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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作者:周行天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茅屋前,童仆阿杏看着眼前的三人,咽咽口水。


    左边的青年相貌英武,怀中的剑就有比他还高半寸;右边的女郎面若冰霜,一副敢靠近就打死你的模样;中间这位,虽然看不到脸,但这神秘的面纱还有他的站位,一看就是三个人里最不能惹的。


    “陆老先生说他现在不算命……”阿杏怯生生地开口。


    “我们公子只是想找他问个事,不是来算命的。”清泉道。


    “鬼才信这种话!”屋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一个个都这样说,到头来还不都是都是死缠烂打。阿杏,送客!”


    阿杏只得硬着头皮抬起手:“诸位,请回吧。”


    “陆先生,某今日来,并非为算命,只是有一事想要核实。”燕之郁缓缓开口道,“陆先生开个价,一切好商量。”


    “老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等有个臭钱就目中无人的货色!”屋里的人吼道,“趁老夫还没发怒,赶紧滚。”


    看来靠说是行不通的。


    燕之郁微微侧首,幂篱轻转。


    “打火石有么。”


    清泉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乌黑的燧石。


    “烧掉。”


    “得令!”


    阿杏闻言,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想要阻拦,可清泉身形如电,起落间便已轻巧跃上茅草屋顶。


    浓黑的烟雾顷刻间升腾而起。阿杏吓得眼泪掉出来。


    “陆老先生,陆老先生,他们……”


    茅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大步走出。老者虽年迈,却精神矍铄,横眉怒斥道:“无知狂徒!别以为这等手段就能逼老夫就范……”他抬头看了眼冒烟的屋顶,竟冷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此处不留,自有留处!”


    倒是颇有风骨。


    燕之郁唇角微勾,指尖轻抬,指向瑟瑟发抖的阿杏:“清池。”


    “是。”


    女郎袖中寒光一闪,青灰色的蝴蝶短刀已然在手,身影如鬼魅般欺近小郎。


    阿杏吓得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屋里跑,但没跑两步就被绊倒在地,冰凉的刀柄抵在他的后颈上,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陆老先生救我!”


    “且慢!”老人猛一顿拐杖,看向燕之郁,“你可知老夫是谁?”


    “先生请讲。”


    “呵、呵……这么同你说罢。即便是当年的宣德娘娘,尚且要尊称老夫一句陆老先生。”老人傲然道。


    宣德娘娘乃是当今圣上养母,如今的宣德太后。


    看来这个人算命的确很准。


    燕之郁微微颔首,平淡道:“所以呢?”


    “你们赶紧束手就擒。老夫还能饶你们一马。”老人道。


    “既然陆先生还是不愿意和某好好谈谈……”燕之郁轻叹一声,惋惜道,“清泉,清池,都杀掉吧。”


    “你——!”陆黎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心狠手辣、不仁不义、蛇蝎心肠之人,气得面色涨红,胡须直颤,“行!老夫答应你便是。你要问什么?”


    茅屋顶已被烧穿一个大洞,灰烬簌簌落下,飘进桌案上的茶壶里。


    “某听闻,陆先生从前为何小姐算过命。”燕之郁一整容色,语气恢复温和。


    “哪位何小姐,老夫没听过。”陆黎双臂抱胸,没好气地答道。


    “江都县仁丰里,的何家小姐。陆先生曾断言,她活不过十七岁。”


    陆黎皱眉思索片刻,冷哼道:“哦,确有此事。”


    “当时是冬天,有个女娃娃在街边堆雪人,老夫正巧路过,闲着无事,便替她看面相。女娃娃相貌虽然清秀,但先天根基稍显浅薄,元气未充,很难活过十六七岁。老夫好心告知其家人,反被那何家老妇骂得狗血淋头!老夫气不过,弄来她的生辰八字重算一遍,结果一般无二——绝活不过十七岁,一日都难熬!算算时日……这女娃娃竟还活着?”


    “嗯。”燕之郁点点头,继续道,“陆先生可算得出她因何而死。”


    陆黎狐疑地觑他一眼:“你同那女娃娃什么关系?”


    “某是她的朋友。”


    陆黎会意,摸着胡须笑笑:“你该不会是想替她化解吧?”


    “可惜,老夫十年前就同何老夫人说过,这女娃娃是意外横死之相。人生在世,意外防不胜防,无法化解的。不如趁活着及时行乐。”


    “陆先生算命很准么?”燕之郁蹙眉又问。


    “黄口小儿,你竟敢质疑老夫?”陆黎气道,“你若是不信,老夫现下便让你开开眼!”


    “你,叫什么?生辰八字报来!”他看向一旁的清泉。


    “李清泉。生辰八字……”清泉摸摸脑袋。他从小不曾见过双亲,在暗卫司长大,当然不知自己的生辰,“我不清楚。”


    “你呢?”他又看向清池。


    “我也不清楚。”清池和清泉一样,由暗卫司的嬷嬷抚养长大。


    “陆先生不是单凭面相即可断命么?”燕之郁问。


    “单看面相哪有生辰八字准?你看起来像他们的主子,总记得生辰八字吧?”


    “永昌三年,十月二十五日,巳时一刻。”燕之郁如实道。


    陆黎取过笔墨,刷刷写画起来。


    “幂篱摘掉,让老夫观相。”


    燕之郁迟疑片刻,将幂篱摘下。


    “倒是有……天人之姿。”陆黎冷嗤一声。


    “毕竟是我们家公子嘛!女的男的老的少的都会喜欢的——”清泉忙不迭道。


    “去去去,老夫可没夸赞的意思。”陆黎打断他,抚须沉吟,“老夫说的‘天’,是驾鹤归天的天。你们家公子活不过弱冠。”


    风将窗棂拍得吱吱作响。一道锋利的剑影闪过,落在陆黎的脖子上。


    “陆老先生!”阿杏想冲上前,但却闻到一阵冷香,下一个,女郎冰冷的刀柄抵在他脸侧。“你也乖,别乱动。”


    清泉架着剑,神色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陆老先生,你最好想想怎么跟我们公子说话。”


    陆黎却神色不变,看看燕之郁,又瞥了眼案上墨迹未干的命盘,依旧道:“老夫的推算,从无虚言。你们公子默不作声,怕是也觉得老夫所言非虚吧?”


    少年静坐着,一动不动,风拂动他漆黑的鬓发。他看着陆黎,没有说话。


    活不过弱冠。


    过完这个月的生辰,他便年满十八。倘若陆黎所言不虚,他只剩下两年的阳寿。


    他对长寿倒无太多执着,但是两年光阴,实在太短,他亦会心有不甘。


    “公子……”清泉见他神色有异,急道,“这老匹夫一定是借着算命,辱骂公子而已,公子别放在心上……”


    “你们爱信不信!”陆黎骂骂咧咧着,“不过你们公子和何小姐不一样,倒并非必死局。”


    燕之郁抬起眸:“陆老先生请讲。”


    “总算还有点请教的样子。”陆黎轻嗤一声,“‘刚过易折’,行事勿赶尽杀绝,便不会招惹不该惹之人。”


    “听上去,某是死于人祸。”燕之郁方才就有此感,“是谁?”


    “这岂是算命能算出的?”陆黎白他一眼,“总之,与人留余地,便是与己留生路。你好自为之。”


    燕之郁默然片刻,起身,郑重一揖:“多谢。”


    “谢谢谢!谢个屁!屋子都被你烧成这样还谢!”陆黎气得吹胡子瞪眼,“还不让他们把剑放下。”


    涕泪横流的阿杏连忙跑到陆黎身边,抽噎不止。


    燕之郁抬头看了眼破损的屋顶,唇线微抿。


    “陆老先生今后想要住哪?某可以——”


    “滚!”陆黎不耐地挥手,转而柔声安抚阿杏,“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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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十数日,燕之郁再没有回过何家。代替他留在府中的,始终是清泉。


    正如清泉说的那般,何妙观果真一次也未曾来寻过他。


    “何小姐这些时日,都在忙什么?”


    半月过去,燕之郁忍不住问道。


    清泉回禀道,何小姐每日不是窝在房中看些闲书话本,便是带着何宝珠在江都县四处转悠,似乎在寻什么人。


    看来,那句“井水不犯河水”,她并非戏言,而是当真要与他划清界限。


    燕之郁扯了扯唇角,只觉荒谬。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案头堆积的公文,提笔蘸墨,笔尖悬停片刻,又烦躁地搁下。


    “何小姐在找什么人?”


    清泉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封面上赫然写着《人间四月芳菲尽》。他指着作者名处——


    “碧湖仙人”。


    找这个人做什么?


    燕之郁想不明白。她似乎总是做一些令他费解的事。


    “她找到了么?”


    “尚无头绪。”清泉摇摇头,“这作者藏得很深,没人知道此人的真名。”


    燕之郁命清泉将话本留下,令他继续回何府盯着。清泉撇撇嘴,虽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多言,领命退下。


    燕之郁翻开书页。


    何妙观要找“碧湖仙人”,此书应当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本《人间四月芳菲尽》讲述的是前朝七国纷争时的故事。


    南阳王之子林焉秋对家仆之女薛素芳一见倾心,两人暗通款曲。但南阳王嫌薛素芳出身卑贱,欲暗中将其处死。林焉秋得知后,携薛素芳私奔至邻国西泽。


    薛素芳因身负占卜天象之能,得西泽王赏识,成为其幕僚。年轻的西泽王对薛素芳暗生情愫,威逼其与林焉秋和离,薛素芳非但严词拒绝,更依据星象直言南阳王位终将易主。恼羞成怒的西泽王处死林焉秋,将薛素芳强占,囚于深宫。


    薛素芳忍辱负重,终觅得时机毒杀西泽王,辅佐其表姐登基。对朝堂心灰意冷后,她携林焉秋骨殖悄然离去,化名“芳菲尽”,云游四海。


    说到底,不过是扬州很寻常的话本套路。


    燕之郁放下书册,才惊觉窗外已透出熹微晨光。


    窗外传来一二声清脆的鸟鸣。


    彻夜未眠,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胸口亦有些发闷。


    他坐在榻边,拉上帐幔。安神香袅袅升起,令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然而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有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道:“善恶终有报,燕之郁,你落得如此下场,怨不得旁人。”


    他仰起头,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奈何对方背光而立,只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并非全然因逆光之故,更是因他的双眼……


    是眼疾。


    眼前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视物一片混沌。他艰难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肮脏破烂的囚服,手臂、腿脚之上,皆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鞭痕。脚踝处,沉重的铁链缠绕着他,将他如牲畜般禁锢在地。


    “燕之郁,很意外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眼前的人冷冰冰道。


    燕之郁努力分辨,但不知是因为梦还是其他原因,那声音不男不女,不辨老少,古怪异常,仿佛隔着一层浓雾。


    他试图挣扎起身,却浑身瘫软,使不上一丝力气。


    此人挑断了他的脚筋。


    一块又湿又臭的破布猛地覆上他的口鼻,此人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冰冷沉重的铁链“哐当”一声锁上他的脖颈。


    滴答,滴答。


    无比熟悉的水声再度响起来,落在浸透的破布上,一点点掠夺他的呼吸。


    “燕公子!”


    燕之郁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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