁,笑道:“文曜,这便是你上回提过的小郎君?果真一表人材呐。哦,犬子估摸这两日便到江都,他今年刚——”


    “高中探花。”何徵没好气地打断,“顾敏行,你到底要说多少次?”


    顾捷嘿嘿一笑,转向燕之郁:“小郎君若有闲暇,不妨与犬子结识一番。”


    “那自是郁的荣幸。”燕之郁谦谦施礼道。


    再向前行,便是先前侍立于幂篱青年左右的两位年轻人。何徵曾多次见过此二人,并非扬州府官吏,他揣测是徐侍郎自长安带来的亲信。


    看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位年轻人起身道:“侍郎说,让燕郎君一个人进来便可。”


    何徵欠身一礼:“劳烦二位。”


    转过一道轻纱屏风,是一处清雅茶室。临窗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燕之郁缓步上前:“见过侍郎。”


    被唤作“侍郎”的青年猛地转身,压低声音急道:“公子!”


    “侍郎这是在说什么呢?”燕之郁抿着唇,忍不住逗道,“怎么这样紧张?”


    “公子要玩到什么时候?”清泉无奈地摘下幂篱。


    “我还有点事,要早些走。”燕之郁笑道,“你们在这多看着点。”


    望江楼有一处专供宾客登高远眺的高台。此刻月明星稀,晚风轻柔,立于此处,江都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燕之郁站在阑干边,垂眸俯瞰楼下街市。卖花灯的、冰糖葫芦的、糖炒栗子的……灯火摇曳,火树银花,所有人的动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抹粉衣身影上。女郎手提一盏莲花状的花灯,正快步向望江楼走来。步履匆匆间,衣袖翻飞如暮云,手中的灯影亦摇曳生光。


    他单手支颐,暗自期盼她能抬头往这边看一眼。


    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女郎倏然仰起头,视线直直迎上他的,随即展颜一笑,用力挥动手中的花灯。


    燕之郁微微一怔,旋即指向楼下,示意自己即刻下去。


    他转过身,没走两步,却听到一声冷冰冰的问候。


    “你就是燕之郁?”


    方才太专注,他竟没发现高台上又来了一人。


    这人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穿绣着云纹的锦袍,额系绯红的抹额,腰间的玉蹀躞在灯下流淌着绮丽的光泽,一望便知是扬州本地的世家子弟。


    燕之郁略一迟疑,出声问道:“顾徊?”


    青年显是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你也配叫本公子的名字?”


    莫名其妙就开始生气,大概是有什么癔症。


    想到楼底还有人等他,燕之郁懒得接话,转身向楼梯口走去。不曾想顾徊猛地拽住他的胳膊:“燕之郁,你就不说什么?”


    燕之郁侧过脸,甩开他的手。


    “我还有事。你赶紧滚。”


    “我、我滚?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顾徊怒极反笑,“燕之郁,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三!自打我去长安,你、你就一直在勾引何小姐,是不是?我呸,勾引有夫之妇,真不要脸!”


    虽然不知道“小三”是何意,但他听得懂勾引二字。


    燕之郁眉梢轻挑,含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公子长成这样,留不住何小姐,怪不得旁人。”说罢,挑衅地扫视着顾徊,倏尔叹道,“顾公子,生就这般模样着实辛苦,不如早点想个办法投胎转世,我看从这里跳下去便不错。何小姐心善,你死后,我们一定会给你烧纸钱的。”


    “什么叫、我、我长成这样?啊?”大概是此生从未给人骂过丑,顾徊不可置信地摸起自己的脸,“你、你胡说八道!臭小三,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


    他的目光落在燕之郁发顶的海棠花上,“啧,男的还簪花?真是个变态!”


    “这花是何小姐送的。”燕之郁淡淡打断,“何小姐喜欢我这样,不可以么。”


    “……她送的?”顾徊微微一怔,“你——你——你骗人吧?!”


    “这发式,还是何小姐帮忙梳的。”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燕之郁又补道。


    “你——你——你乱说什么?我、我打你!”


    气急败坏的顾徊一拳便朝他脸上砸过来。


    燕之郁侧身避开他,顺势抽出顾徊腰间的佩剑。冰凉的剑锋贴上颈侧,顾徊浑身一僵,顿在原地。


    “你、你怎么敢——”


    “顾捷就在楼下,你若是不想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好乖一点。”


    少年的声音冷下来。


    “顾徊,今日我心情好,可以不同你计较方才的事。”


    顾徊呆呆地看着他,唇瓣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燕之郁轻嗤一声,把佩剑往地上一抛,发出哐当的声响。


    但没走两步,又听到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顾徊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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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一切猛冲而来,将他扑倒在地。白玉冠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第一拳落向他的脸,被他侧脸躲过。


    “当小三还有理?当小三还有理?”顾徊一个劲地只往他脸上打,显然是被他之前的话气得半死,“谁允许你勾引别人的妻子?”


    “哈……你们又没成婚。”


    顾徊一愣,随即强辩道:“未婚妻也是妻!我们有娃娃亲的!”


    令人烦躁的杀意涌上来,近乎难以控制,他伸手握住冰凉的剑柄。


    倏尔,又慢慢松开。


    见他不再躲避,顾徊有点困惑,握紧拳头往他脸上砸去。少年的唇角渗出血迹,长发凌乱,沾血的玉面在月光下凄美又诡异,恍若艳鬼。


    “你做什么?”一道身影猛地拽住顾徊胳膊,将其拉开。


    顾徊觉得这个声音眼熟,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地偏过头。


    女郎看都没看他一下,蹲下身,用帕子替燕之郁擦拭脸上的血迹。


    “何妙观?”顾徊愣愣道。


    何妙观心疼地捧着少年的脸。


    因为在楼下等很久没见到人影,她才准备上来看看。刚一上来,就撞见这一幕。红衣郎君摁着燕之郁,拼命地打他的脸,而他只是用胳膊遮着,并不还手。


    简直是欺人太甚!


    凌乱的碎发垂落下来,掩住少年白皙秀净的面容,薄唇因为沾着血格外艳红,竟有些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点着他的伤口,清理上面的污痕。燕之郁垂下眸,任由她动着。呼吸相交,何妙观的面颊微微烫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


    “顾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燕之郁轻声道,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在他的眼底留下一片阴翳,“何小姐,不要因为我,同顾公子生出龃龉,好不好?”


    何妙观微微一怔。


    原来这个打人的便是顾徊。


    本就不高的好感度,这时降至零点,她懒得抬头,冷冰冰道:“顾徊,你无缘无故打他做什么?”


    “妙观,因为,因为他……”顾徊不敢看她,低着头道,“是他先让我滚的,他还骂我、骂我长得丑……”


    “何小姐,因为他说这个簪子不好看,还有辱小姐清名,郁一气之下才骂回去的……”燕之郁拉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柔软的物事塞进何妙观的手中,“何小姐,对不起,我也有错,愿意受罚。”


    是那一朵堆纱海棠,因为方才的争执,从银簪上掉下来,变成可怜兮兮的一团。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发誓?你再说一遍?”顾徊气得眉毛立起来,“卧槽!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燕之郁垂下眼眸,低声喃喃道:“何小姐,我若有半点虚言……”


    “他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何妙观急忙打断,“燕郎君,我信你的。你说说他都骂了些什么。”


    燕之郁把方才的话又添油加醋一番。何妙观的脸色愈发沉下去。


    “妙观,你不要听他胡说,就是他先骂我的!”顾徊慌乱地解释起来,“他还拔剑威胁我说要杀掉我!”说罢,指指地上的剑,也开始流眼泪,“妙观,你且信我,不要被他欺骗——”


    “顾徊,你真的很吵。”何妙观没心情听他说话,“别叫我‘妙观’,我们不熟。”


    顾徊闭上嘴。


    何妙观看看手中的海棠花,又看看他披散在肩的长发,迟疑片刻后,反手将簪在脑后的一支玉簪拔下来:“先用这个。”


    “好。”燕之郁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把长发撩起。先前漠然的神色一扫而尽,眼中唯余温柔缱绻。


    顾徊呆呆地看着两人,忍不住道:“妙观,我、我好像才是你的未婚夫……”


    “哦?你还不退婚吗?”何妙观懒得搭理他。


    “退、退婚?”顾徊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事,“妙观,我自小就喜欢你,能和你成婚我求之不得,为什么要退婚?”


    何妙观这时才抬起头,打量起顾徊。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的手一抖,玉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


    明明是怨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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