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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与朴元彬与坦白

作者:特长是只挖坑但不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虽然从朴元彬的话语里推测出他们的行程很赶,但二人还是打算先把我送去酒店安顿好。


    将太郎考了驾照、有自己的车,韩语讲得也不错,虽然有点口音,但总体无伤大雅。


    根据我们上一次的线上接触,我又已知他还是学经济的,况且都出大学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记得学过的知识。


    我被卷生卷死的日本人震撼了。


    将太郎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车的后备箱,然后和朴元彬达成一致,决定先开车带我去酒店。


    我无声的心里话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其实我更想去看看你们的工作单位,究竟是什么神人公司会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操作。


    朴元彬陪我坐在了后座。


    路途有一段距离,有时候朴元彬会和将太郎讲上几句话来消遣时间,但我没仔细去听具体的内容,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平心而论,将太郎的开车技术很平稳,比我打车的出租车司机都好了多;车里也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劣质的恶心的皮革味。


    但晕车是本能的,不可能就因为这一次改变。


    我看了会儿外边飘逸的景色就安然闭上眼睛,打算干脆睡一觉,这样醒来就可以直接到目的地了。


    头枕硬硬的,压得我脑袋疼。


    于是只靠了两三分钟,我就毅然一歪头,向旁边方向倾斜,直直靠在了朴元彬的肩膀上。


    朴元彬本来在和将太郎聊天,经我这么一靠,忽然不说话了。


    我疑惑地睁开双眼,结果透过后视镜对上了前座的将太郎的目光。


    将太郎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们。


    将太郎似乎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注意到我觉察到了他的打量,而后又面不改色地调整好表情,目视前方,然后继续坦然自若地开车,仿佛刚刚只是我看错了而已。


    ……好奇怪的一男的。


    莫名地,我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从初见起就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印象——此处所说的初见不是半小时前的接机,而是第一次线上交流。


    他能用比标准答案还简单的方法迅速解出高中题目,打字的时候却慢吞吞的;他眉眼低垂、看着长得温顺,结果拎起沉甸甸的行李箱时毫不手软;他说话很温柔、甚至说总觉得比朴元彬还要平易近人了多,然而当他从反射的镜面中审视我之际,我又有种不寒而栗的紧张。


    但朴元彬似乎很信任将太郎,和他讲话总是会乖乖地喊“taro哥”。


    最初我还会因为朴元彬对他的亲近产生点微妙的醋意,可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忽然在某一刻发觉这不是吃醋,只是很正常地感觉不公平——就像发现原来养的猫在被我收留前背着我还有别的玩得好的小伙伴。


    于是我的注意力不再关注已经养熟的猫本身,开始审视这位从我的立场而言可以称之为“外来者”的人物。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果断松开朴元彬的手臂。


    当然不只是因为我打算干别的事了,更多的是朴元彬上臂处的肌肉线条从方才开始就不知为何稍稍绷紧,保持在一个僵硬的状态,导致我靠起来也总觉得硬硬的,像是一张凹凸不平的铁床板,还不如靠在后座上。


    趁着车内正好没人说话,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我主动搭话:“大崎nim——”


    *nim=尊称


    将太郎从后视镜里与我对视。


    这回他的目光里不含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回应我的呼唤。


    我直接一针见血地询问:“因为元彬经常和我提起大崎nim,所以有点好奇,是和元彬怎么认识的呢?”


    我能感受到旁边的朴元彬炽热地盯着我,应该是对我突如其来的自来熟感到震惊和费解,我装作没看见。


    对不起了朴元彬,把你拉过来当作我试探的一环,但说不定我和你的这位同事之后也见不着几面了,且问且珍惜。


    “这个啊……”将太郎看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转为绿灯的倒计时,几十秒的间隙来得及他回答我的问题,“当时从日本来到韩国,第一个认识的韩国人就是元彬呢,后来就成了同事。”


    我本以为他说完了,结果就在我又要接话的前一刻,将太郎又补充道:“以及,彩书可以跟元彬一样喊我‘taro哥’的,或者不想划分年龄差的话,直接喊名字也没问题,只要不是‘大崎’就行。……怎么说呢,因为这样总会难免给人一种距离感吧。”


    我有点惊讶。


    虽然知道国籍刻板印象不可取——就像别人都觉得韩国人就爱喝冰美式,轮到我就很讨厌一样——可我了解过的日本文化无一不告诉我:只有关系很亲密的人才能直接喊名字。


    尽管朴元彬在这之前告诉过我,可以跟她一起喊“taro哥”,但我只当是朴元彬跟将太郎待久了,所以这点礼仪也潜意识地模糊了,所以还是选择保守地称呼他为姓氏加上尊称。


    将太郎却似乎满不在乎这点礼仪文化,简直不是个长在我印象中符合日本人标准的日本人的形象。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太郎好像在刻意把控着语速,因为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刹那,绿灯正好亮起。


    于是将太郎又把注意力拉回到开车之上。


    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分神了,毕竟这条车上可是有三条珍贵的人命。


    我开始转头望着车窗发呆,想等待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再多挖出点关于将太郎的信息。


    可惜命运弄人,接下来的红绿灯很少,而且每次开到那儿的时候又是一路顺风的绿灯——我只好把许多个想问的问题一并烂在肚子里。


    ——然后那些问题发酵成了我从身体内部逐渐涌上来的眩晕感。


    我偷偷看了眼架在前座的导航,绝望地发现到酒店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大概就是刚忍着恶心感、酝酿好睡意打算熬过这段路程的时候,又突然告诉你:你醒啦?已经到目的地了。


    然后不得不怀着呕吐欲晕晕地走下车,又要调整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但关闭视觉感官最起码还是要好受些,于是我把头轻轻靠在了车窗上,轻浅地呼吸着,默默倒数这煎熬的二十分钟。


    然而,我没靠多久,就听到从前座传来的轻微的动静:有点像拉开挎包的拉链的声音,而后有人在里边翻找着什么。


    几秒后,有一小袋东西被扔到了后座,撞击在后座的垫子上,传来“咚”的沉闷的一声。


    熟悉的、温和的男声同样响起:“这是急性晕车药,很快就能生效,吃一颗就够了。前排杯座这里有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我在开车,不方便拿——元彬,你帮彩书拿一下吧。”


    我猛地清醒过来,在朴元彬应声前暗戳戳伸脚踩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动——我确认过了,这双鞋是她穿过很多次的,不是新鞋,所以踩了也不会有啥愧疚感。


    我的力道不重,所以朴元彬没有喊出声——或者说她在我刚行动的时候就多少意识到了我要干什么,因此有点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没吭声。


    很好,我很满意。


    我微微起身,掌心压着坐垫向前倾,去够那瓶水。


    施行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的余光瞥到副驾驶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敞开的大包,估计晕车药就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我眼尖地发现,包里边不仅有备用的药,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接机时戴着的口罩墨镜,还有进口的防晒霜跟补水喷雾,以及更多的是零食——各种各样的零食。


    ……这人的包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吧?放的东西虽然类别不一,看着很没有摆放规律,结果居然每样都能说出具体的实用用途。


    我拿到水后就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没有忘记道谢,将太郎同样自然地表示这是应该的。


    不过在坐回后座后,我悄悄向中间移了移(为此我疯狂暗示朴元彬把她的大长腿缩起来,给我让点儿空间),以便找到个合适的角度,继续用极佳的视力观察包里还有什么。


    长条的巧克力豆腐——这两个词是怎么能组合在一起又合并成一个食物的?


    看着就干巴巴的奶酪鳕鱼条——封面倒是挺好看的,但是这个组合依旧令人匪夷所思。


    我觉得我现在像个看人车卡的kp,眼睁睁看着对方把魅惑跟力量全点满——两个单拉出来都不错,结合在一起其实也没啥多大问题,缺点就是字面意义上读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有种应该在海里优美地游动的鱼忽然胸鳍变异、并且用它来驾驶自行车冲上岸的诡异感。


    *跑团用语


    我又仔细瞪大眼睛瞧,还有一盒蘑菇力——这个总算正常了,巧克力和饼干总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吧!


    剩下的被埋在深处,我看不到了。


    他的包简直就像是个无穷无尽的无底洞。


    零食难吃好吃比拼二比一,难吃的占比更多,总结:将太郎疑似有异食癖。


    太恐怖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将太郎的神秘指数在我心里再上一层。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就放弃了偷看,转又理直气壮地指使朴元彬帮我把矿泉水瓶盖拧开,伴着药一饮而尽。


    将太郎的晕车药似乎是外国进口的,所以药效要更猛,他确实没有在哄我,很快我没那么难受了。


    好吧,我承认至少在这一刻,他人还不错。


    我把剩下的一板药片收好,重新放回用以收容的塑料袋,再小心翼翼地塞回将太郎的包里。


    剩下的车程一路无言。


    到了酒店,将太郎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的专供临时停车位。


    因为只要安置我一个人,所以搬一个属于我的行李箱就够了。


    我带的东西也不多,仅仅待个三天,因此带点必要的换洗衣服就差不多了。


    在住宿一事上,我也没亏待自己,选的是比较高级的酒店——与之对应的,对未成年没有监护人独身入住的情况也更为苛刻,需要跟法律上的看护人打电话,并一起统计对方的信息,以便随时联系。


    虽然和我一起来的将太郎和朴元彬也成年了,但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更谈不上当我的监护人了。


    朴元彬果断给姨妈姨父打了电话,让他们自行跟前台沟通。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流程,终于入住了。


    二人只把我送到了房间门口,却没有马上离开。


    毕竟我一个未成年人独身在这个人流极大的都市生活三天,还是不免令人担心的,多少有点嘱托的话需要絮叨絮叨,其中把这种心理活动流露得最明显的就是朴元彬。


    朴元彬像是送第一次去幼儿园的小孩子的家长似的忐忑,与此同时还有昨晚让我无比熟悉的那种欲说还休的纠结——到底啥事让她一直拧巴到今天?


    虽然后续在kkt上面仍然可以追问,但我现在就忍不住了:“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朴元彬反倒更坐立难安了。


    然而到了最后,她只是向前一步,伸手摸向我的脖子——我没反抗,感受到她的指尖在我的肌肤上游走一阵,把因为车上颠簸而歪掉的月亮项链摆正了。


    链条蹭过皮肤表面时,带来细微的痒意。


    我低头,默默看着朴元彬的动作,在心里嘀咕着,幸好我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等朴元彬自我和解完毕再跟我说她的真心话也来得及。


    接着,我的目光又落到将太郎的身上,他好像也有话要和我说。


    此时他把口罩摘了,露出线条优美的嘴唇。


    他的唇线清晰、又薄又长,加之柔和的五官看起来很亲切,导致将太郎仿佛总是那副带着浅浅的微笑的模样。


    可惜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喜欢大崎将太郎。


    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产生的条件也可以很突兀:比如,喜欢的烤五花肉突然配上了一坨味道怪怪的香菜,所以我开始讨厌香菜;比如,放学后下了滂沱大雨,而我正好没带伞,所以我开始讨厌雨天;再比如——


    将太郎认真地垂头,与我对视。


    他的眼睛就像被太阳照射的小溪,徒留缓慢流淌的、静谧的水波,温暖又平和。


    但阳光没有照射全,它被溪底沉睡的一块岩石挡住,于是照不到的死角不为而知。


    而我最讨厌太阳了。


    夏天,烈阳当照,顶着这样无情的太阳上完体育课,总是浑身被汗浸得湿漉漉的,跟不慎落水的小狗一样狼狈。


    最难受的是女生为了防止露点、还要穿小背心,于是汗水就把小背心紧贴的以外的布料全部浸湿,单拎出那块暧昧尴尬的形状。


    更可恶的是还不能跟男生一般大大咧咧地揪着衣领来回扇风——我觉得这非常、非常不公平。


    有些过度肥胖的男生满是肥肉的胸比部分女生还突出,因此露点也更明显,恶心得要死,我觉得他们才该穿小背心,以用来补偿我损伤的视力费用。


    所以,我就是这么讨厌上太阳的。


    我在脑海中进行一番激烈的心里小剧场,对面的将太郎当然没有读心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朝我晃了晃:“要不要加个kkt?以后联系不上元彬的话,找我也可以,”


    我没有理由拒绝。


    通过好友的时候,我垂头望着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用户头像,心里重复道:——我不喜欢大崎将太郎。


    不喜欢他与朴元彬有过一段我不知道的交情、脱离了我的所知范围;不喜欢他的神秘莫测,怎么看都看不穿,跟那能塞进无穷无尽的东西的包包一样深不见底……


    但是,不等我细细列完将太郎的“罪行”,沉稳的男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充满歉意地让我稍等一下。


    他开始低头扒拉包,在我探究的注视下,把没吃完的晕车药和那瓶只喝了三分之一的矿泉水一并给了我。


    “如果你这三天要打车去其他比较远的地方、或者坐回程飞机时感到头晕,可以继续吃这个药,我觉得效果还不错,”将太郎细心地说,“不过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而且最好还是要配温水服用。”


    一长串话语绕得我头晕目眩,我不禁发问:“你怎么那么关心我?”


    当然,我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自恋,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困惑——他怎么那么关心人?


    我了解过日本的纪实文学,其中的上班族都是专注忙碌自个儿的事,向来习惯冷漠地忽略同胞的呻吟;他们的民族文化也给我一种抹不去的刻板印象:等级分化不比韩国的轻,永远是麻木地、空洞地向比自己威严的人屈膝道好。


    可是这些在将太郎身上通通不存在。


    幸好听了我有歧义的话,他也没产生其他误会,只是笑了笑,自然地回答:“是么?可能是因为我在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跟一个妹妹吧,”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就是身为长子的必备技能——习惯照顾别人。”


    那一刻,将太郎的身形蓦地于我的心中清晰起来。


    一位会关心别人的、随身带着各类物品方便助他人解决燃眉之急的、拥有两个直系血缘上的弟弟妹妹的长兄。


    他靠谱、优秀、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称得上是万能,像是那种只存在于我母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具象化。


    我曾经因母亲爱把这类人挂在嘴边与我进行对比,而无比愤恨这种类型的人的存在,又矛盾隐秘地渴望真的有这样的人可以降临到我的身旁。可此种情感进展到结局,更多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畏缩。


    最初,我在想,他们又不会运用所谓的成熟和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解脱我的生活,只会被用来与我进行无用的比较、把我的付出贬低得一文不值,那么那只流泛在口中的温柔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反倒成了助力我崩溃的波澜。


    后来,我又在想,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就好了。如此以来,他们就能够在我濒临溃堤之际拉起我的手、带我逃出这个家庭、即使不用产生过度亲密的关系也可以带给我足够的情绪价值。


    最后,我才发现一切的愤怒与憧憬的源头其实是害怕——尽管我从未接触过这类人群的存在,但我就是无厘头地恐惧。


    我害怕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或她细微的温柔会如同种子见缝插针地钻入我血肉的缝隙里,吸食我的骨髓萌芽长大、最终绽放出鲜嫩的花苞。


    美丽、令人向往,可我同时也感到灵魂被对方吸光的痛苦。


    好像我这辈子这么痛苦的意义就是为了在最后一刻遇见这点苦尽甘来的花骨朵,但是,我不喜欢。


    仿佛我活着经历的崩溃就是为了这短暂的昙花一现存在,否定了我存在过的价值。


    直到现在,将太郎站在了我的身前。


    讨厌。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我的眼前一片晕眩:那是一瓶晕车药都治不好的呕吐感。将太郎清秀的面庞在我的视角中逐渐扭曲,像是个不知名的怪物披上了假惺惺的人皮。


    这种陌生的情绪像燃油,在我的心腔点燃一片不可熄灭的烈火,燃料则是我的灵魂。


    比起燃烧时的灼热与愤怒,更多的是对从未接触过的大火的恐惧。


    可是,我是个活生生的、接受过教育的人,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幼稚又无理取闹的孩婴。


    所以我仅仅是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的空气灌入口腔、又被吞入腹中,仿佛硬生生吃了一打人工镇定剂。


    眼前的场景终于借此艰难地对焦,将太郎朦胧不清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我乖顺地接过药和水,向他真挚地道谢,接着又转过身,送给朴元彬一个大大的拥抱。


    熟悉的甜香令我躁动的心稍稍平复,我没忍住多蹭了几下,被朴元彬无奈地捏着后脖的软肉拉开。


    分离前,朴元彬在我耳边讲悄悄话:“taro哥还在看着呢,你注意点。”


    taro哥taro哥——怎么又是taro哥。


    这个名字跟鬼一样缠上了我。


    我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微笑着点点头,余光瞅见将太郎那熟悉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看什么看,没看过甜蜜姐妹情吗?


    出于礼貌,他们没进房,让我一个人收拾,同时把他们住的宿舍地址发给了我,说有事可以来找他们,不过来之前要打声招呼,让他们提前做好点准备。


    我试着导航了一下从酒店到宿舍的距离,发现好像也不是很远。


    不过我当然不会隔三差五就去找朴元彬,毕竟我知道每个人都是要回归自己的生活的。


    离开前,朴元彬特地叮嘱我不要忘了每天和大家报平安,不然要是哪天真忘了报备,不过一小时,姨妈姨父都能连夜赶来首尔找我。


    说完他们就走了。


    一直站在酒店走廊里过于显眼,不久后我也随之推着行李箱进了身后的房间。


    我一屁股坐在打扫干净的酒店地板上,打开行李箱,把里边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还有自备的小袋装沐浴露洗发膏等等。


    收拾完毕,太阳也下山了,于是我点了个定时的酒店晚餐配送,然后就提起叠得方方正正的浴巾和睡衣就去浴室洗澡。


    终于把身上一路的劳碌洗去后,我一边擦头一边去门口拿到了的晚餐。


    点的是蜂蜜炸鸡,甜口的,吃多了容易腻。


    本来我喝矿泉水就有点喝饱了,所以吃了几口就果断放下,结果甜腻的油炸味伴随黏糊糊的蜂蜜芥末的口感在口腔中愈来愈清晰。


    我忍无可忍,跑去漱了个口,试图把这阵怪异的味道压下去。


    冷水冲过牙龈,那里长了一块智齿,像是在红土中探头的果实,一受到什么冷热刺激就会连根带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控制不住地舔了舔那里。


    这一个月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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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着适应新生活,更别说看牙了。但是我秉承着不疼就无视的纵容心态,没牙龈发炎到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就不打算管。


    我又含了一口水,还没吐出来,就注意到放在一旁自动熄屏的手机因为消息提示又亮起。


    我拿起手机,发现是朴元彬给我发了kkt。


    kkt有个不知是好处还是坏处的功能:如果点开来看了,对方那儿就是就会显示你的已读。


    但是我没有直接打开手机,只看到了主屏上蹦出的一角弹窗,隐约露出了一点儿文字。


    朴元彬说:我在你房门口……后面的内容要点开才能看,我点进聊天主页,于是气泡框本有的“1”因读过而消散,取而代之出现的部分是没说完的内容。


    她说,开门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把漱口水吐了出来,薄荷牙膏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连唇瓣上的水痕都没顾得上擦干净,就噔噔噔跑去开门。


    朴元彬裹得比下午更厚了,甚至她直接戴了一顶针织包头帽,把发丝全都薅了上去,一点儿都没露出来。


    要不是刚刚朴元彬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是她来了,我早就被这诡异的打扮吓得报警了。


    朴元彬比我率先开口,她低着声音说,先让她进房间再说。


    于是我二话不说地把朴元彬请了进来。


    单人房,所以只有一双拖鞋,现在正套在我的脚上。


    但明天会有保洁人员定时负责打扫卫生,所以我直接让她穿着鞋就进来了。


    我有点小洁癖:从外面回来的人不许直接坐在床上,因此稍稍委屈了一下朴元彬,让她坐在床边的躺椅上。


    所幸朴元彬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刚坐下,我就问:“不是要工作了吗?怎么又来了?”


    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耽搁了别人的正常生活,那就亏大了。


    朴元彬告诉我:“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所以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我注意到这句话用的词是“练习”。……练习?难不成她是什么运动员?怪不得有肌肉。


    她的语气很郑重、严肃,搞得我都情不自禁紧张了起来。


    奇怪的是,即使已经到了房间里,朴元彬也没有脱掉她的全副武装,搞得我都看不见她藏在大墨镜跟口罩下面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因此无从得知她此时的心情。


    这种完全拿不到知情权的感觉令我微妙地不爽,于是我问:“要不要先脱掉外套再说?你不热吗?”虽然客房也开了空调,而且大酒店的空调功效比家里的还要猛。


    朴元彬没说话。


    她的眼睛藏在墨镜片后边,与黑色融为一体,直勾勾地看着我。


    随后,跟反射弧极长似的,朴元彬过了几秒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抬臂时却没有脱掉衣服,反之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带动我的指尖,覆在自己柔软的帽沿之上。


    我感觉到她的掌心被汗水濡湿,不过因为我的干燥,所以脱掉帽子的时候轻而易举。


    柔顺的、蓬松的发丝自包裹的布料中脱落,长度却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我的心中蓦然涌起一阵不安。


    朴元彬把中长发剪了,同时后部又削了点发,导致她原本雌雄莫辨的美又向某个具体的、与我记忆中相反的性别倾斜。


    手指再被带着往下、墨镜与口罩也扯掉了。


    五官倒仍是我所知的模样——其实朴元彬的眉眼本就有些锋利,只是之前因为发型缘故被敛起了少许,现在则是不掩锋芒地悉数透露,可又因为她眼睛中,显而易见的纠结削弱了很多。


    心里的不安强烈地扩大,犹如一场静默的风暴的来袭。我觉察到原来相握的湿漉漉的掌心间并不是朴元彬的汗水,是我的——是洪水降临前泛起的虚弱的涟漪。


    然而,向来纵容我的朴元彬此时罕见地没有退让,好像铁了心地要拨开我的血肉,再把疼痛往里边填充。


    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又往下摸。


    在无数个夜晚我都抚摸过那睡衣底下光洁的皮肤,可扒掉朴元彬的外衣还是头一次,最后脱得只剩打底的一件黑色无袖背心。她的手臂靠内一侧有一颗小小的痣,像是不小心点上去的黑墨水。


    她带我感受紧贴骨骼的筋肉,随着急促的呼吸震颤。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后脸色一沉,用力甩开朴元彬,接着毫不克制力气地从她?的背心下摆钻进去,冷冰冰的掌心被腹肌温热的温度刺激。


    我曾觉得女性拥有匀称健壮的身材不是异端的存在,可现在就差最后一层薄膜就能掀开的事实告诉我并非如此。


    我近乎是用掐的力道确认过朴元彬的肋骨、腹部、胸间,最后停留在窝了一团温暖又柔软的器官的外皮处。他鼓动的心跳声在我的手下震动。


    注:女主只是用了点力在检查身体,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连手都来不及抽出,就毫不犹豫地又继续往上——背心的布料还包裹着我的手背,因为我的动作一直被掀到了锁骨下方。


    注:没扒光


    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于是朴元彬的躯体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的眼前,格外刺眼。


    注:还有一层背心,没光着


    我摸上他的喉间——或者说这种力道用“掐”来形容更合适。对方挂着的星星项链的链条搁得我手心发疼,掌心似乎已经因反力道烙上了红印。


    注:只是用了点力在摸脖子,审核你洗澡不搓脖子??


    我用力地抠过在喉咙的某处隆起的线条,像是要把里边的甲状软骨结构挖出来,再放到光天化日之下细细端详。


    以前的我知道女性拥有喉结其实并不奇怪:这种构造与男女生理差异无关,仅仅是激素分泌原因而已。可此时此刻反倒成了彰显某个真相的一大证据。


    朴元彬默不作声,仿佛自知理亏,因而任由我肆意的举止。


    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我,我抬起头,发现里面照应出的不是讥讽也不是心虚,更不是被疼痛带起的委屈,只是单纯的因我而起愧疚——这让我更恶心了。


    他凭什么感到愧疚?他凭什么不嘲笑我曾经的自以为是?他在这一个月里是怎么看待我的行为的?


    有那么多次,朴元彬可以有机会义正言辞地推开我,但是他没有。于是我一步步得寸进尺,结局就是此时此刻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成了无尽的后悔。


    朴元彬又是怎么想的?觉得我很滑稽?觉得我顺理成章地落入了他的圈套?其实他就是故意的、想引诱我上钩?


    但凡朴元彬能展露出以上任何一点提到的神色,我都有理由把他压着揍一顿,借此宣泄我的愤怒。


    可是,偏偏他没有。


    我感到惶恐:我后知后觉我的预判从来没准过。


    我曾以为我非常了解朴元彬:我了解他的作息,知道他通常会熬到两三点才躺下;我了解他的喜恶,知道他爱吃热乎乎的火锅、不擅长吃辣却总爱尝试;我了解他的每一处面部表情,知道他在思考时会别开目光,导致像是在故意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可是现在一切对他的了解都崩塌了。我连人最本质的生理性别都未曾摸清,那么接触到的其他的存在还会是正确的吗?


    我希望能有一件完全属于我的物品,只要在它的身上我就能无尽索取又不与回报,同时我还洞悉对方的每一处:它的外皮、血肉、骨髓都被我吻过,一切都走不出我的控制。


    我以为我把他攥在了手心,却发现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我。


    我的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掐着朴元彬的脖子的力道就越来越大,但反而像是我在被一双无形的手勒住喉咙。


    恍如一条柔软的围巾包住我的脖颈,软趴趴的,起初毫无杀伤力,甚至很舒服,却在温暖中无形地向上提起再收缩。


    然后我意识到这不是错觉,因为他曾为我亲手戴上的项链正因我剧烈的心理活动变幻缓慢地收紧,在朦胧的爱之中悄无声息浸生出了它的反义词。


    我在窒息感里头晕目眩,手自动无力地松开,偏偏朴元彬的声音又强硬地塞进我的脑海。


    他用手背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就像初见的那天“她”替我抹掉眼泪;他靠近我,就像许多个夜晚我曾接近“她”依偎汲取不曾获得的情感,同时缓慢地、尽量轻柔地说道:“……拖拉到今天才告诉你,明明是想让你在首尔好好玩三天的——但是我发现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因为后面几周我挤不出时间,而我想亲自向你坦诚。”


    我不想听。


    他郑重地、犹如法庭上的审判长敲下命运之锤,亲自承认了那个残忍的真相:“我答应过你不会说谎——所以,我想对你说:彩书,很抱歉欺骗了你。”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没感觉到我在反抗吗?


    “我知道,这确实一时很难接受,可我和你发过誓了……”


    朴元彬跟感受不到疼似的,义无反顾地继续说。他告诉了我他的身份,目前正作为idol活跃着,之前逛街曾遇到的与他搭讪的人,不是以前认识的老师同学或朋友,只是他的粉丝——不过他可以对我保证,他没有向粉丝泄露我的个人信息,开学后不必担心被别人认出来。


    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担心的是这个吗?


    我在那天任性地要求朴元彬与我许下的誓言,在此时此刻反而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剑刃,把我刺得鲜血淋漓。


    我又开始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好像我试图把存留在我记忆中的另一个“朴元彬”单独剥离出来,连并我对“她”付出的真情实感和爱也一起。


    或者是把它们完完全全封藏在记忆深处,甩到地上踩烂再当作垃圾扔走。


    然而我悲哀地发现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意欲舍弃掉的爱像腐烂的蛆虫,即便扔掉了也会顽强地顺着我的四肢攀附上来。


    它们钻过我的眼球,穿过连接大脑的神经,最终重新爬回我的脑海,并低语着告诉我:你永远也忘不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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